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山他还以为是陈正虎,怒骂一声:“妈了个……”
刚骂了三个字,四爷和顾五就一起冲了进来,四爷一见眼前的情景,双目充血般的红,他痛呼一声:“海棠——”然后,急步朝着她奔了过去。
王定山惊愕不已:“什么人,你们两个是……”
“畜牲!”
顾五气得怒骂一声,三拳两脚直接将王定山揍的满头满脸的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四爷扑了过去,想要拿开向海棠手里的剪刀,她尤还处于极度惊恐之中,一时间竟没认出来是四爷,警惕的骤然一缩。
四爷见她脸上红肿破溃,嘴角还流着鲜血,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盛满了绝望和惊恐,顿时心如刀绞:“海棠,是我呀,我是四郎。”
她怔怔的盯着他,手一松,剪刀掉落进稻草堆里,声音委屈颤抖的带出哭音:“四郎,你终于来啦——”
说完,她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醒来时,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冷梅香气,混杂着草药之气,脸上已经上了药,几乎没有什么疼痛感了。
她慢慢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就像当初她生团儿血崩醒来时看到的四爷的脸。
四爷终于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海棠,你终于醒了。”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声音沙哑的不像话,“你吓死我了。”
她转动着眼珠看了看,原来是在一辆马车里,她哑着嗓子问道:“四郎,这是要去哪儿?”
“先将你送到我皇阿玛那儿去。”
“皇上?”
“嗯。”他帮她拉了拉盖在她身上快要滑落的毯子,然后扶着她,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上依好,另一只手端过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喝下,然后柔声道,“你见过皇阿玛的,他就是艾伯。”
向海棠惊讶的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艾伯?”
四爷温柔的点了一下头,一边拿帕子轻柔的替她拭去唇边的水渍,一边道:“若不是皇阿玛提起他救了一个叫凌湘的姑娘,我还不能找到你呢,对不起,海棠,我来迟了。”
“不,四郎……”她还要说什么,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四爷疑惑道:“海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你刚刚说先将我送到皇上那儿去,那你呢,你要去哪儿?”
“我……”
“你是不是要去卧龙庄救圆儿?”
四爷怕她担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不,不行!”向海棠更加着急,“你不能去卧龙庄,那个洪爷就是裴力。”
“裴力?”
“对!他设下陷井要杀你,你绝不能去!”
四爷怎么也没有想到洪爷会是裴力,看来先前行刺他的人就是裴力,见行动失败又生一计,将前往卧龙庄寻找圆儿的海棠扣留,迫使他只身前往卧龙庄救人。
看来,他对当年之事终究难以释怀,再加上李明泰的死,更加激发了他的仇恨之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反而平静下来,摇摇头道:“那我更要去了,圆儿还在那里,我不能不管,而且有些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不对,你不去圆儿反而是安全的,洪爷根本不知道圆儿是你的孩子,他待圆儿很好,还教圆儿练武,圆儿也很喜欢他。”
四爷听了,喟叹一声:“他还是他,却又不是他了。”
向海棠疑惑的望着他:“四郎,你说什么呢,反正你不能过去,至于圆儿那里,暂时有金妍姑姑在那里照顾他,你等我想一想,总会有办法将圆儿带回来的。”
他握住她的手,冲着她柔柔一笑:“你放心,海棠,我过去不会有事的,当年的事还有李明泰的事我都可以向他解释清楚,他不会再为难我的。”
“当年真是你赐死他的未婚妻吗?”
他平静的点了点头:“是。”
“那你还解释什么?你可是他的杀妻仇人。”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就像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因为绿蓉处心积虑谋害了裴家整整三十八口人,若不是出事当天裴力和李明泰一起出去办差,想必他们两个也葬身在那场漫天火海了里。”
向海棠惊愕万分:“怎么会这样?”
四爷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她摇了摇头:“我不渴。”看四爷又去拿吃的,她接着又道,“我也不饿。”
四爷无奈的笑了笑,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她微微动了一下,调整出一个最舒适的姿态,听四爷慢慢道来。
“绿蓉的父亲名叫韩潮生,与裴力的父亲裴世成乃是同窗好友,当年韩潮生编写了一篇反朝廷的诗集被人揭发,韩潮生被叛绞刑。”
“……”
“因为牵联甚广,当时被叛了死刑者足有一百多人,族中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韩潮生的小女儿韩婉英却活了下来,她改名换姓,想要替全家报仇,她以为检举揭发韩潮生的就是裴世成,所以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裴家人借机报仇。”
“……”
“她假装卖身葬父,裴力可怜她,将她带回王府做了一名侍女,她却想借着裴力接近裴家人,可是没想到她会真的爱上了裴力,许是因为这一点爱让她动了一丝仁心,她下毒放火时,裴力并不在。”
说到这里,他的冷峻的眉头皱了一下,露出几分惋惜悲伤之色:“在那场大火中,裴力的父母,兄弟姐妹,乃至于侄儿侄女因为之前中了毒,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
“原来竟是这样。”
向海棠深深拧起了眉头,正要再说话,马车轮突然碾到一块石头上,马车颠簸了一下,四爷连忙将她护在怀里,又对着车帘外道,“狗儿,你怎么驾车的?”
狗儿正要答话,向海棠连忙道:“这路上的石子这么多,哪能都避得过,四郎你又何必吹毛求疵,而且我也没有娇弱到连颠簸一下都受不住。”
这话也只有向海棠敢说,狗儿不由笑道:“多谢凌福晋体恤奴才,否则,定要挨主子爷好一顿骂。”
四爷笑道:“你这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狗儿嘻嘻一笑:“奴才可不敢。”又回头对着向海棠道,“凌福晋,你坐稳了,这山路确实不太好走。”
“没事。”向海棠复又看向四爷,问道,“那四郎你当时为何不将真相告诉裴力?”
“若知道真相……”四爷迟滞了一下,“他如何接受,而且明泰怕裴力想不开,求我不要将真相告诉裴力,谁知竟引出今日祸事。”
“可是如今绿蓉和李明泰都已经死了,四郎你空口无凭,裴力怎么肯相信?”
“有凭证,绿蓉临死前写下一封血书,还有明泰他……”他脸上黯了黯,“他也留下了一封书信,不过我根本不会想到此番出来会遭遇裴力行刺,所以根本没带出来,血书和信都留在了王府。”
如果日夜兼程,每二十里地更换一匹千里马,三天也能回来了。
他立刻撩开车帘,吩咐骑着马跟在后头的顾五速回京城将血书和信取来。
顾五领命而去。
向海棠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一丝难过之色,推开他揽住他的手,定定的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四爷一怔:“什么?”
“李明泰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是不是?”
“是。”
“那他偷看我洗澡也是假的,你……”她看着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做你的一颗棋子?”
后院的女人那么多,偏偏就选中她一人,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她的清誉,还是当时他以为自己是失了贞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清誉可言?
“对不起,海棠。”四爷满脸惭愧的看着她,“因为当时明泰负责保护你,而且你又生得这么美,所以……一切看起来才能顺理成章。”
“难道生得美也有罪?”她失落的冷哼一声:“原来我在四爷的眼里,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可以随便利用的。”
“你……生气了?”
“当然生气了。”
说完,她气乎乎的挪动屁股,坐远了些。
“海棠……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他好脾气的哄她,也挪了屁股靠近她一些。
他挪一寸,她恨不能挪十寸,最后她气得坐到了他对面,冷哼哼的斜眼看着他道:“你再跟过来,信不信我马上就跳下马车去。”
四爷知道这丫头一旦闹起脾气来很难哄,如果他步步紧逼,怕她真要跳下去,只得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投降道:“好好好,我不过来就是,只是你的身体……”
“我好的很,不劳四爷费心。”
说完,她将头一扭,不再看他,突然想到陈正虎,又问道,“四爷你去救我时,可看到外面还有一个人。”
四爷见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高兴道:“看到了。”
“那你有没有拿他怎么样?”
“我让顾五将他捆走了。”
“别为难他,他不是什么坏人,他为了救我,才被三庄主打伤的。”
四爷嘻嘻一笑:“海棠说什么便是什么。”
“哼,就会耍贫嘴!”
然后,她干脆闭上眼睛装睡,不管四爷再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再搭话,四爷怕她躺的不舒服,无奈叹道:“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如果你累了,我的肩膀你随时可以依靠。”
她只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一个字都没说。
就这样,四爷一路苦恼的回到了临时落脚地,位于桐城西北边的一处客栈。
二人一起去见皇上,还未等行礼,皇上惊愕的看着向海棠五指印肿肿的高高的脸道:“凌湘丫头,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向海棠看到皇上不由的觉得亲切,可是之前救她的是艾伯,而眼前的却是当今天子康熙,她不敢有丝毫的失礼之处,连忙跪倒在地,垂首道:“海棠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福金安,恭请皇上吉祥。”
四爷也上前行礼:“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皇上也没有看四爷,只对着向海棠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拘礼起来,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皇宫。”这才看了一眼四爷,“老四,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将人扶起来。”
四爷忙起身将向海棠扶了起来,皇上又看了看向海棠道:“以后在外面,你还叫我一声艾伯,不……还是随老四一起叫我一声阿玛吧。”
“是,皇上……哦,阿玛。”
皇上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这才像话嘛,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被……被树枝刮的。”
皇上拂了拂额头,呵呵一笑:“这树枝刮的伤痕倒挺特别。”他也没有说破,转头吩咐了一声,“龚九,还不将凌湘丫头带下去息着,再叫许太医过去看看。”
“扎。”
待向海棠跟着龚九离开之后,皇上又问了四爷一些话,父子两个商量半晌,四爷方才离开,就急忙忙赶到向海棠屋去,恰好许太医从里面出来,四爷急切的问道:“许太医,海棠她怎么样了?”
“凌福晋没有大碍,就是脸上有些外伤,再加上身子虚弱,休养个几日也就好了。”
四爷终于松了一口气,就要进屋去瞧向海棠,向海棠本不想让他进,可是顾及到皇上在此,生怕被皇上看出她和四爷赌气,只能放他进去。
过了一会儿,四爷唉声叹气的出来了,因为向海棠还是不搭理他,他叫来了狗儿,亲自挑选了一些向海棠素日爱吃的东西让狗儿送过去。
没过一会儿,狗儿端着吃的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四爷赶紧丢下手里的笔,站起一看,一样没动,问道:“怎么回事,你平时的机灵劲呢,怎么一样都没动?”
狗儿无奈的将长盘放到了桌上,说道:“奴才的机灵劲也有不灵光的时候,凌福晋说了,主子爷您送过去的东西吃了噎得慌,要吃主子爷您自己吃。”
四爷气愤道:“这丫头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简直要上天了。”
旁边手上缠着纱布,还吊着膀子的苏培盛忍不住噗嗤一笑:“主子爷您就不要生气了嘛,凌福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哄哄,过个两天也就好了。”
他和顾五带着人去找四爷,结果遇到洪水,船翻了,这才耽搁了时间,也幸亏耽搁了时间,否则主子爷早接到消息,只身闯到卧龙庄去了。
回来狗儿跟他说,凌福晋告诉四爷,洪爷竟然就是裴力,他差点惊掉了下巴壳。
四爷转头气忿忿的盯着苏培盛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苏培盛连忙道:“主子爷没生气,是奴才眼神不济。”
他明明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哈!有了!”就在这时,狗儿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嘻嘻的盯向苏培盛道,“你去送饭,保管凌福晋会吃。”
“为什么?”苏培盛一脸茫然,指了指自己伤残的胳膊道,“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叫我过去?”
“正因为你的样子惨哪!女人家嘛,最容易心软了,你都这么惨了,凌福晋难道还忍心叫你再端回来?”
四爷深为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苏培盛满脸欢喜的回来了,说凌福晋不仅吃了他送过去的东西,还红着眼圈问他,怎么弄得比她还要惨。
他如实答了,还顺嘴提到四爷接到她和陈圆被扣押在卧龙庄的消息时是如何的焦急,急得差点昏了过去。
后来又不顾众人劝说,义无反顾的只身前往卧龙庄救人,然后在半道,皇上又追了过去,四爷却连皇上的话也不肯听了,非要去救人。
若非皇上无意间提起他救了一个叫凌湘的丫头,让四爷想起凌福晋如今的名字就叫钮祜禄凌湘,恐怕这会子四爷已经身处险境了。
凌福晋听完,红着眼睛沉默良久,虽然她没说什么话,可是她脸色动容,已然原谅四爷了,兴的四爷立刻就要去找向海棠。
狗儿故意笑道:“主子爷这会子去见凌福晋未免将姿态放得太低了些,不如晾她一晾。”
苏培盛笑着打了他一下:“怪道你小子这么大了,还没个媳妇,晾什么晾,再晾媳妇都飞了。”
四爷笑道:“苏培盛说的很对,男人家嘛,就要大气!”
说完,提了袍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两个人重新和好,再加上经历重重磨难才能重逢,自然好的蜜里调油。
……
四日后。
向海棠扶着四爷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山中雾蔼重重,隐隐透出青山绿树。
迈上台阶时,忽起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激起松林如涛。
狂风带来的萧杀之气,没由来的让向海棠的掌心沁起一层薄汗。
四爷感受到掌心里的小手似在微微颤抖,转头看着她,安慰道:“别怕,海棠,一定会没事的。”
“嗯。”
是她坚持要过来的,她不能害怕,她也不应该害怕。
因为有四爷在这里陪里,山上还有圆儿在等她。
洪爷并非大奸大恶,十恶不赦之徒,相反,他身上拥有一种令人钦佩的英雄气概,她相信只要解开误会,一定都会迎刃而解。
她一鼓作气,带着四爷循级而上。
……
另一边。
“不好了,小蝶,来了,来了。”
甘小蝶不屑的睨了那人一眼,从鼻子里轻嗤笑一声:“不就是雍亲王吗,来就来了,你慌张成这样作甚?亏你还自诩少庄主,就这点胆……”
那人急的头上也不是知汗,还是雾水,打断她道:“除了雍亲王,还有……向海棠。”
“什么?”甘小蝶脸上的不屑在瞬间凝结成冰,继而龟裂开来,惊愕的瞪大了双眼,“聂欢,你胡说八道什么,向海棠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
洪爷还派王定山和陈正虎下山去找人,她一直以为这两个人必定无功而返,因为向海棠早已死了,至于那个叫郑环儿的丫头身受重伤,随后也跌落了淮河。
那一段日子,突发洪水,淮河暴涨,波涛汹涌,向海棠怎么可能还有生还之机?
聂欢苦着脸道:“我的确亲眼看见她掉下了急湍的淮河,怎么能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甘小蝶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杀不了。”
“够了,甘小蝶!”聂欢被他这样休辱,也来了气性,“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去杀向海棠,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甘小蝶冷笑道:“那看来你是怪我了,也好!”她阴嗬嗬又笑了两声,仰起头瞪着他,“你这就将我抓到洪爷面前,就说一切都是受我指使的!”
“你当我聂欢是什么人!”聂欢气愤道,“要不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雍亲王和向海棠到卧龙庄之前……”
他将手往脖子上一横,作出个杀鸡抹脖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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