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魔法 > 代嫁将军妾 > 第二十四章 纤柔助父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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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无人再可救江氏父子,而铸成大错的是柔儿……”

    纤纤微微合目,脑海中闪过江氏父子被斩杀的情形,身首异地,江氏男丁尽数被斩,江家算是断了香火,唯留下几个柔弱的女子,再无转桓之地。

    “本王这便派人夺回银子。”柴运不忍看她痛苦,急切地道。

    耳畔,回响着皇甫曜的话语,“你若再插手此事,末将便背弃承诺。”不是不能,要么救江平之父子一命,要么就会陷柔儿下半生再无好日子过。左右为难,难以选择,真真是好难啊。

    “这江氏真是不了解大小姐一番苦心,还说我们多管闲事。”

    “柔儿到底太单纯,恐怕至今她都无法相信江纤梅已是北凉太子嫔妃。”纤纤微微合目,“对于江府我并非无情,乃是已经无计可施。”

    柴运笑道:“大小姐多虑,江平之虽是一介儒生,倒也分得清忠君爱国,定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纤纤何偿不希望自己多虑。

    柴运又道:“你且想想,北凉斡齐尔三月间三度传书于他,邀他去北凉做官。他们父子一直未去,定是看重名节。重名节义之人,定不会叛君叛国,更不愿因此事背负一世骂名。”

    “但愿如此……”

    纤纤也希望会这样,江平之那时未去,是因为他还有一线希望。因为皇甫曜再恨江府,然是江府的乘龙快婿。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江平之再无恢复官职的希望,皇上一旨“永不录用”,他们父子只能在幽州当一辈子的士卒。以江平之的为人,又怎甘心一生在幽州之地吃苦从军。

    纤纤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境进入纱帐之内,听柴运讲那些无法让她释怀的笑话。

    “纤纤,本王为你讲个笑话吧!”

    纤纤没有心思,但又不想赶柴运离开。

    柴运继续道:“话说有一个和尚到山野化缘,这家的老奶奶信佛,央求和尚授她念经。这和尚刚入佛门不久,不懂得念经,灵机一动就道:一只老鼠、两只老鼠、三只老鼠……天天如此反复的念就行……”

    为免柴运尴尬,小菲与小芹在一旁陪笑,阵阵银铃似的笑声回荡在上空。唯纤纤只是不由自己的苦笑,一颗心牵着江平之的安危。

    她对江平之的安危不关心,唯一记挂的却是纤柔。

    次日清晨醒转,纤纤又派小芹去了一趟将军府,这一次小芹根本没有见到纤柔。

    纤柔派随身侍女霍香回话:“我家夫人昨儿黄昏已去寺里静修,姑娘有什么事待她静修回来再说。”

    听罢小芹回禀,纤纤停止弹琵琶,缓缓起身,双手合十呢喃道:“愿上苍保佑,愿江氏父子没有叛逃之意,愿柔儿可以平安、快乐……”

    纤纤打消了念头,小芹也未再去大将军府。

    纤纤正与小芹下棋,小菲来报:“忠勇大将军求见!”

    有多久没有见过皇甫曜,纤纤有些迷糊。

    他与她相隔如此近,却相距那么远。近得可以触碰,两心如相隔万水千山。

    “不见!”纤纤讨厌这种远似近,近似远的奇怪的感觉。

    小菲缓缓抬眸,道:“大小姐,大将军说有重要事。”

    “重要事?”纤纤沉吟着,“请他进来。”

    手中的棋子落定棋盘,小芹思忖着良策。

    殿外的阳光拉长他的身影,亦如从天而降的天神。皇甫曜身着银色铠甲白色战袍,身披青色斗篷,头顶银色铠甲战帽,战帽顶上留有一束大红色的丝穗,在风中轻轻地飘动。白袍黑发,白袍青色斗篷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琉璃色的光芒。风尘仆仆,身如劲松,行如清风。

    “末将见过云大小姐!”

    纤纤抬眸面露诧色看着一身风尘的皇甫曜。

    皇甫曜不卑不亢,昂首阔胸地伫立于大殿中央,扫过纱帘,朗声道:“江平之叛逃,末将已于两日前将江平之父子三人斩首……”

    “咯达——”一声,纤纤手中的棋子跌落地上,棋子带着不停的颤栗一路滚出纱帘。

    皇甫曜看着地上黑色的棋子,俯身拾在手中,看着圆润而光滑的棋子,皇甫曜得意地道:“此事已于三日前禀告皇上,皇上下旨,江氏男丁凡十四岁以下从军,其他一律斩首;凡十五岁以下的未婚女子贬为官妓,其他贬入后宫浣衣监服役……”

    江氏一族因为江平之父子的判逃,如今再无生地。江氏一族连同老家一脉,共有八百余人,皆因为一个江平之都成为朝廷钦犯。

    皇甫曜说完,又加了一句:“皇上仁慈,此案只涉江氏一族,不涉无辜六族……”

    这是何意?是说与江平之不来往的六族之人可以免于一死,只斩与江平之关系密切之人。

    三日前,就是在纤柔进入寺庙静修的第三天啊,时间来得比纤纤预想的更快。她想劝阻却已不能,本想派人通告江平之,可是她又顾忌到自己的身份。

    他这是是在向她炫耀,即便她想要保全江家,可江家还是被满门抄斩,女子们的命运更为凄惨,竟沦为官妓。连江氏六族都不得放饶,这一次比上次来得更为猛烈。

    如果她心里曾有过对皇甫曜的喜欢,那么这一次,皇甫曜将最后的好感也给磨掉了。

    纤纤听罢,快速撩开纱帘,呆呆地直视着皇甫曜。她扬起巴掌,终是没有落下,因为在这刹那,纤纤想到了纤柔。这丫头此刻指不定会有多难过,她的夫君亲自派人斩首了父兄,最爱的男子与纤柔有着血海深仇。

    “可怜的柔儿……”纤纤一声痛呼,转过身去:“皇甫曜,你定要将这一切毁掉方才罢休么?”

    “毁掉?敢问云大小姐,本将军毁掉了什么?本将军替我朝除去了几个叛国通敌的钦犯。”

    为什么回到洛阳的他,戴上了重重的伪装,也戴上了她看不透的面具。那个与她在草原生死与共、患难相交的皇甫曜是假的么?

    她在他的脸上觅不到草原时的笑容,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冰霜,足可以在瞬间冻结她的心。

    “皇甫曜,你想做的已做到。我只望你莫要将此事告知柔儿,她不能再受到半点伤害。”纤纤近乎央求。

    她是第几次用这样央求的话语与他说话,皇甫曜回忆起来,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纤柔。

    纤柔,无论何时都是她心中最在意的人。无论她的身份怎么变换,依旧是她心中最重。

    “本将军怎敢欺凌江纤柔?她可是未来右皇后娘娘,不,或许称呼你一声洛阳王妃更合适。”皇甫曜的语调中莫名地多了几分酸楚。

    “皇甫曜,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何须讽刺于我。”

    此刻,担忧的、伤心的都是她才对,可是这家伙却在这里如此讥讽。

    上次他的讥讽是在草原时,那时候她还是丑丫头,与柴运走近亲近。

    这是皇甫曜喜欢一个人特有的方式,用讥讽来发泄心中的不满。难道他的心里还有她?

    想到这里,纤纤的心莫名的悸动。

    她不是已经决定了放弃这段情么,为何明了他的本意时,却有丝丝的暖意,仿佛心底里有一朵小花正悄悄的绽放。就算他心里有她,他也不该如讥讽。

    等等——

    “怎么回事?”她是未来的右皇后不假,可是何时又与洛阳王柴运扯到一起?

    想到这里纤纤就不由自己的忆起柴运进京时说过的话,如芒刺在身。柴运当了真,就在她还没有告诉自己真心的时候,他就已经……

    “洛阳王上次进京相求皇上,他……要娶你……”

    “什么?”纤纤心中一颤,满是惊色:“他真这么做了?”

    皇甫曜停顿片刻,纤纤的神情告诉他:她真的不晓此事。是什么让柴运拿定了要娶她的念想?

    “皇上他……怎么说?”纤纤远居洛阳行宫,京城皇宫的事难以知晓。

    皇甫曜道:“皇上说,你与他有一个约定。”

    对,是有一个约定。她要去寻林金麒,可是他已经失去了下落,更有**成是已经不在人世。如果林金麒不在世,她是万没有再易嫁除皇上以外的男子。

    皇甫曜好奇地道:“是个什么样的约定?”问罢之后又懊悔起来,她是皇上未过门的妻子,若非北凉人中途劫持,她早已经是皇后了,而宫中的章贵妃更不可以一跃成为左皇后。

    纤纤看看周围,斥去不相干的宫娥,依旧隔着纱帘,缓缓起身,走到纱帘一侧。皇甫曜以为她会撩帘出来,却在纱帘旁边止住了脚步。

    “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早有婚约一事么?”原本她应该怨他、恨他,可是她最终选择了信他,在信他之时已经交付了自己的真心。纤纤把握不好这份真心的份量,只是任情而为。“与皇上订婚约之前,纤纤自幼与另一个人订过婚约……”

    他们的命运是如此的相似,皇甫曜道:“那人是谁?”

    “上次你问我离开洛阳行宫所为何事,今日,我便告诉你:我去寻他了……”

    寻他,却是她一人独自归来。

    皇甫曜道:“没有找到?”

    “他不在人世了。纤纤自当遵行下一个婚约,与皇上完婚。”

    纤纤常想,这一切许就是天意,既然她逃不过,不如坦承的面对与接受,一味的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况且柴适已经用最宽容的心来包容她的任性,并不是每个帝王都能够做到的。

    看到了皇甫曜的两面性情、两面人,纤纤只能远之,就算心中还有一份挂念,他们注定是无缘之人。

    “如此说来,你……就只能嫁与皇上了?”

    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低缓而带着感伤的语调中能够猜出几分。她嫁入宫中,必有太多的不舍吧?

    “皇上将洛阳行宫的安危、保护纤纤的重任交与将军,定是倍加信任。他给了纤纤足够多的事情来接受新的改变,也给了足够多的时间让纤纤了结前缘,纤纤心里颇是感激。今日之后,纤纤会一心在洛阳行宫待嫁。将军当成是央求也好,视成是未来右皇后的懿旨也罢,我要将军一如过往的善待纤柔,莫要再伤她分毫。”

    皇甫曜心里一阵胜过一阵的刺痛,想说什么,张开嘴却无从说起。就如她所言,皇上信任他,交与他重任,而他竟对未来右皇后产生了情愫。如果以前视为不知身份,如今他已知晓彼此的身份,却任由这股私情的洪流侵袭,就着实不该。

    纤纤隔着纱帘,定定的看着皇甫曜那张忽晴忽阴的脸。“从今往后,纤纤不再会私见将军!”她转过身去,对左右道:“小菲,送客——”

    就这样放下吧!

    他杀了江平之,再一度深深伤及了纤柔,就算能瞒,又能瞒到何时。而她,身为姐姐,不能再伤纤柔半分。

    她忘不了,在皇甫曜迎娶纤梅之时,纤柔那狂乱的神情;忘不了,纤柔已经深深沉陷在皇甫曜的情网之中。

    一切的一切,都就此罢手!就当成挑战自己,就当成那一段草原流亡时的梦境,就当成……一切都不曾发生。

    她转过身去,仿佛要将这一切恼人的问题抛弃。只要她自己知道,她骗的也只是皇甫曜一人也。那点点滴滴的过往就如同最珍贵的柴逍,一并被她埋在心底。

    皇甫曜身子微颤了两下,定定地凝视着轻纱后面的倩影,脚步沉重得仿佛有千斤重量:“你说的是真?你再也不要见我,再也不会见我……”

    她在怪他?还是他真的做错了?

    “丑丫头……我……我刚才并不是有心要伤你,你……你……”

    说话干练而爽朗的他,此刻舌头打结,仿佛不是自己的,吞吞吐吐、结结巴巴地说不明白,他越着急,就越难说出自己的心意。

    “将军大仇得报,只望往后好好生活。”

    她想说:将军乃是当朝重臣,只要将军要娶妻纳妾,满朝文武没有不愿意与之结亲的,可是纤纤想到了自己当初说柴逍的话语,她已经伤了一个男人的心,不能再伤第二个。

    虽然皇甫曜不是柔弱的柴逍,但柴逍的死一直纤纤内心最柔软的弦,即便过了许久,每每忆起,心依旧会隐隐作痛。

    纤纤咬咬双唇,压抑所有的情绪,故作冷静地道:“将军走好——”没有停留,快速走几内殿。

    皇甫曜望着她的背影,悲从中来,想到她自此远离了自己的视线;从此她贵为皇后,而他却是臣子;从此她都会用淡然而冷漠的语调与他说话……心很痛,仿佛有一把剑扎入心中,痛得支离破碎,疼得刻骨铭心。这些不舍的心痛,还是年幼时看父叔被斩才有,而今昔再度卷来,只因她绝决的言语。

    小菲走近,道:“大将军请——”

    皇甫曜走了几步,复又回头,他期望她能出现,只要她望上一眼,他一定会如柴运那般进宫求皇上。他也曾敬佩过柴运敢于真爱的心,到了他这儿,除了隐忍与退让,他早已无计可施。

    他以为,他的丑丫头永远都会站在一边,在他无助与危难的时候会出现。此刻醒转,方知丑丫头有朝一日也会离去。

    皇甫曜拖着沉重的身躯在小菲的带领下离了行宫,站在宫门口,静静的凝视着那一道道宽大的宫门,在宫门的尽头就是她,而这道道宫门阻拦的岂止是两个人,还有两个若即若离、似爱又未爱的两人,那些曾经或未经的心动,似有又未至的心痛在刹那时像四面奔涌的洪水,包裹了他的身心,令他在瞬息之间沉溺于深深的痛苦之中。

    他爱她,真的喜欢她!

    然,他对她的情是那样的繁复,这份情感中,有单独的爱恋、喜欢、责备与愧疚,还有着深深的令他无法言喻的苦痛挣扎。

    高高的宫墙关住了她的心,也隔开了她的人。

    他喜欢她,可她终究是皇上的女人。身为臣子、大将军,他无法与皇上争抢一个女人。对柴运的勇气与执著,他也只能有敬重、佩服的份。

    皇甫曜正思得沉重,却见那边大道上过来一行两人,那一袭紫红的袍子,枣红的骏马,正是洛阳王柴运。今儿柴运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锦袍,外披一件外黑内紫的貂襟斗篷。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入一个精致的银色发冠之中,银冠之上横插一根款式大方的白玉簪,将银冠与头发固定住。银冠两边垂下墨青色丝质冠带,在下额系着一个流花蝴蝶结。手里挥舞着马鞭儿,那轻悠悠摇晃的手臂似在轻盈跳舞一般。一看就知道今儿柴运的心情不错。

    柴运近了行宫门前,将缰绳递与旁的守门士兵:“哟,皇甫曜在啊?斩杀江平之有功,改日皇上定会大大褒奖。”

    提到此,皇甫曜猛然醒悟:丑丫头是因为此才如此绝决的吧?他终是杀了江平之父子三人,令江家绝了后,不光如此还坐实了江平之叛国投敌的事实,江氏六族无人幸免。

    铁蛋跃下马背,手里捧着一只用锦缎包裹的东西,方方正正,一猜就知道那里是只锦盒。

    柴运瞧了一眼皇甫曜:“知道这里面是甚么?”

    皇甫曜茫然重复他的话:“甚?”

    “霞彩红珠锦衣!本王为了寻回这嫁衣,可没少费功夫,好不容易寻回又有几处破损,花了足足五千两银子才恢复原样。本王一直在想,纤纤穿上这件锦衣时定然赛若西子,貌似天仙……”

    看柴运如此欢喜的模样,难不成皇上答应了他地请求:同意他迎娶栖云庄大小姐。

    柴运的春光满面、意气风发对于皇甫曜来就是一把剑。

    皇甫曜抱拳道:“恭喜洛阳王,不久就能抱得美人归。”

    柴运淡淡地瞪了一眼:“罢了,辛苦大将军当差,本王进去了。”他接过铁蛋手里的锦盒,右手托着,另一只手漂亮而轻松的前后摇摆着,一边走,一边大声道:“通禀大小姐,洛阳王拜见!”

    有宫娥听到,提着裙子快速往行宫深处奔去。

    难得看柴运如此春光满面,意气风发,他真的要娶云纤纤了。

    他要看她穿上世间最华丽的霞彩红珠锦衣坐上别人的花轿,而这些他原本也有机会,却被他错过。他以代嫁妾的身份进入大将军,就如同一个卑微的奴婢,没有洞房、没有拜花堂、甚至连嫁衣都未穿上……

    原来,他竟欠了她太多。点点回忆,都蓄着他满满的愧意。

    柴运已经进去很久了,他为何还没有出来。

    皇甫曜猜不出他们之间会说怎样的话?她是否会在感动之余投入柴运的怀抱,就如他们的曾经那样热情而温馨的,就如他们曾经那样的纠缠……

    皇甫曜不由自己的进入行宫大门,外面的铁蛋满是好奇:“大将军,你今儿是怎么了?难道也想知道我家王爷的大婚佳期?呵——”

    他已经辩不清铁蛋这话是讥讽还是得意,一个箭步出了宫门,挥手就拽住铁蛋的衣襟:“你……”

    “大将军,你这么凶做甚?铁蛋何时得罪你了?”铁蛋推开他的大手。

    皇甫曜很想找人爆打一顿,心似被人剜割一般,灰溜溜地垂下手臂。

    “我说大将军,你不是已经报仇雪恨了么?江平之父子伏法被诛,你的心情应该很开心才对。”

    他报了仇,杀了十几年来一直想杀的人,是他亲手挥剑取下的人头,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全都是他对江家的恨意。为何他的心却无法释怀,丑丫头在草原时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报了仇你就真的能开心吗?”

    她说得对,他不开心,丝毫都感觉不到开心,如果他的报仇换回的是丑丫头的离开,他还会一如既往么?

    皇甫曜的心乱了,第一次不知道答案。

    他以为,丑丫头会在原地等他。猛然回头,她却已经走远。

    像是与自己赌气,又像是要惩罚自己,皇甫曜走到行宫外面的大槐树下,举手重重地击打在槐树上。一下,又一下……

    铁蛋惊恐地看着皇甫曜,看他失态地捶打着,手背破皮,殷红的鲜血如泉注般地涌出,很快就染红了大击打过的大槐树:“大将军,你出血了……”

    而他却感觉不到痛,心底的痛远胜手伤千百倍。脑海中全是丑丫头投入柴运怀抱的情景。

    纤纤刚回内殿,一首曲子未弹完,就听柴运到来。安抚好凌乱的心,江平之父子已亡,她再担心也无用。唯再遣小芹走一趟,让她寻回江平之父子三人的尸身,设法买棺材收敛。她如此做也算可以告慰母亲在天之天。

    她不要与皇甫曜一般,用仇恨来蒙蔽自己的心,对待她所恨、所怨的人,她用的却是无限的宽容与大度。

    纤纤放下琵琶移出内殿,透地轻纱,可以看到纱帐外春风满面的柴运,他伫立在大殿中央,身材魁梧而高大,英武不凡。

    “纤纤,你猜今日我给你带什么了?”

    纤纤无意猜谜,又不想扫了柴运的兴致,淡淡地道:“礼物!”

    柴运微微一怔,笑道:“自然是礼物,这可是你失去的东西。来人,打开让大小姐瞧瞧……”

    两名宫娥走近,解开锦绸,取出一件大红衣的嫁衣,那粉色的珠子沙沙作响,在阳光下闪出夺目的光芒。

    小菲惊呼:“霞彩红珠锦衣!”

    纤纤惊色一掠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不安与忧色。柴运是真的待她好,要拒一个真爱之人当真很难。

    柴运道:“纤纤,待我们大婚之日,你穿上此衣定然美丽无比,这个……”

    “洛阳王!”纤纤轻呼一声。

    纤纤撩开纱帘,步步轻移,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袖口绣着精致的金边纹蝴蝶,胸前衣襟绣着粉色杜鹃花,裙摆垂下淡薄如清雾般的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玉两色相嵌的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耳旁坠着一对银蝴蝶耳坠,两条白色带粉色绣边的丝带束住乌黑如缎的秀发,头顶盘成精致的柳叶髻,左侧横侧一朵白玉吊坠,勺后插着精致的竹制扇钗,显得清新美丽典雅至极。

    峨眉不描而黛,浓淡正适,浓一份太艳,淡一分又失了她的清丽风姿。如花唇瓣不厚不薄,一改时下盛行的樱桃妆饰,唇瓣不染而赤。目似春泉映月,盈盈漾出跃眼的光芒,可比星月之辉。浑身散发着菊花的淡雅芬芳,清秀而不失妩媚。步步轻移,依如踏波而舞的仙子。一袭白纱裙装随着她的轻移而轻舞,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宛如误入凡尘的仙子。

    每一次相见,都令柴运不由自己的着迷,看着面前的纤纤他不由自己的迎上前去,伸手欲握着柔荑,却是她缓缓的福身:“纤纤见过洛阳王!”

    声音柔缓温和的得夏日的暖泉流过他干涸的心田,柴运手腕一动想要扶她起身,而她却半跪着连腿两步:“多谢洛阳王美意,只是这件厚礼纤纤不敢收。”

    “这本就是你的衣袍,为何不能?”原本欢喜的柴运听她说话,立即变得满目肃然。

    纤纤定定神,不伤也要伤,就算是她又负了一个人,“洛阳王还是待问过皇上再说,皇上说能收,纤纤便收……”

    柴运越听越不是味:“你要拒绝本王的好意?”

    他以为将此物当成礼物送给她,她定会欢喜,不曾想却碰了一个不硬不软的钉子。柴运的心情很不舒服,身为尊贵的皇族贵戚、洛阳王,哪个女人见他不是讨好三分。到了她这里,却是他在向她示好,而她从未说过让他舒心的话语。

    “洛阳王,云纤纤是你未来的皇嫂。”

    柴运双目圆瞪,满是诧色:“你决定要嫁给皇上了?”

    纤纤轻柔的点头,不嫁与皇上还能如何。她已经没有婉拒的理由。

    柴运“哈——哈——”狂笑起来。笑罢之后,满是怒容:“我一直以为,你和那些世俗的女人不同,没想到……连你也想坐上皇后的宝座,哈——洛阳王妃又岂能与南越右皇后的尊贵相比……”

    一切都乱了,这不是他所预想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想告诉她:我已经把我们之间有情意的事告诉皇上了,只要你点头,其他的事我去求皇上……

    然,她的拒绝像一块堵嘴的药丸,后面的话他都无法再道出。

    “云纤纤,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收回来!”柴运一失往昔的儒雅、风趣,像只发疯的狮子,狂怒地大吼着。

    纤纤转过身去,不看他的脸,柔声道:“对不起——”

    “云纤纤,为了你,本王前几日才将那些女人遣出王府,现在……你却说对不起,你对得起本王么。你用得着本王的时候,一句话就让本王忙前忙后为你忙碌,而今江平之全家被诛,你再用不上本王了,你就翻脸不认……”“云纤纤,你忘了,之前承诺过什么?现在本王要你兑现诺言……”

    所有的高傲因为她的拒绝而变得不堪一击,柴运不甘心地像倒豆子似地怒吼起来。

    纤纤平静地移身到座上,满是愧意地看着面对发怒的柴运。她无法安慰,因为是她负了他,唯有让他发泄完毕,方有消除他心头之恨。

    “该死!云纤纤,本王要你兑现诺言。”他的心情乱成一团糟,而她却若无其事地静坐在一旁,像看一只耍把戏的猴子一般。柴运第一次有了厌恶之感,讨厌她如此冷静的样子。

    “除了嫁给你,其他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柴运愤然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除了嫁给本王,别的都不要。”

    都是一件事,一个固执不愿接受,另一个却非得如此不可。

    目光交错,彼此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坚持。

    柴运衣袍一挥,纵身闪到她的跟前,勾起她圆润而微翘的下巴:“收回刚才的话……”

    话已出口,岂能轻易收回的道理。

    纤纤直直的凝视着柴运:他的眼里蓄满了怒火,先前所有的欢欣,因为她的话变成了无边的烈焰。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得到一个女人。得到她的心,更要得到她的人。哪里不对,难不成是他看错了她。她有一双迷死人的眼睛,这眼里有哀怨、悲伤,有缥缈的水雾,有智慧的光芒……

    “收回刚才的话!”

    纤纤将脸转向一边,不让自己去看他那双饱含受伤的眼睛,刚扭开就被他强行扳回。

    柴运在她的眼里看到了逃避:“快收回刚才的话。本王娶你,本王要你穿上这天下最美的嫁衣嫁入洛阳王府……”

    她张口欲拒,他双手紧叩住她的脑袋,吻像铺天盖地的雨击落下来,从额头直至她的唇边。纤纤挥舞着双臂用力推攘,他一手紧揽住她纤细的腰身,一手锁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挣扎。多想将她揉入自己的怀中,捧在手中从此不放。柔软的香唇,传出兰花似的淡香,迷醉的、狂热的,那星星点点的灼热从唇舌间快速地漫延,很快传至全身,像一把炽热的火焰,燃烧着……

    他很想一路钻入她的心底,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否对他有着同样的感觉。只是这样的吻,这样的唇让他一路沉陷,他喜欢这种淡雅得令人不可自拔的淡淡兰香。

    纤纤一阵气恼,很快这种恼变成了不可压抑的怒火为,又羞又气,很想把这家伙给猛揍一顿,而她知道,从一开始没有明言拒绝就是在利用柴运,因为利用过他,纤纤心底涌出一股愧意。

    推攘一阵,柴运却未动分毫,反而越来越粗鲁。该死的家伙,为什么要当着行宫上下这么多的人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以后要她如何见人。纤纤推攘不动,狠狠心,定定神,咬住他的唇。

    “啊呀——”柴运吃痛,放开了她的下巴,用手一摸,手背上全是殷红的血迹,“你敢咬我,今日本王定要迫你同意不可,哪怕冒犯圣颜,本王……”

    纤纤听罢,从头上拔下簪子快速抵在自己的咽喉:“柴运,你若再敢不敬,我……死给你看!”

    “死?”

    柴运忆起草原时的丑丫头,想到大将军中饱受委屈、羞辱的江纤云,那个时候她都未死,如今就因为他的强吻,她就会死,他不信,因为她有太多舍不下的东西,譬如她的责任,譬如江纤柔。

    柴运步步紧移,再一次逼到她的身前:“今日本王来就是与你商议婚期,为了你,本王已经豁出去了。”

    纤纤握紧簪子往咽喉抵进。

    柴运道:“江纤柔如今乃是带罪之身,还有江家五小姐江纤玉的生死……”

    他抓住了她的弱点,她所有的冷静都没有用。

    就在她沉思的刹那,柴运一把夺过银簪:“你也学别人死?就算是死,你也是本王的女人!”他用力一扯,她的手掌已经飞出,停留在他的鼻子前,却没有落下。

    她欠了他,欠了他的情,欠了他一个承诺。

    柴运推开她的手掌:“你在担心什么?爱上本王就让你如此为难么?”

    她再度被他揽在怀中,拳脚功夫却难以施展:“小芹、小菲还站着作甚,快把他拉开!”

    小芹早就按捺不住,双手紧握着宝剑,此刻一听,宝剑出鞘,但见柴运回转头来,眸子里掠过冷冷的杀气:“谁人敢管?尔等忘了,这里乃是洛阳行宫,不是栖云庄,你家大小姐早晚都是本王的女人,想活命的给本王滚一边去,主人亲昵岂是你们能看的……”

    “疯子!柴运,你疯了,你胡说什么?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柴运哪敢罢手,两只大手撕抓着纤纤的衣袍,“吱——啦——”一声,衣襟撕裂,露出她洁白如玉的脖颈,半抹酥胸若隐若现,“啪——”纤纤不由细想,扬起巴掌就落在他的脸颊:“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怆惶地拢好衣襟。

    “你敢打本王,你……”柴运满是惊色,捧着被打疼的脸颊,“本王爱你,疯狂的爱着你,难道这也错了吗?”

    他的声音很大,像是狂吼。

    他的爱没错,是她错了,是她不该误导于他,害他沉陷其间。

    纤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不敢打他,他到底是男人,是尊贵的洛阳王。她无奈地仰头,微闭双目,用近乎寒冰似的声音道:“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话落时,泪水压眶而出,来不及拭擦已成两道泪泉,滑落脸颊,从下巴处滴落出来。分不清是耻辱、是委屈还是难堪与心痛。

    “你喜欢本王,对不对?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敢面对。”

    她不要再听到他的声音,他疯狂的爱,炽烈的情令她感到害怕,如此强烈的火焰,足可以在瞬间一并将她燃烧。若是相爱的男子,她会欢喜,可柴运并不是她心上的人。

    “你走——”纤纤第一次失了仪态,如先前柴运的疯吼,提高嗓门,震耳欲裂般地大吼起来,“你走——”

    看到她的泪,柴运有些懊悔自己那么做。

    既然已经做了,他不要后悔,他低头抱拳道:“大小姐放心,今日之事一切罪在本王。本王这就进宫向皇上请罪……”

    “柴运!”他还不明白她的心,她不愿再生风波,“求你,一切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柴运苦笑着回头,看着周围的宫娥,“人言可谓,用不了五日皇上就会知道今日在行宫发生的一切。”他顿了片刻,“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把所有的问题都交给本王,哪怕丢爵失尊贬为庶人,本王也一定要娶你。”

    柴运转过身去,大踏步地走了。

    小菲看着呆住的纤纤,低声唤道:“大小姐……”

    纤纤从沉思中醒转,挥拳重拍在桌上,手掌处传来钻心的刺痛,看着锦盒里那件华丽的嫁衣。

    他要去京城找皇上请罪!

    对未来右皇后不敬,这是一项大罪。或许他会真的丢了王爵成为庶人,倘若如此,她欠他的就更多了。

    纤纤奔出大殿,呼道:“洛阳王,请留步!”

    柴运继续往前走吧,这是她近乎央求的声音:“柴运,等一等!”

    这是她无助的声音,柴运放缓脚步,身后传来一沉闷的“扑通”声。

    他缓缓回转身子:她已跪在身后。

    “请……不要进宫!若是有什么流言诽语,让云纤纤一人承担。”纤纤款款抬眸,眸子里蓄着泪光,“这一生,我欠了很多人,也负了很多人,请不要为纤纤冒犯龙颜……”

    柴运转过身去,正要抬步,她又道:“运,求你……我求你!”

    纤纤跪在地上,一手抓着衣襟,俯下身子重重地磕在石板上,沉闷的磕头声在此刻刺痛了柴运的心。

    行宫大门外,站着满是疑色的铁蛋与皇甫曜,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纤纤定定心,直起身子,道:“许多事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简单。我父亲、姑母将我嫁与皇上,这其间另有深义。栖云庄拥有倾世财富不假,可是我们倚重南越朝廷的保护方可求生。纤纤求洛阳王不要进宫,若是他日皇上追究起来,纤纤愿意一己承担……”

    他当然知道,栖云庄与南越联姻有着深远的意义。可是他不想她一生都陷于宫闱之中,他想与她共度一生,为什么不行?

    “你当初不是曾对皇上说,联姻可以是你与皇上,更可以是你与皇族之人。本王便是皇族中人,为何不可。天下人都说你失贞失名,本王不在乎,可是皇上他不能不在乎。云纤纤,你难道还不明白?”

    他们各有其理,纤纤不否认,倘若自己嫁与柴运,一样可以起到联姻的效果。更重要的是,柴运对她有情,她对于皇上可多可少。

    柴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未管身后跪在石板上的纤纤。

    纤纤身子一软,她只想要以往的平静,为何如此难,是非、风波一个接着一个,让她无法应对。

    凝眸处,是柴运绝决的背影。

    纤纤不敢相信,倘若柴运将今日之事告诉皇上,那又是怎样的风波。

    柴运出了宫门,猛然回头,看到柔弱的她还跪于中央,那样的落漠,那样的无助。一股悲酸涌上心头,柴运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告诉皇甫曜:“我定会为自己所为负责,绝不……再让她受伤半分伤害……”

    铁蛋迎了过来,笑道:“王爷这是怎的了?”

    柴运道:“准备进京面圣!”

    皇甫曜心中一颤,刚才那话柴运定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用心道出的话语。与柴运相识十余载,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认真。

    “云纤纤!你听着,本王不会让等太久,无论怎样,本王定会求皇上开恩,本王一定会风光地将你娶进门!”柴运不知是欢喜,还是受了刺激,站在宫门外,肆无顾忌地大喊起来,他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爱上了云纤纤,他一定要娶云纤纤。

    纤纤从地上站起,凝望着宫门的方向。

    柴运的主意已定,而她已经无法再阻止、更改。

    纤纤回到内殿,躺在芙蓉帐内,在凌乱之后归于平寂的心,只有涟漪的余波。

    无心弹琵琶,无心看书,更无心下棋,她像一个等待着定罪的囚徒。

    柴运会否获罪?

    皇上是否会开恩?

    她会嫁给皇上还是柴运?

    想到不久之后,她终会披上嫁衣,嫁给南越的皇族,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为什么那个炽烈如火,执著如钢铁的男子不是皇甫曜。

    她忘了,皇甫曜与她都是一样的冷静,反倒是柴运是那样的可爱,为了逐爱可以疯狂一回,可以放任一次。

    柴运说:为了她,他将其他的女人都逐离了王府?

    这是怎样的深情,在柴运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外表下,是他一颗重情的心。不动心、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至少想到柴运,纤纤的心底会泛起点点波光。

    “大小姐,刚才……奴婢……”小芹想到自己,看柴运欺辱小姐却不能及时阻止,倍感惭愧。

    “不怪你。”纤纤平静地道,“只是一切越来越糟,糟到令我心烦。”

    “大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能保护好您……”

    “小芹,我说过不干你的事。”

    话虽如此,可小芹的愧意越发地沉重了。看到芙蓉帐内静静发呆的纤纤,心底说不出的难过。

    “小芹,我的心好乱,乱极了。我……我想去甘泉寺静养,你能陪我去么?”

    甘泉寺在京城,而这里是洛阳。

    小芹相信小姐这么说,自然有她的原因。小芹不想问,生怕又勾起小姐伤心的过往。干脆地回答道:“只要小姐不赶奴婢,我就一直陪着小姐。”

    “你去安排吧!”

    纤纤看着桌上的琵琶,纤指轻柔地的拂过。

    小菲站在一侧,小芹背着包袱。

    “小菲,以前你是怎么做的,往后还照老规矩。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我与小芹就回回来。”

    纤纤这一次想做逃兵,或者说想寻一处清静的地方呆着。

    小菲道:“奴婢明白,恭送大小姐!”

    小菲在行宫呆得久了,越来越像后宫中的女人。

    纤纤淡淡一笑,与小芹交换眼色,在四更时跃上屋顶,小心翼翼地离了洛阳行宫

    初冬的夜晚,月光皎洁,霜衫似的月光将万物拢在怀中。月影下掠过两条黑影,皇甫曜快速地抬眸,另外一个是谁他辩不出,但是纤纤的背影对他实在熟悉。

    不远处传来了更鼓声,四更了!

    这个时候,她离开洛阳行宫做甚?

    皇甫曜心中一思,快速寻着黑影方向奔去,再往前就是西城门,她们去西边。

    西边是京城!

    皇甫曜立即就明白了答案:她们是要去京城。今儿柴运才策马离了洛阳,她去京城也是为了相求皇上么?

    他看不透女人的心,都说世间的女子最是痴情。她离开他的怀抱才多久,她又投入了柴运的怀抱。

    对于云纤纤,皇甫曜想努力地淡忘,将她奉为未来的右皇后,可是看到她痛苦时,他也会身不由己的跟着痛苦,看她与柴运亲近,他会莫名的难过。

    皇甫曜望着西边,冷冷地苦笑,转身又回到行宫。他的命是她救的,他不能再与她说什么。

    纤纤到了京城,没有进城,还是一如以往地去了柴逍生前的茅居,也没有去甘泉寺,只是静静地在茅居之中住下来。

    扒去柴逍坟头的野草,又从山野里挖了两株梅栽种在旁边。坐在他的坟头,什么也没说,只是任思绪飞翔。

    记忆中那抹永不褪去白色锦袍,那一个永远儒雅、尊贵的少年:一袭珍珠白色锦衣,袖口上镶着墨青色的花纹,腰间配上白色用银丝线绣边的腰带,尊贵、儒雅,夏季一把折扇,腰间挂着长箫,是乐器又是他的武器。漆黑如缎的长发束在头顶,一只银色镂空峨冠锁住发丝,一根白玉钗横贯银发冠,脑后垂披着如瀑的黑发,凭添几分随意美。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她静静地坐在柴逍的坟前,曾经那一抹从手指滴落的血色,早已经墓碑前看不到丝毫的痕迹。

    长眠于地下的他,与依旧还活在尘世的她,生死相隔,留下她孤独地生活,独自的面对。他曾说过的话,点点滴滴此刻忆来,是那样的清晰而遥远,像是一场前世的梦靥。

    小芹佩剑而近,低声道:“大小姐,起风了,回去罢!”

    在柴逍的坟前,她可以暂时忘去那些所有令他烦忧的往事。只有她与柴逍的过往,那些快乐的记忆。

    许是太累了,纤纤倒在罗帏之中就入睡。

    冷月的光辉透过茅居窗棂穿入屋中,在床前洒下一片银霜。

    无弦的古琴静静地躺在桌案上,一抹白色翩飞的身影踏着月光翩然而至,静寂而安祥地走到罗帷前。他轻柔地伸出漂亮的玉指,怜爱地轻抚着纤纤的脸颊。

    “云儿,云儿……”

    纤纤捧住温暖的手,就像几年前他们难得的说着贴己话:“逍哥哥……”

    “云儿,不要再为我难过了。好好生活,快乐地活着。”“你一直就喜欢弹琴,不必为我断弦,喜欢弹就弹吧,我喜欢听你弹琴。”

    “逍哥哥,我不弹了,再也不弹了。”

    “好,你不弹。等找到那个为你续弦之人,为他弹吧。不再为我,为他,也为你自己活着。”

    纤纤捧着他的手,看着月光下那银色融融的光芒。柴逍美奂得像个神仙,周身漾着比月光还皎洁、柔美的银色光辉,那样的圣洁,那样的美丽。

    “云儿,我要走了。”柴逍站起身,轻柔地放开纤纤的手。

    “逍哥哥要去哪儿?”

    “去我想去的地方。”柴逍款款移向窗边,孤傲的仰望着明月:“云儿,为自己活一回!”

    他似一个轻灵的鸟儿,又像是无孔不入的云雾,张开双臂迎着明月快速地飞去。

    纤纤着急,伸手就抓,然,手中空空无一物:“逍哥哥!逍哥哥别走!”挥动着双臂,着急的呼唤着。

    “大小姐!大小姐……”小芹唤醒纤纤。

    纤纤醒来,腮边挂着泪珠:是一个梦,一个如此真切的梦:刚才柴逍来了这间屋子、这座茅居,那样真实地与她说话。

    月光洒落在桌案上的无弦琴上,“寻找那个能为她弦琴的人”。

    这是柴逍给她某种暗示么?

    柴逍不要她为他的离去改变什么,甚至希望她可以再度抚琴。

    “大小姐刚才做恶梦了?”小芹关切地问,看着纤纤那泛泪痕光的脸颊。

    纤纤道:“小芹,去睡吧。”

    刚才大小姐的叫声很大,惊醒了西屋之中安睡的小芹。大小姐声声呼唤着“逍哥哥”,小芹虽然不知,但很快就联想到大小姐探望的那个仙逝之人。

    梦中醒来之后,纤纤再也睡不着,一次又一次将纤指放在琴上,琴已无弦,本似人已无心,可是她的心却如同从未离过自己。梦中的一切如此清晰,就像真切发生过的。

    她凝望着夜空的明月:“逍哥哥,你去了月亮上吗?也只有像嫦娥仙子那样的女子才可以得配于你吧?”

    明亮的圆月多像柴逍那含笑的脸颊,她仿佛看到那张熟悉的容貌。

    “逍哥哥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对吗?”

    一定是这样,柴逍托梦给她,就是要她为自己活一回。

    为自己活一回?

    难道现在她都没有为自己而活么?

    她担心纤柔,总是怕纤柔再受伤心,却一再地苦自己,不敢正视自己与皇甫曜之间的情。

    来茅居已经整整四天了,纤纤的心境回到了最初的平静,这些天她静静地将这两年发生的事细细地回忆了一遍。逍哥哥说得对,她应该为自己活一回。

    小芹在厨房里忙碌,纤纤想去拜祭母亲。祭祀完毕,她也该离开京城了。八年前的今日,母亲离开了尘世。

    纤纤走在前面,沿着郊外林间小径,一步又一步地款款移来,再往前就是母亲的坟地。黄昏时分,在夕阳余辉中映出一个女人的背影,这背影对于纤纤来说实在太过熟悉。

    “小苗!”纤纤惊呼出口。

    女子听到呼声,快速回头,只片刻慌忙从地上收拾祭品就要走。纤纤一个箭步,拽住了小苗。

    近两年未见,今昔的小苗依旧是妇人打扮,腼腆着肚子,衣着山野村妇最平常的衣衫,这布料一看就是自织的。头上用一块蓝底白花的布衣包裹着,头顶横插一根银簪,头发挽在脑勺之后。身穿蓝色紧身短裙,裙摆长至膝盖处,下身穿了一条灰色裤子,脚上的鞋也用粗布制作。虽然平常,却穿戴着整洁而干练。

    “大小姐,快放开我……”

    “小苗,小苗,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一声“过得好吗?”刺痛了小苗的心,她微微一怔,“扑通”跪在地上:“大小姐……小苗该死,对不住大小姐,害了大小姐一生……”

    “小苗,你在说什么?”

    纤纤一头雾水,她的一生,什么一生?

    小苗跪在脚下,满是愧色:“小苗对不住大小姐,我对不住你啊……”

    “小苗——”

    “大小姐,请你让我把话说完。”小苗哭诉着,“两年前的正月,那日皇上下旨江府,赐婚于三小姐与大将军。夜里,三小姐坐立不安、辗转难眠,她告诉我:不要嫁给皇甫曜。从小到大,她唯一喜欢过的人只有柴逍而已。还逼迫我为她想法子。于是,三小姐便令我准备了一桌酒宴,着奴婢去请大小姐,宴间还非要大小姐饮酒不可……”

    “那么……”纤纤不敢想下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被她亲手带在原妹妹会来算计她。

    “三小姐确实是逃婚!”小苗道。

    三个惊痛了纤纤的心。

    小苗继续讲道:“三小姐借到甘泉寺敬香为名,实则是要见富贵候。三小姐说,大小姐不喜欢富贵候,所以她也不算是争、是抢。好不容易将富贵候约了出来,三小姐表白心意后,反被富贵候痛斥了一番。说三小姐不该伤大小姐的心……三小姐又羞又怒,可是她并不发作,声声说自己错了,要请富贵候吃饭谢罪。富贵候信以为真,就陪她一起用饭,而三小姐却令奴婢暗中下毒……”

    这是她的妹妹纤柔?

    不,纤纤不敢相信。有朝一日,看似柔弱的纤柔居然学会了下毒。

    “富贵候中毒之后,依旧不从,三小姐又气又怒不依不饶,令奴婢将富贵候捆绑之后囚于郊野破庙。后来,富贵候府的管家寻到了山野,三小姐见事情败露又惊又怕,带着奴婢就逃走。我们没逃多远,就遇到了贼人……”

    “江府轿夫是怎么回事?”

    小苗回道:“那日离开江府,三小姐就拿定主意要与富贵候远走高飞,早早就拿了所有值钱的首饰变卖,换成银两,打发两名轿夫远走。”

    以前她一直对此心生疑惑,却不愿往这方面去想。纤柔的失踪与她饮酒起疹子有着某种关联,原来纤柔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是纤柔故意为之。

    小苗继续道:“时值正月,富贵候自幼身子孱弱,那两天在山野破庙身中春药,又冷又饿染上风寒,不曾想竟一病不起,就此殁了。”

    “贼人是谁?”

    小苗道:“奴婢也不认识。奴婢只知带首的是个女人,她令人带走了三小姐。奴婢失了三小姐不敢回江府,只好藏于山野。不久之后就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小苗俯下身子,重重地磕头:“奴婢有罪,奴婢害了大小姐。奴婢如果不出主意让三小姐见富贵候明言,三小姐就不会一直错下去,她也不会强逼富贵候纳她。三小姐更不会一意孤行,强逼富贵候要了她。但是大小姐,三小姐并没有要坏你良缘的意思,她说,她愿意和大小姐共侍一夫,她愿意永远陪在大小姐和富贵候的身边……”

    “别说了!”纤纤止住小苗的话。

    她不想听,也不要再听。

    纤柔的外表柔弱,原来她也有大胆的一面,只是她一直以为纤柔还没有长大,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大小姐,听说……后来三小姐嫁了大将军府,你们姐妹共侍一夫,也算是……”

    “住口!”纤纤喝住小苗,淡淡地道:“你走吧,过你的日子。这件事就此打住!”

    小苗提起篮子,走了几步,回头时,只看到讷讷的纤纤。

    她缓缓蹲下身子,木讷地将篮子里的东西摆放在自己的墓前。

    纤柔说:姐姐,我讨厌这样的你,我讨厌,讨厌极了。是你害死逍哥哥,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娘亲,我们姐妹会成这样,你没想到吧?”纤纤低柔地说道。

    原来纤柔早已经长大,比她预想的要有心计,只是她一直拿她当个孩子。

    总想保护纤柔,原来那个应该保护的人是自己。

    逍哥哥是因纤柔而死,不是因为她。只因逍哥哥在临终之际唤着“云妹妹”,这才令纤柔大怒生气。

    “三小姐更不会一意孤行,强逼富贵候要了她……”

    小苗的话回响在耳边,像把把尖厉的兵器,扎在她的体内。堂堂千金之躯,居然会逼一个男人要了她?这是何等的耻辱,是她惯坏了纤柔,才让她做出这样有违人伦之事。

    拜祭完母亲,纤纤准备离开京城,可是因为意外知晓纤柔当年逃婚的真相,她一整夜站在东屋窗前,衣着单薄,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

    纤柔的无理取闹,伤及了柴逍的自尊,他虽是儒雅秀士,可是柴逍素来孤傲,被个女子凌辱,怎能让他不恨。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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