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知道敬轩在军中作难,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等到了虎壮的消息,便即刻带人赶了过来。
听了虎壮的详细讲述,又瞅了那几人一眼,管他是真是假,无尽当机立断,撇下驼队,直接带人走!
骑马是草原人的长项,听得无尽说让他们骑马一起走,几人脸上便绽出了狗尾巴花似的暗笑。
然而,长期和草原人打交道的无尽也不是吃素的,安排停当,未等那几人欣喜的爬上马背,无尽就冲他们“喂!”了一声,指指百步内的白杨树。
那几人刚刚懵愣着眼将头扭转,就听身后弓弦响处,五只雁翎箭已齐刷刷钉在了树杆上。
几人僵硬着脖子朝后看了一眼,便默默爬上马背,乖乖随行。
昨天便是敬轩与程知节约定的最后期限,虽然古板少语的大总管嘴里没说啥,但略显憔悴的脸面,却朝这边有意无意的照过几次。
敬轩是个守信的人,既然在半月内无有能说明真相的消息,那自己就应该任人家摆布。
好在漫漫西域,山高路远,以“押解”自己的行人速度,还不得在路上走个几月,所以,他还有的是时间等待好消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更相信沿途暗镖的忠诚和能耐。
见敬轩几人打点好行装,牵马来到了帐前,程知节也显得无话可说,只是声音弱弱的冲身后二十名押解人员道:“一路上照顾好雪狼大侠!”便扭头进帐。
鹏飞见有人手里拿着枷锁,顿时火起,抬手指着兵头喝道:“你还真把他当成了犯人?”说着,满脸涨红,看样子就要拔剑砍人。
那人慌忙道:“岂敢岂敢!只是路过州县府衙时装装样子,免得说我等营私。”
鹏飞刚要说啥,就见敬轩“嘿嘿”笑道:“别难为他们,照理,我现在就该带上那玩意儿。”
说着,又笑着冲身后的董宏雪儿眨眨眼,戏谑道:“那家伙挺沉哩。”
雪儿抹了把眼泪,刚要说啥,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临近,来人是前方驼店伙计,只见那人滚鞍下马,便将个小纸卷杵到了敬轩手里。
敬轩急忙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疑犯捕获,不日押到。”
敬轩咧嘴一笑,便转身进了军帐。
程知节这段时间,从敬轩平静坦然,又常常与苏定方谈笑风生,如同多年老友般的亲热中,也似乎隐隐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这次出征,虽然是自己挂帅,苏定方是部下,但人家的勋阶并不比自己低多少,而且,从他身上每每显出的温文尔雅,遇事沉着不慌,且又谦恭让人的品质,就让程知节暗中敬服,难怪,朝中有人称人家为“儒将”。
看了敬轩递过的纸条,程知节能做的只有顺坡下驴,静等真相大白。
人是个奇特的动物,当怀疑某人与某事有关联时,总觉那人的一举一动都像,而一旦得知事实与之相反时,便觉一切都显得正常。
程知节期初很少主动与敬轩接触,因为他是“疑犯”,黏得太近乎,不利于秉公办案,而当听到人犯已经押解在途,这才忍不住向敬轩提起了战事。
他略显迟疑道:“以大侠之见,我等这次出兵,能否取胜?”
敬轩不假思索道:“可以小胜,但不能除根。”
程知节微微一愣,面显疑惑道:“何以见得?”
敬轩淡淡笑道:“看似大军在人数上略占优势,其实,与贺鲁不过是旗鼓相当,甚至,还略逊人家一筹。”
见程知节瞪眼在听,敬轩接着道:“草原人平时看起来都是普通的牧民,一旦上马拎刀就成杀人如割草的勇士,即便是集中在了一起,也是半牧半兵,因此,人家是以逸待劳,咱却是挥军远征,若不能速战,必被其拖垮。”
程知节深有感触道:“大侠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尽快除掉贺鲁这个祸根?”
敬轩长吁口气道:“还是老办法,要么划地而治,在草原长期屯垦养军,移居乡民;要么就派出绝对优势的军队,彻底洗清贺鲁势力,最好能擒获或是斩杀贺鲁,否则,草原永无宁日!”
程知节迟疑道:“那你觉得真珠是否会真心投靠朝廷,而从贺鲁身后发起进攻?”
敬轩轻蔑笑道:“那小子早被贺鲁吓破了胆,生怕贺鲁再腾出手将他赶到荒无人烟的海边喝盐水,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现在他至少又向后退缩了上百里。”
正说着,只见董坤兴冲冲进帐,说从山上打了只山羊,已经烤熟,请他们过去品尝。
军营里烤全羊,就不能像在家那么讲究,别说是用调料水腌制半宿再抹上洋葱鸡蛋汁慢火熏烤,有把咸盐水已经是不错。
但柴火却要十分讲究,最好是用果木,或是松木,但不能用白杨木,否则,烤成的肉会有股淡淡的苦味。
一群年轻人在河里嬉闹捕鱼,董坤和雪儿也跟着凑热闹,雪儿开心欢快的样子,像是突然回到了童年,早就忘记自己已是娃的娘。
赤脚挽裤的雪儿,在尽情逗玩着被困在小池里的鱼,嫩藕般的腿和那双雪白的小脚,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把小伙子们的嘴角都给闪出了水。
敬轩和鹏飞站在近处说笑,见雪儿泡在水里有会功夫了,而董坤又跟着傻乐,便想过去催她赶快出水穿鞋,不然着凉了,又要嚷嚷肚子疼。
但刚刚走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斜刺里有人飞马而来,那人敬轩认得,是无尽手下得力干将徐良,于是,便与鹏飞急急的迎了过去。
徐良大老远便飞身下马,边跑边嚷道:“人犯离此十里!”
敬轩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随便询问了几句,就招呼董坤带他去吃饭歇息。
偏西的太阳,正是麦芒般扎人的时候,估摸着无尽带人快到,敬轩便和鹏飞几个,信步来到辕门外,他倒要看看是个啥妖怪,竟然让他动用了江湖力量,还捉拿得这么费劲。
来人渐渐清晰,前面是五个突厥人,虽然单人独马,但却显得垂头丧气,后面是无尽和几个手握弓箭的镖客。
敬轩仔细辨认着每一个突厥人,有两个敬轩见过,是贺鲁身边的保镖,在昆仑山学过武艺是汉人,也算得上高手,另外三个倒是有些恍惚,尤其是那个瘦高个,像是在哪见过,却又感到陌生。
正自懵愣,就见那个瘦高个,突然纵马向前,也不顾身后已弯弓搭箭的断喝,在离敬轩十几步远处,就滚鞍下马,边冲敬轩扑来,边嘴里哀声喊道:“雪狼救我......”
那人一张口,敬轩顿时恍然,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贺鲁帐下谋士伽斯訇,难怪追捕得这么费劲。
伽斯訇一副神魂落魄的样子,伸开双臂就朝敬轩醉汉般扑近,敬轩赶忙热情迎上,笑道:“哎呀!原来是草原狐狸,我的好朋友伽斯訇,没了胡子我还差点认不出你。”说着,两个昔日的相熟,便紧紧拥在了一起。
稍事平静,伽斯訇神情紧张无助的瞅着敬轩,嘴唇颤抖道:“只有您能救我。”
敬轩“嘿嘿”笑道:“你救了我,我肯定要救你!”
见伽斯訇神情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你来了,我就死不了,我来了,你也死不了。”说着,还冲他俏皮的挑了挑眉。
伽斯訇面显愧疚的耸耸肩,两手一摊,低声道:“是可汗......”
未等他把话说完,敬轩便沉声道:“嫁祸与我,肯定不是贺鲁的注意。”
伽斯訇讪讪笑道:“就想让你过去帮可汗......”
敬轩像是没事人似的,在伽斯訇肩上拍了把,“嘻嘻”笑道:“算了吧!你的鬼主意,差点害死我全家。”
程知节见敬轩和几个突厥人,说说笑笑的朝军帐走来,后面虽然有人提刀握弓的跟着,也不像个押送犯人的样子。
见程知节神情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淡淡笑道:“人是他们杀的。”
程知节微微一愣,马上冲身边侍卫喊道:“给我绑了!”
未等众人动手,那两个武林高手便摆手嚷道:“不用费劲!有雪狼在,就是砍头,我们也会乖乖站着!”见敬轩微微颔首,程知节也就没有硬来。
审讯非常顺利,对方直言不讳,人是贺鲁派他们杀的,嫁祸给雪狼,是伽斯訇的注意。
见敬轩面带微笑,像个看客似的,人家蓄意害他,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程知节神情犹豫的瞅了他一眼,沉声道:“刺杀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敬轩像是胸有成竹道:“先将他们押往可汗浮图城看管,等擒住贺鲁再说。”程知节微微颔首。
等一干人出了军帐,程知节刚刚起身冲敬轩躬身揖礼,说了声:“下官对不住恩国公......”便有人来报:“册封使,元礼臣到!”
这声喊,可真惊坏了所有在场的人,程知节与敬轩面面相视,刚要说啥,就见从门外走进个胖乎乎的中年道人。
只见道人甩掉手里的拂尘草帽,行官礼道:“下官丰州都督,册封使元礼臣拜见总管大人,见过各位将军。”
见众人都目光惊疑的瞅着自己,道长不慌不忙,从包袱里取出圣旨官文和朝服,神情凝重道:“西行之险,元某深切感受,若不死个假元礼臣,恐怕下官难以见到各位。”
于是,便将路途之变,细说了一番。
原来,狡猾多疑的元礼臣,自有人当着他面劫走了柳青,便知自己已身陷危险之中。
于是,便让一直化妆成道士的替身冒充自己,在地方衙门厮闹,继续在路上招摇,而他却摇身一变,成了道士,默默随着商队,继续西行。
当亲眼目睹了“元礼臣”的惨状后,这才放心的一路走来。
听了这话,程知节便被一阵急剧的咳嗽,给噎得背了气。
敬轩急忙轻拍他的后背,一面呼喊让人找军医。
见程知节嘴角挂着一丝殷红的鲜血,军医摇头道:“总管受了风寒,加之急火攻心,引发了旧疾,需要静心调养,恐怕半年内都不能坐镇理事。”
见苏定方也闻讯赶来,敬轩就将他引到帐外,低声道:“总管曾经受过内伤么?”
苏定方赶忙道:“在剿灭王世充那会,中箭伤了肺。”
见苏定方两眼疑惑的瞅着自己,元礼臣赶忙拱手道:“下官丰州都督,册封使元礼臣见过苏大将军。”
见苏定方懵愣两眼,敬轩这才将元礼臣的“金蝉脱壳”之计说了一番,末了,撇嘴笑道:“你这假死,倒差点把我给真弄死。”
元礼臣微微懵愣,便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狼,于是,赶忙行礼不跌,连说“失敬”。
元礼臣刚提起册封真珠一事,就见苏定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个小纸条,交到敬轩手里道:“继昌来信,说真珠早就率部逃到了西海。”
敬轩长吁口气道:“即刻上凑朝廷,军中不能一日无帅,另外,这册封一事,也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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