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内心是什么真实想法,两人总算当面客客气气地结交了一番。{随}{梦}小说 {][la}略寒暄几句,高岳便赐二人坐,又开了口。
“宣裴卿来,是有几桩人事任免,鉴于此前卿的推荐,朕来当面做个答复。”高岳冲着司马承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司马卿毋庸如此拘谨,左右无事,可放心安坐旁听便是。”
“此前,裴卿推荐杨坚头牧守秦州。杨坚头对朕,固然是绝对可靠的,但充任独当一面的地方诸侯,怕还是稍欠火候。他打仗是极为骁勇,但政务非他所长。不过卿言倒也启发了朕,秦州刺史,朕决定任命杨难敌。说句大白话,他比朕还要熟悉陇南陇西一带,且他长于治政安民,秦州使其牧守,应是无虞。至于秦州都护,朕便叫姚弋仲来做,卿说可好么。”
原来花落杨坚头他家兄长。裴诜口中连连称是,心中暗忖,这两个早年便铁了心追随今上的异族胡人,倒也真是慧眼如炬,押得一手好牌,而今果然坐享功名富贵,连带着兄弟子侄等,都能充任要职。
“雍州嘛,交给司马卿,朕也是极为放心的。都护一职,朕拟任李虎,这一条便不用议了。梁州刺史便是李凤,都护仍然是彭俊。此外,便就剩下了盛州。裴卿,可知朕决意任用谁么?”
“臣愚钝,臣不知,请陛下当面赐教。”
“司马卿,可能猜上一猜?”
“回禀陛下。臣听闻国朝人才济济,文臣如云武将如雨。从中挑出佼佼者,想必亦是不难之事,料来圣裁总是妥帖。”
裴诜及司马承满面茫然,还下意识地互看两眼。高岳不免有些得意,继而朗声道:“也不为难二卿了。盛州刺史,朕决意由裴卿去做!”
裴诜一瞬间,愣怔地张口结舌,几乎忘了回话。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落在自己头上。要说追名逐利升官进爵之类,他如今已然是副相,被外放充任地方,尤其乃是刺史,非是州牧,实际上等于还矮了现在一截。若当真去盛州,那么朝中的中书令之职,又当如何,而副相职衔,还能不能保留,这莫不是被贬了?可要说皇帝是在贬黜惩罚他,裴诜自忖自己并没有什么过失啊,且看面容、听声音、对眼神,这察言观色之间,皇帝和颜悦色,也并没有半分着恼的迹象啊?
旁边司马承低声地清清嗓子。裴诜如梦初醒,慌忙下拜,一面迅速斟酌着遣词造句道:“……臣,臣谢陛下恩!不过臣材质平庸,又不善军事,恐,恐有负陛下重托。”
“恐有负于朕?其实是怕朕有负于卿吧?”
望着裴诜涨得通红的脸,高岳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道:“卿的顾虑,朕都料得到。且放宽心!朕并没有丝毫贬黜卿的意思。当真是因为,眼下并州初定,胡崧抚平三晋,还要分出精力防备河北,目前出不得并州半步,哪里还能管的上盛州!但盛州毕竟是我国北方重地,非有德才兼备的大员去镇守,方才能不至有失。”
当日,韩雍当面进谏,说可以让裴诜出任盛州刺史。高岳很是诧异,下意识地便摇头反对。韩雍却道,裴诜虽然有时失于急躁,但终归是德行不亏的良臣,且颇有才干,政务纯熟,又是朝廷副相,名望隆重,去盛州进一步安抚民心,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此外,若是考虑军事方面问题,其实也并不严重。胡崧如今拥兵五万在并州,虽然面临石虎冀州的压力,但反过来,对河北而言,胡崧又何尝不是一个近在咫尺的巨大威胁!此消彼长,盛州如今的压力就要小得多,唯一接壤的,便是地处幽州、被石赵和慕容鲜卑夹攻打得元气大伤的段部鲜卑,构不成什么实质威胁,故而裴诜此去,大可以安心的治理民政,彻底平息代人的疑惧心理,从而使盛州长治久安。
其实裴诜虽是文臣,他也并不是对军务一窍不通,当年也曾在司马模父子麾下,充任过一段时间的参军,随时参赞军事,也提出过不少行之有效的建议,只不过后来司马保不采纳而已。为了保险,可以再任命老将何成去盛州做都护,相辅相成,盛州局面,当可平稳如昔。
高岳来自后世,对有宋一朝,为了遏制可能出现的造反,而极度的重文轻武,地方上的军政长官,都刻意选用文臣为首这种矫枉过正的国策,很是不满。任何事都要求一个均衡,方才能有良好的长足发展,否则长期以往必官,虽有贤名,但对军事很不在行,导致外行指挥内行,于是败多胜少之怪状,不足为奇。
听闻韩雍分析,高岳释去了文臣镇抚地方干预军事的疑虑。在认真的思考了一晚上后,高岳对了杨、韩二相,表示可也,并在当日傍晚,召见了裴诜。
说着话,高岳的面色不知不觉变得严肃了几分。“盛州刺史的人选,朕曾反复思量,患得患失。还是韩相国公允之心,建议不如让裴卿你去,朕细细思量,也确实再没有比卿更适合的人选。朕便将盛州交付卿手,望卿用心经营,暂勿挂怀虚名爵禄,为朕保住北方不起波澜,待将来局面彻底平稳后,朕绝不会亏负于卿。”
“现在二卿一主雍州,一主盛州,皆是干系非小。卿等去,当励精图治,造福地方,做个百姓能交口称赞的好官,朕在这里,以‘欣欣向荣’四字,期许二卿做出成绩!”
顿了顿,高岳恳切道:“二卿人品端正,是朕喜爱的首要条件。昔年,胡虏侵略烧杀,围攻长安,关中为之涂炭。彼时司马保私心叵测,竟欲视而不见,以毒蛇蛰手、壮士应当断腕而强自解释。裴卿义愤填膺,当场抗辩道,乃今蛇已蛰头,头可断否?”朕闻此言,当时虽不相识,但亦深受感动。卿满腔忠义,尽在此寥寥数语,壮哉!”
“而司马卿虽为前晋宗室,但毫无锦衣玉食的纨绔作风。相反倒能勤劳任事,心怀家国子民,常自深深忧虑天下离乱,何日能休。后来王敦造反,司马卿明知力不能敌,却义无反顾地誓师抵抗,情愿做洪流中一孤舟,力保湘州不陷贼手。卿坚强不屈铮铮铁骨,壮哉!”
裴诜及司马承,被皇帝这样当面赞许推崇,俱是感动不已,几欲垂泪。却又见高岳站起身来,动容道:“二卿正直品格,世人共识,岂朕独知?如今天下仍四分五裂,兵灾连连战火不熄,以天下苍生计,望卿等鼎力襄助朕,早日剿除贼虏平定四海,共造清宁天下!”
司马承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昔年,他疲于奔命,救国救民,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可曾享受过一天王子王孙的富贵生活!但纵使劳顿到精力交瘁,也没有人在意过他的付出,在意过他的奉献。在朝中,在邻藩,甚至在整个南方,大家都是各有心思,各做各的,各自保住自己的身家利益就行,他遇不见懂他的人。而今,新主虽谋面未久,言行举止,桩桩件件都像甘露般,不停滋润着他干涸的心,无法不让他百感交集,泪如雨下。
裴诜拭去眼角余泪,顿首礼拜,大呼陛下圣德,使人五体投地。旁边,司马承早也抖索着噗通跪倒,郑重地三跪九叩,用劲力气大声道:“臣,此心似铁,此身便许陛下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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