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问道:“卫玦什么时候到?”
“卫大人眼下已经山了,明天一早就到。”祁铭道。
谢容“嗯”一声,吩咐一名玄鹰卫:“把刘掌事和陶吏请过来。”
玄鹰卫应诺一声,离开衙舍,不一会回来,“虞侯,刘掌事和陶吏已经回镇上了。”
“回了?什么时候?”
“说是镇上有事,今早天不亮就走了。”
青唯道:“官人也怀疑这矿上有事瞒着我们,问过刘掌事和陶吏?”她脾气急,立刻出主意道,“官人不如找那矿监军的都监,或直接提个囚犯来问,他们常年矿上劳作,必知道得更清楚。”
谢容却摇了摇头,“他们未必肯说。你们,究竟什么原因,让矿上的这么多人时隐下一桩事?”
“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得利的共体。把事情说出来,他们所有人都没好处,反,缄默,甚至不惜朝廷官员撒谎,才是他们最有利的。此可知,他们瞒着我们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矿监军整座矿山负责,矿上出了任何岔子,他们都必须承担罪过,我们若是『逼』问监军,他们而,很可会给他们招杀身祸,既然闭嘴才保平安,他们会张口吗?
“提审流放犯倒不是不行,但会受阻,一来,从都监刚才的反应,他们已经有所戒备,我们若是问他讨犯人,送来的囚犯未必知道实情,即便知道,也被事先打过招呼;二来,流放犯也是得利人,我们即便迫问,他们未必会说。自然非常时非常行事,只周旋下,一定找到突破口,可是不忘了,封原眼下也找岑雪明留下的罪证,时不等人,我们必须比他快一步。”
“最快的法子是什么?”谢容的目光落窗绵延荒芜的山端,“如果说这个矿山是利益的核心,我们找的,就是这个利益共体最边缘的人,相较而,他们所得的利益最小,隐瞒的代价却最大。从我们进山伊始,只有两个人态度上出现过摇摆,刘掌事和陶吏。”
先是隐下鸭子坡,尔后又告知鸭子坡;送他们进山送到半途,又称接封原半途离开;眼下明明小昭王、玄鹰司、封原兵马,甚至章庭、曲茂都到了内山,陶吏和刘掌事却这个时候离开了,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他们害怕,来的人越多,他们越怕,所以迫切地逃离这场是非。
“怕是好事,一个人只知道怕了,就有突破点了,兼隐下矿山的秘密,他们而意义相不大,把他们追回来,只一诈,我们立刻就知道这山中的『迷』雾下,究竟藏着的是什么了。”
就知道石良是怎么失踪的,岑雪明究竟是不是死于酷寒,且他死后……那些被他带进深山的傍身罪证,究竟藏了哪里。
章禄听了谢容的话,恍然大悟,“虞侯说得是,属下这就把陶刘二人追回来!”
“你追人,封大傻那边岂不第一时就知道了?”岳鱼七从躺椅上起身,风似地掠过章禄,人霎时已经到了衙署,扔下一句,“你留下,我。”
-
时已过正午,封原一番话说完,狠狠灌了一大壶茶,随后帐子中坐下来,期手下兵卫进来了三次,非但囚犯那里什么都没问出来,小昭王那边也是静得连声都没有了。
封原心中愈发焦躁起来,他才不管岑雪明死的活的,只找不到他留下的罪证,多一刻过,便多一分危险。
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坠悬崖边的一根枯枝上,脚下万丈深渊,手上紧紧抓着的枝干正一点一点折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封原了章庭一眼,见他端着一副冷容,眉虽也凝重,目光反倒像审视权衡,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封原心中不满,既然帮不上忙,还不如跟曲停岚那个废物帐子里睡大觉呢!他不敢把自己这点恼怒表现出来——真出了事,一切还得仰仗章庭的亲爹——只好唤人进来添了茶,耐着『性』子陪章庭吃。
好过不久,参将就掀帘进来了,“将军,曲五爷已经安顿好了,帐子扎了山边道口,他还是嫌热,说明早起来上山寻凉快地方住……”
封原不耐地摆摆手,意思是随他吧,尔后章庭道:“小章大人赶了多日的路,眼下必累了,不如也帐中歇一会吧。”
章庭似乎心事重重,明知封原打发自己,没有介意,把手边的茶搁下,跟着引路的兵卫离开了。
章庭一走远,封原立刻就问:“怎么样?”
参将道:“回将军,小昭王那边还是没动静,不过……卫大人最迟明天天明就到了。”
封原闭了闭眼。
卫玦一来,小昭王手上就有了两百玄鹰卫,虽然他的人马多出玄鹰司一倍有余,可是闹到兵戎相见的一步,于他而终究是不利的。
封原不信小昭王得了案宗,什么都没出来,他们肯定动了,只是小昭王身边有高人,行踪隐秘,瞒着他罢了。
封原负手,焦急地帐中来回踱步,“不过一个死了三年的人的遗物罢了,这矿上的人都是锯嘴葫芦变的精怪吗,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参将犹豫了一下,道:“将军,属下有一计。”
“快说。”
“也不是什么好计策,眼下矿上不是关着这么多流放犯么,不如……”他凑到封原耳边低语了句,随后抬起手,脖颈一划。
“不行!”封原立刻道:“朝廷早就颁发过禁令,流放犯也是人,额施加酷刑,乃至滥杀流放犯,以杀人罪罪论处,尤我乃朝廷武官罪加一等,小昭王还杵着那呢,他眼皮底下动刀子,他不可放过我!”
“将军您真是糊涂啊!眼下都什么时候,哪计较这许多?再说也不是真的杀,只是扣押起来严刑『逼』问罢了,实问不出,再动刀子不迟,您也说了,流放犯也是人,是人就知道怕,后面的囚犯到前面的死了,总有一个说的吧。朝廷的禁令再严,这些人也是罪犯,后头官府追究起死因,只咱们手脚干净,随便一个累死病死野火烧死,好填补得很。”
“那矿监军呢?那些监军也不是吃素的,你没瞧见每回我们提审囚犯,那都监一副警觉的样子,生怕我们把他的囚犯给吃了!流放犯如果没了,他立刻就发现,眨眼功夫就跟玄鹰司揭发我们,哪等到我们后头填补?”
参将知道封原这样思前虑后,不是因为他『性』情有多仁慈,只是担心后果罢了,他深思了片刻,说道:“如果将军只是不被矿监军发现,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拖住监军。”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曲五爷。”
“曲停岚?”
“曲五爷不是一到矿上就喊热么,说山上找凉快的地方,等明早曲五爷起了,将军不如托那都监带五爷上山,属下知道矿监军山上凿了不少岩洞,用来搁放矿上的石料和油罐,到时候就让那都监带曲五爷一个一个瞧,凭五爷的挑剔,耽搁一日都是短的,那都监矿上说话一九鼎,只他不,凭将军的神通,不管这些流放犯发生了什么,还怕不是‘干干净净’的?”
“将军,”参将再度道,“只把眼下这一关挨过,随那小昭王后面怎么追究,再和他周旋就是,难道杀个流放犯,比洗襟台那案子的后果更严重?”
封原听了这话,负身后的手一下握紧成拳,“好!就这么办!”
他了一眼帐的天『色』,已近暮里了,“不过支开都监至关重,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这样,你亲自,眼下就到曲停岚帐子守着,他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上山,切记让他歇好了,否则这废物少爷腿不肯迈一步。”
他来回疾走两步,又叮嘱,“最好把章兰若也捎上,拖得愈久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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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夜里,矿上各处都熄了灯,除了塔楼还有隐隐营火,监军衙、营帐、囚牢,俱是黑漆漆一片,似乎玄鹰司封原兵马经过两日的无声峙,终于疲惫了,矿上除了呼啸的风,再难听到别的声音。
然而顺着这风声往山而,一直吹拂到脂溪镇下,却见一列兵马疾驰而过。
山中月『色』亮得惊人,从镇子边的山腰往下,不难辨出这一行官兵衣摆上的雄鹰暗纹。
“公子,是玄鹰卫。”
镇边的山腰上,白泉清来,轻声向张远岫说道。
“玄鹰卫也到了啊。”张远岫眉宇的颜『色』始终淡淡的,中和了月的清凉,似乎丝毫不受秋老虎的暑热影响。
“卫大人办事向来疾如风快如电,这回小昭王先后脚上路,眼下才带兵赶到,倒是有些慢了。”
“慢?”张远岫眉梢微微一挑,“卫玦来脂溪前,途中绕了柏杨山,眼下就到脂溪,岂止疾如风?”
白泉听了这话,诧异道:“卫大人柏杨山做什么?”
柏杨山中正重建洗襟台,那里除了工匠驻守的官兵,什么都没有。
是了,驻守的官兵!
“公子的意思是……”
张远岫向远山的轮廓,夜『色』中,起伏的山势隐约绵延,“既然牛鬼蛇神都到齐了,我们也进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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