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子杉去御花园的时候,早已换下失魂落魄的状况,亦是她第一个看到男子的尸身。她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为何他给自己的隐卫会死在这里,为何自己会被人传出与他有私情。
因为自己在织锦节那日写了书信托此时此刻躺在这里声息全无之人给他送去。
织锦节至今已有多天,她也担心过,却只是想着那人从不给自己回信,遂也不再多想。没想到,不是没有回信,而是信压根儿就没与送出去。
而信被何人所截,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自己时隔数年远离京都远离皇宫,除了一件事与人结怨,再无其他。
盛子杉不知道的是,那个让她第一时间想到前因后果的腰牌,是后来才出现的。
盛子杉虽说心机一般,但也不是愚笨之人。何况皇家子女对明争暗斗你争我夺还是有些天生敏感度和通透度的。
她在一瞬看向盛子丰,那个跟她说骨肉亲情的六哥。她的眼神锐利而又寒冷。盛子丰心想,自己永生永世都会记得这一记眼神。
齐贵妃和她的贴身宫女翠袖早已被传到。
“父皇,这是儿臣身边的隐卫青铜。儿臣请旨,他的尸骨交给儿臣。”此时的盛子杉,已然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公主了。她切身见识过皇家的血腥残忍,明白了自己的少女心思。也在明白的同时知道自己这份爱意必然没有结果。
所有的变故,只在一念之间。
过了经年之后,当所有往事一一细数,繁华落尽,盛子杉才明白: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说的就是这等心境了。
“你说他是你身边的隐卫?”成德帝意味深长得问道。
“是。青铜不知左眼下有蝴蝶此情,右手手背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吴总管听闻,朝成德帝请示了一下,便去检验尸身的右手,果然与韵欣公主所述不差毫厘。
“你可知道青铜的底细?”成德帝没有回答,但却是已然回答。
盛子杉不以为然,青铜不过是那人拨出来给自己得一个隐卫,能有何底细?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那人多年幽居俊州不出世,父皇问自己可是知道青铜底细,说明父皇对青铜的底细有所了解,那就是说:父皇认识青铜!
少女下意识多加解释道:“父皇,青铜不过是乐俊王拨给儿臣的隐卫。”
成德帝如何能不知道
经过一番事后,盛子杉说话看事更是比之以往多留了一个心眼。她这句话是怕自己父皇对乐俊王多心。毕竟一个皇弟身边的隐卫却出现在京都皇宫,难免遭口舌。
不得不说变故磨砺人。这样迂来绕回的心思,她从前是断然不会有的。
诚然多疑如成德帝,但这一次他担心的点,却和盛子杉不同。
“青铜不止是隐卫这么简单。他是你皇叔身边隐卫第一人。”成德帝不多言其他,只是讳莫如深又轻浅得说了一句:“看来,他对你,也并不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只听到前一句话的盛子杉以为成德帝已然对乐俊王的居心生疑,又道:“父皇,青铜跟在我身边三年,早已然是我的隐卫。纵然从前与乐俊王主仆关系匪浅,可今非昔比。”
盛子杉说得如此明白,成德帝如何还不知道盛子杉一番辩解的真实目的。却也因为盛子杉对乐俊王的极力维护很是不悦,他沉声道:“来人。韵欣公主屡次顶撞朕意,罚闭门思过半月。”
“远山。”最外围的盛子元突然旁若无人唤自己的侍从,“‘欲’字开头的四字词有那些?”
远山心觉自己主子不会在成德帝面前无缘无故问这一句,顺着盛子元的话道:“欲言又止欲擒故纵欲盖弥彰……”
盛子元强制打断,“欲盖弥彰是个好词。”
远山不解这一词好在哪里。同样不解的还有很多,都心觉病弱的元殊王说话莫名其妙。但却有人明白了,盛子丰更是第一瞬看向盛子元,似乎是想看出他今日异样频频的原因。盛子元最希望明白的成德帝也是听懂了这句话。
成德帝先是眼神飘落到盛子元身上,然后说了句:“元殊王今日似乎很是维护韵欣公主。”
他明白,盛子元这句‘欲盖弥彰’是想说禁闭盛子杉不合时宜。盛子杉身上才出了与乐俊王的流言,此时愤然将她幽闭,岂不是告诉天下人那流言是真。
“倒不是维护。”盛子元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淡淡道,“韵欣是皇妹,自然如是。”他其实也是旁立在人群中,但却固执地显得格格不入,与人群隔着极远的方圆。他的目光从未落在任何一处实处,许是神游天外,你从无可能瞥见他的一喜一悲。
成德帝倒也不再看时而微末牵扯时而清逸独立的人。
本来带着盛子杉回其住处的宫人因为盛子元一句话打断还未走。成德帝对着那两个宫人招了招手,又道:“罢了罢了,韵欣公主既然是心疼身边服侍的人,情有可原。”
那两个宫人便听命退下,却是不知韵欣公主减此一劫,是因为盛子元一居莫名其妙的话。
王皇后也不是愚拙之人,赞赏的看了一眼盛子元,不过后者丝毫没有将她这一眼放在心上。就听王皇后道:“陛下,此人尸首身边出现宫女腰牌又当如何处置?”她虽不知道盛子杉与齐贵妃之间的纠葛,但也能感觉到齐贵妃必然与此事有关。
但因为盛子杉与乐俊王之事,已经让成德帝对王皇后有所失望,王皇后自然不会毫不反击坐以待毙,“要知道此处荒井一般是没有人会涉足的。齐贵妃身边贴身宫女出现,无论如何必然与此命案有多少牵扯。”
齐贵妃面上又是白了一层,怨恨得看了一眼王皇后。
就在此时,一直注意着尸首得吴总管道:“陛下,尸体怀里有一封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他将信从尸体怀里抽出来的时候。
看到信封的一瞬,有三人面色如纸。这三人正是盛子杉,齐贵妃和翠袖。
按照常理,因为是从污秽的尸首上拿出来的东西,必然不能直接呈给万金之躯的陛下。而为了检查一下物件是否异常,必然需要旁人先查看一下。吴总管正要将信封拆开,就听盛子杉道:“住手。”
盛子杉一脸镇静,“这封信是本宫的。不会用任何异常,可以直接呈给父皇。”
齐贵妃现在已然是心虚不已慌乱不已,自不会让盛子杉如愿,道:“韵欣公主一个女子,却不知是要与何人书信来往。何况这信封上有没有写收信之人名讳,如何就能说是韵欣公主的信?”
王皇后瞥了一眼吴总管手上的信封,道:“齐贵妃站得如此远,如何知道这封信上没有写名字?”
帝后站在一方,盛子崖四人站在帝后左手一侧。因为人命一事事关齐贵妃身边的翠袖,所以主仆两人站在帝后的下手处。尸首和吴总管等人站在帝后与齐贵妃主仆中间。吴总管与王皇后之间的距离,要比与齐贵妃更近些。但吴总管与齐贵妃之间的距离,一般人是不能看清吴总管手中书信上的字的。
齐贵妃犹自在想着说辞,翠袖咬咬牙道:“起病皇后娘娘,是奴婢告知齐贵妃的。奴婢出声粗鄙,曾习过一点武艺,所以比一般人的目力要好些。”
“是吗?”王皇后话里有话,“齐贵妃身边还真是能人众多。”
见两人不再针锋相对,盛子杉终于得了空隙解释道,看着吴总管手上得信,“那封信上虽然没有写名字,但我画了五片竹叶。因为南浔王喜欢紫竹,居处更是一院紫竹,所以我们之间来往书信不写名字,只画竹叶。”
对于前段时间京都传言最多的南浔王的居处,大家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盛子杉一番解释合情合理。
书信最后直接到了成德帝手中。成德帝看过,直直看向盛子杉,后者毫不偏移目光与之对视。虽则盛子杉面上一派从容无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早已沁出汗来。
成德帝移开视线,看向自己前面不远处,沉声道:“翠袖。”
自齐贵妃身边走出的翠袖已然跪拜在地,“叩见陛下。”
他睥睨着地上的人,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你是自己坦言,还是受刑?”
“父皇。”盛子崖突然出列跪在成德帝面前,“此事是儿臣所为。”
“哦?”成德帝,“子崖自陈倒是朕没想到得。你且说说理由。”
同样没有想到的还有齐贵妃、盛子丰和王皇后。不过盛子丰疑惑不安过后,又安心下来。这请罪他哥哥做得,但他做不得。
他似乎早有思量,却也还是挣扎了一番,最后平稳道:“儿臣暗中倾慕南浔王,所以在知晓韵欣与南浔王书信来往的时候将信截下。却被韵欣的隐卫发现。因为儿臣不想心思被撞破,所以动手杀了那个隐卫。至于那个腰牌,必然是儿臣在母妃寝宫逗留时不小心带到了身上,却在动手时落在了隐卫尸首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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