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代嫁将军妾 > 第二十五章 逃婚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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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纤纤的离去易嫁,无疑在柴逍的伤口上撒下一把盐。伤及自尊,拖着病体,犹如雪上加霜,这一病竟不见好转,体伤、心伤一并发作。

    “逍哥哥……”如果以前只是单纯的愧疚,此刻就更多了难过、痛心、悲伤……那万千数不清的原由交于一体,像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纤纤想哭,想痛快地哭一场,她不知道该要如何发泄这万千的愁绪。想得沉痛,痛苦想着,如此反复,往事历历涌上心头,那些美好的过往,令她心痛难奈。

    外表坚强,内心柔弱的她,终是抵御不住世事的无常,更无法接受纤柔曾经的所为。终是纤柔毁了这一切,纤柔毁了她,毁了柴逍,也一并毁了纤柔自己……

    纤柔的清白是自己糟踏的,却赖与了皇甫曜,曾以为这一切都是皇甫曜报复的手段,千万纠结后,疑雾消散,却是纤柔自己毁掉了一切。

    她好恨,却无法恨纤柔,唯有恨自己。恨自己的傻,恨自己单纯的对待万物,外面冷漠,实则脆弱。

    天亮后,小芹推开东屋门,却发现纤纤昏睡在冰冷的地上。

    “大小姐!大小姐……”

    纤纤一直昏睡,到午后,就发起了高烧。小芹手足无措,奔下山去寻郎中,又忙着煎药、熬药。

    药汁却是怎么也喂不进去,到黄昏,她浑身滚烫得像团火球,一张原本白皙的脸烧得通红。

    “不,不能再拖了!”小芹一边将帕子敷在纤纤头上,一面焦急地看着昏睡中的纤纤,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病死的。

    小芹必须尽快找到一位良医,找到全京城最好的郎中。

    天下最好的郎中莫过南越皇宫的太医。

    对,去京城,入皇宫!

    小芹出了屋子,又担心屋内的纤纤无人照料,心中一横,索性寻了绳索,将纤纤绑在自己身上。

    “大小姐,你一定要撑住,奴婢这就带你入宫求医。”小芹话落,快速往京城方向奔去。

    从茅居到皇宫,说远不远,可步行的小芹还是走了一个时辰,待她来到宫墙下,已是三更时分。

    哪里是皇上居住宫殿她不知道,纵身跃上屋顶,站在屋顶觅瞰着皇宫,最明亮、把卫最森严之地定是皇帝住的地方。

    拿定主意,小芹往皇宫深处狂奔而去。

    小芹能感觉到背后的灼烈,俯下身子移开琉璃瓦,看到大殿内坐着一袭黄袍的男子,正是柴适。大呼一声:“皇上,快救人啊——”翻身跃下屋顶,刚落地就被一队侍卫团团围住。

    “有刺客!”太监总管大声唤道。

    小芹提高嗓门,大声道:“皇上!皇上,奴婢是云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大小姐身患重病,请皇上救命啊!”

    柴适放下手中的奏章,想到云纤纤又气又怒,什么时候她又与柴运扯到一块。柴运为她三番两次地触怒龙颜,居然嚷着要娶云纤纤为妻。

    云纤纤是他尚迎娶的未来右皇后,名份早定,婚期却一再延误。

    “皇上,皇上——求皇上救救大小姐吧,她已经病了一整天,再不救治只怕性命难保……”

    柴适重重地放下奏章,阴暗着面容:“传她们进来!”

    众侍卫让开一条道,小芹背着云纤纤进入大殿:“奴婢代大小姐多谢圣恩!”嘴里说着谢,却忙着解下背上昏迷不醒的纤纤。

    小芹怀拥着纤纤,低声道:“大小姐,大小姐……”

    柴适与太监走近纤纤:如瀑的长发似缎子一般披撒在身上,散发着醉人的花香,原本白净俏丽的脸庞涨得像苹果一般的红,峨眉不描而黛,嘴唇殷红胜红,红得晶亮,红得夺目。

    柴适用手一摸,烫若火炉,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来人,快传太医!”俯身将她横抱在怀中。柴适拥着她,能感觉到她灼烈的体温,他抱着她,她在昏迷之中也紧紧地抱紧了他的脖颈。

    柴适将她放在龙榻,她拥抱的双手却越发地紧了:“冷……好冷……好冷……抱紧我……抱紧我……”

    柴适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咯咯——”碰撞的牙齿,浑身烫若烈焰,可她还在叫冷。柴适沉思片刻,将她拥在怀中,她像只受伤的羔羊,将头紧紧地依在他的胸前:“我好冷……好冷……”

    小芹俯身,抱住缎被,将被子裹在纤纤的身上。昏迷中的她,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也没了平时的冷静与傲然,紧紧的依在柴适的怀中,双手死死地叩住他的腰身。脸与脸摩擦,那样的灼烈,那样的潮湿,柴适垂眸,方才发现她在默默地流泪。晶莹的泪珠从她微合的眼角处流泄下来,漂亮翻翘的睫毛,像两只蝶翼微微颤动,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泪珠,在烛光下闪烁着光芒。

    “冷……好冷……”纤纤又往他的怀里扎了扎,脸与他的脸贴得更紧,她不停地蠕动着脸蛋,嘴唇在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脸,掠过他的薄唇,只一刹,他是着电一般,一股酥麻的感觉在瞬间传遍全身。

    他无法再作冷静,原本放开她的双手,不由自己的揽上他的腰身。怀中的她,柔软无骨,像一匹世间最好的绸缎,光滑的、细腻而柔软的。

    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的腰身可以这么细,她的体温穿透衣服直传掌心,一种怪异的感觉钻入柴适的心底:如果就这样拥着她一世,也不错。

    老天,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一次次的放开,一次次又不由自己的抱紧。

    “大小姐,大小姐……”小芹站在一侧,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走到龙榻,从柴适的手中拥住了纤纤。

    “热……好热,好热……”

    就似打摆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冷时,她努力寻找着最后的温暖;热时,她开始慌乱的拽揪着自己的衣襟。

    “大小姐,不能——”小芹蹲下身子欲止住,纤纤却已经抛下腰间的裙带,说时迟,那时快,小芹快速将被子遮住她的身子。

    “启禀皇上,太医到!”

    两名太医沿着石阶走近龙榻,小芹死死地握住纤纤的双臂,不允她再脱衣衫。握住了太医还如何诊脉,小芹情急之下,纤指一凿,点住她的穴道。

    纤纤安静下来了,身上盖着绸缎龙纹被,双目微合,浑身却不由自己的颤栗起来。

    太医们为他下针退烧,几根五寸长的银针扎在她的手臂、头上。

    柴适道:“她怎样?”

    太医俯身道:“回禀皇上,她是积虑过甚又略感风寒,需得好好调养半月方才好转。”

    积虑?她是栖云庄大小姐,心中积聚了太多的忧虑。

    扎针之后,纤纤更加安静了,小芹解了她的穴道,看她安静地躺在龙榻上,先前红透的脸颊也渐渐趋于粉红,等最后的粉红褪去,是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容。

    柴适回到桌案前,继续批阅奏章,时不时回头看着龙榻上的女子。

    小芹手捧药碗,盛了一勺缓慢地移送到她的嘴边。

    昏迷中的纤纤,双唇紧合,仿佛一道关得极严的门,药汁顺着唇角一路滑至脖颈。

    “大小姐,奴婢求你了,把药吃了吧,再不吃药,你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小芹呢喃着,倘若她能帮大小姐喝掉,她不会皱一下眉头。

    小芹一边喂药,一边用帕子为她拭去嘴边的药汁:“大小姐,你吃药啊,不吃药怎么能成?你就别为难奴婢了……”

    柴适听到此处,起身走到龙榻前:“朕来!”这是他在她们主仆进入大殿以来说的第二句话,极为简短。

    小芹正迟疑,柴适已经取过药碗与汤匙,坐在龙榻边沿,轻柔地将汤匙送到她的嘴边。

    “不吃药怎么能好,天大的事还有朕……”柴适像是哄着孩子,将药送到她的唇边。

    昏迷的纤纤,仿佛又回到与皇甫曜流落草原的日子。

    在铁柱家的茅草屋里,皇甫曜就是这样喂她吃药。这样的温暖,这样的温馨与踏实,她启开嘴,一股苦涩的药汁进入嘴中,一路滑下咽喉,苦涩之后即有丝丝的甘甜。分不清是苦是甜,苦的是生活,甜的却是心底,泪水从眼角滑落。

    “若是注定了分离,我……愿意死去……”纤纤在没有药水的时候,从唇齿之间挤出一句话,那些悲伤、绝望,像看不到一点光明,肝肠寸断,“求你……不要离开,不要故作冷漠,纤纤没有那么坚强……否则,我不要吃药。”

    当曾经的场景再现,她想逼皇甫曜说出一个承诺。当下一匙药汁送到唇边,她将脸转向一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固执地呢喃道:“你若不答应,我就不吃药……既然早晚会分离,我愿意就此病死……”

    柴适微微一怔,这样的话还是第一个女人说出。左右为难,固执地将药匙送到她的嘴边,她头一歪,药洒在绣枕上。

    “乖!吃药——”

    “你答应了?”纤纤还沉陷在梦中,仿佛看到皇甫曜那严竣的脸上漾出阳光般的笑容,那样的明媚、温暖。

    “朕答应你。”柴适道。

    纤纤启开双唇,一股药汁进入嘴中:“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戴了一张面具,我的故作坚强、冷静;你的冰冷、严肃、傲然……我仿佛看到你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柴适听到此处,心里暗道:他的掩饰就如此失败么?竟被看得真真的,他的冰冷、严肃都是装出来的,因为他是帝王,他需要群臣、后妃们的敬畏。

    “孤傲,孤与傲并存一身。纤柔是外表柔软,可她的心却很坚强,而我不是,我与她恰恰相反……”

    “朕明白……”柴适连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喂她吃药,为什么要与她一问一答的说话。

    “你真明白?”脑海中全是皇甫曜的容貌,都是他的声音,他的话语。

    “明白!”

    纤纤的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柴适第一次看到唇角的酒窝,因为浅淡,不易被人发现。她的纤纤十指,犹如三月春葱,柔软地握住他的大手:“我不许你离开,陪着我,我害怕一人呆着……”

    “朕不离开!”柴适道。

    当她饮下最后一匙汤汁,她陷入沉稳的睡眠之中。

    小芹在想:许是在这药汁有宁神之效。

    是什么撞击了心,柴适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随着她那柔软、温婉的言语时快时慢,失去了往昔平稳的节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道看她生病,他也要生病了。

    他是生病了,居然会陪着她说出这样儿女情长的话。当他成为太子,当他还来不及在滚滚红尘寻觅自己的红颜最爱,他已经成为这寂寂深宫的主人。

    他封锁了心,却为她今夜的突然出现而乱了。

    待纤纤从昏睡中醒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到榻前,睁眼看到的就是扒在榻前打盹的小芹。

    这是哪儿?

    栩栩如生的仙鹤金炉立于龙榻两侧,篆烟袅绕升腾,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桌案两侧放置着一大堆的奏章,同样金色的帐幔,周围一片寂静。低眸时,发现身上覆盖着漂亮的龙被,金灿灿的金龙口吐烈焰,一粒龙珠灼灼生辉。

    “呀——”一声惊呼,纤纤慌忙坐起身。

    小芹被惊醒,抬头疲惫地望着纤纤:“大小姐……”

    纤纤掀开龙被,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我怎会在这里?”不是看到了皇甫曜么?他还答应她,不会离开。

    “大小姐,昨儿你病得好厉害,我实在没法子就带你进宫了……”

    “进宫?小芹……”

    为什么带她进宫,她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皇宫。

    “大小姐,我实在没有法子呀,前儿晚上你一病不起。我请了山下的郎中,他的药吃了一点用也没有,我只好将你带入皇宫。”

    无论小芹是什么原因,她不要呆在这里。“小芹,我们走,现在就离开。”

    纤纤翻身下榻,整整衣衫,来不及梳理头发,拽着小芹就要往外面走。

    昏睡中见到了皇甫曜,醒来却一切成空,或许这只是她的梦,春梦了无痕,是她在昏睡中见到了最想见的事和人。

    “大小姐!”小芹拽住纤纤的手,宫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有人推开了宫门,一道金色的阳光跃入屋中,披撒在她洁白的衣裙上,双眸如月似水,却带着谈谈的悲伤与冷冰,仿佛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苍白得如同冬季的第一场雪,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张朱唇微微颤动,对柴适的突然驾临露出几分惊色,虽只一瞬却已收入柴适眼底。黑缎似的青丝垂泄到腰身,青丝随风舞动,散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着一袭白衣拖地的长衫,上绣梨花暗纹,面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清丽容貌,有着西子捧心的七分病态之美,又有纤纤弱女的摇摇之风。

    “奴婢拜见皇上!”

    听身侧的小芹唤出口,纤纤手提长裙,快速福身:“云纤纤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纤纤直起腰身,一觉醒来所见温馨皆成梦,心里落漠,那个梦也太真实了。

    柴适迈着漂亮的八字步:“既然你已进宫,就不必回洛阳了。待章皇后收拾妥帖,今儿你就搬入栖凤宫罢。”

    “皇上……”纤纤说罢,身子一转,裙摆漾出漂亮的荷叶花状,跪于大殿中央,道:“纤纤还是回洛阳行宫的好,纤纤身子无佯,今日就回去……”

    “云纤纤!”柴适呼了一声,小芹随着众太监、宫娥一并退去,柴适走近纤纤俯身将她扶起,道:“朕还是喜欢你生病时的样子,那时候不会像现在这般冰冷,更不会拒朕于千里之外。纤纤,我们不是说好了,往后朕不在你的面前扮着孤傲、严肃的样子,你也不要戴上面具。”

    什么?昨儿那些甜蜜的对话不是与皇甫曜,而是……与柴适?

    “我……”她都做了些什么,居然会在半昏半睡,半醒半迷之间说出那样的话。

    柴适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大殿上的龙榻移去。

    这里是南越国的清心殿,是柴适自己的寝宫,他在这里批阅奏章,在这里安息。

    携手坐在龙榻,纤纤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柴适握着她的手,揭开衣袖,手臂处那枚鲜艳的守宫痧还在。

    目光交错,纤纤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满意的笑意,他张臂欲将她揽入怀中,纤纤衣衫一舞,再度跪于他的膝前:“皇上,纤纤昏迷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还请皇上恕罪。纤纤还是回洛阳的好……”

    “好了,不得再提回洛阳的事。否则朕就真的生气了!”柴适站起身,移向屏风,“柴运赞你琴技非凡,朕这宫里还真有把上等古琴。昨晚朕照料你一宿,今儿你就抚琴助朕入眠。”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柴适捧着一架暗红色的古琴,上面有些许纵横交错干漆裂痕,上面纹有花草,长约三尺,十五根琴弦布列其间。

    “这张琴乃是先帝生母心爱之物,前些日子朕特意令人从藏宝阁里寻了出来。弦是朕亲自续接的、调音的……”

    续弦?纤纤身不由己地忆起了那日的梦,柴逍说要她静等那个为她接弦之人。

    难道是他?

    不,她心有所属,怎么会是他呢?

    柴适将琴摆放在一边的低矮桌案上,这是一张放置糕点、茶水的桌案。见纤纤若有所思,未曾移动,道:“难不成柴运的话有误?”

    纤纤款款施礼,道:“皇上赎罪,今生纤纤不会再弹古琴。”

    柴适面露诧色:“这是为何?”

    “请皇上别再问了。”纤纤站起身,嘴角含笑,“若是皇上不弃,纤纤愿意弹琵琶。”

    琵琶?第一次在洛阳行宫见到她时,她就正在学琵琶,断断续续不成调,实在难听得紧。

    “弹首琴曲与朕解闷!”柴适根本不在意她刚才说的话,后宫女人哪个不是抢着讨好他,可她偏不弹自己最擅长的乐器,要弹什么新学的琵琶。

    纤纤张望大殿两侧,对左右道:“来人,帮我取把琵琶来。”

    对于纤纤的固执,柴适感到很无奈,他不再坚持她弹古琴。

    不多时,有宫人取来了琵琶,纤纤抱着琵琶,这是南越宫廷时下最流行的《浔阳夜月》,此曲共分十段:夕阳萧鼓、花蕊散回风、关山临却月、临水斜阳、枫荻秋声等。

    琵琶声起,她随意而轻松地坐在桌案前的蒲团上,纤纤玉指似飞舞的蝶儿,或快或慢地舞动在琵琶弦上,婉转流连,一双如烟的星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美妙的琵琶声如花间飞舞的蝴蝶,如潺潺的流水,如深山中的明月,又似灿烂云霞,枫叶红满山坡……使人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

    柴适此刻忘了是在赏琵琶,还是在赏美人。弹琵琶的她,双眉微颦,时而展开笑颜,时而低沉若思……全身心置身在那一片《浔阳夜月》的画景之中。美妙的音乐能陶冶人的情操,而美丽的女子更可以赏心悦目。忆起他的那些后妃们,哪个跳舞时不是媚眼抛飞,哪个弹琴时不是故意留恋相望,唯独云纤纤,弹琵琶就只是弹琵琶,她只一心一意地做事,心中容不得旁的事。

    柴适本想躺在龙榻小歇,才听三段就被她的琵琶声所吸引,纤指跳动间,他依旧能感觉到她的生疏,可是她弹出的曲子有一种天生的魔力,能紧紧地吸引住人的心思,在或柔缓或低沉的音律中,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内心的平静。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平静的女人,就似一面静若明镜的西子湖。柴适不由自己的缓缓走近,在她的身畔立定,微合双目,静静地享受着这平凡却有着非凡魅力的琵琶曲。这不是他听过最美的琵琶,却是能让他完全宁心的琵琶曲。高昂处被弹奏出一片安祥的宁静,柔缓处又似山涧缓缓流泄的山泉……

    琵琶声渐若,最后缓缓静寂下来,先前的余韵还在,仿佛就飘荡在宫殿的上空之中,慢慢悠悠的飘荡,就如天上那丝丝缕缕的白云,一股风来就会消散不在。

    柴适好奇的审视着纤纤,心下暗道:正是她这份诱人的魅力,柴运才会身陷情网吧?

    纤纤款款抬眸,目光交错,她快速地低垂,两片睫毛似扑闪的蝶翼,明亮的眸子像一粒璀灿的黑明珠:“皇上,纤纤弹得不好,是这些日子刚学会的。”

    柴适道:“刚学会的琵琶尚且弹得如此动人,那古琴岂不弹得更妙?”

    “纤纤很久未碰琴,早已忘了如何弹琴。”

    她的语调平缓得像潺潺的溪泉,温婉而清澈地流过人的心间,没有伤感,只有对怀中琵琶的喜爱,仿佛忘去的只是一个过去不经意的梦。但柴适能从她那含着伤悲的眼神中看出她心中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朕要你弹一支琴曲。”柴适固执地从她怀中取过琵琶,随手交与身侧的宫人,将古琴放好,目光里尽是企盼。

    柴运难得称赞一个女人,所以对云纤纤的了解只有第一次初识时她的固执,还有柴运两次的跪求与娶她的决心……能让柴运如此动心的女人,是个怎样的人?柴适很想知道,一首琴曲就打动了柴运的心。

    纤纤无奈地纤指搭放在琴曲,双手微微颤动,她仿佛又看到柴逍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她弹不了,最初是决定,可是两年下来已成为她的心结。琴与柴逍早已经融为一体,就像这琴就是柴逍,是她心上最柔弱的弦。

    纤纤呆呆地坐在桌案前,十指轻放在琴弦,忆到柴逍,就无法不想小苗说过的事,他是被纤柔间接害死的。多少年来,纤柔与柴逍都似她在意的人,柴逍就像是她的知己、她唯一的朋友……两个她最爱的人,两个爱她的人为何要如此伤害彼此,其间有一个还因此误了性命。

    “云大小姐,皇上还等着听你弹琴呢。”心急的太监善意的催促着。

    纤纤心中一急,眼里蓄着泪水,为难之时,泪水夺眶而出。

    许久未弹,柴适低眸,却发现她在默默地流泪,明亮的眸子变成了泪泉,断线的珠子不停的滴落下来,落在琴上,化成水花。

    “纤纤……”柴适心中一软,蹲下身子看着暗自哭泣的她,“好,好——不弹,不弹,以后朕都不再逼你弹琴了。”

    “皇上恕罪,纤纤失礼了!”她从袖中取出丝帕,优雅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雨湿梨花便如此吧,她拭泪时的动作既随意又优雅,没有半分的做作,含着满满的愧疚,还有太多柴适无法看懂的情绪。

    她曾以为自己很坚强,她不畏强势,唯惧柔软,柴适的体谅反而勾起她心那点点滴滴的酸痛。

    柴适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纤纤,为何对琴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同样是怀抱,他的怀抱却不想停留。不由自己的想到皇甫曜,这个伤他又爱他的男人,他冷漠、他热情、他与她患难与共……

    “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纤纤犹豫要告诉柴适,她曾是江府大小姐,话到嘴边终是未说。“纤纤打扰皇上歇息了,这便带婢女回洛阳。”

    “别走!”面对纤纤弱女,面对此等风情的女子,柴适第一次挽留一个女子,以往都是后妃挽留他。双手相触,纤纤快速地挣扎、闪躲,只片刻她已退离距他数步之外。柴适道:“你大病未愈,在宫中留些时日,待你调养好了,朕派人护送你回洛阳行宫。”

    “多谢皇上!”纤纤又施礼,她的拘谨让柴适觉得很不舒,他凭着感觉:她应是讨厌这些俗礼的,“禀皇上,纤纤不要住栖凤宫,皇上随意给纤纤安静的宫苑小住时日就行。”

    “这样——”柴适冥思苦想。

    一边的太监道:“皇上,自去春以来,新进宫的美女都分居后宫各苑。毓秀宫如今还空着,那边倒也清静。”

    柴适道:“来人,护送云纤纤去毓秀宫。”末了,再加一句:“派人好人侍候着。”

    “谢皇上——”纤纤道了声谢,起身携上小芹离了清心殿。

    柴适走到古琴旁,手指拂过琴弦,响出一串悦耳的声音:“她拒不弹琴,柴运是何时听她弹琴了?”

    宫人见他自言自语,俯身过来道:“许是她不会弹琴?”

    “胡说,就凭她抚琴手势动作,朕就知道她精通音律。再则,柴运定不会欺瞒朕。”

    “或许云大小姐心中有什么难言之苦,琴对她有心伤往事。”

    柴适细细品味着太监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

    男人喜欢清纯的女人,但同时又喜欢迷恋上有故事的女人。尤其这种有故事又不知其故事的好奇与诱惑,柴适此刻便是如此,云纤纤对琴流泪,半天也无法弹琴,但她的琵琶技艺平常,却弹出了宁静致远的意境,这样一个淡定冷静的女子,是什么会让她一时失控,竟望琴落泪?

    毓秀宫,乃是每三年一次进宫美人们所居的宫殿。南越后宫品阶分明,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夫人,秩正一品;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秩正二品;婕妤、美人、才人各九人为二十七世妇;宝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人为八十一御妻。新入宫的美女无论出身贵贱一律称为“采女”,入宫之后暂住毓秀宫,由内宫后嫔监督并选派得力老宫人进行训练,讲授宫中规矩、礼仪,三月之后再送与皇上亲选,根据各人得宠程度不同得以封升。

    柴适太子时唯有妻妾三人,登基不过两载,登基之初各地官员选精选美女七十余名充盈后宫。

    初冬的毓秀宫除了几位看守宫苑的宫人,再无别的人居住,正合了纤纤心意。来的当日,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今儿来的乃是未来的右皇后、栖云庄大小姐”一时间毓秀宫里骚动起来。宫人们都挤在纤纤的门外,个个欲睹她的芳容,其间更不乏有讨好、拍马之人。

    纤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近身侍候只有小芹,虽然还有其他四名宫娥,但她也懒与吩咐宫娥做事。每日只抱着琵琶,与宫廷乐坊的女琴师学习技艺。

    这日里,纤纤正在练习琵琶,便见清心殿的太监来禀道:“皇上请云大小姐今儿一起用早膳!”

    纤纤依旧按照自己的喜好只着了清雅的装饰,在太监的引领下一路往清心殿方向移来。

    偌大的桌子上摆满了近百道美味佳肴,两名侍膳太监,小心翼翼地随着柴适点动的手指,挑挑这个,拣拣那个。

    纤纤并不动手,她早早就听安大婶说过宫中的规矩,只是太监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一些未动的菜,柴适会道:“将香酥鸭、五香鱼……给淑妃送去!”“还有那叠怪味鸡、红烧肘子,给冯昭仪送去。”

    柴适登基之后,她身边的三位妻妾,一初为贵妃再册为皇后,太子良娣则升为淑妃,太子良媛升为昭仪。去春虽有美女数十人,位价最高的不过封为修仪。

    除了他们吃过的十余样菜,其余皆被他赏给了自己的后宫嫔妃,上至左皇后章氏,下至才人、美人。纤纤想:或许这些女人都是他能记起的,粗略一算,竟有九位之多。

    一个男人的心到底能同时装下多少女人?

    倘若她嫁与他,她只是他众多女人的一个。有朝一日,当他独坐在满桌佳肴时,会像今天一样指着其间的三两样,然后对身边的宫人将饭菜赏与她。

    这不是赏,分明就是他不喜欢吃的给了别人,这样做不算浪费罢了。

    想到未来,纤纤的心里涌出莫名的酸楚,她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接受现状,接受未来右皇后的身份,但数月来的劝服在今日突然都瓦解了。本意难违,她无法强迫自己接受面前这个男人,倘若他不是皇帝,或许她会试着接纳,但她是皇帝,她做不到。

    “这些日子,你的身子康复得如何?”

    纤纤答道:“回皇上,好多了。”

    “你这身子太单薄,再多调理些时日。昨夜,朕收到了你父亲转呈的折子,他问朕要如何安置于你。三月大婚,却拖延至今,今儿朕传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朕已将大婚佳期定于正月十二。”

    “正月十二。”虽然她与他约定了最后的期限,当他说出日子时,纤纤还是大吃一惊,她还是没有准备好去做帝王的女人。

    “不好么?”

    “不……”纤纤又想到了皇甫曜,说到婚姻,从来她想嫁的人也只有皇甫曜一人而已。“纤纤有一事相求皇上。”

    柴适明了,起身离了膳桌,与她一前一后离了清心殿往御书房方向移去。

    身后,只有一名随侍的太监,小芹并未跟着。

    “云纤纤,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纤纤想请皇上派人彻查姑苏林家‘判国通敌’的案子。”

    虽然她不是林金麒的妻子,但还林家清白,让活着的人重现天日,不再用鬼魅的身份隐居林宅,也算是她为林家所做的一件事。

    到了今日她还想着林家,那个与她未曾谋面的男子。

    柴适微微放缓脚步,只片刻又恢复了先前的速度。

    “姑苏林家的案子朕听人说过。”可,是谁说过,柴适却一时想不起来,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细细回忆,似曾听生父靖王柴源提起过。“来人,传刑部祁明远!”

    二人进入御书房,书架一侧挂着琵琶,偏案桌上摆置着一张古琴,屏风上面挂着三幅丹青墨宝,如行云流水,气势不凡地写着:“天下大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最左面是一幅仕女图,女子坐在梨花树下的树桩上,怀抱琵琶半遮颜,纤纤瞧着有些眼熟,正欲细瞧,“禀皇上,祁明远到!”太监的禀报道惊了纤纤,她站直身子。

    柴适浅笑挥手,示意纤纤在龙椅旁的太师椅坐下。

    “臣祁明远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柴适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本奏章,看了两眼,握在手中,将目光柔缓而温和的落在纤纤身上。他在看,进来的祁明远也好奇地打量着纤纤:这女子只着了淡雅的装饰,不似后宫嫔妃,神情淡定,自有一股清雅之姿,又有一种傲然之风。

    “祁明远,朕要你去江南姑苏彻查林家‘判国通敌’一案。”

    祁明远微微一愣:“皇上,这个案子乃是十几年前的旧案?”

    “你是我朝的断案奇才,若是好查,朕还不派你去。”

    祁明远抱拳道:“微臣明白。”

    纤纤看似平静,心却泛起点点浪花。她希望借助重查此案,能知晓林金麒的下落。尽管玉无瑕说林金麒死了,可是纤纤心里从未死心过。她甚至怀疑皇甫曜就是林金麒,他们二人间的遭遇实在太相似了。

    “即日起程,下去吧!”

    “微臣告退!”

    祁明远退出御书房,身后传来柴适与那女子的对话。

    柴适看着身畔的纤纤,戏谑道:“瞧,朕可是将你的话奉若圣旨。”

    “皇上此言折煞纤纤。”

    听他们说话,难不成是这女子与林家有何关联,托皇上要重查此案。祁明远心里思忖,她既不是嫔妃,可皇上与她说话,又似极为亲近,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此女的身份。

    “朕登基以来,还从未带任何后妃来过御书房。自从那日你弹琵琶之后,朕便想听你弹古琴。”

    纤纤固执的不弹古琴,柴适就越发的想念。纤纤缓缓起身,移到书架前,从上面取下琵琶。

    “朕要你弹古琴!”

    纤纤迟疑地看着怀中的琵琶,若是以往,她可以视若未闻,可今昔她所面对的乃是帝王。

    “你为何执意不弹古琴?”

    纤纤将手中琵琶复挂回书架,微微欠身,行了个万福礼:“禀皇上,纤纤不会再弹古琴。还请皇上恕罪……”

    “为何不弹?”柴适咄咄逼人,见她一脸难色,复道:“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告诉与朕的?”

    纤纤心中犯疑,不知该不该讲,就在她左右为难时,御书房内所有的宫人皆已退去,连柴适信任的太监也离开了御书房。太监转身合上房门。

    “往事不堪往事……”纤纤直起身子,既然柴适定要知晓,她也不想再隐瞒,因为她曾贵为江府大小姐,这满朝之中见过她、认识她的人比比皆是,与其将军他知晓,不如自己先行告诉于他,只是这一次她不要再为柴逍落泪,因为她不该在除皇甫曜以外的男人面前流泪,以眼泪来搏得他们的同情与怜悯。

    纤纤停顿片刻,移身到桌案前,接过先前宫人们尚未泡好的清茶,熟练而漂亮的兰花指,人虽站着,却表演了一套最完美而熟练的功夫茶。

    柴适倍感惊诧,看着她那直线流入杯中的清水,看她纯熟的倒水、覆盖……

    泡茶完毕,纤纤端起一只小盏,双手举过额头,低头道:“皇上,请用茶。”

    他在静静地等,等她讲出自己的故事。

    她转身重新抱回琵琶,弹的是《高山流水》,众所周知,此曲乃是古琴曲,被她用琵琶弹出,依旧动人听。她的声音随着曲子起伏,缓缓道:“纤纤年少时,曾与一位青梅竹马的朋友、兄长一起弹琴吹箫,与他相识却是纤纤这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伤痛。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纤纤与他彼此引为知己,亦师亦友。自是……纤纤怎么也没料到,他终因我郁郁而亡。他去之后,纤纤曾在他坟前立誓,今生都不再抚琴。”

    柴适听到此处,想到一个才华横溢而她郁郁而终,这是怎样的伤痛。

    纤纤想到自己曾为皇甫曜的妾室,无论外间如何议论,这曾经的身份还是令她难堪。满朝之中难免会有识她的人,虽然她在江府之时,深居简出,少与外人接触,但与江府常有往来中的人也不少,尤其江平之得先帝宠信之时,门生数百。那些文臣,无论在京或在地方的,但凡到得京城都忘不了去江府拜见。

    她无法预知柴适若知晓实情,又将如何看待。既然说出来,她就应自请不配嫁与当今天子。放下琵琶,提裙跪地,道:“云纤纤不敢高攀皇族,北凉流落,心境难如最初。纤纤明白南越、栖云联姻的意义,今晚就写信告诉父亲、姑母,请他们在云氏族女之中挑选合适人选再嫁宫中。至此,皇上不用再纠结于要立一个失节女子为后……”

    这的确是他怎么也没有猜想到的故事。

    纤纤将柴逍的死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即便知晓了柴逍病殁的真相,也不愿对纤柔有半分的责备。不是她柔弱,而是纤柔再也经不得半分风雨,钦犯罪臣之女如何还能为重臣妻妾?

    “后宫嫔妃个个美似璧玉,而云纤纤满心伤痕、满身伤痕这也是纤纤一再婉拒皇上的原由。纤纤已经要不起任何一段尘世真情,而帝王的情与爱更不敢要……”

    眼波流转,她的眼里氲氤着水雾,缥缈的神思浅淡得像今晨那薄薄的云雾,无法捕捉。难怪她的眼里有着太多的内容,原来如此,他无法看懂的女人,竟是一个在红尘之中饱受磨难的女子。

    “你的心,系于那个因你而逝的男子?”柴逍对于纤纤的坦承有几许意外。

    问罢之后,是纤纤肯定的点头,如果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就让他从此误会下去,不愿为后,不愿与成百上午的女人共享夫君,这些的想法与这个时代是如此的隔隔不入。借逝去的柴逍,心有所喜,尘封情爱,这才是更切合实际,也更容易被人的接受的想法。

    “朕要你重新抚琴……”

    “不可!”纤纤的眼里都是坚定,“皇上忘了,纤纤在他坟前立过誓,今生今生不再弄琴……”

    她不想为柴适开先例,如果那个要求的人是皇甫曜,或许她会动摇,亦或在高兴时的为皇甫曜抚琴一曲。

    “你的心……为他……”

    “锁情封爱——”纤纤一字字顿地道出这几个字,“当他去后,纤纤也尘封了情爱。”

    柴适离开龙座,走到她的正面,所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满含伤悲的眸子,有倔犟、有固执,还有几许狡诘与锐利,这小小的眼睛却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他是帝王,可以得到天下所有的美女,却无法得到她的心。因为她的心为另一个男人封锁,她甚至可以毫不在意他的感受,那样坦然的告诉他一切。

    告诉他,为何不再抚琴;告诉他,她心有所属。他连一个与那人争托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人已经死了。

    目光交错,眼波流转,这是第一个敢与他正视的女人,他看着她,她也凝视着她,没有恐惧。

    柴适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奈的挫败,是那样想将她拥入怀中,又是那样对她无奈。“你的琴一定弹得很好……”

    许是无法听到,柴适无限的向往。他无法想像,当柴运听她弹琴时是怎样的激动与意外,柴运说:那是臣弟二十多年来听过最好听的曲子。

    “再她到底是尘俗之音,比不得皇上乐坊琴师的曲子。”她总是这样的淡然,不为自己说出那样的话而有半点的惧意,

    “云纤纤,假以时日,你……会爱上朕么?”

    纤纤垂下眼帘,这个答案早在心中,可是她不愿太快回答,这片刻的思忖是她给予帝王的尊重、尊严,道:“恐怕不会。纤纤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以纤纤不想为难自己嫁与皇上。而皇上要迎娶的女人,身心都必属于皇上,纤纤的声名早已经无法得配皇上,请皇上……”

    这正是自夏天以来,众臣连番上折的内容,满朝文武个个都因为栖云庄大小姐流落北凉草原,怀疑她早被斡齐尔玷污,失名失节,不配再为南越皇后。也是在众臣的反对声中,柴适才不得不另立章贵妃为左皇后,也为自己挽回几分颜面。

    柴适厉喝一声:“大胆!你偷看奏章!”

    “皇上!”纤纤轻呼一声,她没有因为他的悖然大怒而有半点的惊慌、恐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纤纤怎会为之?纤纤微服由家奴护送至洛阳行宫,这一路上听到的流言蜚语很多。几月来,纤纤也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忽视那些流言,可是我无法做到,听到就听到。倘若一朝入宫,日后再被人提起,纤纤又当如何面对,恐怕这一身都要纠结于这无边无止的流言……”

    “你不相信朕可以保护你。”

    “先帝数十年独宠萧皇后,终又如何?临终之前还派人送去一段白绫赐萧后一死。世间的人心最难琢磨,而帝王之心更难,纤纤不愿曾经的流言最终成为我毙命的根由。更不愿意一再去面对这份尴尬,也算是给自己留下最后一份尊严与清静……”

    柴适举手捧住她纤纤无骨的柔荑,深情道:“朕要你相信一回。”

    “多谢皇上隆恩……”她半跪地上,心中迷糊,也有了些许的动摇,这是一个帝王的承诺,她不知道自己是接受还是拒绝。

    “你选择相信朕,朕要你试着为朕抚琴……”

    “皇上——”纤纤惊呼一声,抬头时讷讷地看着柴适的脸庞,他比皇甫曜生得俊美,可是对她却是那样的陌生,为他抚琴,选择信他,而她更得面对他的妻妾成群……今昔她年轻貌美尚可留住他的心,将来若是老了又当如何。

    她终究要不起帝王的爱情,就算他真的做的,宫闱路也是一条撒满血腥,充满阴谋诡计的道理。

    纤纤垂下眼眸:“纤纤难以做到,我无法说服自己的心……”

    “云纤纤!”柴适已经放弃了帝王之尊,如果平凡男子那样卑微地面对感情,可是她却无法接受。

    “皇上恕罪,纤纤不能!”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如此反抗他的话,居然当面拒绝他的恩宠,不要他的保护,甚至不屑为他抚琴。

    “云纤纤,你不要再三激怒于朕。朕的忍耐是有限的!”

    这是他给的命令么?

    柴适广袖一挥,指着桌案上的古琴,示意纤纤赶紧为他抚琴。他的胸腔里蓄着一团莫名火焰,为她生气,她居然比不得山野男子。

    “皇上想听什么曲子,纤纤试着用琵琶弹奏?”纤纤没有要改变的意思。

    “你——”柴适怒不可遏,转身握住纤纤,将她固执地按在桌案前的蒲团上,命令道:“现在你就弹,朕最后一次告诫你,不要挑战朕的耐性。”

    “快抚琴——”

    纤纤坐在桌案前,没有分毫的动摇,微垂着头,算是向他示弱,但她不会退步。这样的一幕像极了曾经她与皇甫曜的抗争,她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就是一根弹簧,遇强则遇,遇弱则弱。

    “抚琴,快抚琴!朕叫你快抚琴——”随着柴适愤怒的声音,茶盏“哗啦——”落地,漂亮的瓷盏落在地上,顿时摔得粉碎。

    纤纤固执地站起身,看着气得手舞足蹈的柴适。

    他不是皇甫曜,他是帝王,果然有着帝王之风,更不会伸手打女人。只是冲着她大呼小叫,摔碎茶盏、瓷瓶也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

    纤纤抱着琵琶,正欲弹奏,柴适转身从她怀中夺过琵琶:“既然你不抚琴,朕命令你,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弹琵琶……朕不许你弹!不许你弹——”柴适将琵琶抛到地上,飞脚一阵乱踹,“当——当——”数声,琵琶琴弦被踢断。

    他嫉妒,他莫名地嫉妒着那个死去的男人,“从今往后,朕不许你再弹琵琶——”柴适冲纤纤莫名的发着怒火。

    纤纤不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发怒的他。心里暗道:她又惹祸了,为何这些男人都如此大的火气。

    总管太监听到御书房内的厉喝声,胆颤心惊地进来,看着满地碎瓷,被他推撒一地的奏章,还有那把被踩坏的琵琶,面露惊色:“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太监正要俯腰拾奏章,被纤纤一把止住,纤纤低声道:“公公,你且出去,这里有我。”

    公公面带疑色,退离御书房。

    “砰——啪——”桌案倒了!“吱——”丹青也被他撕破了。

    纤纤走到古琴前,纤指缓缓地接近琴弦,就在落在琴弦之时,她柔声道:“余间绕梁三日不绝,此琴果然名不虚传。琴是好琴却觅错了主人……”

    柴适压住满腹怒火,原以为她会弹琴,而她却拾了一块锦绸,将琴覆盖起来,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正欲责问,却见她蹲下身子,拾拣着被他撒了一地的奏章。

    “云纤纤——谁让你拣了?”柴适夺过她手里的奏章,再度丢开。

    纤纤不说话,他丢了,她就再去拣回来。

    他再夺再丢,她再拣。

    无论他有多火,她就是不理。

    这个女人竟然再三和他作对,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不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她不累,他却累了,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也不说,看她恍若无事地俯身拾起奏章,扶起桌案,将奏章依旧分两摞分于左右。然后她继续俯身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块、两块地拣到一块……

    空气凝固,没有一丝声响。柴适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还有她平静的收拾着被他造成的一片狼藉。

    这个女人越来越让他看不明白,面对他的怒火没有半分的惧意,甚至是那样的坦然应对。她面对的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皇上,你也瞧见了,云纤纤就是这样不懂规矩、不晓分寸。还请皇上令人传书栖云庄另娶佳人……”

    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不畏权势……柴适想到这些,不由得对云纤纤寡目相看。当他发怒之时,满朝文武谁不是胆颤心惊;后宫之中,哪个又不是小心谨慎。唯独她,如此镇定、淡然。

    “云纤纤,朕告诉你,你逾是变着方儿不嫁朕,朕还娶定你了。”能如她这般淡定的恐怕满朝之中少有,这女子就少之又少了,既被他发现又遇到,他就不要放过。

    云纤纤听罢,抬起头来,目中无波无澜,只是淡然一笑:“皇上别开玩笑,纤纤不配。”

    “你再敢与朕对恃,朕现在便——要了你!”柴适诡异地笑着。

    云纤纤微微一愣,不由得忆起柴运在大将军府后花园对自己的要胁,若无其事地莞尔一笑。他是皇上,是高傲而自负的帝王,更不会强要一个女人。他后宫美女如云,或者他就不屑强夺女人。因为只要他动动手指头,后宫无数女人会排着长队等候他的“临幸”。

    “你笑甚?”那一抹嘴有意无意的浅笑,让柴适心生暖意。

    “纤纤在想,皇上与洛阳王还真是兄弟,两人的性子很相似。”纤纤将一团瓷器捧在手中,一阵刺痛,低眸时,纤指上已渗出一道鲜红的血泉,只顾着说话,竟被瓷片扎破了手指,看着指尖的血,她竟了无感觉,继续道:“洛阳王也嚷着要娶纤纤,皇上也说要娶纤纤,可纤纤只有一个,与其不知嫁与何人,倒不如两不选择……”

    纤纤将手指瓷片放到桌上,看着渗血的指头,将手指放入嘴中。

    “你非得激怒于朕,就不能学得温顺、乖巧一些。”

    她吸吮指头的动作很美,嘴唇像是亲吻自己最爱的东西,柴适脑子里闪过一瞬:柴运拥着她在洛阳行宫霸道的亲吻……

    这明明是他的女人,为什么要被自家兄弟染指,这是他的耻辱,所以对于柴运的无理要求,他绝不会让步。

    柴适离了龙座,走近纤纤,看着她受伤的指头,毫不思索地将她的手指放入自己的嘴中,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轻柔的吸吮着。

    纤纤觉得怪异,心中一急,收回自己的手,又被柴适强势地夺过,一收一夺间,两个人纠结起来,只片刻,柴适的双手就拥住了她的腰身。

    “放开——”纤纤娇喝。

    柴适觉得甚是有趣,哪里敢放,越发紧了一分,纤纤不甘受缚,抬臂就是一个勾拳。柴适一闪,握住她的拳头:“真不愧是栖云庄的人,功夫还不错。”

    “看招——”纤纤出腿去扫,反被柴适一腿扫落在地,四条腿纠结在一起,两个人如两条交织的灵蛇,翻滚着。

    空气里尽是暧昧的气氛,当他停止翻滚,他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看着身下白净的容颜、明亮的眸子,柴适心底升出一股火星,很快奔涌全身,他忘情的将目光停留在她殷红的唇上,低头要吻,她却快速地将头转向一边。他的唇贴在她的脸颊,这样的光滑、细腻,犹如婴孩的肌肤,吹弹可破。

    柴适发现自己落空,抬头时,是她漠然的目光,冰冷得像一刀厉剑,可以在瞬间刺穿人的心,而她如明镜般的眸子,又似会洞察他所有的心事。

    目光交错,依如她从来的坦然与不闪烁,她在探索着他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眼里如虎狼似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吞下腹中。她得说些什么,打破现在的僵局:“纤纤不是皇上的龙床!”

    柴适尴尬地放开她的腰身,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低眸偷视她的举动,她神情淡定似乎刚才从未发生过。

    纤纤一边拍,一边道:“皇上,纤纤什么时候可以出宫啊?”她装出一副没心肺的样子,而今纤纤应对尴尬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那就是恍然未发生过。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随着一阵悦耳如银铃般的声音,有人推开了御书房的门,一袭红衣飘了进来。

    来的是一位华衣少女,挽着漂亮的蝴蝶发髻,头上插着夺目金玉钗,面似芙蓉,柳叶眉、丹凤眼,一张漂亮的瓜子脸。看着一脸尴尬柴适,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起纤纤来。

    “咦——你是谁?”

    柴适正色道:“彩鸾,朕今儿可没功夫陪你说话。”

    这位就是皇父靖王府最刁蛮、泼辣的公主,闺名彩鸾,封号安康,与柴适、柴运乃是一母同胞。

    彩鸾扫过满屋子的狼藉,心下立即就明白了,敢情这位哥哥的心情也不好,将个御书房弄得比菜市还乱。“嘻——皇帝哥哥,我今儿就是出来散心的。皇帝哥哥,听说洛阳行宫的云大小姐失踪了,今儿一早四哥就回京了,这会儿正在母妃那儿哭丧着脸呢。”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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