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万里白云,一片晴好。
如尹千城对花拂雪所预料,盛子丰及丰都王府并没有什么事。但最后盛子丰送人告知花家因为皇家事宜才没有按时回门,花忘尘在对丰都王府的回信中道花府不拘此礼数规矩,既然不日便是元日。元日之时再行拜会。
盛子丰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倒是花拂雪听到时微微愣了愣神,但之后从花家出来的陪嫁丫鬟开导后倒也没没什么了。
丰都王府,书房。
“如何了?”盛子丰专心落笔,语气轻巧得仿佛是问诗词文章。一边的侍从小童安静研磨,并没有张口的打算。
书房阴影处的隐卫回道:“翠袖已经自尽。”
执笔泼墨的人根本没有这一句生出任何触动,好似早已料到,不过是等人做最后证实,“陛下那边如何应对的?”
“没有任何动作。关于韵欣公主那个隐卫的命案,似乎就这样了结了。”
盛子丰突自一笑,“怎可能算是了结了,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你们去给齐贵妃提个醒,并好好盯着她,别让她再行什么愚蠢之事就可以了。”
“是。”
书房里只剩下主仆两人。盛子丰倒也丝毫不受影响,仿佛在落笔挥毫之际的安排只是顺带。但他兴致很好,仍旧没停笔。过了片刻却听见门外传来细碎声响。
“外面是何事如此吵闹?”盛子丰朗声对外道。
门外守卫恭敬朝着门内俯首道:“回王爷,是侧妃来看望您。因为您的书房少有人来,所以属下没有第一时间放行。”
盛子丰倒也并不怪罪,“让侧妃进来吧。”
花拭泪也未多想,进来的的时候脸上含着笑意,似乎心情很好。盛子丰没有抬头,小童却是见侧妃亲手托着茶盘。
花拭泪缓步而来,那步履是轻而缓的,但此时快速的心跳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但终究是靠近了,素来与他最近的一次。她落定,站到书案右边,“王爷,这是臣妾托哥哥留下的上好金骏眉。而且我学了一段时间的茶艺,就是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喜欢喝。”
他似乎想到什么,执笔的手停在半空,一向没什么个人情绪的温润变得有了两分私情,“金骏眉,是我八岁时爱喝的茶。”声音很低,像是说给自己听,又或者他说这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身旁还有他人。
但花拭泪特地照了他的喜爱泡茶来亲近他,本就离他极近,更加上对盛子丰的分外上心,这话自然被她不增不减听到了心里去。
“可是……”她本来想说,明明那天初见在浮音茶楼,城姐姐说你爱喝金骏眉你是笑着说是的呀。
盛子丰身侧研磨的小童道:“侧王妃才来府里所以不清楚,王爷向来只喝君山银针,而且府里也只备下这一种茶。若是侧王妃还有心为王爷泡茶,可以去库房支取茶叶。”
她突的脑里什么事一闪,心也随之如坠尘埃。因为她这个茶艺初学者对君山银针并不陌生。她曾问过自己的姐姐,城姐姐就是最爱君山银针的。她知道城姐姐与盛子丰相差不过一岁,城姐姐离京的时候正好七岁。难怪盛子丰说金骏眉是他八岁时候的品茶喜好。
原来他的喜好早早因为她改了。原来他的喜好依着她的。
盛子丰似是已经从自己独立的天地中走了出来,倒也没有意料到自己两句平常的话被自己这个侧妃心思如雪得揣测了个通透。他只是用正常音调道:“以后这些小事你便不必亲力亲为了,都有家仆会做。”
“我知道了。”她一时心绪如麻,竟一时也忘了称呼。
我知道原来你真正喜欢的人,原来是她。
花拭泪突然觉得自己手上猩红之处异常烧得灼烈。她甚至不用低头,都能清楚得知道哪些猩红之处的分布位置,因为那些都是她初见他之后每每泡茶烫伤的地方。她犹在失神之际,却感到自己手上一轻。再去看时,原先自己手上的托盘已经到了盛子丰手上。而盛子丰眉峰微蹙似乎很是不悦。
以往所看所听到的盛子丰,都是谦和温润的,从来没有如此不悦的时候。她不禁想:会是何事才能让他如此动容生气。
就听到盛子丰带着无比庆幸又惊险的语气道:“还好没有冲撒到千年墨上。”
“千年墨?”花拭泪下意识接了一句,随后顺着盛子丰的目光,只见男子将那方澄泥砚无比珍视得托在了手心。那一刻男子眸子的光,穿云激石而来,将他之前接过茶盘时的不悦一扫而光。即使澄泥砚旁侧上的墨汁染到了指腹上都没有不喜。
这不悦与欣然,是如何鲜明的对比!
小童跟在盛子丰身边多年,在丰都王府比之管家的身份和威望都不遑多让,所以说话也不拘谨,接话道:“自然,东延千金贵重的千年墨,还是南浔王送的大婚贺礼呢。”
南浔王?又是南浔王。当初想着哥哥许是对她不同也曾有意撮合,可哥哥后来直接明言她已有心上人。现在,现在……自己被哥哥告诫闭门思过的时候还求了姐姐去向她帮忙。自己如今如愿嫁得他成了丰都王侧妃,却连他对自己是否喜欢都不知道。而或许自己能成为他的侧妃,都是因为他看在她的份上。
呵!原来自己这么可笑。原来自己也求这么多。
花拭泪失魂落魄离开书房之后,小童盯着关上的门道:“侧妃走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怪怪的。”
“是吗?”盛子丰仍旧没有抬头,语气里没有太多在意。
小童也算是盛子丰的心腹了,大抵也能模糊知道自己主子并不喜欢娶进来的两妃,但正妃是皇帝陛下下旨赐婚,自然不能推辞。
侧妃却不一样。
小童问道:“王爷您根本对侧妃无意,为何还要娶她?您提出娶她可还是平白惹了陛下不悦的。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富可敌国花家的三小姐,或许有一日可以借助花家?”
上次几人前去紫苑闲坐,都是没有带上随侍之人的。
“是吗?或许吧。”盛子丰停了笔,“上次二哥也问我。能和她多些联系是其一。另外,或许因为我知道,自己和花二小姐在她心中是一样的人,才会如了花家两个女子的愿。”
那日在紫苑,只余下盛子丰和花拂雪的时候,他就已然明了花拂雪这个之前在她身边侍候的人,在不久前都花了些什么心机。也明了为何她会带着不悦离开自己的紫苑只留下两人。
因为他知道,她最不喜人惯用心机。
小童却是没有明白自家王爷这番话的意思,低头看到盛子丰落笔的宣纸上学着八个字——平生心事,不遣人知。
之后一室安静,再无旁话。
被这一对夫妻惦记的南浔王此时却已不在凤朝京都内。
夜幕快要降临时,盛子元牵着尹千城越走越偏僻。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隐在了夜幕下。
尹千城本来以为男子带着自己一大早出了城门是去他在城外的院落。但尹千城认了认路,并不是去往小院的方向。逛了半日风景,此时天色渐晚却还不见返程,尹千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私奔?”
男子因为她最后两字步子一个不稳险些带着她一起摔倒,随后稳了身形转过头含笑看她,“你没有去过俊州吧。”
尹千城点头。
他继续向前带路,“据说乐俊王这个皇叔长得丰神俊秀檀郎玉颜。带你去看看热闹。”
“丰神俊秀檀郎玉颜?还能比过你去?”她问得十分正儿八经。
男子朗声一笑,笑声里是藏都藏不了的愉悦,“难不成我在十四心中,是天下一等一的俊美男儿?”
“可不是吗!”尹千城肯定道,顿了顿,“你是说乐俊王来京都城外了?”
盛子元敛了笑意,平淡道:“嗯。”
“带了王爷的近卫军?”
“独他一人。”
看来这个名动天下的乐俊王可不止是容貌出众。这份心思和胆量也是不一般的。
尹千城微微动容,看向荒凉漆黑的远处,思绪迭起,“按理以乐俊王的身份处境,他当是永生不踏足凤朝京都半步的。就连着太后的寿辰他也只是送了贺礼而人未亲自到这一点,不难看出。”
“乐俊王此次只独身一人到了城外,倒也不算是行为不当冲撞成德帝。但不管他此行如此光风霁月磊落万分,有不如无。而他还是来了,因为子杉之事来了。那乐俊王来京都城外……”她猜测,“成德帝也会在?”
乐俊王既然不请自来,又是为了盛子杉的事而来,见的人必然只能是成德帝。
“嗯。”
“这个热闹倒是有趣。我们便只是来看看热闹?”
“这几日比较闲。有热闹为何不看。”他说得淡淡,随后语气清冷了些,“也不知,以后可还能再看到这样的场面?”成德帝与其亲弟弟会面的场面。
尹千城将他的手又握紧了些。男子感受到自女子手上传来的力道,他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不希望自己因为皇家之事神伤。因为他和她都清楚皇家薄冷。盛子元是因为本身为皇家人,见得多也遭遇得多。尹千城是因为和前凤朝天若宗族渊源不浅。
但不管如何清楚,这样的皇家都是他们所不喜的。
男子回握手中纤弱的玉手,心头一暖。
在盛子元准备将右脚并靠到沾地左脚的一瞬,尹千城停稳身形,“到了。”
盛子元心想,十四武功果然高于自己。自己知道两人约定会面的具体地方,而十四是凭着对四周气息动静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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