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肃没回答,他凝目往来,视线停在彭淑身上,并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北苍离开。
北苍:“……”
得,刚才就被告知了,王爷只是请彭姑娘回来,而不是让他也一起回来!
他多余了呗。
默默地,北苍离开,静室里,只有彭淑和李肃了。
“王爷叫我回来何事?”
彭淑很自来熟的坐在团蒲上,又给自己沏了杯茶。
茶杯还是方才那个,并未收走。
“既是要成亲了,你可像方才那样,唤我名字。我名李肃。”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仿佛春日最暖的那股一风,吹过彭淑的身体,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温水里,想要从此沉沦下去。
“好啊,那你也叫我名字好了。”彭淑笑道。
“淑儿?你的家人,是这么称呼你的吗?”李肃问,他有些笨拙,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想着,直呼其名吧,有些生疏。
可唤淑儿,又很多人都是这么唤她的,他不想与别人一样。
“差不多。”彭淑偏头望他,眉眼弯弯问:“怎么?你不想这么称呼我吗?”
“我想不一样些。”
李肃有些羞涩,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这样大胆,敢直接来见他,然后直接要嫁给他。
哪怕是苏以沫,也只敢偷偷暗示,或者让母妃来说。
这样大胆的女子,他总觉得她应该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不一样……”彭淑想了想,她没有多余的名字。活了这么久,彭淑这个名字,在她二十岁之前一直有人提,但到了二十岁以后,便再无人敢提了。
他们都叫她娘娘,太后,圣人,圣淑……
久而久之,她听自己名字,都有些生疏了。
“你自己想一个吧。你想叫我什么,都可。”彭淑想着,以前也是他带头尊称她为圣人,陛下,圣淑的。
这一世,也由他自己决定吧。
她已经决定很多事了,总要有些事,是他做主的。
“好。”李肃一时之间为难了,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虽不知他们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但他感觉到,她应该高高在上,应该万人敬仰,应该生杀予夺。
“你……你为何要嫁我?”他问。
这个问题,起初并不是很想知道,可瞬间从脑海闪过时,便变得非知道不可。
“因为,我喜欢你啊。”彭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得很认真很认真,仿佛想要他将这几个字,刻进血肉骨髓里,永远记住。
李肃只感觉到心头一震,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了。
似乎,这句话是他渴望了很久很久的。
轻轻的声音,认真坚定,听入耳里,他哽咽了。
“我……”
他想说,我也喜欢你。可,又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们之前,见的并不多。突然就说喜欢,会不会很奇怪?
可,他好想说。
想告诉她,虽然见面不多,虽然交集不多,虽然才刚同意要成亲,虽然情愫莫名不知从何处起,可他也好喜欢她。
“我,我也喜欢你。”他抬头,不再躲避,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会给你最隆重的婚仪,会护你周全,会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彭淑听着他说,让她心暖愉悦的话。看着他凝视自己,那样认真,那样珍重,本还有些冷硬的心,渐渐融化,最后化作一潭春水,将她淹没。
“嘶……”
巨大的欢愉,让她忘了自己身中剧毒,此时太久没喝药,伤口随着动作扯动,剧痛传来,她才清醒过来。
瞬间,她一颗心跌入谷底。
李肃见她脸色骤变,心也跟着往下沉,“怎么了?”
“对不起。”
彭淑低着头,眼泪在眼眶打转不敢抬头。
“我……”她想到自己可能好不了,可能无法做她的王妃,可能都活不到十五日后,便心痛得麻木。
“怎么了?为何要说对不起?”李肃慌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荒谬的感情,可他看到她难受,看到她落泪,心感觉都要死了。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并不想嫁给你。”
彭淑闭上眼睛,将汹涌的泪水逼回去,然后抬起头,咧嘴一笑,“这个玩笑,好笑吗?”
“不好笑。”李肃看出她极力隐藏的苦笑,心猛烈的疼起来,“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好,不开玩笑了。”彭淑缩在袖口的手,紧紧握成拳,强迫自己理智,冷静,变得如当太后时般冷硬,“王爷,我不想嫁给你。”
“你是怕西荒那些细作继续杀人?虽然我之前一直昏迷,对很多事不知。但这件事,我知晓。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你。”
“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是还是不想嫁给你。”彭淑心在滴血,面上却不显,语气更加坚定。
“可,本王没跟你开玩笑。”李肃忽然靠近过来,逼着她往后退,直到贴着墙,再也无法逃脱,“是你自己闯进来,说要嫁给我。我同意了,你却想要逃走?彭淑,没人告诉你,本王最记仇?”
“王爷打算怎么救我呢?你难道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你自身难保吧。”彭淑自责,偏又没法继续连累他。
“这你不用管,我说要娶你,便会娶你。”李肃的语气,比彭淑的更加坚定。
他那双深空般的眼,热烈,执着。
而在他特意掩藏的眼底,有浓烈的不安,和不舍。
直觉告诉他,若这次放手,以后就再也抓不住了。
必须,他必须要牢牢抓住这个人,以后才不会后悔。
“何必呢。”彭淑无奈,也怨自己没考虑清楚便过来了。
当听说他忘了自己,她便没想过别的,只想着,不要失去他!
可,他就算没了记忆,也依然选择自己,如此坚定,叫她如何忍心让他看着自己去死?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你能告诉我,我们之前的事吗?”李肃忽然很迫切的问。
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一点点化掉了她坚硬的外壳,她竟徐徐将这一世的事,说给他听。
李肃担心她靠着墙身体发冷,将她扶到团蒲上坐着继续讲。
不知不觉,两人在静室里待了很久,而彭淑今日没吃药,身体的毒再也压制不住,伤口上本缓缓溢出的鲜血,变成了潺潺而流。
鲜血染红她的衣袖,血腥味充斥在静室里。
“你,身上有伤?”李肃大惊。
“剧毒。”彭淑苦笑。
席战肯定在,他一查便知晓了,已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你……是因为这剧毒,所以才说不愿嫁给我的?”李肃眼里满是担忧,却又有希冀。
“真傻。”彭淑见他因为自己一点点的在意,便满心欢喜,心更痛了。
她发现自己与李肃之间,她永远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以前,为了天下,她永远只想到他可以利用。
现在,得知他忘了她,想到的,竟是试探他是不是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还会选择她。
这样的她,他却用整颗心包容着。
“你放心,就算请遍天下名医,我也会治好你。有我在,不许你死。”
彭淑的眼泪,霎时汹涌,再也压制不住。
“李肃,我其实并不好。”她自惭形秽。
“我说你好,你便好。更何况,你好不好,我不在意,我想对你好。”他轻轻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你为我哭,你心里有我,这便是好。”
“李肃……”
彭淑再也无法克制,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大哭起来。
“哭吧,哭并不丢人,也不是懦弱,而是发泄,人不发泄,会死的,而我不想你死。”
李肃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
彭淑忽然便不哭了,笑了起来。
前世,她很少哭,几乎不哭,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硬扛。扛不动了,扛得遍体鳞伤了,也咬紧牙关,死扛。
他看出来了她的勉强,便对她说了上面那番话,一字不差。
可惜,前世她还是没哭,哪怕憋得心口疼,也没哭。
现在,她不想憋着了,想哭便哭,想笑便笑。
因为,他在,他会一直护着她。
“李肃,你知道吗,不要对一个人太好,她会蹬鼻子上脸的。”
“我不会对别人太好,你不是别人。”李肃吩咐人去请席战后,耐心的擦拭她脸上泪痕,极致认真的道。
彭淑:“……”
“只有我不是别人吗?”她忽然想调皮一下。
“还有母妃,你们都不是别人。”他知道她在闹,但他想认真的告诉她,她在他这里,永远不是别人。
“你母妃似乎很喜欢苏以沫,若你母妃让你娶沫姑娘,你会怎么办?”彭淑又问。
这一次,她没闹,很想知道。
“不娶,只娶你,你也别想逃,是你自己闯进来,说要嫁给我的。”李肃抱着她,让她靠着自己的怀,又整理了下她凌乱的发。
他的动作,温柔极了,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若你母妃不喜欢我怎么办?”
彭淑发现,自己忽然有点害怕这件事发生。以前,她从来不怕的。
“不会。”李肃坚定的摇头。
“怎么不会?我又不会讨好人,又懒,又没规矩,我可是会睡到日上三竿的。”彭淑将自己的日常告诉他。
李肃认真的听着,然后一条一条的回答。
“你不会讨好她,我替你讨好,给她做好吃的,然后告诉她是你做的。给她买东西,告诉她是你买的。你懒没关系,王府有很多下人,什么都不用你做。没规矩,就更没关系了,我母妃不是喜欢立规矩的人。若她非要立规矩,我便带你出去玩,或者我替你去她跟前立规矩。
至于睡到日上三竿,很正常的,你又不是朝臣,不用上朝,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我是王爷,俸禄还可以,够养你了,不用你早起为生活奔波。”
彭淑发现自己的泪点变低了,眼眶发红,但心里甜甜的。
“对了对了,我还有很多毛病。”她絮絮叨叨的。
而他似乎永远温柔,“说来听听,我好跟你互补。”
“我不喜欢主动找话题,我生气了容易冷战,我不喜欢人情往来,不喜欢别人逼我做任何事,比如生不出儿子,要我一直生!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更不同意纳妾!”
一想到有人会跟她分享他,她便心痛到恨。
“那我主动找话题跟你说话,我尽量不惹你生气,若不小心惹你生气了,会主动道歉,主动哄你。不喜欢人情往来也没关系,皇族的人本便不太好相处,我自己去处理便好……
至于……”
他有些羞涩,但还是大声告诉她,“至于孩子,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绝对不会逼迫你,你想如何,便如何。更不会纳妾,哪怕我们此生无儿无女。”
彭淑只是随口说说,可他却回答得很认真,奉作金科玉律。
“我这样,会不会特别不合格啊?作为王妃,要长袖善舞的。作为儿媳,也该孝顺婆母的。你是王爷,我理应为你打理好大后方,才不影响你在前线厮杀。”
“怎会不合格呢?做别人的王妃,或许需要长袖善舞,但做我的不用,因为,你的王,是最厉害的,不用讨好别人,不用小心翼翼去维持关系。至于孝顺婆母,你若愿意,我自然高兴,但那是我的母亲,本该我自己孝顺,你无需替我。”
“李肃,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好?”彭淑感动。
她知道,他一旦出口,便一定能做到。
“那我好吗?”李肃垂眸问。
“好。”彭淑点头。
“现在有人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他温润一笑,“你觉得我好,足以。别人如何,不重要。”
“你一直很好。”彭淑感觉自己已经沉沦了,再也不想起来。
“你说了你那么多不好,我也想说说我的不好,可以吗?”
他很忐忑,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缺点,眼里便再没那欢喜的光了。
“你说。”彭淑索性直接躺在他怀里,如其他情侣那样,谈心。
“我……我是陛下的眼中钉。”他声音有些弱,显然很在意这一点,害怕她怕危险离开。
彭淑闻言神情坦然,毫无异样,甚至满脸赞赏,落落大方道:“我知道,世人都说你有耳疾,但我猜测是假装的,你害怕无力自保时,便被皇帝除去。”
“是。”李肃惊喜,脑海里浮现三个字——她懂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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