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惊奇道:“我四哥那样一板一眼的人也会流口水?”
“当然……”佟佳贵妃笑道,“小孩子家长牙,都是要流口水的,昭月你也不例外,整天口水流的就没停过,我恍惚记得,你过了周岁还流口水呢。”
团儿听了,立马抬起头弯着一对月牙似的眼睛,笑眯眯的又瞅上昭月,好像在说,你还笑人家,结果你小时候整天口水流的就没停过,过了周岁还在流口水呢。
昭月不相信道:“我那么爱干净,才不会呢,贵妃娘娘一定是记错了。”说着,冲着小团儿张开手,“来,让姑姑抱抱,你长得这么胖,你姨姥姥一直抱着可吃不消。”
小团儿正要张开小胳膊让昭月抱,突然听她说自己胖,立刻就不乐意了,张开的小胳膊又收了回去,紧紧勾上了佟佳贵妃的脖子。
向海棠也怕佟佳贵妃身子弱,一直抱着吃不消,笑着道:“来,团儿,额娘抱,莫让你姨姥姥累着了。”
团儿高兴的冲着向海棠张开了小胳膊。
就这样,向海棠母女在承乾宫住了下来,过得平淡而又安稳,不过《女四书集注》依然要抄,只是过来时,德妃特意叮嘱过,慢慢抄录便是,不必过于着急。
而团儿的到来又给素日死气沉沉的承乾宫增添了难得的鲜活和热闹之气,连宫人的脸色都不同了,一个个都洋溢着喜气。
转眼就到了昭月远嫁和亲的这一天。
这一天,皇宫布置的喜气洋洋,可皇上心里不快活,就没有人敢笑得出来。
向海棠抱着团儿去送嫁,昭月已哭成了泪人儿,她一哭,再加上向海棠眼睛也哭的红红的,小团儿感觉到了什么,哭着朝着昭月张开了双手。
昭月抱过她,亲了亲,暗暗道:但愿小团儿永远都不要像你昭月姑姑一样,远嫁和亲,从此和亲人相隔千万里,想见一面都不能够。
当向海棠要接过团儿时,团儿两只胖胖的小手紧紧的勾着昭月的脖子不肯放松。
就在这个时候,收拾了心情,前来送女儿出嫁的皇上第一次瞧见了团儿,因为皇上亲孙女多的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他原先对团儿并没有什么祖孙之亲。
这一次,瞧见团儿和昭月如此深情难舍,爱屋及乌,他心里竟对团儿有了一种莫可名状的祖孙之情。
“你是小团儿吧?”皇上的声音哽咽而又是慈祥,他朝着她拍拍手,“来,皇爷爷抱。”
团儿眼睛里挂着晶莹的泪珠子,躲在昭月怀里好奇又悲伤的看着皇上,昭月红着眼睛看了一眼皇上,伸手拍了拍团儿,带着哭腔道:“团儿还没见过你皇爷爷吧,快去叫你皇爷爷抱抱。”
向海棠立刻又道:“团儿,快见过你皇爷爷。”
团儿眨巴着满是泪水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皇上,十分不舍的将嘟嘟的小嘴巴往昭月脸上一凑,“吧唧”亲了两口,亲的昭月脸上又是鼻涕又是口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昭月的怀抱,朝着皇上张开了小手。
皇上含笑带泪抱过了团儿,笑道:“原来老四家的小团儿竟生得这么玉雪可爱。”
团儿好奇的看着这位面目和善,两眼发红的皇爷爷,抽泣了两声。
此刻皇上心里已被离别的愁绪填满,稍稍哄了团儿两下,便将她交给了向海棠,然后握住了昭月的手语重心长道:“月牙儿,在外面不比在家里,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尽好一个妻子应有的本份,你要记住,你不仅仅是朕的月牙儿,不仅仅是准噶尔王妃,更是我大清的公主。”
“是。”
在这个深秋,昭月远嫁和亲,成为准噶尔可汗策临的妻子。
这一天,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天空有一群未知名的鸟儿排成整齐的人字形飞过。
昭月远嫁之后,很快就迎来了乌拉那拉容馨入王府的日子。
婚礼之盛大,已越过年氏,甚至有赶超乌拉那拉氏之势。
皇上本就因为昭月的离开而心情郁结,在这个节骨眼上,雍亲王府竟然摆出这盛世婚礼迎娶一位侧福晋,他知道了,心里不大高兴。
这晚,皇上愁对着灯火,带着幽幽怨气叹道:“龚九,你说老四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最是无情无心的一个人。”
龚九小心翼翼的回禀道:“从前奴才也觉得四阿哥的性子冷淡了些,不过这一路走来。”说着,他度了一眼皇上的神色,又道,“万岁爷您自个也瞧见了,四阿哥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皇上冷哼一声道:“月牙儿才刚出嫁不久,他倒有心情弄出这么大排场,只为迎娶一个侧福晋,铺张浪费就不说了,足可见他对月牙儿并无兄妹之情,对凌湘丫头的感情也不过朝三暮四。”
龚九恭敬的端过一杯茶来,递到皇上手边,笑道:“这件事恐怕万岁爷要去问问德妃娘娘了。”
皇上不解道:“问她作甚?”
“奴才听闻,这样大的排场可是德妃娘娘给的,并非四阿哥,四阿哥身为人子孝为先,难道他还敢去顶撞德妃娘娘不成?”
皇上顿了一下:“原是这样。”
他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稍稍掸了一下衣衫起身迈步就要走,龚九立刻拿了披风跟上前:“万岁爷这是要去永和宫么?”
“承乾宫。”
龚九意外的嘀咕了一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这些年佟佳贵妃一心理佛,对皇上不咸不淡的,万岁爷也嫌她那里静的就像一潭死水,都不知有多久未再踏足了。
看来皇上这是想起小孙女怀曦了。
……
另一边,雍亲王府。
七晚,一连七晚,四爷夜夜宿于乌拉那拉容馨所住的云光楼。
这是王府里所有女人,包括向海棠都从未得到过的恩宠。
这不仅让年氏嗅到了深深的危机,更让乌拉那拉氏寝食难安,甚至做过一夜噩梦,乌拉那拉容馨得意的对着她狞笑。
“姐姐,你这嫡福晋之位做的好生辛苦,就让妹妹代替你来做吧,也省得你日夜辛劳。”
她在噩梦中惊醒,虽是梦一场,却让她心中发慌。
不过,早上大家来请安时,她脸上依旧含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她当真贤良大肚,从来未曾在意过四爷对堂妹这一独无二的宠爱。
这天,乌拉那拉容馨照例去正院请安去的迟了,到时众人都在,见她过去,神色各异,却几乎没人敢说什么。
唯有年氏斜飞一眼,冷嗤道:“如今妹妹可真是春风得意呢,连嫡福晋都不放在眼里,随随便便的就敢迟到,若个个都像妹妹这般,这府里哪还有规矩可言。”
她一向自负美貌,即使遇到向海棠这样的美人,也只生了一种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心里到底是不服输的。
可是当乌拉那拉容馨入府,她看见她第一眼时,方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的美貌在乌拉那拉容馨面前简直不堪一击,或者说,所有女子到了乌拉那拉容馨面前都会沦为配衬,沦为庸脂俗粉。
在那一刻,她被打击的近乎体无完肤,甚至息了精心打扮的心思,因为越是打扮,在脂粉不施的乌拉那拉容馨面前就越显得庸俗。
用一种最显浅粗陋的话来说,乌拉那拉容馨就是披个麻袋也美的令人望尘莫及。
还有她的声音,黄莺出谷也没有那么好听。
不要说四爷,就是她一个女子见了也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想到这里,心仿佛被什么酸涩的东西填满了。
这时,听宋格格笑了一声:“容福晋接连七晚伺侯主子爷,这可是府里谁也没有过的恩宠,辛苦劳累在所难免,来迟了也情有可原嘛。”
乌拉那拉容馨听二人话说的如此尖锐露骨,尤其是宋格格,粗鄙无礼,她脸上一沉,眼看着就要发作,忽然又轻轻笑了一声。
“听闻宋格格是府里的老人了,想来深知王府规矩,我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不甚懂得,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等宋格格说话,她不卑不亢的看向乌拉那拉氏,“姐姐,妹妹想请教一句,王府是否可以尊卑不分,一个侍妾格格也可以对侧福晋说出情有可原的话,妹妹不知错在哪里,又有何可以原谅之处?还望姐姐指教。”
宋格格顿时紫涨了面皮:“你——”
乌拉那拉氏脸上噙着一抹淡笑:“妹妹你何必跟她计较。”说着,她看了宋格格一眼,“今儿宋格格的确逾矩了。”
宋格格撇了一下嘴,虽心里不服,却还忍气吞声对着容馨赔礼道歉道:“是妾身失礼了,还望容福晋大人有大量,饶了妾身这一回。”
其实,她也不是有意要鸡蛋碰石头,与炙手可热的乌拉那拉容馨作对,她只是想要讨好年氏罢了。
乌拉那拉容馨淡然一笑:“我原也不是非要与你计较这些,只是想要姐姐为我解惑罢了,既然你自知失礼,这件事便罢了。”
宋格格福了福道:“多谢容福晋恩典。”
李福晋插话道:“容福晋还真是宽宏大量呢,怪道四爷这么喜爱容福晋。”
此话一出,年氏和乌拉那拉氏脸上俱是微微一变,不过乌拉那拉氏只瞬间便恢复如常,年氏刚刚就出师不利,正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哪里能忍得住。
她冷笑一声道:“若真的宽宏大量,便不会这样恃宠而娇质问嫡福晋,之后又惺惺作态,作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给谁看。”
这一次,哥哥率兵前往西疆救援,又立下赫赫军功,乌拉那拉一族在哥哥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她连嫡福晋都不放在眼里,更不说容侧福晋。
原以为,四爷对向海棠的宠爱已是独一无二,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宠爱,她害怕四爷会真的爱上乌拉那拉容馨,心里连一方角落都不给她留下。
那一晚,她生病派人去请四爷,四爷被乌拉那拉容馨绊住了脚,连头都没有冒一下,至少向海棠在时,四爷对她还是关爱有加的。
最重要的是,她在乌拉那拉容馨面前竟然有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这让素来骄傲的她如何能忍。
李福晋本来就是故意激年氏的,见年氏上了当,心里偷着乐。
她本来还愁乌拉那拉容馨入府会拉拢年氏,一起对付嫡福晋,毕竟年羹尧又立战功,气势如日中天。
她日夜担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旦嫡福晋倒下,她也就跟着树倒猢狲散了。
不想向海棠不在府里,让乌拉那拉容馨一人占尽了所有恩宠,年氏心里对乌拉那拉容馨嫉妒气恨的不行,现在两个人又乌眼鸡似的斗着,她自然乐见其成。
年氏几次三番与乌拉那拉容馨争机锋,而且寸步不让,前几次乌拉那拉容馨都忍住了,这一回,她先前也忍了,只是针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宋格格说了两句话而已。
谁曾想年氏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她心里也不由的恼怒了几分。
她冷着脸直视着年氏:“妹妹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令姐姐几次三番寻我晦气,我都未曾理论,不想姐姐今日又这般讥讽于我,若我哪里有错,还请姐姐指教才是。”
“我哪里敢指教你。”年氏越瞧她的脸,越是嫉恨,恨不能直接扒了她这张美人皮,她就不信乌拉那拉氏心里会半点嫉恨都没有。
转而看向乌拉那拉氏挑衅道,“那正位上坐得是嫡福晋,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又是容福晋你的亲堂姐,要指教也该由嫡福晋指教你才是。”
说完,她漫不经心的掸掸衣衫,起身时,手里略过鬓边绯色通草绒花,散漫的福了一福,“妾身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
不等乌拉那拉氏说话,她转身便走了。
她一走,宋格格和耿格格也找了理由告辞了,钱格格尚在病中没有来,伊格格受时气所感也病了,未曾到,屋子只留下了乌拉那拉氏,李福晋和容馨。
乌拉那拉容馨见年氏就这样走了,气得脸面紫涨:“姐姐,你就能容忍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
乌拉那拉氏无奈道:“她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别说你我,就是爷也要让她三分,毕竟她哥子年羹尧才立了那样大的军功,你又何必与她计较?”
“年羹尧就算有再大的军功,那也是四爷跟前的奴才。”容馨不服道,“到底是姐姐你忌惮年羹尧,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帮我?甚至……”
想要坐山观虎斗,想着,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委屈的眼睛已经红了。
李福晋见状想要离开,便看了乌拉那拉氏一眼请示,乌拉那拉氏挥手示意让她告退了。
一时间,只有姐妹二人。
容馨也没有在意李福晋的离开,因为她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于她而言,李福晋不过就是乌拉那拉氏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她摆摆手道:“罢了,不提这些也罢,我只是想着在家时大伯母和额娘的叮嘱,说我和姐姐同出乌拉那拉氏一族,又是嫡亲的堂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哪怕姐姐不能对妹妹我爱护有佳,也至少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说到底,年福晋折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我们乌拉那拉一族的脸面。”
乌拉那拉氏自来不喜欢这位堂妹,也不会将这份所谓的姐妹之情放在眼里,更不用说容馨是德妃派来取代她的。
她厌恶乌拉那拉容馨比厌恶年氏更甚,若抛开乌拉那拉满族荣耀,她说不定还会拉拢年氏来对付容馨。
可是心里到底念着她乌拉那拉家族,就算她再厌恶容馨,此刻也不可能去拉拢年氏来对付容馨。
其实,她什么都不用做,现在的年氏已将容馨嫉恨到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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