欣喜一刹那,李肃心头便浮上担忧。
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很危险。
王的身份,于别人而言,是锦上添花,是求之不得。
而于他而言,宛若砒霜,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
偏偏,并不是他放弃这个身份便能安全的。
他必须时刻警惕,必须没有弱点,方能活下去。
“你……”
他低下头,想要凝视着她的眼睛,看看她是否退却,是否在意,亦或是害怕。
可又不敢凝视,他害怕看到她退缩,害怕看到她害怕。
他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出身顺国公府,就算再天真,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将会带来什么。
“傻瓜。”
彭淑瞧着他那忐忑的神情,不由得失笑,“我若害怕,会来找你?”
李肃闻言紧张的心骤然一松,欢喜地笑了起来。是啊,以她的出身,什么样的夫君寻不到?若害怕,怎会主动来找他?
“若有朝一日,我败了,连累你了,你会不会恨我?”他还是很在意。
从小,母亲便常在他耳边说,“肃儿啊,母亲无能,你外祖舅父也没本事,帮不了你。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王,可也是最危险的王。咱们什么都不要想,活着就行,你千万别跟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一起玩,也不要想着娶高门大户的姑娘。”
那时他还小,十分不明白,便问:“为何?我是王,我父皇是皇帝,我为何不能跟那些人一起玩?为什么不能娶高门贵族的姑娘?身份比我低很多的人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每次问这个问题时,母亲便会默默落泪,然后一遍遍说自己无能。
渐渐地,他长大了,也明白了,因为那些世家大族的孩子,那些权臣的后人,真的会避着他。
他们对他很恭敬,但不会跟他一起玩。
疏远,疏离,是他整个人生。
是以,他很害怕她只是一时的冲动,等在某天真被他连累了,她会后悔,会怨他。
若真是那样,他宁愿,从一开始,便没在一起过。
“李肃。”
彭淑从他怀里起来,正视着他,没有先回答,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就要死了,这样的我,你也愿意娶吗?”
“愿意,我不会让你死,不管多难,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救你。”他语气更加坚定。
在听到她说要死时,心紧紧的,前所未有的难过。
“那……”
彭淑靠近,伸手拦住他的脖子,强迫他倾向自己,而后眼睛一眨,吻了上去。
软软的唇,甜甜的,李肃一颗心,欢愉到极致,忘记了一切顾忌,也忘记了思考,只本能的将她抱入怀里。
他的手很用力,仿佛要用尽所有力量,将她永远的融入自己的身体,再也不分离。
窗外夜风徐徐,灯光微微,而静室里,唯一疯狂。
“主上,席大夫来了。”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小道童的声音。
乍然听到声音,两人猛地醒过神来,立刻弹开。
彭淑脸皮也没有特别厚,脸色在瞬间,红到耳朵根。她迅速转身,并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和秀发。
李肃见她害羞,唇角勾起,笑得前所未有的欢愉。
方才那个问题,他已知晓答案,心一下子很安定,仿佛找到了港湾。
“进来。”
他整理好衣裳后道。
“王爷。”
席战从门外进来,垂着眸,余光撇到彭淑一抹衣角,顿时心惊。
王爷失去记忆后,怎么还带女人来问仙观了?
难道,他性情大变了?
“彭姑娘身中剧毒,你来看看。”李肃道。
“啊?”
席战愣住了,他抬眸看来,恰好彭淑也调整好情绪,正在转身。
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脸上猛地露出惊喜,“王爷,您记起来了?”
“没有。”李肃摇摇头。
从身边人的反应可看出,他们很在意他失去的那些记忆,但他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听到否定的答案,席战希冀的心,瞬间无比失望。可,目光再次落在彭淑身上时,又升起些希望。
“彭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实在是好奇。
“来跟你家王爷商议婚事。”彭淑调皮道,“席神医,你可要保我活到洞房花烛夜啊。”
“成亲?”
席战又震惊了。
王爷忘了许多事,就连最重要的那件事也不记得了,怎么还记得跟彭姑娘的婚事?
他有些不信,便问:“王爷,这是真的吗?您真的要跟彭姑娘成亲?您记得跟她的约定?”
“不记得。”李肃又一次给了否的答案。
“怎么会?”席战更疑惑了,“都不记得了,为何还能成亲?”
“快给她看看。”李肃心疼,想要立刻知道她的身体情况。
“是。”
席战抱着十万个为什么,给彭淑把了脉,又看了伤口。
“西荒剧毒,目前只能先保住命,还无法彻底清除毒素。”他没怎么惊讶,云微早就将彭淑的情况告诉他了,如今两人正在努力研制解药。
“多久能彻底根除?”李肃跟着紧张起来,那种要失去的感觉,仿佛刻在他的骨血里,让他害怕。
“不知。此毒出自极南之地,研制解药的草药也出在那边,想要从极南之地将药材运到京都,需要三四个月之久,根本不能将新鲜的药材运过来,只能用阴干的。可,阴干后,多少会有所影响。
而且……”
席战长叹了一声,“此毒药的解药需要三十多味药材,有的药材毒性很大,需要慢慢的尝试,才能将真正的解药配出来。”
“这确实很为难,无妨的。”彭淑倒也豁达,可能是死太多次了。
“去极南之地呢?”李肃问。
“或许,去了就会得到解药吧。可,极南之地是西荒的地盘,咱们过去,终究是不安全。”席战摇摇头,马上保证道:“王爷放心,属下已在全力研制解药了,相信一定可以。”
“三十多种药材,用不同的用量搭配,还要配合火候,才可研制出解药,如此确实有些困难。”李肃说着望向彭淑,柔声道:“你等我三天,我处理好了你的事,便带你去极南之地。”
彭淑:“……”
“三天?处理了我的事,那你的事呢?”彭淑心底是不愿他为自己冒险的。
“无妨,我会处理好。你的命重要,我绝不允许你死。”他不容置疑,说罢直接扬声吩咐,“北苍,请师父一趟。”
师父?
彭淑心头咯噔一下。
他的师父还在吗?
那是怎样一个高人?
“是。”
北苍也是一惊,但还是听命下去了。
恰好,那位高人此时就住在问仙观,片刻间便请过来了。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彭淑起身准备避一避,哪想李肃去牵住她的手,“既要你与成亲,便该带你见见我的家人。”
彭淑:“……”
她心里先是一暖。
而后生起逃的冲动。
她惧怕那位高人。
她怕自己忘了现在的自己,回到第一世!
李肃似感受到她的紧张,握紧了她的手,还柔声安抚道:“没事,整个王府,皆是我做主,包括婚事。”
彭淑苦笑,她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静室的门已打开,一仙风道骨的道长走了进来。
道长看模样四十上下的年纪,身姿修长,五官俊逸。若不是确定世上无仙,她都要怀疑仙人下凡来了。
“师父。”李肃拱手行了一礼。
道长没回应,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彭淑,像是发现了惊天的大秘密。
既碰上了,彭淑也没畏缩,她大大方方与道长对视,他打量着她,她也打量他,像是都在称量对方。
“姑娘,你不该如此。”道长打量了许久后,极郑重地道了句。
“不知道长何出此言?我该如何?”彭淑眸光锐利,气势陡然一变,哪怕是身中剧毒,也再瞧不见她脆弱的一面了。
“徒儿,为师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你先出去,待为师与彭姑娘说两句话,再为你办事。”道长直接吩咐,而不是商量。
李肃没走,他侧身一挡,挡在彭淑身前,笃定道:“师父,她的弟子要娶的人。”
“放心,为师不会伤害她。”道长脸上浮上抹无奈。
“你先出去吧,我还没喝药呢,我想喝你亲自煎的药。”彭淑拉着他的手,小小地撒了一娇。
“好。”
李肃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马上点点头了。
他不放心,且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关门。”
道长又示意北苍。
北苍看了眼李肃,李肃点了头,他才将门关上。
门合上那一刻,彭淑往团蒲上一坐,淡淡打量着站在对面的道长,“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玄诚。”
“原来是玄诚道长,请坐。”彭淑起身欠了一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娘娘就打算这样下去?”玄诚坐下后,蹙着眉头来来这么一句。
彭淑闻言心头一震,脸上浮上抹愕然,他知道我是重生的!?
“我本云游在方外之地,察觉有异,便回来看看。我本以为,最大的变数是我那徒儿,没想到,竟是你。”
彭淑闻言再难保持平静,一颗心也砰砰像是要跳出来了,浑身血液,犹如僵住了一般,紧张到青筋直暴。
“道长要如何?擅改他人命运吗?”她寒声问。
饶是对方是她看不清的高人,此刻,也不容她惧怕。
“娘娘,历史的轨迹走到这里,本该女主盛,你便是那天命之人。此时的你,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护佑一方百姓,让他们免于战火,免于乱世,而不是贪图享乐,龟缩不前。”玄诚说得铿锵有力,仿佛那样做了,便会多波澜壮阔般。
“道长,我累了。”彭淑听了他这番话,知晓他不是怀人,便也少了些敌意。
“娘娘,你可知,因为你止步不前,产生了很多变数?”玄诚脸上浮上抹怜悯。
任凭谁,过了两世艰辛,也会疲惫。
可,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否则,便会天下大乱,谁也别活。
“我管他什么变数。”彭淑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我现在只想享受,别的都不想。”
“毕敬业被放出,死了那么多人,就连娘娘你,也中了剧毒。若娘娘再这样下去,那么毕敬业之事,只是个开始。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兵祸四起,民不聊生。”
玄诚有些急,每个字,都说得情真意切,是真真正正为天下着想。
可彭淑累了,她只轻笑一声,“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岂是人力可阻止的?我就不信,没了我,天下人都会死光。说什么天命之人?难道我撂挑子了,天就不能再选一个出来?”
“是,你若撂挑子了,天下自会出现新主,可那是血流成河后的事。”玄诚渐渐地,有些语重心长,“娘娘,我知道你累了,可你不能不管你曾经的子民啊,他们在你的前世,奉你为尊,视你为君,爱戴你几十年,你怎忍心?”
“道长,不如,这天选之人的身份,我让给你?我看你爱民如子,若成天选之人,会是个好君主。”彭淑无比认真,半点没掺假。
“六皇子没死。”
玄诚没接话,他只短短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对你不会放手,对我那徒儿不会放过。”
“六皇子?”
彭淑豁然坐正,满脸惊异,“他,前世的记忆很短。”
“娘娘,这只是其中一个变数。你若再这样下去,还会有更多,届时,你有多少胜算呢?”玄诚没再多说,站起身来,漫步朝往走去。
彭淑没接话,她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是神,无法保证不败,更无法保证能护得住李肃。
诚然,他可能很强,但大势所趋之下,必定只剩一腔孤勇。
“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不知何时,李肃端着药碗过来,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
“没事,他只是来跟我说,会帮我们而已。”彭淑完美地挤出抹微笑,目光落在药碗上,“药凉了吗?”
“还很烫,我喂你。”
李肃将药碗放在桌上,用勺子舀了一小勺,吃了吹喂过来,“现在应该不烫了,快喝。这是最新的配方,药效会更好。“
“李肃,北苍说你答应过他一件事,你可还记得?”彭淑闲话家常般问。
“他告诉我了。”李肃点头,“看来你也知道,我便不瞒你了。他说陛下猜忌,绝容不下我,让我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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