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只觉得袖子都快被身旁的姐姐给扒拉下来了。
几日前的那一夜,风好,月也好,她对着树下醉酒的美人,一时间就心潮翻涌,自顾自地说了一堆矫情话。什么问心无愧什么仁至义尽,什么我永远相信你站在你这边,当时只是有感而发,直抒胸臆。
一觉醒来,她就在床上呆成了只木鸡!
那瓶琥珀光,到底是喝进了世子的肚子里,还是喝进了她肚子里!
这也太难为情了!
正好她和娘商议好了铺子的事,计划着让娘找解春风的好友寻熟工,她则是联系宜州的旧人,和邱晏二人书信往来,互通进度。靠着把自己忙成一只陀螺,来避开世子。
谁知道今天,她刚要歇歇,就被推门而进的温西瑶给拉起来了。
“南枝你跟我一起去给世子请安吧!”
南枝无语,温西瑶又不是八岁的展儿,给世子请安怎么还得拉着她去?这是请安还是去挨训?
又一细看,这姐姐明明在家,却盛装打扮得跟要去会情郎似的。脸上是从她这儿得来的香膏,身上是才做的碧云缎子百合裙,头上恨不得把王妃给她的整个小金库都戴上了。
“小姐,听说昌怡长公主家的邵小爷来看望世子了。”松云跟着她耳语。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是春初早被相思染。
温西瑶最近有意跟她修好,性子讨喜许多。她喜欢打扮,在京中又有人脉。这些时日出去几趟,就有许多人来打探那香膏的来源了,算是帮南枝把名气打了出去。
既然如此,她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呗,便被这难得紧张的笑意都没了的姐姐,给一路拽过来了。
邵霁是个自来熟的人,见她们二人来了,直接热情地站起来:
“是两位表妹啊!我说呢,刚刚吃着酒怎么见这景明院的花枝上,突然飞过来两只蝴蝶,原来是为了一窥佳人。奉礼!还不加椅子,再加点小菜和汤水!”
“……”这熟练的,仿佛他才是景明院的主子,她们俩是来见礼的外客。
温西瑶逢郎欲语,又低下眉头,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霁表哥,好久不见。”
这个月不是才见吗?
南枝见这惨不忍睹的现状,非常负责地开了个话题:“刚刚进来时见两位哥哥十分高兴,这是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其实热闹的只有滔滔不绝的邵霁罢了。
见她搭话,一直寂寞地唱着独角戏的邵霁,高兴得像找到了捧哏,拍了拍腿:“问得好!我正跟阿越说六月护城河画舫的宴席呢!哎,两位表妹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把小表妹们勾搭出去了,阿越总不可能还窝在家里种蘑菇了吧?
“画舫?不知是哪位大人家里做东?我们两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子,也没有帖子,不好去打扰吧?”南枝本想拒绝,但只觉得左边袖子又被扯了一下,她姐姐疯狂给她使眼色,跟眼皮抽了似的,只好暗叹一句,还是帮温西瑶为她这姻缘出个面吧。
“表妹莫慌,是我好友置办的,不是什么叙礼人情的场面饭。你们跟着我和阿越,上去随意玩儿就行。”
温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邵霁用三寸不烂之舌,把那画舫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试图拐骗懵懂少女。
“我刚刚有说答应去吗?”
“别啊,阿越我都跟人吹出去了,你给我个面子呗。”
唉,温越看向两个妹妹,只见温西瑶一脸期待,两只眼睛亮晶晶,左边写着“想去”,右边写着“求你”,要是有尾巴,这会儿都能摇出花来。
温越:你也想去?
南枝:去看看吧,反正也没事啊!
两个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靠着眼神完成了对话,“好吧,那就去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可不许带过来什么乌烟瘴气的人。”
“那哪儿能啊,我再怎么混账,也不敢当着两位小表妹的面造次啊,回头不说王爷王妃,我娘就把我皮给扒了!”
邵霁一顿叭叭,快人快语。他今日已经见了温越,邀请也发出去了,自觉任务完成,又不想打扰人家兄妹说体己话,便拎起桌上那瓶秋月白,对着温越晃了晃:“那你们聊,我先告辞了!”
好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儿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半粒尘埃。他倒是走得潇洒,全程没注意到有位小表妹几次三番暗送来的秋波,更没注意温西瑶今天头上精挑细选了什么簪子。
千言万语凝眸中的目光,反而全落在温越眼里。
温西瑶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邵霁离开,直到对方的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疏木间,寂寥失望地回过头,便见温越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
温越向来有话直说,挥了挥手让小厮们都退下,便坦然问道:“瑶妹心悦邵霁?”
世子,你问得可真不委婉。
温西瑶一脸晴天霹雳的模样,红潮直从锁骨颈子蔓延上耳朵脸庞,“这是……从何说起?”
难道她有那么明显吗!
又意识到南枝还在旁边,立马嘴硬否认:“没有的事!我我我只是来给世子请安罢了。”
温越懒得跟她掰扯这托词有多烂。瑶妹跟他关系一般,身份也尴尬,中间夹着个王妃,微妙得很。他不好插手她的亲事,只怕弄巧成拙,或者反而激得这妮子逆反,只能出自兄长基本的道义,规劝一二。
她若不听,那他也没办法。
“你是否心悦于他我不多管闲事,只是提醒一句,若只是看中他的皮囊,不如及时止损,他虽然没有正妻,但从知事起就满楼红袖招,万花丛中过,这么多年没安分过,成亲也不见得就能定性,这不是你能受得住的。”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邵霁没少跟他笑骂杨经栩冷心,却没想过,多情之至是无情,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冷心呢?
况且平妃眼高,不可能看得上邵霁,一个是他多年的兄弟,一个是他血缘上的妹妹,他可不想做两面挨骂的倒霉鬼。
温西瑶被温越迎面浇了一盆冷水,咬了咬樱唇,眼神反而坚定起来: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是我痴心妄想,我都还没有试,便给我判了死刑你们,你们等着瞧吧!”
她觉得难堪,嘴硬地放了句狠话,又气又伤心地逃了,留下南枝尴尬地坐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随她去吧,碰了壁,自己想清楚了才能走出来。”温越叹了口气,他这个嫡妹,自小被宠着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或许该有此劫。
“世子哥哥,今天的事还请不要告诉王妃。”温西瑶那性子完全是随着王妃长成的,母女俩真急眼了,互相一逼,只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在她看来,温西瑶纯粹是见色起意,啊不,情窦初开,算不得什么刻骨深情,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用多久估计就淡了。
“我没事当这个恶人做甚。”温越摇了摇头,“你现如今和她关系倒是好起来了?”
记得小时候,这俩关系可不怎么样吧?瑶妹受着平妃宠爱,没少给阿枝添堵,连他母妃都忍不住出手管教瑶妹几次。
“确实是变好了,但也没那么好。”南枝以手托腮,“看她表现啰。”
少女香腮如雪,看向他的眼神有着不自觉的温柔,整个人都是放松舒展的。就像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小狐,在太阳底下露着肚皮,餍足地伸了个懒腰。
只是这样看着她,心头都会铺陈开安宁的甜意。
温越回过神来,掩饰地咳了一声。
“世子,你的嗓子怎么了?”南枝奇怪。
“没事。”
南枝想起邵霁的喋喋不休,也忍不住劝道:“邵小爷看着混不吝,其实话还是对的,世子确实该趁着这段闲日,好好养养,放松放松。”
虽然奉善说了他没有病,是用药才显得气色不好,可她看着他那空了一圈的衣带,还是闷闷的。
“我这还不够放松啊?闲得我都在家数叶子了,在过几日,可能就要陪展弟捉虫子斗蛐蛐了。”
南枝心头一动:“世子要是无事,不如帮我个忙?”
“什么?”
这段时日她常常要写信,面对着两位好友的字,越看越燥得慌。
她难得不好意思起来:“我一直打算练练字,但是没有诀窍方向,还琢磨着要不要请个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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