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人,一边一个,乃是冯亮和彭俊从前都是李豹的故旧或同僚,且昨日里又都刚打过交道,所以现下略看看,便就能够辨认清楚。彭俊边走着,边向身后做了个躬身引导的手势,须臾便有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步伐沉稳的走过来。
李豹心头狂跳,不知不觉竟然立时满头大汗。他扑上前,一把攥紧了冰凉坚固的粗大囚栏,带着希望唤道:“主……主公!”
高岳在冯亮和彭俊的指引下,专程来探李豹。还未走到近前,听得他这一声,当即胸中火起,不禁怒斥道:“住口!我当不起你的主公!”
李豹被他喝住,讷讷地一时不敢再出声。高岳走上前站定,双目如锥般,锐利的刺向这笼中之人。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但再也不是昔年白岭村的亲密同伴了。
“大将军如今独霸秦州,恭喜恭喜!我知道错了,从前都是被小人撺掇,犯了糊涂。现在我愿意迷途知返,还望大将军宽宏大量,看在我那牺牲了的大哥份上,便就饶了我这一回。若是大将军能够应允,我去替大将军将张春捉来,将功赎罪!”
高岳的脸,如同一块冷硬的石头。他紧紧抿着嘴唇,两只虎目中,起初还迸出暴烈的怒火,但见了李豹磕头如捣蒜的模样,耳听种种哀求乞怜,高岳望向他的眼神中,已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弃。
“自从你刺杀孙隆、叛降司马保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必然会有落网的这一天。在我心里,从前白岭村的李豹,早已经死了,那么如今的李豹,尤其是已经变得这样寡廉鲜耻卑鄙无义,就更不应该有理由还能逍遥自在!”
见那嘴脸如此丑恶,高岳都有些后悔不该来此。他看都不再看李豹半眼,扭头对冯亮低声交待了几句,随即带了彭俊,转身决然而去。
“”大将军!主公!到底能不能饶了我?你说清楚再走啊!……”
李豹攥着囚栏,疯狂的摇动不已,对着高岳远去的身影,歇斯里底的大声叫唤,但却眼睁睁得看着高岳头也不回地迅速隐没在了前方一片昏暗中。
“他妈的!老子从前出了多少力,他竟这样不念旧情!”
李豹失望无比,满腔怨气一下子又涌上头,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但随着哗啦啦的铁索被解开,几名粗壮的卫卒冲了进来,无视李豹的竭力反抗,二话不说架起他拖了便走。
连拉带拽,不多时,李豹便被押至了另一处厅室内。李豹惶急不安的四下扫视,这里虽然比方才的囚笼宽敞些,但也是暗郁阴森的感觉,且室内各种棍棒钉刺、铁钳刮刀等凶器。好几个火炉里,烙铁、扦子胡乱的插着,被烧得红亮刺眼——这似乎是用刑之处。
完了!内衙的刑讯手段,从前李豹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自己落在了他们手里,看来终于还是躲不过要被残酷虐待。李豹的各种侥幸幻想,被现实一把扯的粉碎。他浑身冰凉,被人像条狗样拖着,不由分说按坐在一张铁椅上。李豹登时疼得惨叫嘶喊,如同被电击似得忙不迭就要站起,原来那椅面上,尽是寸许长的锋利尖刺,李豹的双*臀及大腿,全部被扎得鲜血淋漓。他拼命挣扎不想再坐,却被好几双粗大有力的手死死按住,仍然重又按下去。
李豹疼得面容扭曲,脖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半晌又无力的垂着头,嘴里兀自低声呻吟个不停。须臾,一名兵卒,将李豹的头发粗暴地拽起,李豹努力调整好视线焦距,才发现,冯亮似乎竟然带着微笑,站在面前瞧着他。
“哎哟……亮子,咱们是发小呀!为何这般折磨我,哎哟。”
李豹强打精神,抬起耷拉着的眼皮,出声相唤,希望可以唤醒冯亮的念旧之心恻隐之情。冯亮却饶有兴趣的盯着他,半晌才道:“李豹,你叛降司马保之后,我的手下,曾经有数次好机会可以暗杀,结果掉你的性命,但最后我都下令暂且放一放,你难道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是,是顾着旧情,愿意放,放我一条生路,对不对?”
冯亮哑然失笑,“之所以让你活着,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能生俘你,我还有些话想要跟你说呢。”他停了停,抬起头望向虚空,忽然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当年,有一次同去打柴,休息的时候,你和龚福鬼鬼祟祟摸出个破罐子来,对我说是从村正家偷来的好酒。我一看便晓得不对劲,说我不喝,但你和龚福使强,还是逼着灌了我一口,结果大家哄然大笑,因为那是你无聊,突发奇想撒了泡尿,用来当众戏弄我。有这回事吧?”
此事,李豹本来根本早就忘记,只算是多年前生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哪里还值得去记住。现下冯亮突然提这个,李豹在脑海中费力的找寻半天,才终于觅得这件事的模糊身影。
冯亮又悠悠道:“还有一次,咱俩打赌,输了的人要喊对方一声爹。结果你使诈让我输了,不管怎样,喊就喊吧我就当愿赌服输。可你非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跪下来喊你,说什么做儿子的,就得当面跪爹。我被你逼得没有法子,龚福又带着人大呼小叫,反怪我输不起,是个孬种。结果自然可知,我哪里能拗得过你们,只好跪了。这,你也记得吧?”
李豹目瞪口呆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但额头上已冒出了层层冷汗。面前的冯亮,唇上已蓄起了胡须,虽然身材仍算单薄,但较之从前,也算是成长不少。他的五官,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但是神色之间的那种冷酷和阴沉,已经变得陌生再难相识。
冯亮收回游离飘渺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李豹面上。“此外类似的件件桩桩,我就不一一赘述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从前你们肆无忌惮的嘲弄我,轻视我,各种捉弄调侃,当时我势单力薄,只好强颜欢笑装作无所谓。但是我都记在心里,从来没有忘记。”
“我,我那时都是和你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敌视你……”
“我知道,我知道。对于当时的你来说,那些确实只算恶作剧,无伤大雅,哈哈一笑后,心满意足拍拍屁股便可以随时走人,哪里还会在乎我的心里感受。而且若是我较真了,不仅会被你们狠狠修理,还反过来会奚落我开不起玩笑,喜欢斤斤计较,实在无趣的很。对不对?但是眼下今非昔比,我终于也可以有能力和你开开玩笑了。——这样吧!你现在先跪下来给我磕头,老老实实叫三声爹。”
李豹嘿然不答,在难堪的沉默中拖延时间。但随即便有凶神恶煞的内衙打手冲过来,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按在李豹的胸膛上。焦糊的青烟腾起,李豹嘶声惨叫,但随即几个重重的耳光打得他两眼金星直冒。还没来得及挣扎,又被人拎了起来,在膝弯处狠狠的踹了两脚,从而被迫跪在了冯亮身前。
酷刑一旦落在身上,绝大多数人就会知道,此前认为自己可以无比硬气,在那瞬间都会肝胆俱裂,什么气势都化作乌有,而变成任人宰割的癞皮狗。
形势如此,反抗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惩戒。李豹抖索着身子,忍着剧痛,规规矩矩磕了头,唤冯亮做爹。
打手们乱七八糟鼓起掌来,纷纷叫道这狗儿子,真他娘的孝顺。冯亮毫无笑意的笑了笑,让人将李豹重新押到铁椅上坐住,扭头又招呼道:“老刁!你过来。”
一名满脸横肉的彪悍打手,忙不迭的趋步过来,他在冯亮面前,仿佛高大的铁塔相似,但脸上却挂着不相符的谄笑:“都帅有何事吩咐属下?”
冯亮将头摆摆,斜睨着眼道:“将那边的狗盆拾过来,然后当面撒一泡尿。”
那老刁,闻言一愣,但立即照做,当着愕然无比的李豹的面,利索的解开裤腰带,掏出了乌黑丑陋的家伙事,畅快淋漓的尿了一大盆尿,还热乎乎的翻着泡沫。
冯亮露出白森森的牙,对李豹笑道:“来,全都喝了。”
那狗盆本来就污秽不堪,便是用来盛着白米饭,都会让人无法下咽,更不要说此刻满满装着新鲜人尿。李豹哪里肯依,骇得心间发颤,忙不迭连声哀求。冯亮叹口气,摆摆手,两名打手上前,二话不说劈面几个重重耳光,打得李豹晕头转向,随即又一左一右上前将他死死扭住。老刁抄起狗盆,用熟练的手法将李豹的下巴用力拿捏住,让他不得不张开了口,然后狞笑着将一大盆尿,硬生生地麻利灌了下去。
“快来看!这人好不奇怪,竟然喜欢喝尿!”
“老子爱喝酒,家里婆娘就天天唠叨。早知道就将她带来,亲眼看看这个爱喝尿的狗东西,说不定她从此就会闭嘴了,哈哈!”
“这夯货!渴成这样,也不知道说一声,要喝尿,咱爷们有的是哇,绝不亏待你!”
屋内立时爆出一片刺耳的哄笑和唿哨来。众人多半也揣摩出了冯亮的报复用意,于是更加逢迎贴合,卖力的侮辱笑骂李豹,各种难听的话,都肆无忌惮的砸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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