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那拉氏忍住厌恶,不动声色的顶了回去:“妹妹此言差矣,入了王府便是爷的女人,大家应当不分彼此,一起齐心协力照顾好爷的生活起居才是首要之事。”
“……”
“如今妹妹你独占爷的恩宠,连当初的凌福晋都未曾有过,年氏心里过不去也是情理之中,妹妹你又何必非要在言语上与她一较高下呢?”
顿一顿,又道,“我记得在家时,妹妹曾对我说过‘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虽然女人家的与国事不可同日而语,但道理是相通的,唯有忧患能使人生存,倘若妹妹一入府便顺风顺水,人人都依着你顺着你,岂非有覆灭之险?”
乌拉那拉容馨不想当日她顶她的话,让她记到今日,如今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来堵她的嘴,打她的脸,看来这位堂姐打定主意是要将她当成外人了。
不,连外人都不如。
她脸上乍青乍白,咬着唇冷笑了一声:“看来姐姐的记性还真是好呢,就像当初在家时一样,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记在心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说完,又冷笑一声,便离开了。
其实,她从未将这个堂姐放在心里过,也深为讨厌这位堂姐自恃嫡长女,惯喜欢惺惺作态讲些大道理来教育人。
当初,容清嫁入雍亲王府,她也不羡慕,因为那会子四阿哥不得宠。
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四阿哥会得皇上重用,被封为雍亲王,如今更是在吏部,刑部,户部当差,势力越来越盛。
正好太子是个不中用的,只等他垮台,四爷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储君,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再加上德妃有意有拉拢,阿玛和额娘才同意了这桩婚事,让她做了四爷的侧福晋。
否则,凭她的美貌和身份,岂肯为人妾室。
她走了之后,芳珠不由的抱怨了一句:“如今七姑娘的性子真是益发张扬了。”说着,端过一盏碧绿的茶来,“主子您喝口茶,消消气,犯不着和她一般计较。”
乌拉那拉氏抿了一口茶道:“她在家时就这样,和她娘是一样的性子。”说着,又喝了一口茶,露出疲倦的神色。
芳珠连忙走过去帮她按了按额头,又道:“也不知凌福晋什么时候能回来,有她在,说不定七姑娘就不能这样得意了。”
“未必。”乌拉那拉氏有些失意道,“但凡男人,谁不爱美人,向海棠虽美,也只和年氏一样,都是人间可寻的凡人之色,容馨却不同,她倾国倾城,貌若天仙,连年氏都被她比趴下去了,更何况向海棠。”
“可主子爷不是将怀曦小格格送到宫里去了么,还想方设法的让向海棠去了佟佳贵妃身边,可见主子爷心里还是有凌福晋的。”
乌拉那拉氏意味深长的叹息道:“爷的心思谁能知道呢。”
说完,她慢慢的阖上眼,不再说话。
若四爷心里真有向海棠,为何不将她接回王府,还将怀曦也送了过去,分明是有让向海棠久留宫中的打算。
这当中固然是因为德妃从中作梗,但四爷未必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害怕自己对容馨独一无二的宠爱会引起向海棠的不快,怕她闹,他干脆顺水推舟,眼不见,心不烦,暂时将她留在宫中。
不过,也说不定。
四爷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她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看透他过。
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眼睛道:“芳珠,你去挑几样上好的衣物首饰,再搬两盆墨菊送到容馨那儿去。”
芳珠疑惑道:“她刚才对主子您那样不敬,为何还要厚赐于她?”
“她今儿受了委屈,岂能不赏?”她淡淡挥手道,“你快去吧!”
“是。”
没过一会儿,芳珠就带着几个小丫头一路将东西送到了云光楼,在半道上还遇到了正在花园赏枫叶的年氏和宋格格。
宋格格多嘴问了一句,得知是送到云光楼的赏赐,不由的“切”了一声道:“还真是姐妹情深呢。”
年氏凌厉的眉眼斜斜一飞,对着芳珠一行人的背影冷哼道:“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做出来给四爷看的,好显的自己宽容大肚,当初她不也是这么笼络向海棠么?”
宋格格立刻道:“说起来这凌福晋已经在皇宫待了好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回来?”顿一顿,又道,“主子爷将怀曦小格格也送了过去,不会不让她回来了?”
年氏嫌恶的吊起眉梢,转头看着她道:“怎么,如今你倒盼着她回来了?”
“妾身盼着她作甚?”宋格格满面讨好的笑道,“妾身只是想着若她能回来,也可以暂时解了乌拉那拉容馨对年福晋你的恨不是?”
年氏冷笑道:“这话说的倒像我怕了那个乌拉那拉容馨似的,本福晋还无需借她向海棠的手来对付那个贱人。”
“话虽如此,坐山观虎斗总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好。”宋格格说着,朝着正院的方向努了努嘴,“嫡福晋未必没存这样的心思,福晋还需小心留神才是。”
年氏没有再说话,而是凝起眉头,望着眼前红如火的枫叶出了好一会儿神,益发觉得烦闷,便让宋格格先回去了,自己则带着宝言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刚走没见几步远,就看见枫叶那头走过来一个人,垂着头,脚下踢着石子,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嘀咕什么,瞧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不是大格格么?”年氏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冷笑,迎面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问道,“这么快,你摔断的腿就好了?”
因为怀真深以为年氏心思歹毒,毒杀过弘时,所以对她深为不喜,但两个人也未曾有过多少交集,也顶多在园子里撞见了,互相挤兑过屈指可数的几次。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被禁足,但也被四爷关在王府,不得出门,一时情急之下,学着当初昭月逃出皇宫的法子,不想却和昭月一样,摔折了腿被抓了回来,连昭月出嫁那一天,她都无法前去送行。
正是心情郁结,烦燥不安之际,即使年氏以笑颜对她,她也没好气,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道:“关你甚事!”
年氏冷嗬嗬的笑道:“如今大格格的脾气益发急躁了,怎么,这些日子被关在府里关的烦闷了?”
“……”
怀真又翻了一个白眼,不欲理她。
经过年氏身边时,宝言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福晋,昨儿院子里的四儿悄悄钻了红枫林那边狗洞跑出去私卖东西,早起王公公来回禀,问要如何惩治四儿?”
“……”
怀真听了,耳朵一动,就连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滞了一下。
年氏冷哼道:“王成海真是办事办老了,这么点小事也犯得着兴师动众的来问本福晋,拖出去打死便是了。”
“可四儿素来还算恪尽职守,这毕竟是头一次犯错,要不要……”
说话间,怀真已经走远了,宝言不再说话,而是站在那里目光复杂的看了怀真的背影一眼。
……
两日后。
众人人各怀心思迎来了向海棠归府。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观望,她的归来是否会改变目前乌拉那拉容馨一人独占恩宠的局面,就连素日里对向海棠嫉恨甚深的年氏,心里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向海棠带着团儿先去了正院给乌拉那拉氏请安,乌拉那拉氏见四爷那里之前竟未置一词,以至于向海棠回来之前,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心中颇为忧虑此番向海棠回来,说不定已成了昨日黄花。
再加上她身体略有不适,形容间懒懒的,不过说了几句情面上的客套话,便让向海棠离开了,离开时,团儿已经睡着了。
向海棠出了正院没走多久,就看见苏培盛急色匆匆的跑过来,见团儿在她怀里睡着正香,气喘吁吁道:“凌福晋回来了正好,这会子主子爷正在气头上,连狗儿都被他轰出了书房,这气大伤身,若气坏了可怎生了得,求凌福晋赶紧去劝劝主子爷。”
向海棠连忙将团儿交给了奶娘,自己则急步随着苏培盛前往书房。
四爷虽然喜怒无定,但让苏培盛能紧张成这样,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她一边走,一边急问道:“苏公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苏培盛唉叹一声道:“似乎是为了大格格的事?”
“怀真?”向海棠心中微微一惊,“她怎么了?”
“也不知大格格是怎么想的,竟然爬狗洞溜出王府,然后……”苏培盛有些难以启齿。
向海棠急道:“然后怎么了?”
苏培盛苦着脸道:“具体奴才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主子爷将大格格带回来之后,便动了大怒。”
向海棠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当初她答应过怀真会过问此事,结果却出了意外,她奉了德妃娘娘懿旨入宫侍疾,直到现在才得以回府。
期间,四爷虽然入宫过几回,但二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事情也就耽搁了下来。
难道怀真忍耐不住,溜出王府和乌拉那拉兴哲私会被四爷抓了个现形?
如果仅仅是私会,四爷何以动这么大怒?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不消一会儿,便到了书房门口,人还没见过去,就听到“啪”的一声碎响,好像是茶杯被人打碎了。
向海棠心里一急,也不等苏培盛进去回禀,自己就急步跑了进去,手刚要掀开撒花软帘,不知是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向海棠“呀”的一声,下意识的就要躲避,还是被那东西砸中了额头。
四爷听到向海棠的惊呼声,顿时一愣,然后急步跑了过来:“海棠,怎么是你,你怎么样了?”
向海棠捂着额头道:“我没事,四郎这是怎么了?”转头一看,原来砸中她的是一本书,此刻,那本书正无辜的躺在地上。
“海棠,你怎么过来了?”四爷心疼的看着她,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又瞪了一眼随后进来的苏培盛一眼,怒声斥道,“苏培盛,海棠进来你怎么也不事先回禀一声?”
未等苏培盛回来,向海棠立刻道:“不怪苏公公,是我自己太过心急跑进来的。”说完,转头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公公,你先到外面等着吧!”
苏培盛如释重负,连忙退了下去。
四爷见向海棠额头红肿了一块,又是惭愧,又是焦急,伸手帮着她轻轻揉了揉道:“一定很疼吧,我这就去让苏培盛去找太医过来。”
“不用,不用。”向海棠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四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四爷的神色一下变得落寞而萧索,带着一种深深的失望之色:“没什么事,团儿呢?”
“团儿刚刚睡着了,我让奶娘先将她抱回了忘忧阁,四郎……”她还想再问他,可是他一直不回答,可见他不想说,她不愿再逼问,转口道,“我瞧你神色疲倦,是不是累了?”
“嗯,海棠,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
向海棠的手下意识的勾向他的脖子:“四郎,你……”
“不要说话,我只想和你静静的待一会儿。”
“……”
很快,向海棠就领略到什么叫静静的待一会儿。
所谓的静静,就是四爷默不作声的用狂风骤雨袭卷了她。
风暴之后,四爷冷静了许多,和她肩并肩斜躺在左边榻床上,一双眼直直盯着她,也不说话。
向海棠红着如沾了如雨露般的脸:“四郎你一直盯着我作甚,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四爷还是不说话,伸手捧住她的脸,又亲了一下。
向海棠的脸一下子又滚烫起来,就像火烧了一般,伸手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颇有些幽怨道:“这些日子,你夜夜美人在怀,怎么还这么着……”
后面的话,她不好意思说了。
四爷又亲了她的脸一下,方才放开了她,开口问道:“你不高兴了吗?”
向海棠低低的垂下眼眸,欲语还休的轻轻咬了咬唇,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是有些不高兴,听说……”
她看着他,迷蒙含水的眼眸如泣如诉,“你一连宠了她整整七晚,四郎,你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吗?”
她的不高兴反而让四爷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欢喜之情,因为在意才会不高兴,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从始至终,我喜欢的,想要的也只有一个你。”
她眨巴着眼睛,如羽睫般的睫毛随着眼睛起伏,益发衬得她的眼睛纯净如妖,她问:“真的吗?”
他郑重的“嗯”了一声,凑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睫毛,刹时间就如轻薄的羽毛拂过唇间,带来一丝痒感,他忍不住又动了情。
虽说他在云光楼待了整整七晚,其实只有乌拉那拉容馨入府的那一晚他宠幸过她,然后就没有再碰过她。
这些日子,他日思夜想的只有海棠,并随着她离开的日子愈发蔓延,越是思念,越不能去找她。
他有些恨自己的无能,连想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都不能够。
可德妃是他的亲额娘,一个孝字重如泰山。
别说他今日是雍亲王,哪怕有一天能够登上帝位,这一点也永远不会改变。
能再次这般亲昵的感受她的气息,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馨香,触及她凝脂般的肌肤……
他的呼吸复又渐渐沉重起来,就在这时,她忽然说道:“四郎,有件事,我想要问你。”
“嗯?你说。”
“怀真她……”
四爷的脸骤然罩上了一层寒霜:“不要再提她了。”
“可是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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