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念看来,她的身体会时不时冒虚汗、嗜睡、酸疼,这些都是生病留下的后遗症。
偶尔许念也会察觉到身体的不适和古怪,小腹在酸痛中还会带着下坠的钝痛感,极其陌生的异样和难受。
但是医生和江沉都告诉她,这些身体的不适感,都是她长期服药物产生的副作用,以后会慢慢养好的。
每次医生为许念检查身体时,江沉都会温柔摸着她的头,柔声告诉她不要害怕。
许念很相信江沉,有江沉陪在身边,许念觉得很安心。
而且,江沉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不再纠结身体出现的各种异样。
许念对江沉一向依赖,甚至没有任何防备。
不管江沉说出的理由有多离谱,只要是江沉说的,她都会选择相信。
那可是从小疼爱她的江沉哥哥,她怎么可能不信他。
这点认知让江沉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不管他说什么,他的念念小朋友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他。
只要他存在,无论有多少选项,他都是许念坚定的唯一的正确答案。
很纯粹的感情,也很傻。
江沉缓缓垂下眼睑,身体疲倦的后靠在沙发上。
他的眼神不复昔日的凌厉,像极了黯淡下来的星辰,灰暗无光。
他脸上的神情也很淡。
不是往常的不屑一顾的淡漠,也不是毫无情绪的平淡。
而是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经过消化融合之后,表现出来的一种类似于“平静”的面部表情。
江沉的脑海很空泛,许念笑吟吟的模样像错乱代码在跳动,疯狂填充他的空白。
许念眉眼弯弯的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灿烂,像暖光一样。
江沉一直知道,许念笑起来很可爱,脸上带着成年人少有的天真烂漫。
她性格活泼开朗,五官长相偏向稚气,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他在那张可爱纯真的脸上,看到过许多怨毒仇恨的表情。
她的眼神充满恶毒和阴霾。
阳光明媚的女孩,变成了面目狰狞的疯子。
江沉的思绪混乱,无数画面在他脑海中极速闪过,他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江沉的脑袋忽地一疼,他不自觉的蹙眉,凝神望向许念方才离开的方向。
“咔”他点了一根香烟。
烟雾缭绕,江沉模糊的脸庞莫名的有些落寞。
他微微低头,空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出神的望着四周虚空,莫名觉得难受。
他吹散周身烟雾,心底生出了更多的妄念。
他的耳畔隐隐响起许念欢快的声音,“江沉哥哥……”
“江沉哥哥。”
江沉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是多么侥幸的存在。
许念接受药物治疗的一个星期里,她的意识基本处于涣散的状态。
也就是说,许念在一个星期内,对外界是处于封闭状态。
就算没有意识,但是她却很配合治疗。
她乖顺的让人心疼。
许念即将醒来的时候,江沉一直守在许念床前。
他在等许念醒来。
他的内心很平静。
他不去想曾经的所有事,无论好的,坏的。
他只想等许念醒来。
有时,等的实在太累了,他会握住许念的手,顺势趴在许念床头,暂时休息一下。
他以前对许念很好,甚至是宠溺无度,这点毋庸置疑。
好和坏,都是相互独立的,两者之间具有明显的分界线。
既不相融,何谈抵消?
缠绕在许念身上的迷云雾障逐渐散开,晨光如轻烟,熹微尽数落在许念身上,如同赐福特有的神辉。
许念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身上没有疲惫感,也没有绝望感。
她只是如往常睡觉一样。
许念的表情让江沉感到放松,他取出平安符,动作温柔的为许念戴上。
他离开寺庙时,庙里的老和尚送他一句话。
“幸得所失,朝暮融雪。”
“余生漫漫,恰属欢喜。”
江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对老和尚笑着道了谢。
他紧紧的握住平安符,拒绝了寺内人带他抄近路的建议,徒步下石楼。
念念,等我回家。
许念快醒来的时候,江沉紧紧的握住许念的手,他不知道该对即将醒来的人说什么。
他打了无数完美的腹稿,真正面对许念时,他一句都说不出,只是想简单的叫她的名字。
他失神的看着许念的眉眼,目光都舍不得眨一下。
大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捋开许念额间的碎发,指腹在空中停顿了很久,最后停留在许念的眉心。
手下是温热的触感,江沉蓦然红了眼眶。
他的心脏周围荆棘丛生,每一次跳动都会换来更紧的困束。
他呼吸一次,尖刺就扎深血肉一分。
鲜红流下,染红了大片腐烂盛开的荆棘丛。
腥红的花朵饮血绽放,开出别样的浪漫。
……
手指忽地传来一阵刺痛,江沉骤然从回忆了抽神。
香烟烧到尾了,一半猩红的火光还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从许念醒来,他偷来的日子就开始进入倒计时。
他提前故事知道开始的时间,但永远不知道结束会在哪一刻突然降临。
江沉心底生出许多渴望,他想抹杀干净有关过去的所有回忆。
他想和他的念念小朋友,在落日余晖中拥抱亲吻,用漫长的时间记下他们的相爱时刻。
他想带许念去看皑皑白雪,在高耸的雪山中,送她一朵灿烂的向日葵。
如果许念喜欢这份浪漫,他会为许念在雪山上盛开一地的花束。
他想许念的余生都是他,也想在七老八十的时候,再对许念说一句,我爱你。
他想听,许念向外自称“江夫人”。
他想为许念做一辈子的晚餐。
他想陪她去看大漠的浩大黄昏,在最后一缕阳光落入地平线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凉风胡乱吹响时,凑近她的耳畔,低声告诉她,他滚烫的爱意。
他想每天都能见到许念笑的眉眼弯弯的模样,她会欢快的扑进他的怀里,可爱的仰起头,软乎乎的叫着,江沉哥哥。
他想带许念去出席各种宴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许念是他的江夫人,是他这辈子唯一的邂逅和心动。
他想要他的小朋友,永远开心、自由、幸福的活着。
……
江沉微微仰起头,眼尾处忽地滚下一滴眼泪,泪水受力而下,顺势没入他的鬓发。
江沉的眼眶泛起红,他半阖眼眸,直视头顶刺目的灯光。
江沉无法直视曾经的自己,也无法原谅曾经的自己。
现在的江沉永远憎恨曾经的江沉。
过去是一个罪恶的深渊,里面充满对他的审判。
他甚至不敢去承认过去真实存在过的事实。
他只能用卑劣的手段把许念留在身边。
哪怕一天也好。
泪水再次流出,依旧没入头发中。
泪水温热的温度渐渐变凉,一路拖出的水渍紧紧的黏附在皮肤上。
空气流动间,水渍瞬间变得冰冷。
身体滚烫的温度渐渐蒸干了水渍,它失去了存在的痕迹。
泪水太过微弱,连风都不用张扬,它就散的一干二净。
什么都没留下。
好和坏,不能抵消,不能折中,但是可以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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