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全得肺痨死了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肺痨在这个世界是绝症,是传染病,无法治愈。
有问题的是棺材。
这个世界崇尚厚葬。
李菁岚看过崔娘子趴着的棺材,可不便宜的。
《金瓶梅》里有写,尚举人为了上京赶考,把一副桃花洞棺材卖给了西门庆,卖了三百二十两银子。
李菁岚前世也发过丧,崔娘子趴着的那副棺材,价值两百多两。
七口之家,亡了六个。
六次送葬。
怕是两三千两银子都打不住。
“崔家有问题!”
李菁岚转头唤赵正义家的,“把卢升……不,把你家的喊过来。”
卢升太老实了,有可能打听不到事情。
赵正义过来领了命,立刻出门去办事。
京兆府也正在苦恼陆宣德一家为何无缘无故消失。
得到赵正义的话后恍然大悟。
立刻派人去掘坟。
但等京兆府办完流程来到城外坟地的时候。
已经晚了……
“崔家的六座坟全部被人掘开,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尸臭味。京兆府的仵作说,这棺材里没装过死人。”赵正义回报。
“小人不敢怠慢,立刻跑到陆宣德所在的胡同去询问邻居们。”
“邻居们都说崔家在胡同里住了有十三四年,但崔家不怎么与外人交往。而且老崔头的婆娘是个彪悍的女人,和胡同很多人都打过架。”
“所以关系不太和睦。”
在胡同里住了十三四年?
李菁岚倒抽了一口凉气。
能让一个在京城居住了十三四年的崔家装死或者配合某些人死去。
这得多大的能量?
李菁岚自问以她现在的能力,达不到。
杀人容易!
但让一家七口人全部配合你,这很难。
李菁岚皱起眉:“让京兆府查一下崔家的人际关系以及银钱往来,和那个死去的泼皮关系。”
“雁过留痕,总是能查出什么的。”
天黑透了。
京兆府的欧阳知府拿着今天的卷宗敲响了殷知海的大门。
作为殷知海的接任者,而且殷知海又递了片子关注这件案子。
欧阳知府认为他有必要向殷知海共享案情。
看完卷宗后,殷知海的眼皮微动。
正要说话之际,家人突然进来:“刘全公公来传旨,陛下召您现在入宫见驾。”
都亥时了,皇帝这会招他?
殷知海有种感觉,皇帝应该是为了陆伯舟的案子。
他拿起卷宗,命令儿子送欧阳知府出门。
匆匆入宫。
皇帝正对着一局残棋拢袖沉思,见到殷知海来了,让他坐下:“来下一局。”
这局棋是赵阁老上次与皇帝下的棋,因皇帝说了一句屠龙,赵阁老将白棋下到其他地方认输。
棋面险象环生,黑棋已无路可退。
殷知海沉吟了一下,拈起黑子。
这一子落下,方才还险象环生的黑子竟隐隐有了起死回生之象。
皇帝轻笑:“知海的棋艺,可比赵阁老要高。”
这一语双关的,不知是皇帝真心夸奖还是故意说的。
殷知海心中情绪涌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臣的棋艺不如赵阁老,更不如陛下。”
皇帝下了一枚白子,笑容淡淡:“何必自谦呢,当年你科举时,若不是因为一甲只有你一个年轻人,朕本想点你为状元的。”
“你虽是探花,却是那一科当之无愧的魁首。现在回过头瞧瞧,你们那一科的状元和榜眼,已泯然众人矣。”
“知海的本事,朕是知道的。”
皇帝抬手,“该你了。”
殷知海又落黑子。
这一子落下,方才还有还生之象的黑棋又落入了险境。
“陛下,臣输了。”殷知海苦笑。
“那就走走吧。”皇帝站起来,背着手走在前面。
夜风吹起皇帝鬓边的白发。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朕老了啊。”
“陛下正当壮年。”殷知海拱手。
皇帝没回头,缓缓往前走,“父皇把江山交到朕手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那时晋王年幼,日日跟在朕身边,问父皇去了何处。”
“晋王在朕眼中,如子如弟。”
说到这里,皇帝话题一转。
“十八年前,京中出了一件大事,你可还记得?”
皇帝转身看向殷知海。
殷知海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低语,“臣不知陛下讲的是哪件大事?”
“十八年前的雪夜,有叛军攻入皇城。”皇帝紧紧盯着殷知海,“晋王世子被叛军掳走,就此消失。”
“奋勇伯为保卫皇城,连同奋勇伯在内,许家共战死五个人。”
“朕深夜唤你入宫,便是让你查清十八年前的往事!找到藏在暗处的歹徒。”
皇帝从袖中取出一个令牌:“先从察事处查起。”
殷知海伸出颤抖的手指,将令牌接到手中。
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仿佛要跳出来。
他有点绝望的抬头看了看皇帝。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唇角笑意淡淡。
从宫里出来时,殷知海被门槛绊了一脚。
脑子里突然想起那天他和赵阁老说过的话。
“门槛这一关,不太好过。”
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
皇帝怎么会知道他知道了?
殷知海转过头,朝着东宫方向看了看。
所以,皇帝已经确定了陆伯舟的身份?
这一查。
他就要与太子为敌了。
他得拼着命的把陆伯舟送回宫里。
皇帝只给他留了一条陆伯舟的路。
殷知海将令牌放到袖中,朝皇城外走去。
皇帝站在高高屋庑下,静静地看着殷知海的背影。
直到殷知海的身影消失于朱红大门处,皇帝才转过身,看着大殿。
眼前却燃起一场烧了十八年的熊熊大火。
宫女内侍倒在大火中,身下的鲜血汇聚成河。
皇后在火中大声呼喊。
晋王冲进火海救人……
皇帝闭了闭眼,眼前的大火就此消失。
面前这座十七年前修建的大殿依旧金碧辉煌。
他袍袖一转,朝着书房走去。
身后的灯,一盏盏熄灭。
却亮了天上的圆月。
圆月钻入万家灯火,星星点点。
皇帝坐在书房中,拿起奏折。
皇后步入书房,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粥:“陛下,喝碗七宝素粥吧。”
“梓童来了。”皇帝放下奏折,笑着从皇后手里接过粥吹了几口,“太子睡了吗?”
“太子今日一直在咳,方才好不容易睡着了。”皇后看着皇帝的鬓角,白发已渐漫延。
她垂下眼睑:“明天八月十五,有小朝会,陛下早些歇息吧。”
皇帝手中的勺子在碗边轻轻磕了一下,“嗯。”
目光掠过碗,落到皇后的裙边。
皇后裙边垂着一个拨浪鼓。
拨浪鼓颜色陈旧,鼓皮裂开。
鼓上垂着的线已变成了黑色,想是皇后天天把玩的缘故。
皇帝冲着皇后一笑:“天晚了,梓童去睡吧。”
眼见皇后出去,皇帝把碗放到桌边,左手支着额头。
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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