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的心砰砰跳起来。
他好像生了急病,大脑泛起缺氧般的晕眩,不敢相信鸿曜做了什么。
禁锢着他双臂的手温暖有力,似乎下一刹那就会猛地一拽,将他拽到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谢怀安小声地呼气,压抑住急促的呼吸。
忽而,按住他的手松开了。
鸿曜没有抱上来,隔着一个矜持的距离,亲吻三下后静默了一会,干脆地松了手。
谢怀安绷紧的身躯顿时放松。
他恢复了自由,心却依旧错乱地跳动着,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谢怀安薄薄的眼皮颤起来,舌尖润湿了抿起的唇,紧闭着眼,等待少年天子的开口——什么也好,说点什么?
那亲吻可不是君臣之礼!
也远远超过了挚友间会有的亲昵。
他感到自己是天上的神,在接受信徒虔诚的吻。又感到自己是迷途的归人,得到尊敬谨慎、又抑制不住爱慕的迎接。
谢怀安等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奇怪……
他捏紧自己的衣摆,做足了心理准备睁开眼。
鸿曜已经转过身,严肃地正坐在桌案前,发色垂落遮住了英气的侧脸。
谢怀安看不清鸿曜的神情,只能看到他一本正经在折子上画了个圈,批示:“放屁,一派胡言。”
谢怀安:“…”
谢怀安眉心拧出好几条道道,吃坚果的松鼠一样鼓起脸。
他不敢吱声打搅正在干活的天子,双手交叉摸到袖子里,自己搂紧自己,仗着长得美怎么做怪相都行的脸皱成一团。
“先生,今日还早,朕再为你念几个折子?”鸿曜平静地说道。
“好吧……”
是我想多了吗?谢怀安鼓着脸,挪正身子坐好。
鸿曜声音低柔,念起清风稻田、早市里满地乱飞的鸡、新修好的木桥……他避开所有肮脏昏暗的事,把带着血色的批示巧妙地隐藏好。
谢怀安听着听着,悄悄打了个哈欠,头一点一点,身子往能靠的地方歪去。
鸿曜扶了一把谢怀安的头,让他靠到自己肩膀,慢斯条理地翻出一张新折子。
三日温存,一晃而过。
在谢怀安眼熟了所有的奏折,还能自己拿根毛笔拽张新纸在旁边画乌龟后,再次登坛卜算的日子到了。
登坛前,飞鸾卫特地汇报说天师已经收到了消息,城内的望族也有了新动向。
谢怀安提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出现的事,换好衣裳,蒙上白纱,如第一次那般掐着时间走出焚香楼。
当他在坛上坐稳,微笑着面向前方时,盘旋在天空遮挡住所有光亮的一朵厚重黑云,正巧在此时被风吹动。
黑云愈发变薄,露出红日的光芒。
日光落在青石板路上,映亮一个个匍匐在地的身影。
嗡嗡隆隆的念诵声汇成一片海洋:“天圣神威,福泽万世。”
焚香楼旁,一栋视野上佳的高级酒肆。
挂着“流清惠泉”字画、装饰无一不精的雅间,两个身着锦衣华服的人正在饮酒投壶。
天师无须,时人便以无须为美。两个华服官人一胖一瘦,胖的大腹便便、面庞圆润,口唇上留着浅髭;瘦的颧骨凹陷,眼眶深邃,拿着烟枪的手不时轻颤。
他们本是市井流氓,一个会养毛发油光水滑的马,一个会训狗叼骨头,不知怎么攀上了圣塔,而后一路高升,成了能把控朝政的大官人。
胖官人背对着鎏金壶投出木矢,回过头兴高采烈地抚掌。
“哎,中了,饮尽、饮尽!”
瘦官人眼神迷离地倚在榻上,吐出一个飘忽的烟圈,接过小童递来的酒。
“高相爷好手,我自愧不如,直接干了。”
“比不过魏大夫啊。”胖官人拿了根新矢,浮肿的手试了试剑尖。
“您今日动静颇大,抄了唐、樊、范三家百十口,半条河的水都血糊了。”
胖官人说着,话锋一转:“可怜我那还没收回来的拜谢礼啊,帮唐侍郎忙活了好几日,一个子儿都拿不到。”
“高大人这话说的,我抄家,是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清除不敬重圣教之徒。"
瘦官人哂笑,继续说道:“该有的都放您铺子里了。八十万两白银一分不少,圣塔也伺候好了,昭歌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胖官人听了,再投出一箭,神情阴鸷。
“唉,若真无事发生,你我此时就在宅子里吃酒了,何苦费劲过来……瞧这楼底下一帮污浊之人,圣塔到现在都不发声,难不成真要多认一个神子吗?”
“未必,咱是看出点门道了,眼下这场戏啊,是圣师和永安宫里那位在斗法吧。”
瘦官人说到圣师,放下烟枪虚虚一拜:“神子又如何,就算不知道用哪来的妖术算出了天时,又伤得了圣师的百万大军吗?”
说完,他离了烟嘴打了个哆嗦,赶紧长吸了一口,干哑地说道:“有圣师在,伪神子注定是要死的,皇帝可翻不了天。咱们几个永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活在人间快活一遭。”
胖官人笑了:“说句大逆不道的,就算圣师在人间停留久,想要回天上了,这江山也轮不上皇帝享受。”
“永安宫里那位啊,哪天死在侍君肚皮上都不知道吧。毛都没长齐,连朝都没上过,能有几个人?能有几个兵?”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间,楼下嘈杂的动静突然一弱。
之前朝拜念诵之声夹着哭泣绵绵不绝,现在支摘窗分明还留着一条小缝,楼底下的人却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任何声响。
瘦官人就坐在窗边的檀木榻上,挥着烟杆赶走了童子,跛着腿爬起来,扶着窗框一看。
人群黑压压跪伏在地,尽可能地挪动着膝盖,往街巷两边挤。
正中间露出一条通畅的大道。
隐隐有钟鼓声传来,庄严缥缈。
四匹毛发洁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高头大马在最前开道。其后跟着八个身姿曼妙、眼神空洞的少女,紧接着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黄袍人,接在队伍最后端的无数手持长幡的侍从。
黄袍人身后,侍从之前,呈众星捧月之势走着一个戴狰狞金面具的甲兵。
甲兵死气沉沉,每踏一步,金盔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没有人敢出一句声,哪怕是念诵真经。在圣塔的使者面前,人命就是马蹄子底下的泥。
“嘿,有意思了……”瘦官人喃喃道,“圣塔的传教班子,还跟着个禁卫。”
胖官人瞧了两眼:“看来圣师要回了,走吧魏大人,准备捐银子建圣祠去。好戏要落幕了,还有什么看头。”
讲经坛上。
眼看着一队人马走近,谢怀安端坐如松,不闪不避。
鸿曜已经事先和他通过气,说今日可能会圣塔的人过来。
天圣教以天师为尊,甘露圣殿的圣子圣女不干涉世俗事务,只陪着天师出游布道、服侍左右;宫里的钦天监是文职,成天闷在屋子里修订圣教教义,编出种种规矩。
真正在俗世中掌权,为天师收敛财富、与各个世家望族勾连的是圣塔。
每座圣塔占地极广,穷尽奢侈,地上的金砖玉石浸泡过血泪,做过的害人之事罄竹难书。
鸿曜和谢怀安约定,当圣塔来人时,如果谢怀安感觉不妥需要离开,便用手背在身后,做一个特殊的手势。
谢怀安定了个“耶”的手势。
此时空气似乎凝滞,谢怀安感到自己的后背快被鸿曜的目光洞穿,他的手平稳地搭在膝上,没有背到身后的意思。
透过朦胧的白纱,谢怀安向前看去。
来势汹汹的一干人等站到了街两边,只剩两个黄袍使者和金甲禁卫向坛上走来。
禁卫没有拿兵器,双手前举,捧着什么发亮的东西。
谢怀安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脑中忽然响起系统的机械声。
“滴滴,滴滴,系统警报。在您正前方二十米内检测到安厉星子片的分离片,是否蓄能削弱?”
谢怀安飞快地在心中问道:“说人话,那是个什么东西?”
系统直接往谢怀安的意识里传输了几个画面。
意识流速很快,谢怀安瞬息看完,胃部泛起恶心的感觉,差点直接吐出来。
第一个画面,尸体堆的中心,一个面白无须的人抬起泛着红光的掌心。
他的掌心有一只仿佛鲜血化成的眼睛,被这双眼睛看到的尸体开始抽搐,颤动着爬了起来,僵硬地跪拜在地。
第二个画面,天师坐在宝座上,面前是一个刺杀失败的刺客。
刺客挣扎着要剐去自己手背上的一块肉。那里被天师按上了“烙印”,蠕动着长出一只血红的独眼。
腐烂从独眼开始,深入刺客体内扩散到全身,刺客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在憎恨和痛苦中失去了气息。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刹那,刺客看到自己破烂的躯体动了起来,跪拜在天师面前。
第三个画面,天师剖开自己的心脏,对着铜镜翻找着。
天师似乎将这个动作视为一种游戏,翘着兰花指,用尖锐的长指甲一层层扒着跳动的心脏,不一会到处鲜血淋漓。
最终天师挖出一块血石,捏碎一角,包好了让人快马送到昭歌,说要让神子算算这块碎石的来源。
呕。谢怀安竭尽全力抑制着自己想要捂嘴的冲动。
很明显天师心脏里的血石就是系统要摧毁的星辰碎片,能使死尸复活、活人直接转变为活死人。
天师捏碎的这一角应当也有同样的效用。
当系统、天师和圣坛上的圣石共处一地时,系统才能彻底摧毁血石的力量,现在只能削弱、无法根除。
怎么办?谢怀安唇角保持微笑,快速思索着。
如果他现在削弱了这块血石,天师必然警醒、不会让他走到圣坛之上,先前种种前功尽弃。
如果没有动作,他可能会被烙上烙印,逐渐转化成天师的活尸。
最好能躲过血石的效用,再顺便跟天师示个弱……
“统统,统统统!”谢怀安叫道,“江湖救急!你能不能又让血石起效,又救一下我的狗命!”
系统:“…”
系统:“亲亲,系统可以有限度地为您屏蔽伤害!您是要七成熟,五成熟,还是三成熟?”
系统解释道:“七成熟几乎不会在您美丽的肌肤上留下印迹,会有稍许疼痛;五成熟会留下可消除的烙印,伤害会进入肺腑;三成熟只为您屏蔽最后的辐射,您不会变成活尸,能保留自己的意识。”
谢怀安:“…”
谢怀安:“七成熟再嫩一点,五成熟再老一些。留个能消除的烙印,吐一点点血意思一下,表示我中招了就可以了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ω=
啰嗦一点题外话:
如果有预收《人鱼教授……》那本的宝宝,预收我从人鱼教授,改成小人鱼了。
主角性格还是一样的带刺万人迷病美鱼(万人迷和病弱的属性会更明显一点。
cp模式不是双向暗恋+死对头变情人,改成了精分切片攻或者定个1v1
一开始定这个预收,是因为又想搞鱼,又想搞教授和师生。
但预想的设定里一直有逻辑不自洽的地方,很纠结。最终还是侧重在人鱼的灵感上了。
鞠躬……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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