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爷脸色一变,连忙将那人叫了出去,方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四爷要只身前往卧龙庄救人。”
“卧龙庄?”
“就是江南顶顶有名的洪爷,在池州的一个落脚地。”
“洪爷?”艾爷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看来上次行刺之事必然与这个洪爷有关,否则,他为什么要让老四只身前去救人,他这一趟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到底洪爷绑了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冒险。”
“是……凌福晋。”
“凌福晋?”艾爷有些记不起来了。
“就是以前的那位向格格。”
“原来是她。”
艾爷脸色立刻浮起一股愤怒之色,同时,又觉得讶异,在他心里,这个儿子向来都是理智的,理智到近乎冷酷无情。
为一个女人破了例也就算了,如今竟连命也不要了,这还是他认识的老四吗?
他气哼哼道,“这个老四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以身犯险?快!你赶紧过去给我将他拦住!”
那人苦着脸道:“主子爷,请恕奴才无能,实在是拦不住四爷啊,否则也不敢来找主子爷您了。”
艾爷心里虽气,可是儿子出了事,他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晁楝亭既然能赶来,那看来洪水已经退了,他命晁楝亭先等这里,自个心事重重的进了屋,命九叔赶紧简单收拾了一下。
艾爷将其中一个包裹递到向海棠手里:“凌湘丫头,我还有急事,马上就要离开了,这点东西你先拿着。”
“救命之恩尚且未报,我怎么还能收艾伯您的东西呢。”
“凌湘丫头,你就收下吧,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不容易,若身上再没点银子何以度日。”
他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人,眼圈竟然红了。
“你放心,这家的主人也是位姑娘,名叫香橙,和你差不多大,过一会子她应该就能回来了,她会照顾你的,我就这要走了,凌湘丫头,你多保重。”
“艾伯谢谢你,你也要多保重。”向海棠含着热泪又看向九叔,“九叔你也一样要多保重。”
九叔抹了一把泪道:“欸——”
很快,艾伯和九叔就上了一辆略显破旧的马车,九叔见艾伯脸上似有哀愁怅惘之态,小心翼翼的问道:“万岁爷,您又想起孝懿仁皇后了?”
“像啦——”艾伯长叹一声,“当年是朕冷落了她,以至于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说到这里,他慢慢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龚九也不敢再问了。
……
第二天一早,向海棠感觉自己能下地了,迫不及待的就想要离开。
桐城离池州不远,兴许还能来得及赶到海明前往卧龙庄的必经之路上,即使赶不及,也至少能打听到有关四爷的消息,如果四爷出了事,苏培盛他们必定会立刻带着朝廷人马赶到。
她拿了艾伯给她留下来的银子,央求香橙给她寻一匹马来,再买些活鸡活鸭,鞭炮长矛之类的。
香橙哪肯收她的钱,因为之前艾伯就已经给了她不少谢礼,她坚决不收,也不肯帮她寻马来,因为她见向海棠身体还是太虚弱,恐怕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不用说骑马了。
向海棠担心四爷,哪里还肯再等,可香橙说什么都不肯同意,最后向海棠只得又忍耐一晚,第三天一大早,她无论如何都要离开,香橙实在无法,只得应了她。
谁知就是这样不巧,她骑马刚走了两个时辰,四爷无意间听皇上提到救了一个叫凌湘的女子,再一问其容貌身量,竟是海棠,他急忙调转马头赶往西山村。
皇上自己也愣住了,他终于明白四爷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侍妾格格,甚至为她重新换了一个镶黄旗身份,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位侍妾格格身怀六甲救他性命,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儿子是众儿子之中最酷厉无情的,谁能想到他竟是这样外冷内热的性子,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他皇额娘所有的好,这倒让他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儿子了。
他和四爷一起一路折回,赶到破屋时,哪里还有向海棠的人影,问了香橙,香橙只说凌湘已于两个时辰前骑马离开了,至于要去哪里,凌湘并没有说。
一下子,四爷仿佛失去了方向,只觉得前路茫茫,他什么都看不到,也握不住。
不过,很快他就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细细问过皇阿玛,海棠醒后只提到一个穿黄衣的丫头,并没有问到孩子,可见圆儿应该没有跟海棠一起下山。
他不知道海棠为什么会离开卧龙庄,又跌下淮河被皇阿玛所救,但他知道这次海棠应该是又返回卧龙庄去找圆儿了。
他立刻又要上马赶往卧龙庄,皇上怒喝道:“老四,你还要一意孤行吗?凌湘丫头根本不在卧龙庄了。”
“她会去,她一定会去。”
皇上十分不解:“她是疯了吗,好不容易才脱离虎口,还要去送死?”
四爷红着眼睛道;“因为圆儿在那里。”
“圆儿?”
皇上前去阻止四爷时,就听他提起过要去救海棠和圆儿,当时他也没在意,以为他一心是去救向海棠的,至于这个圆儿,不就是向海棠的表弟嘛,这又隔了一层了,犯得着他拿命去救人?
他愤然道,“你要救人可以,但不能用你的命去换这个圆儿的命,不过孩子到底是无辜的,朕派人去救。”
“不行,皇阿玛……”
“你不要忘了,你的儿女还在家里等着你。”
“圆儿他……”四爷忽然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皇上立刻将所有人都屏退了,四爷方流着眼泪道:“也是我的儿子,我和海棠的儿子。”
“什么?”皇上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盯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的谎话你也能编的出来,你明明只有弘时一个儿子,又哪里来的什么圆儿?”
“皇阿玛,这件事说来话长,儿臣没有时间解释给你听了,这件事狗儿知道的很清楚,一会儿你问他就行,儿臣必须马上去找海棠,否则他们母子出了事,儿臣也活不下去了。”
“你——”
“皇阿玛,你不知道圆儿他有多聪明,多可爱,如果你见到他,一定会喜欢他的,儿臣求您了。”
“……”
“这些年,儿臣都没有尽过一天当阿玛的责任,儿臣对不起圆儿。”
“……”
“皇阿玛,圆儿他也是您的亲孙儿啊。”
皇上听到这里动摇了,如果圆儿真是他的亲孙儿,他怎能让皇嗣流落在外,他微微沉默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
四爷飞快的上了马,带着顾五朝北边的方向追了过去,生怕自己猜错了方向,又吩咐图坤和鲁夏各带了人马朝西边和南边两个方向追去。
待四爷离开之后,皇上叫来狗儿盘问,狗儿本就能说会道,又善于察言观色,知道皇上想听什么,不想听什么,说的皇上脸色动容,连眼圈都红了,最后轻轻叹息一声。
“想不到朕还有个亲孙儿流落在外,听你这般说,朕倒十分想见见这个孩子了。”
狗儿喟叹道:“皇上放心,您一定能见到他的。”
“你赶紧去吧!追上老四,给朕好好盯着他,省得他再出什么意外。”
“扎。”
……
桐城多山,山中多野狼。
向海棠在义无反顾的骑着马离开时,就没有顾虑到这一点。
不知走了多久,向海棠抬眸望去方发现两边青山,沓无人烟,山中时不时的响起野狼的嚎叫声,惊的马撒蹄狂奔,向海棠几乎经受不住,只能死死的握紧缰绳。
忽然马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前蹄一掀,差点将向海棠掀翻在地。
十丈开外,正立着一匹高大威猛的灰狼,绿盈盈的眼睛闪着猎杀的冷光,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用它那钢刀般的尖牙将她和马都撕碎。
前世重现,今生也不敢再奢望再有这么巧的事发生,四爷会从天而降救她性命,所以这一趟出来,她做足了准备,但恐惧还是沿着脚底爬上来,一寸寸蔓延至她的全身每一处。
更糟糕的是,从那匹野狼后头又走出另外一匹母狼,两匹狼双双打量着眼前的猎物。
马惊了魂,吓破胆,喷鼻嘶吼,向海棠生怕摔下来,那样她就更危险了,在马再一次发狂之前,她迅速的解下马背上捆着的活鸡,活鸭朝着野狼扔了过去。
顿时鲜血飞溅,毛飞满地。
向海棠趁着这空档燃起手里的火把,点燃随身携带的鞭炮夹紧马腹,朝着两匹野狼狂奔而去,将手里的鞭炮扔了过去,两匹野狼似乎受了惊,叼着鸡鸭逃向山林。
忽然轰的一下,雷声起,乌云卷,她生怕火折子受潮,赶紧将火折子裹进破烂的蓑衣里,很快大雨倾盆而来。
也合该她倒霉,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前有狼,后又遇到虎。
在看到老虎时,她几乎想要失声痛哭,可是她不敢,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她害怕自己的害怕会被老虎捕捉到,从而迅速的发动进攻。
这还是她在野外第一次遇到老虎,以前只听说山中有大虫吃人,但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不幸中的万幸,这只老虎似乎尚未成年。
老虎通常白天睡觉,夜晚捕食,可见这只老虎一定饿极了,才会从山上跑出来,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路过,却正好撞见了她。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恐怕都难逃一劫。
老虎抖动了一下身体,甩落全身的雨水,张着嘴,露出钢齿,虎视眈眈的盯着向海棠,她咬着牙,紧紧握住长中唯一有用的武器长矛。
马已经受不了了,发出凄厉的嘶鸣,而向海棠本就身体虚弱,刚刚遇到野狼时力气已然快用尽了,手上微微一脱力,就被惊恐的马甩了下来,跌滚在雨地里。
马撒开蹄子狂奔而去,反而吸引了老虎去追赶它。
向海棠撑着长矛站了起来,此刻,她狼狈极了,全身泥水,若不是有长矛撑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放眼望去,迷茫一片,她竟然连方向都辨不清了,此刻她突然生出一种绝望之感,脱力般的依着长矛又蹲了下来,然后跌坐在泥泞的雨地,终于忍不住又抱着膝盖痛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她又将眼泪抹净,因为这时候的眼泪最没用的。
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天空竟悄然挂上一道彩虹,弯弯的,薄如绸带,似对着她苦笑。
她重新撑着长矛站了起来,拿长矛当拐杖一步一步朝着前路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一定不能倒下。
一旦倒下,她就会成为豺狼虎豹的盘中餐,她不要。
终于,前边出现一座茅草屋,她好像找到了一线生机,艰难的朝着茅草屋走去,然后轻轻敲了敲门,根本没有人回应。
她推开门,一股霉湿之气扑鼻而来,她皱了一下眉头,走进去就看到里面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处堆着一些杂乱的稻草和枯柴,墙壁上还悬挂着一把弓,一把长长的钢叉,和几张破败的动物皮毛。
看来是猎户的临时落脚地,她已然累极,又怕自己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了,强打起精神,找出火折子,幸好没有太受湿,她吹了几下点燃了火折子,然后捧了枯柴架起,因为受了潮,她弄了好久才好不容易点着。
坐在火堆边才终于感觉全身暖和些,越是暖和,眼皮越是打架,她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有咒骂声传来:“妈了个巴子的,自从吴恙那个小白脸带着甘小蝶那个贱货跑到我们卧龙庄来,就搅得卧龙庄不得安宁。”
又有个声音嘻嘻笑道:“当初,三庄主你不还叫那小蝶姑娘娘娘吗,怎么转脸就不认人了。”
“我呸!”三庄主恨恨的啐了一口,“她就是个贱货,算什么娘娘,若不是洪爷在里面挡着,又有聂欢那个小王八蛋在里面维护,老子早就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你说,那甘小蝶到底有什么妖法,怎么又将聂欢勾搭到手呢,那吴恙啊……”他捂着嘴嘿嘿一笑,“不知做了多少回乌龟王八了。”
“那小白脸就是蠢货!”
向海棠听出是王定山的声音,心中一惊,正想要躲起来,“砰”的一声,门已经一脚被人踹开了。
“哟!”那人惊呼一声,盯着双目惊恐,手握长矛的向海棠道,“这里面还有个美人啊!这不是……”他顿了一下,“海棠姑娘吗?”
向海棠认出此人,乃是卧龙庄的一名护卫,名叫陈正虎,武功不高,但人缘颇好,与霜儿也有几分交情,所以见面时会打个招呼。
王定山愣了一下,定睛一看,果然是向海棠,他哈哈一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啊。”
向海棠逃跑,气得洪爷将陆子卫关进了地牢,又秘密派他出来寻人,找了这些天都没有消息,谁知竟在这里。
见向海棠衣衫单薄,我见尤怜之态,他的心顿时如猫儿抓了一样,转头盯了陈正虎一眼,喝斥道:“还不滚到外面待着去。”
陈正虎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劝道:“三庄主,洪爷可是叮嘱过了,如果找到海棠姑娘,不可伤了她。”
“我操你奶奶的!你算个屁,也敢管到老子头上来!”王定山气愤的踹了陈正虎一脚,陈正虎一个趄趔差点栽的撞到墙上,王定山又骂道,“再不滚,老子削了你的脑袋。”
向海棠连忙跑过去扶了一下陈正虎,过去时,始终不敢丢下手中的长矛:“陈大哥,你怎么样了?”
“没事没事。”陈正虎痛的龇牙咧嘴,揉着半边屁股,坚持劝道:“三庄主,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赶紧带着人回去复命吧!”
王定山怒目圆睁:“你滚不滚?!”
陈正虎看了一眼向海棠,哀求道:“三庄主,你与海棠姑娘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大家又都认识,何必呢。”
王定山哪里还有耐心再听,冲过去一把揪住陈正虎,凭着一股蛮力将陈正虎掀了出去,生怕他不相识再跑进来打搅了他的好事,干脆再给他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关上了屋门,拿了钢叉插入门栓里。
向海棠惊慌的说不出话来,只拿着长矛对着他:“你别过来,别过来。”
王定山搓着手,嘿嘿笑道:“海棠小美人,你就从了我吧,只要你肯跟着我,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不要,别过来——”
“装什么贞节烈妇呢,不过就是别人的小老婆。”王定山突然面色一变,冲过来一下子夺过她手里的长矛,然后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老子早就看上你了,你比甘小蝶那个贱货漂亮多了,让老子和你亲香亲香。”
就在他的嘴巴要拱过来时,向海棠忽然从发上拔下一根利簪,刺向他的脸,他痛苦的哀嚎一声,右脸脸颊上已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迅速渗了出来。
他顿时怒火中烧:“妈的!贱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扬手,噼里啪啦,接连扇了向海棠好几个耳光,只扇的向海棠头晕眼花,跌倒在地,手中的簪子也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
此刻,她所有的勇气几乎消耗殆尽,她绝望的呼唤一声:“四郎,你在哪儿,我好害怕。”
这时,门外响起了陈正虎砰砰的敲门声。
“三庄主,你不能这样做啊,若让洪爷知道了,不是你我能担待的起的。”
陈正虎一边说,一边继续敲,“洪爷,不就是个女人嘛,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万一弄出了人命,坏了洪爷的大计,你……”
王定山本就一肚子火,这下子更加怒不可遏,“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骂道:“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识相的王八羔子!”
将袖子一掳,转身走到门边,拿开插在门栓上的钢叉,照着陈正虎腹部狠狠的踹过去,陈正虎不设防,一下子就被踹飞了,人趴在雨地上半天都回转不过来。
王定山骂骂咧咧的将门一关,重新栓好,走过来揪起向海棠的衣领,一把将她扔到了稻草堆上:“老子倒要尝尝他雍亲王的女人是个什么滋……”
一语未了,向海棠终于回转过来,从袖子摸出她最后的武器,一把剪刀,几乎毫不犹豫的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你再过来,我便死在这里!”
这一下,王定山有些害怕了,他只是想玩个女人而已,并不想弄死她,若让洪爷知道了,他这三庄主也当到头上,除非他连陈正虎也一起弄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
犹豫间,忽然“砰”的一声屋门被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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