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一幢华丽的客栈里,陆尧远含笑的烧着茶水,火炉边上的案几对面,一个面色冷冽的中年男子安静的坐着,余光见陆尧远条理有序的煮着茶,半晌终是安奈不住的沉声问道:“今日时辰尚早,秦兄约某至此不光只是煮茶吧。”
陆尧远化名秦远,闻那男子问来,笑意又是浓了几分,用湿毛巾搭在茶壶的铁柄上,各自斟了一杯,放下茶壶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啜了好长一口,一脸陶醉,“金陵虽是富贵之地,但这煮茶的手艺我还是偏爱赤水手法,啧啧,浪副使您尝尝。”
坐在陆尧远案几对面的中年男子正是金陵锦衣卫副使浪潮,闻言,浪潮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不过还是捏起茶杯啜了一口,入口甚是清苦,皱眉道:“清晨喝茶有些不对时辰。”
陆尧远笑了笑,又是各自斟了一杯,边道:“今日约浪副使至此却是有些事要商议一翻。”
话入正题,浪潮眉眼露神,松下茶杯,略显急意,“秦兄请说,锦衣卫的条件还是未变,只要秦兄带头出资重振金陵经气,我锦衣卫今后便让秦府作金陵甲富!”
“呵呵,浪副使,您给我的利是不是大了些,前几日轻语副使也找过我,不过条件没浪副使这边的丰厚啊。”陆尧远一副商人谋利模样,倒是让浪潮多了分确认。
“秦某是名商人,还是远行倒卖的小家。”陆尧远捏起茶杯,淡笑道:“在我赤水商界有句话,所谋之大必付之大,看来浪副使需要秦某付出更多啊,难道浪副使是想做金陵巡抚吗?”
陆尧远说起后面几字时浪潮脸色明显不悦,不过被其掩饰得极好,淡然的道:“秦兄是聪明人,舍得舍得,舍与得是并书的,权衡在秦兄一念间呐,几年前浪某也路过夜郎赤水,可是跟金陵无法比的啊。”
陆尧远故作沉思,眉头都挤成了一字,好似很难权衡一般,啜茶良久,双唇有些纠结,看向浪潮,道:“秦某也不过府上的掌柜而已,几万之数尚可未请定夺,不过浪副使所需定是十数万,秦某实在不敢妄下定夺。”
浪潮面冷之际,陆尧远笑着道:“不过,我家三爷此时距金陵不远,三爷喜游山水,初到金陵便游玩去了,这不,前几日方才回来,要不今晚我跟三爷约个时辰,届时浪副使与三爷商议可好?”
“哦~三爷便是我秦府的三少爷,未来的秦府掌舵人。”
闻言,浪潮顿时露出笑意,伸手在陆尧远胳膊上一拍,笑着道:“秦兄见外了,今晚浪某正设宴玉妙舫,还望三爷秦兄赏光啊,让浪某尽尽地主之谊!”
瞧着走出客栈消失在街巷的浪潮,陆尧远那含笑的脸色逐渐收敛了起来,手掌举了举,身后便是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少年,陆尧远头也不回,吩咐道:“三爷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告诉三爷,戌时相聚玉妙舫,鱼饵咬钩了。”
“还有,除特殊暗点外,其余赤水尽数保护三爷,三爷所过之处,不论街道、房舍、树林或是水里,炷香时间清扫干净,今天日子特殊,免坏三爷心思。”陆尧远又是吩咐几句,这才缓缓的吐了口气。
官道上赤水早已备好了马车,许云山与赤水架在车外,车厢内苟三趟在舒媚儿怀里,享受着她那独家的揉捏手法,不知不觉之中已是晃晃悠悠的来到金陵城下。
城下守卫依旧挨个盘查,赤水在距城一里地便催停了马,许云山坐在车架上转身朝着车厢内轻唤了一声,“三哥,前便就是金陵了。”
苟三掀开车帘,眯着眼向城墙望去,目光收回来看着眼前曾经的冷甲战场,跳下马车行至路边。
赤水手中提着竹篮,上面盖着一块黑布,从中取出几叠纸钱,一炷香和两只红蜡,许云山蹲下将纸钱用火折子点燃,插好燃香燃蜡,舒媚儿也摆了一份果盘,苟三执酒壶面向曾经的冷甲战场,杏花酒跌出数行。
“走好...”
苟三心中默念一句,深深一拜。
登上马车行向南北,四城皆拜。
苟三怀中持有通行文书,入城甚是顺利,许云山问道:“三哥,先去城中还是菜市口?”
“先去菜市口吧,在绕上虎街去枫桥。”
菜市口位城东,正好是苟三最后祭拜的入城之地。
刚至菜市口,阴风迎面而来,街边坐着一个吸着烟枪的老头子,瞧着几人提着竹篮缓步行来,不由得大喊一声,“嘿,是过来倒农菜的吗?”
苟三皱眉,看着佝偻的老头小步跑来一脸堆笑,问道:“老伯,您这是?”
“东家是来菜市口倒农菜的吗?来来来,去我家,我家农菜多,新鲜着呢。”老头子将烟枪别再腰上,满是皱纹的脸如是被春风吹过,就差热情的拉着苟三衣袖往他家走了。
“老伯您误会了,我不是倒菜的东家,只是来这看看的。”苟三轻轻一笑,见老头子一副失望之色,以前作为销售总监的他自是看出了门道,问道:“老伯,是您家里的农菜卖不掉吗?”
老头子叹息一声,又是抓起烟枪吧唧一口,摇头连连,道:“说来怕你不信,这菜市口两月以来,你们几位是我第一次见着的外人呐。”
“官府不让倒菜了不成?”舒媚儿不解的问道,菜市口是倒菜之地,人流自是熙攘才对。
“哎,小姐,您有所不知啊。”老头子用手中烟枪向后几十丈的宽敞地带指去,道:“就因为那儿,两月前,一日便砍了三百来颗人头啊,连砍了数日,夜间时常听见哀嚎,都不敢灭灯呐,因为这事官府还下了告,要将菜市口设到城西去,这叫我们怎么活啊。”
苟三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舒媚儿抓着的手掌紧了紧,挽住他的手臂。
老头子叹息之际苟三已是入了菜市口,赤水也将纸钱香烛燃好,苟三接过许云山递来的酒壶,揭盖而洒。
一路上苟三都在闭眼沉默,舒媚儿悉心开导间也仅是挤出几声“嗯”、“哦”。
或是受菜市口老头子的影响,苟三仅是对着苟府废墟徐徐一拜后便向着陵地行去。
苟府陵地设在苟府五里外的山腰上。
青山含翠,石阶蜿蜒,凉亭十数,如果说此时唯一能让外人联想起苟府辉煌的,应当便是这苟陵了。
登上半山腰,故意收敛真气的苟三也是冒出些许汗液,午时的阳光正裂,脱了外套仅着裹衣。
两座新坟已被春风吹出了新草,苟三悉心的一株株拔掉,看些先前那几颗用粉石书在墓碑上,被风雨吹淡的字迹,捡来小石子照着原先的字迹深深的重描。
在雕刻的“鬼十八之墓”几字边上,义父老九之墓显得温馨几许。
苟三至此未曾吐出一字,坐在墓碑前,将小石子放在石碑顶上,亲自烧纸烧香,摆果盘放鸡鸭,最后拿来三坛杏花酒。
苟三淡漠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站起身来抓起酒坛,杏花酒跌坛倾洒,“第一坛,敬三年前。”
苟三又是抓起一坛,边倒边道:“第二坛,敬三年后。”
紧接着是第三坛,道:“第三坛,解你嘴馋。”
三坛酒敬完,苟三后退三步,舒媚儿、许云山、赤水分别站在身后,抱拳深深三拜。
“今年就来看你这一次了啊,看看过年时能不能再回来给你捎些酒钱,在下面省着点儿喝,有什么需要的就托梦给我,啊~”
老九坟边的新坟,苟三如此照做。
在苟陵坐了半个时辰,苟三接过舒媚儿递过来的衣衫重新穿回,问道:“胖子,徐伯伯的坟在哪儿?”
“就在许府里。”许胖子轻笑一声。
“你丫,这就是你说的随便选个地?”苟三没好气的瞪了一眼。
“我爹啊,看着挺老实的,其实是个色鬼,不然也不会着了东厂的道,我送爹回去的时候我娘也一头撞死了,那小妾也上吊了,索性就将他们安在那了,在一起有个家,挺好。”
苟三收起笑意,伸手拍了拍许云山肩膀,率先向山下走去。
许府乃朝廷赏赐的私府,自从许长海被杀后便一直搁置,在城中靠东的秦淮边儿上,多走几步便是长宁街。
才两月多时间,许府便是生了许多蛛网,许云山领在前头,用木棍拨开灰尘蛛网。
许云山做的比说的简单,在他说来就是一个坑埋三人,不仅省事,还能讨他爹欢心,只要他爹一欢心,那他睡他爹小妾的事自然就不是事儿了。
苟三烧纸燃香,许云山倒酒,最后二人捧起一捧新土往坟头一洒,不及拍掉手中泥渍,却是突兀的响起一道清脆的鼓掌声。
苟三低头看手掌的眸子缓缓抬起,一个身着六扇门服饰的女子一脸笑意的拍手叫好。
“是你?”许云山深深的皱起眉头。
“又见面了啊...许云山...”女子眉眼含笑,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她就是我去余浪县途中遇到的六扇门扇使!”许云山握在身后的拳头狠狠的紧了紧。
“我是该叫你秦淮呢,还是...三少爷呢...”女子转眉看向苟三,洋洋得意。
苟三皱眉,心头自语,“她竟然会知道秦淮便是苟三,那岂不是六扇门都知晓了么?”
“不对,如果六扇门知晓了岂能让我好端端的活在陆家镇?”
“她是先问的许云山,知道许云山是与我一起坠落下来的,借清明之际蹲守于此怕也是守株待兔,尝试一翻的吧。”
“她应该也是方才猜测,并无断定。”
苟三想了个通透,即使有些纰漏想必也无关紧要了,感觉许府突进十数道森冷的气息,淡漠的脸上生出一抹笑意,道:“怎么,猜测到了不先去通风,是想独占功劳?”
“是又如何?天罗地网我看你今日如何逃!”扇使面冷却是神笑,手掌缓缓举起,十数道身影站在房顶上举着弓弩对准苟三。
苟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拉起舒媚儿的手掌,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女孩子还是少见些血,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苟三转过身去,举起的手掌缓缓放下。
瞬息,十数人死于腕弩下,六扇门女扇使身中二十七弩矢,死不瞑目。
行走在街道上,苟三买下一串糖葫芦递给舒媚儿,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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