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将汤盅递给青角，接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温声道：“她好容易才找到国公府，若将人又送了回去，只怕闲言碎语更多，祖母若是觉得她不懂规矩，多教一教就是了，将来瞧着厌烦了，寻个好人家将她嫁了，也全了小姑姑一番情份。”
老太太凝着她叹了叹气，还是没松口。
余芳嬷嬷劝道：“谢姑娘来时还病着，昨日又落了水，夜里发了高热，身子这样弱，若将她送回边城，只怕撑不了这么远的路，二小姐的话不无道理。”
“是啊祖母，你就将她留下吧，若再有下回，我绝不多事。”沈知意斟了盏茶递给她。
老太太拿她没法子，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嗔道：“今儿就瞧在你的份上，往后她若再这般莽撞坏了国公府的声名， 纵然是我外孙女，我也断容不得她。”
沈知意笑盈盈的点头，“好，别说祖母了，知意定第一个不饶她。对了祖母，我一会儿要去白鹿书院接哥哥，想来，来回要五日的脚程。”
“柏承要回来了？怎么时候的事，怎么没消息传给我。”老太太狐疑的望向余芳，沈知意这才想起来，按着前世的时间，这会子消息还没传过来，等真正传了消息来的时候，她们等了一日，只等到哥哥受伤被抬回来！
“是先前去书院的时候哥哥同我约定的，说这两日要启程回府。”
沈素芝从外头小跑着进来，“柏承哥哥要回来了吗？祖母，我也要同二姐姐一道去。”
老太太嗔道：“胡闹，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外头若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可二姐姐也去呀，祖母，我同二姐姐一道去，也有个伴儿嘛，二姐姐武艺高强，咱们定能平安无事的，求求你。”沈素芝挪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绵软的嗓音听得人心都软了。
“我看你是馋了，想去尝白鹿书院山底下那条山珍街。”老太太戳了戳她的额，这个孙女她是知道的，没什么心眼，有的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心眼，都装满了吃的了。
“哪有，我就是想柏承哥哥了。”沈素芝扫了眼地上余芳嬷嬷正在扶的人，故作诧异，“她怎么又晕了？先前在宫里落了水都没晕呢，怎么见了祖母倒晕了。”
她来到谢玉棋身旁，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祖母，她的眼睛好像在动呢。是不是得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啊。”
谢玉棋是装晕的，闻言手心慌得渗了汗，她悠悠转醒，“玉棋失态了……”
老太太睨了她一眼，“既然不适，就好生回去歇着，往后也不必来请安了。”老太太人精似的，怎么会瞧不出来她是真晕还是假晕，不过是不想拆了她的脸面罢了。
她咬着唇，双目泛红，颤颤巍巍的将衣袖子拉开，那上头顿时露出些横七竖八的伤疤，衬在白嫩的手臂上，触目惊心，老太太有些震惊，沈素芝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朝沈知意身旁缩了缩。
谢玉棋垂泪咳了几声，显得人愈发的柔弱，“我在边城的时候，父亲醉酒，时常打我与母亲，母亲若不给他银钱，他就拿我撒气，不止这手臂，身上旁的地方也有。”
沈素芝小声道：“世上怎会有这样心狠的父亲。”还好她父亲待母亲极好，待她也是极好的。
“你在边城，总归还有些亲戚才是。”老太太默了半响，瞧着她手臂上的伤，又有些心疼。
“外祖母不知，我父母殁了以后，叔叔们……想将我卖去花楼得些银钱回去，我一个弱女子，若非秋水心善护着我逃出来，只怕我如今也随父母去了。”她伤心致极，以帕掩面，低低的哭泣着。
沈素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
沈知意起身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别怕，既然来了国公府，只要你守着规矩，行事稳当些，祖母是断舍不得将你送回去的，方才不过是被你恼了，说了句不随心的话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老太太原是想着她不善权谋，不懂人情世事，回了边城，总比呆在这儿随时被人欺负要来的好，如今看来，在这儿她还有条命，若是去了那儿，只怕命都要折进去了。
“余芳，你去拿那一管祛疤膏来。”她叹了叹气，朝谢玉棋招了招手。
谢玉棋乖顺的挪了过去，刚哭过的眼里一片澄澈，老太太凝着她，“你去了华容宫，与你姨母说了些什么？”
“姨母只说让玉棋代她好生照看外祖母，旁的……旁的并没有说什么。”谢玉棋心上一颤，下意识看了眼沈知意。
老太太伸手在她的伤疤处轻蹭了蹭，那是新旧交加的疤，她接过余芳拿来的祛疤膏沾了一些，轻轻涂在她的手臂上，“天都不比边城，行事由不得你随心，凡事你当谨言慎行，万不可再似昨日那般出头！”
谢玉棋一时受宠若惊，手下意识想抽回去，老太太却紧握着，她涂了几条疤，确定是真的，这才松了手，将祛疤膏塞进她手里。
“姑娘家的皮肉最是金贵，你二姐姐爱习武，时常弄的一身伤，这款祛疤膏的药效是最好的，你记得每日抹一回，不出一年，这些疤就该淡了。”老太太瞧她可怜，也就不忍再说过重的话了。
谢玉棋跪在地上连连谢恩，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手里的祛疤膏，沈知意！又是因为沈知意！她忽的想起贵妃与她说过的话，或许从一开始，从她进门，就在沈知意的算计中了！
沈素芝盯着那祛疤膏眨了眨眼，“好香啊，就像……像花露的味道。”
“你这小馋猫，你怕是还惦记着我那一叠子百花蜜呢，拿去吧，回头与你母亲也尝尝，她是个喜甜的。”老太太嗔了她一眼，瞧着带了三分傻气的孩子，也是喜欢的。
“多谢祖母。我能不能给二姐姐也分些，二姐姐也喜欢甜的。”沈素芝捧着可爱的脸，那双瓷娃娃般的眼眨巴眨巴，衬了发间扎了的白色小绒团子，格外可爱。
“你二姐姐的早就差人拿去宝福院了。”老太太笑着拍了拍沈知意的手。
“我就知道，要好的东西不必二姐姐开口，祖母这头一份儿总是留给她的。”沈素芝抱着百花蜜闻了闻，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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