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逻辑都在,或许是因为他正儿八经惯了,本来一场夺命凶徒的行凶自白,生生被他说来如同说一个他人的故事,而且这故事还是个生硬无趣的故事。
成德帝心下不由感叹:齐贵妃,你可知自己生了个如此好的儿子。
“子崖这说法新鲜,必然是废了心思才圆话至此。不过若说其他人倾慕南浔王还算合乎情意,子崖不是一向对南浔王态度淡淡吗?”成德帝说着,嘴角竟还在笑,“不说这件事,朕对子崖心性还是了解的。方才那番话,朕只当你是说笑。”
盛子丰心想:说笑吗?确实,自己亲哥哥的正直心性可谓深入人心。所以成德帝明明能看得出哥哥是出于对母妃的关心为其顶罪,反而不会因为哥哥的顶罪而对母妃多想。若换成自己,必然适得其反。
说来,这一切都得多谢哥哥的绝对良善了。
“好了,朕还是对丢了腰牌的翠袖的陈述感兴趣。”
翠袖连忙慌乱得磕下头,纤细的身形跪曲着显得格外瘦小无依,“奴婢什么都说,奴婢什么都说。奴婢自知截下韵欣公主的书信并将其隐卫杀害,触犯宫规和律令,但奴婢不悔。”
“奴婢与陛下皆知那封信并非如韵欣公主所说。奴婢是替多年受王皇后打压的齐妃娘娘抱不平。因为韵欣公主抚养在王皇后膝下,两人福祸相依,所以奴婢做了今次一事只为扳倒韵欣公主。全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好翠袖!
盛子元微微遗憾,本来想通过韵欣和齐贵妃之间的暗涌将当年母亲一事引出来,最后却未能如愿。其实也是可以猜到的。就算韵欣心知齐贵妃已经容不下自己所以针对自己,但韵欣必然不会将齐贵妃当日所说之事坦白出来。因为韵欣是齐贵妃,不是那等为了自己将别人至于险境的心性。
他又快速得瞥向右手边的盛子丰,见后者嘴角微微上扬,一脸欣然得看着揽了所有罪名的翠袖。所有都明白了,必然是自己这个六哥早早就想到了吧。而一个手握势力的王爷,必然有许多法子让一个小小宫女甘愿替人代罪甚至因此付出生命。
亦不知成德帝是信了没有,只听他道:“吴总管,宫女翠袖就亲自交由你审理了。”顿了顿,目光深邃落在齐贵妃身上,“或许还能审出点什么来。”
“是。”吴总管恭然领命。
却有人不希望此事如此轻巧走到终点。
“陛下,此事是不是处理的太过轻了。翠袖只是一个宫女,如何还会因为主子之间的事情如此极端铤而走险。虽说弃车保帅之事,也是有可能的。”说话的是王皇后。
经盛子杉一事,这个素来温和良善的娴静皇后,也终是毫不隐藏露了她内心本原本尖锐和狭隘的一面。
“皇后。”成德帝挑眉看她,道,“先管好你自己分内的事。”
王皇后轻抿下唇,低眉道:“臣妾谨遵陛下之意。”
之后御花园人去园空。
繁华不过一瞬过眼。
盛子元便将今日自己在皇宫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
尹千城听完,先是端了一杯茶给男子,“那枚腰牌和那封信是你做的手脚?”
男子堪堪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并将杯子完璧归赵,“暗锋看到翠袖和另外一人合力杀了青铜。所以我丢出原先不存在的线索。将一名宫女的腰牌顺手牵羊不是难事。那封信被齐贵妃藏在她的寝宫力里。想来该是她觉得留下会有什么用处,却被我利用上。”
“乐俊王身边第一的隐卫死在齐贵妃心腹手下,看来齐贵妃着实是不简单。除开翠袖的那人,会不会是丰都王的人?”尹千城猜测着。
盛子元摇头,“据暗锋对六哥的暗中观察了解,应该不是。”他没有说完的是,这人似乎并不是凤朝人。
尹千城偏头看他,心里描摹着面前这人的细致眉眼,“那封信的内容,你可看过了?”
“没看过。”盛子元在这灼热视线下将脸侧了侧,觉得方才热茶杯留在自己手心的温度又莫名上升了些,“但暗锋复述过大致内容,与市井传言和言官们上谏的一样。”
尹千城心里忍着笑意,面上却依旧正经分析,“所以子杉敢让成德帝看那封信,因为她知道成德帝为了维护皇家颜面必然会顺着自己的话说。”
“子杉倒是机警了一次,还记得我这一院子的紫竹。只是我这个当局者都不知道何时与她书信来往过。那封信她写给乐俊王,为什么要画上五片竹叶?”
盛子元为其解疑,“乐俊王,字修竹。”
尹千城轻叹一声,“从子杉的迟钝反应,和乐俊王给她的隐卫青铜这两点来看,两人必然都是有情意。但这份情,注定不容于世。子杉的事,王皇后是如何打算的?”
“招驸马。但必然不会是韵欣可能中意的姻缘。”男子倒也忘了女子有意注视的眸光,转过头看她,“所以我总觉得有愧于她。”
女子将左手搭在男子搁在小几上的右手手背上,“我知道,你两次一反常态出手帮助子杉,是因为觉得自己介入此事而心有愧意。但不管你是否出手介入,子杉和乐俊王的事都会因为齐贵妃将书信信息传播出去而铸成今日局面,你又何须自责?”
盛子元回握她的手,他如何不知道女子是不想自己徒有心结,笑道:“有十四维护,真好。”
女子见他解开心结,却又反过来调侃他,“怎么?现在又不藏锋显露人前了?”
盛子元一双眸子温润轻柔得看着女子,这幅模样与白日里在皇宫时简直是判若两人,“正反不会留在这是非地多久了,显露人前就显露人前吧。一切我来应对。”身形灵活一动,目光却是丝毫不偏移半点。女子却因为太过陷在男子的眸光中没有注意到男子的动作。
“你方才用一种恨不能将在下生吞活剥拆入腹中的眼神盯了这许久……”他天籁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如春风拂在女子心上,“欲意为何?”
尹千城面色一红,想要拉开与面前大眼对小眼男子的距离,却在此刻发现,自己被男子带着身形一扯,两人如今在小几的状况是一上一下——尹千城在上,盛子元在下。
女子一见是如此姿势,身子一僵,脸色更是一红。
“十四。”他说着,将自己的脸与她的脸拉近,“你的脸为什么越来越红?”
“你……”她挣扎着却没能脱身,只好将自己绯红的脸埋在他胸前,却仍觉丢人,于是头无意识蹭着。
然后头顶就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再乱动,我们的姿势就对换一下吧。”
“……”尹千城于是就一动不动如木头了。
诚然她下他上的姿势太暧昧旖旎说不清。
盛子元一边闷声笑着,一边转移注意力,却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什么东西抵着。他松出一只手,将背后东西移出来,“之前怎么没有见过这个锦盒?”
移出来的是一个黑红木锦盒,看着很是精致。但盛子元对尹千城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万分熟悉,自然一眼看出这个锦盒并不是尹千城的。至少这锦盒是他第一次见到。
因为盛子元松了一只手,尹千城从他身上起开,也去瞧着锦盒,“是夜倾渊派人送来的。说是……”难道说是夜倾渊原本打算恭贺自己与阿七缔结连理吗,“他一国太子嘛,钱多,送礼。”
……
盛子元已然将锦盒打开,这锦盒可谓是个百宝箱,里面包罗众多,圆形凤纹镂空白玉佩,一对白玉镯,明月珰,白玉灵狐簪,精致的流沙笺。
男子挑挑眉,“这是、何意?我若是不知道他对你无意,真要当情敌看待了。”
“哦?你是如何知道夜倾渊对我无关风月。”
盛子元毫无压迫感,“感觉。”
“虽总觉夜倾渊有事未曾明言,但他却是除你之外第一个让我觉得值得深交的人。至于风月……”尹千城说到这,粲然一笑,“风月,有你足够。”
“咳、咳。”房里响起十分不应景的故意咳嗽声。
尹千城转头,果然在第一眼看到倚着门框的景荣,才想怒目相对,眸光一移,已然起身,“栢颜!你回来了。”
“嗯。”栢颜道,随后走到案前,在熏香炉中燃了一片引魂香,然后坐到盛子元对面,接过尹千城斟的茶,“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事。”
栢颜扬眉看向女子,学着女子一副稀松平常,“强行克制经脉之痛而昏睡三天,与花雪彻底断绝关系,让松若重新回到栢颜身边——这些你还能说是没事?”
“既然你与景荣一起来,我自然知道你都会知道。事已至此,自然也算是没事了。”
一旁景荣冷哼了一声,对尹千城的云淡风轻很是不悦。
栢颜却是淡定,笑道:“你这里没事,山主却是有话给你。”
尹千城这才换下不以为然,认真与栢颜对望。
“山主说他已然年老,决定直接将伽若交给你。三人选一这等事也省下好了。”栢颜说着,眉眼笑得狡黠。
“……”确定这不是因为尹千城虐待自己所以对她的惩罚?
景荣眼尖得也看到了那个锦盒,最后得知来由只道:“夜太子手笔不俗。”
盛子元这才发现锦盒下面压了一封信。因为自己方才是将锦盒移过来而不是拿过来,所以信件依旧是贴合着锦盒盒底。
但这封信有些奇怪,不像是来往的书信,倒像是情报一类的。
“锦盒下面是什么?”盛子元与尹千城自然不分你我互不遮掩。
“哦。当初火烧尹府的黑手,正是蓝株。”尹千城说得平淡,顿了顿,“所以花忘尘很早以前就介入其中了。”
蓝株故意住进尹府,她后来控告尹千城对倚红一楼人命的任意碾压,还有对尹府的一把火……还有,蓝株入住尹府是在尹千城去往汤水之前,若那时花忘尘就开始对尹千城怀有他心,那么他后来去汤水又是出于什么,当真只是经商如此简单吗?
花忘尘。
你我之间,究竟该是如何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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