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的西北小院里,无妄在扫着已经十分干净的地面,拐角处,堆着小小的一团,春风一吹,又四处飘散。落叶纷纷,烦心杂杂。
自从苏宛无意识的冒出一句: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无妄就闭关在这个小院里,寻找佛学的真谛了。可惜,至今一无所获。
“我不开心。”苏宛气呼呼的走进来,重重的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凳上,这是特地给苏宛铺上的。什么?无妄和尚真有心?怎么可能!这是陈嬷嬷特地吩咐的,就怕苏宛着了寒气。
四处飞散的落叶,无妄原本扫地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瞧了苏宛一眼,带着点迷茫:不开心啊,哦,那有怎样。
苏宛也没指望无妄能有什么反应,只是偌大的苏宅里,大哥不在,二哥不在,静虚已经离开了苏府,嬷嬷年老,翻新的事还是别告诉他了。阿九,她怕自己前脚说了后脚他就拿剑去砍人了。所以,她只能跑到无妄这里消气了。
那姑娘是什么人啊,什么人啊!吧嗒吧嗒吧嗒,苏宛噼里啪啦的一通说,终于说完了,呼,心里舒服多了,于是,她端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
无妄安安静静的扫完那片落叶,抬眼瞧见想要说些什么,似乎是要阻止,但还是闭了嘴,为什么要提醒她,别人能喝得,她为什么就不能喝得呢?我为什么会想要提醒他?
无妄和尚又陷入了沉思中。
茶杯沾上红唇,只是略微一嗅,苏宛就拿了开,皱皱眉头,“苦丁茶,还是凉的?”
“凉的你还喝,难不成想闹肚子?”说话间,苏子钰已经走了进来,长臂一伸,拿走了苏宛手中的茶杯,一气儿喝了。
喝完,又要伸手去倒一杯,苏宛夺过了茶壶,笑道:“二哥刚刚还说我,怎么自己现在还喝上了?”
苏子钰伸手轻揉了下她的发髻,抬腿一迈,坐在了石凳上,撑着额头,发丝有些凌乱,宽大的袖子就随意的垂落到膝上,冲着苏宛轻笑:“你跟二哥能一样吗?走的太急,口渴的紧,乖,给二哥再倒上一杯。”
苏宛听话的持着茶壶给苏子钰手中的杯子倒上七分满,瞧见二哥脑门上都沾了一缕青丝,伸手把它别到耳后,玩笑道:“今日回来的确实比往日要早些时辰,二哥难不成听到哪个多嘴的小厮说家里来了个美娇娘,忍不住先回来瞧瞧?”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透亮的,二哥定是听了小厮说了些什么,担心自己受气这才急忙跑回来的。
在苏子钰的心里,不管苏宛如何的能言善辩,牙尖嘴利,她都是最为柔弱,最需要呵护和保护的那个。
苏子钰只管那眼觑她:“看到宛儿没少胳膊没少腿的额,原来是美娇娘啊,我还以为是只吃人的老虎呢。”
苏宛把眼睛一瞪,上前与苏子钰打闹成一团。无妄依旧扫着地,目无一切。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苏宛半个身子搭在苏子钰的身上,亲亲热热的与他说话。两人依旧重复着每日都要说上几遭的对话。
“起来,都成大姑娘了,怎么还喜欢跟个狗尾巴似的。”
“不要,就不要。”
“难不成黏二哥一辈子啊?”
“就一辈子了,怎么着吧。你不许啊?”
“我不许,就怕你看到某些人早就把你二哥扔在爪哇国了。”
“二哥,你把话说清楚了。”
................
张丽莉跟在敛秋的后边,和自己的丫鬟红桃有一搭没一大堆的说话:“这园子倒是不错,就是显得忒小气了点。”
敛秋不置一词,垂着头在前边带路,在一旁做活的家丁不免有些忿忿不平,苏宅的院落景致,哪个来过的贵人小姐不称赞,今天的这个客人也太无理了吧。同时,也都纷纷疑惑: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敢这般口出狂言?
大厅里,丫鬟已经在一道一道的上菜了,苏宛瞧着今天的菜色,随意的问二哥:“那个张姑娘,到底是什么底细?二哥清楚吗?”
哪有主人家等客人家开席的道理,况且她还是个女眷,也不知道大哥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在信里特地注明要自己亲自招待。苏子钰按按有些皱起来的眉头,心里已经给那个什么张姑娘的留下了一个坏印象。
“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这事大哥瞒得太严实,而且那个女的好像凭空冒出来的,等到人查出来再把消息传回京城怕还需要些时日。只怕到时候消息能跟大哥一起到了。唉,也不知道大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再怎么豪放也用不着我一个男儿家来作陪吧。对了,大哥不是在信里说让风尊护送她回来的吗?风尊呢,已经离开了?”苏子钰朝着苏宛哀叹一声,反而由此想起了许久未见的风一刀。
今天的晚餐里有道苏宛十分爱吃的桃花鱼,金灿灿的桂鱼,淋上酱色的汤汁,拇指大小的葱叶,还有各类的配菜,最后浇灌上桃花酿出来的黄酒,秘制的调料,鲜,美,绝,苏宛低下头嗅嗅冒出来的热气,好香!
苏子钰好笑的瞧她那馋猫的模样,长臂一伸,那盘鱼就离开了桌面,落到了苏子钰的面前。
某人的眼睛一直追着那盘鱼追落到二哥似笑非笑的脸上,谄媚的一笑:“风大哥说他不想和张姑娘照面,连咱们家他都不愿意住了。他现在应该住在白少将军的府里。对了,风大哥给我带了礼物,是......”
苏宛的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姗姗来迟的张丽莉,剩下的半截话就落在了肚子里。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院子的道路太繁琐,不小心就迷了路。”张丽莉笑的十分自然,说着就落了座。
任敛秋平日里再怎么的淡定,此刻也有些抓狂了。我一直就在前边给你带路,你是怎么好意思睁眼说瞎话的!明明就是你自己故意走走停停的!啊!
苏子钰低垂的头终于抬起来,淡淡扫了张丽莉一眼,又转到了面前的那条鱼。嗯,这鱼比那女的好看多了,最起码,不污眼睛。
哦,好俊俏的公子,比苏枫要帅的多了!就是他了!这是张丽莉此时此刻的想法。
人生若只如初见,对于苏子钰来说,与张丽莉的这场相遇是劫难,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换来与她的永不相见。
而此时,苏子钰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又偏下头,用筷子夹了块鱼肚上的肉,用心的挑去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多个无关紧要的人在桌子上吃饭罢了,大不了倒尽胃口。
“张姑娘要吃什么,自己动箸就好。”场面很冷,苏宛不得不出言缓和这种气氛。
“我知道。”张丽莉仿若变了一个人,说的扭扭捏捏,竟然羞红了脸。
苏宛微微张开嘴巴,瞧了瞧她,又看了看二哥,满脸的不可置信,不会吧?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苏子钰把去净了刺的鱼肉放进苏宛的碗里,冷着脸:“乱瞧些什么,还不吃饭。”
苏宛默默的端起碗筷吃饭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还是乖巧点好。
张丽莉一边心不在焉的数米饭粒,一边打量苏子钰。
她的眼神太过热切,太过无礼,苏子钰的无名之火越来越大,只是她是大哥所谓的贵客,暂时也不好发作,干脆放下自己的饭碗,一心一意的给苏宛夹菜。
看着面前如玉般的公子用修长的手指给另一个女子布菜,即使他们是兄妹,但是张丽莉还是嫉妒了。
她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鸡冠菜,半弯着身子就往前边的碗里送去。
苏宛停止了口中的咀嚼,呆愣愣的看着那筷鸡冠菜落进二哥的碗里,她下意识的往上抬头,果然,二哥的脸黑了。
侍立的丫鬟都默不作声,二少爷有洁癖啊,那个张姑娘竟然用沾了她自己口水的筷子菜给二少爷!二少爷会发飙的吧?
说起来,苏子钰发飙的次数很少,只有几次罢了,而且每次都是在苏宛不在的时候。后果,你问我他发飙的后果?还好,对方没缺胳膊断腿,轻点不过是事事倒霉,重点也不过是家破人亡,再重点,去勾栏院找找吧。
饭菜还是热腾腾的,苏子钰碗里的那筷鸡冠菜还在冒着热气。张丽莉很殷切的对他笑:“二公子,快尝尝,我觉得这菜味道不错。你到现在还没吃几口菜呢。宛妹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哪还需要你来帮她拣菜。是吧,宛妹妹?”说着,她又顺手夹了筷鱼肉落在苏宛的碗里,正好落在苏子钰去好骨刺鱼肉的上边。
这下,苏子钰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他冷冷的盯着张丽莉,薄唇轻启。
“二哥,我吃饱了。”苏宛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敛秋递来的手巾擦擦嘴。唔,看戏不嫌事大。这个张姑娘的确应该敲点一下,不过,二哥不会把她给说哭了吧?
苏子钰轻飘飘的对着苏宛瞟了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的确有想要对方滚蛋的想法。只是,到底是不知道这个张姑娘的底细,顾着大哥的面子,多少都不能闹的太难看。
最后一道清汤已经端了上来,一桌子的菜,十分丰富,这是吩咐厨房专门招待客人的。可惜,客人是开心了,两个主人却半分也不开心。
苏子钰从头至尾都没再动一下筷子,他静静的对着门外的小厮瞟了一眼,小厮会意,对着里边的人扯开嗓子叫道:“公子,您吃好了没,还有公务没处理完,那边又来人催了,说是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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