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向海棠坚定道,“他一定会。”
这里不仅有她,还有圆儿。
只是这里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圆儿其实是四爷的孩子。
不要说这里,就是王府,也只有有限的那几个人知道,连润云和端砚都不知道。
见陆子卫还在犹豫,她又道,“其实离开这里也不多危险,正因为是山路,即使被人发现,也容易隐藏自己。”
“……”
“至于野狼,我们小时候爬的山,不也有野狼吗,而且来的这些日子,我已经将这里的地形都摸熟了。”
“……”
“除了你带我们过来走的那一条山道,还有另一条隐蔽的山道,虽然陡峭了些,但我们桐城群山环绕,每年端午节的时候,姑姑总是会带我爬山去摘乌饭草,这点陡峭的山路我还是能走的。”
怕就怕,甘小蝶派人劫杀她,那才是最危险的。
但如果她前怕狼,后怕虎,一味的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一旦四爷出了事,再做什么都迟了。
“你让我好好想一会。”陆子卫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想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方慢慢的抬起头,开口道,“在你想要离开之前,我还是必须要将事情弄清楚了,我们不能让甘小蝶牵着鼻子走。”
他霍然站起,就要离开,向海棠连忙唤了他一声:“子卫哥哥……”她蹙起眉头,担心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法子弄清甘小蝶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会牵扯到你,你安心坐在这里,等着我的消息便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径直去了位于悬崖边上建造的一处崖风台,台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脉脉斜阳下练武,瞧上温馨而又和谐。
如果这样的温馨和谐有朝一日被血雨腥风所取代,那有多么的可怕。
他不由的微微蹙起了眉头,很快,洪爷带着陈圆练完了最后一个招式,然后牵着陈圆的手朝着陆子卫走来。
陈圆很是担忧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子卫哥哥,槐花姐姐送花给你和我,姑姑有没有生气啊?”
陆子卫耸耸肩道:“你说呢。”连门都踹倒了,想着,看向洪爷道,“洪大哥。”
洪爷笑着点了点头,刚想问他过来有什么事,就听到陈圆有些懊恼道:“早知道就不收槐花姐姐的花了,姑姑一定也连带着生我的气了。”
他又问陆子卫,“那子卫哥哥你有没有哄好姑姑呀?”
不等陆子卫回答,陈圆皱着小眉头道,“不用想,你一定没有哄好姑姑,你只会和姑姑吵架,天天惹姑姑生气。”
陆子卫抽抽嘴角,很是无奈道:“我也不想啊,是你姑姑天天找我吵架好不好。”
“姑姑找你吵架,你不会送花给她哄哄她呀。”
“哈哈……”洪爷笑着拍了一下陈圆的脑袋,“你才多大个小屁孩,竟晓得怎么哄女人了。”
“我只会哄姑姑,哄奶奶,哄娘亲,哄姐姐她们呀,别的女人我不会哄。”
说着,他摇了摇洪爷的手,眼巴巴的望着他,“洪伯伯,我已经很用功了,你刚刚还夸我练的好呢,说要给我奖励,能不能奖励我和姐姐回家啊,我好想我娘亲哦。”
说完,眼泪珠儿开始打转了。
洪爷的心在一刹那间变得柔软,可是绿蓉和明泰的仇还没报,他怎能妇人之仁,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凝住,摇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哭哭啼啼的作甚,像个娘们似的。”
陈圆反驳道:“可人家还是个孩子,不是男儿,难道洪伯伯小时候不会哭么?”
洪爷被噎了一下,陈圆又问向陆子卫道,“难道子卫哥哥小时候也不会哭么?”
陆子卫愣了愣,两个大人都被问住了,陈圆踢了踢地下的小石头,继续道,“我听姐姐说,小时候子卫哥哥你买冰糖葫芦给姐姐,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冰糖葫芦摔坏了,你就哭鼻子了,看来子卫哥哥你也是个娘们。”
陆子卫嘴角抽了一下,干干笑道:“小时候哭不是很正常嘛,我……”
不等陆子卫说完,陈圆立刻看向洪爷,“啷……洪伯伯,你听听,子卫哥哥也觉得你的话说的不对。”
陆子卫:“……”
洪爷:“……”
就在这时,陈圆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打破了两个大人的无言以对,洪爷立刻叫人过来将陈圆带下去吃东西。
待陈圆离开之后,陆子爷忽然问了一声:“为什么,洪大哥,你不为什么不肯答应放圆儿和海棠妹妹离开?”
洪爷双目眺望向茫茫山野,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字道:“因为雍亲王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陆子卫心里咯噔一下,又听他慢慢道,“想当初我离开雍亲王府,不是因为性情耿介,不容于王府,而是因为他杀了我的未婚妻绿蓉,绿蓉临死前,让我千万不要报仇,否则,她死不能瞑目,所以,这些年,我努力让自己将所有的仇恨都放下。”
他的声音虽轻,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可听在耳朵里却分外的沉重,“谁知他却步步紧逼,又害死了明泰,明泰虽然只是我的表弟,可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我岂能再忍,再躲在这深山野林做一只缩头乌龟。”
“……”
“这一次,他正好来到我的地盘,这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只可惜我失败过一次,已打草惊蛇,我不能再失败。”
陆子卫听到这里方知洪爷竟然行动过一次,他竟全然不知,不过他不算是卧龙庄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看来甘小蝶真的没有撒谎,洪大哥和雍亲王之间的确有刻骨的仇恨。
他的心情不由的沉重起来:“所以,你就扣留了海棠在这里做为人质,洪大哥,你有没有想过,雍亲王他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只身犯险。”
洪爷转过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想过,不过不试怎么能知道这一招不可行?”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成功报了仇,朝廷必会派兵前来镇压,到时恐怕整个江南都会腥风血雨,只为了你的……私仇?值得吗?”
洪爷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他从来都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是他第一次对他提出了质疑。
他虽然人不是在朝中,但也听闻过雍亲王的名声,虽然为人狠了些,但他针对的是那些贪官污吏。
当年孔十娣纵横桐城,势力甚至延伸到京城,无恶不作,就是雍亲王和十三爷捉的人,这才得以还桐城一片安宁。
还有关西巡抚德岭和钦差大臣同流合污,贪污赈灾银粮,激起民变,这件案子也是雍亲王亲自办的。
他不仅惩治了贪官,还让当地灾民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就那位送给她的槐花姑娘就是关西人,还在他面前提起过雍亲王此人,言语间可是感恩戴德的。
洪大哥,竟要杀这样一位亲王吗?
洪爷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声:“我也想过,所以当年的仇恨就放下了,我虽是绿林草莽,但也不是为了一已私仇,全然不顾之人,我杀他,是为了私仇,但绝不仅仅是因为私仇,而是因为他该杀!”
“他该杀?”他补充道,“别的我不知道,当初洪大哥派人去抢劫的大恶棍孔十娣是雍亲王抓的,关西大贪官德岭也是他抓的,他为什么该杀?”
洪爷冷笑了一声:“你以为孔十娣真的死了,你以为德岭真的得到该有的惩罚了?子卫,你还是太嫩了。”
“什么意思,难道孔十娣还没有死,难道德岭还好好的做着他的官?”
“德岭不过是被降了官职,唬弄唬弄百姓的眼睛罢了,等风声不紧的时候,说不定他又能官复原职了,最可恨的是……”
他磨了一下牙齿,“他们竟然为了钱,找了一个无辜的人顶替孔十娣去死,这就是俗称的宰白鸭。”
“宰白鸭?”陆子卫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人是雍亲王抓的,他为什么又要弄这么一出,他可是亲王,缺钱吗?”
“雍亲王阴险狠厉,反复无常,他那样做不过是想做出一个贤德的模样来,好让百姓对他感恩戴德,这样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草菅人命的事还不知有多少,至于缺不缺钱,谁还会嫌银子多了不成?”
“……”
“你若不信,自己去问孔十娣好了,他什么都招了,是太子收了他十万两黄金,雍亲王和十三爷都是太子的人,他在当中又拿了多少好处?你想想也能明白了。”
“难道洪大哥你已经抓住了孔十娣?”
“嗯,就关在地牢里。”
陆子卫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脚时又停住了:“洪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孔十娣没有死的?照理说,他应该不敢再随随便便的出现。”
“是吴恙和甘姑娘过来时,途经扬州,甘姑娘无意间发现他的。”
“无意间发现的?”陆子卫心里起了一丝怀疑:“怎么就让甘小蝶碰见了,这么巧?”
“不管巧不巧,孔十娣没死是真的。”
“洪大哥,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甘小蝶很不简单吗?”
洪爷默默点了一下头:“这个女人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她带来的消息是真的,否则,我也抓不到孔十娣。”
“可是洪大哥……”
“好了,子卫。”洪爷打断了他,“你不必再说了,于公于私,有些事我必须要做,子卫……”
他的语气沉重了些,“你本不是我绿林中人,这件事我不想牵扯到你,明儿一早,我就派人送你下山。”
陆子卫刚想张嘴拒绝,转念一想,与其让海棠冒险下山去找雍亲王,不如他替她过去。
只是这样,他就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洪大哥救过他的性命,他怎么能背叛洪大哥?哪怕是死,他也不能这么做。
犹豫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洪大哥,我只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找一个能说服自己,冠冕堂皇杀雍亲王的理由,选择了相信你所愿意相信的。”
说完,他无奈的转身离开。
洪爷望着他的背影,沉默良久。
……
三日后。
桐城。
一座破败的乡下小院。
向海棠被人扶起,灌了几口苦涩难闻的药,耳边似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丫头怎么还不醒?”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又死一次了?
不!她不能,她还没有告诉四郎千万不要去卧龙庄,她还没将圆儿带回家,她还没有好好将团儿抚养长大。
努力的想睁开眼,眼皮却好似千斤重,根本抬不起,就连想动一下手指头都不能够,全身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找不到一点支撑之力。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睁眼处,只觉得乌沉沉一片,连白天还是晚上都分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清明了些。
转头去看,一个人都没有,只看到头顶悬着的白纱蚊帐,帐上还打着几个补丁,屋中间摆放着简陋的桌椅,桌上摆着一个沙吊子和看不出颜色的茶杯。
虽然简陋,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她这是在哪儿?又是谁将她带过来的?
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发现全身还是一丁点力气都没有,头又倒在了枕头上,用了好长时间,才积蓄了一丝力气。
再想要爬起来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有淡薄而阴沉的冷光倾泻进来。
“唉——”她听到一声叹息,“也不知那个丫头醒没醒?”
说话间,她迎着月光,就看到有个五十多岁,面容清瘦的老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微弓着腰,面白无须,瞧不大出来年纪的男人。
“姑娘,你醒了?”老人走到床边,见她醒了,露出惊喜的神色,又回头吩咐道,“快,快去将粥热一下,端过来。”
“是。”那人也很高兴的样子,连忙退了下去。
向海棠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割裂般的疼,她轻轻咳了一声,艰难的开口:“大伯,你是……谁,是你救了我吗?”
“我姓艾,你叫我艾伯就行。”艾伯的声音很是慈祥,看着他的目光也很慈祥。
“艾伯,谢谢你救了我。”
“谢什么。”艾伯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感觉好多了,艾伯……”她又咳了一声,“这是哪里,我怎么到这儿了?”
“这是桐城西山村。”
“……”
桐城,她竟然回到了桐城?
“三天前,我在淮河岸边救了你……”
“什么,三天……已经三天了?”
向海棠一下子急了,不等他说完,就急着要起来。
三天前,在陆子卫的帮助下,她带着郑环儿一起逃出了卧龙庄,本来陆子卫要代她去,可是如果她不离开卧龙庄,四爷一定还是会去,所以她必须要离开,等在四爷前往卧龙庄的必经之路上。
她以为甘小蝶会派人在下山的途中劫杀她,却一直平安无事,直到陆子卫返回卧龙庄,才出了事,环儿为了保护她受了伤,然后她被人打下急湍的河流,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环儿她?
“姑娘,你这样怎么能下床。”艾伯按住了她,“有什么事跟我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不,艾伯。”向海棠急得快哭了,“你可看见一个身穿淡黄衣裙的丫头了?”
“丫头?”艾伯摇摇头,“我只看见你一个人。”
向海棠手紧紧握住被角,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艾伯急忙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她是因为保护我才受伤的,如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他和蔼的安慰她道:“我没听说有人死了,你的丫头应该没事。”说着,又关切的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叫……”
洪爷虽是绿林草莽,可是在江南七省很有威望,当地百姓也将他奉为大英雄,万一艾伯也将洪爷奉为英雄,她若道出真名,万一洪爷现在正四处捉拿她,会不会因此走漏了风声?
不过听艾伯的口音不像桐城人,倒是一口纯正的京腔,难道他是京城人士?
艾伯虽衣着朴素,面容古拙,浑身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势,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总觉得这位艾伯不太寻常。
海明离池州不算多远,如果四爷一听到苏培盛的消息就赶过去的话,人说不定都已经到了。
她越想越是心急如焚,顿了一下,想了想,改口道,“我姓凌,叫凌湘。”
“凌湘丫头,你这么着急,可有什么急事?”
“艾伯,这几天你有没有听闻过池州有什么大事发生?”
艾伯奇怪的看着她,摇摇头道:“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事。”
向海棠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敢松懈,正想再问,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粥香和咸菜的味道,艾伯介绍道:“这是我贴身的家仆,你就叫他九叔吧。”
向海棠微笑的看向九叔:“九叔好。”
“你好!”
九叔也冲着他笑了笑,走过时来,艾伯接过了他手里的碗,九叔将她扶起,又细心的替她拿了一个枕头垫到背后让她靠着坐好,艾伯将碗递到了向海棠手里。
向海棠久未进食,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再加上她恨不得马上就能恢复力气,不过一会儿,风卷残云一碗粥就吃完了。
艾伯笑着问道:“凌湘丫头,吃饱了没?”
“嗯。”向海棠点点头,很是感激道,“谢谢艾伯,谢谢九叔。”
九叔笑道:“我们艾爷也是头一遭这样照顾人,丫头,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啦。”
向海棠喝了粥,身上终于有了力气,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给艾伯和九叔磕头谢恩,却被艾伯伸手按住了:“丫头,不可多礼,你的身体还需好好养着才行。”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九叔,语气里带着几分威严的笑意,“都是你这老货多嘴多舌。”
九叔笑着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向海棠很不好意思道:“不怨九叔,九叔说的很是,凌湘能得艾伯照顾,确是有福之人,艾伯和九叔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凌湘一定报答。”想了想,又问道,“听艾伯和九叔的口音不像桐城人,难道是从京城过来的?”
艾伯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从京城到桐城不久,因为突发洪水,滞留在这里有一些日子了。”又问道,“怎么,你去过京城?”
向海棠点头“嗯”了一声,此刻,她心里的疑虑已没有那么重了,毕竟艾伯从京城过来不久,应该与洪爷没什么相干,她微笑着道:“我也是刚刚从京城赶过来的。”
九叔皱起了眉头问道:“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了,是遇上贼寇了吗?”
向海棠心里警惕放松了不少,正要向他道来,屋外忽然急急跑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面色焦急的回禀道:“艾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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