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谁,你过来,蹲下……蹲好了。”
翌日晨,太阳才从云端探了个头,矿山下,一行人又沿着山路上山了。
曲茂担心双腿受累,走了没一刻,唤了一名家将过来,整个人往家将身上一趴,拍拍他的肩,“行了,继续走吧。”
他们这一行人是去给曲五爷寻凉快地方扎帐子的。昨天曲茂一到矿上就睡了,早上醒来,身下的席子都被热汗浸湿了。曲五爷几曾吃过这样的苦?当即要找封原抱怨,帐帘一掀,封原身边的参将已经在外恭候了多时,称是已经跟矿上说好了,今天什么都不干,就带着五爷纳凉去。
曲茂承情,眼下他身边除了参将和七八名家将,矿上的都监也在,连章兰若也跟来了。
曲茂这个人不爱念书,但也向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的山居日子,要是能邂逅一个归来的浣女,来一段楚王与神女的巫山情那就更好了。谁知他到了山上一看,别说空山清泉了,就那几个堆放物资的山洞,这是给人住的?
曲茂于是一脸嫌弃地让都监继续带路。
到了山腰,都监在一个岩洞边顿住步子,“曲校尉,这个岩洞是用来存放油罐的,十分凉爽,连帐子都不用扎,搭好床榻直接就能住人。”
堆放油罐的岩洞显见得经过改善,洞外有门,内里还搁着桌椅,就是看上去有点深,黑黢黢的,曲茂也知道矿上条件简陋,不能太讲究,说:“行吧,你们给我多点几根烛,我住这试试。”
都监为难道:“曲校尉有所不知,这洞里油罐多,烛灯不能多点,怕风来引发大火。”
“不点灯还怎么住人啊?”曲茂往那岩洞深处望去,觉得那昏黑里阴风阵阵的。他喜欢的是巫山神女,夜里要飘来个美艳的夜叉,他可无福消受,“别处看看去吧。”
这个山头已经看完了,别处要去隔壁山上。太阳当空高挂,秋老虎的暑热无孔不入地渗入林间,曲茂先时还能任人驮着上山,眼下却经不住曝晒,一心想要躲懒,他想了想,唤来家将,打发他们帮自己寻地方去,“我要求不高,清凉宜人,桌椅齐全,里外通风,最要紧的是四面敞亮,你们找到了就来告诉我。”
几个家将应诺,帮他找“四面敞亮”的岩洞去了。
都监和参将跟着离开,尤绍解下水囊子,伺候完曲茂喝水,一看章庭也留在原处,连忙拢起袖口,帮他把一旁的矮岩擦干净,“小章大人,您坐。”
章庭颔首,依坐下。
曲茂瞥章庭一眼,他这会儿歇好了,劲头正足,出声讥诮:“有的人呢,表面端出一副公事公办,勤快务实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和我一样,逮着空儿就躲懒。”
他幸灾乐祸,“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借口帮封叔查案子,找那个岑……岑什么来着,想要留在东安享清闲,结果怎么着?封叔来了脂溪,你不也得跟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曲爷爷都受不了,更别提你了。这样,你真心实意地喊我一声爷爷,等接我出山的大轿来了,爷爷捎上你一程。”
章庭根本不想理他,连看他都不看他一眼。
曲茂也不恼,他自觉难得比章兰若体面一回,出声炫耀,“你别不信,你道你曲爷爷为什么进山来?我是来送急令的!回头我爹知道了这事,别说八抬大轿了,就是王母乘的仙车,他也会给我请来!”
章庭听得急令二字,心间稍稍一动,“什么急令?”
“急令就是……就是那个……”曲茂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他哪知道什么急令,家将临时送过来让他签,他闭着眼就签了,“哎,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总之是个调兵的玩意儿。”
章庭直觉这急令不对劲,本想多问两句,却听曲茂又在一旁质疑道:“你该不会想抢我的功劳吧?”
算了,这么个大傻帽,谁会陷害他呢,管他死活做什么。
曲茂见章庭又不吭声了,懒洋洋地数落道:“你说,封叔那边你又帮不上忙,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满山找凉快,还不如趁早走人,留在这矿上做什么呢?”
章庭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矿上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在中州和章鹤书一番争执以后,他料到脂溪会出事,离开江留,疯了一般往脂溪赶。然而等到了这里,见到封原,封原竟也不拿他当外人,事无巨细地把岑雪明的下落,与小昭王的争端告诉了他。章庭为官数载,持身清正,这还是头一回,他作为一个局内人,直面这样的龌龊,而与他同在局中的,竟是他一直奉为楷模的父亲。所以今天一早,当参将问他是否要上山时,他就跟来了,他知道矿上形势危急,玄鹰卫一到,封原和小昭王说不定就要兵戎相见,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买卖洗襟台名额自是罪无可恕,可是事情一旦捅出去,父亲也会受牵连。
平心而论,买卖名额并不是父亲做的,他甚至极力反对这样的牟利之举,且自始至终,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争取来洗襟台的登台名额分给寒门学士,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何错之有?
既然洗襟台在修筑的那一刻就沦为青云台,他是不是不该去苛责父亲?
山岚拂过,几片树叶离梢飘落,章庭只觉自己被这叶遮了目,他看曲茂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曲茂已打起盹儿了。
都说难得糊涂,人是不是稀里糊涂地过活才好呢?
章庭蓦地开了口,“曲停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认为的对的,其实都是错的,你最相信的人,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你要怎么办?”
曲茂已快堕入梦乡,乍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迷糊了一会儿,“什么对的错的饶不饶恕的,你在说什么啊?”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你爹犯了大罪,朝廷要治他的罪,不让他做官了,甚至……甚至会牵连到你,你会怎么做?”
“……想这么多你烦不烦啊。”曲茂不耐道,“那我爹要真被朝廷治罪,他不还是我老子么?我能怎么办,我见到他,还不一样得给他磕头。”
“可是,如果你必须做出抉择呢?必须在是非与亲义之间选一个呢?”
“选?选什么选,章兰若,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你这个人,脑子不好使就算了,躺平由它生锈不好吗?你还非得让它转起来,一转就打结,越打结越转,拧成一团麻花,为难自己就算了,还来为难我。”
章庭听了这话,居然难得没和曲茂争,“你说得对,我的天资平平,远比不上忘尘,更不必提昭王殿下,这些年我自问勤勉克己,到了眼下,却走入一片困顿之中,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曲茂听了这话,也是意外,难得见章庭不是心高气傲的样子,他一时间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连语气也和缓了点,“你也是,你说你没事跟清执、忘尘这些人比什么,他们本来就比你好啊,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章庭垂着眼,“可是我直到眼下,都想不明白修筑洗襟台,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
如果高台是为了缅怀先人而被赋予意义,如何确保每一个登台之人都怀有赤诚之心?
曲茂眨眨眼:“哦,你是觉得你爹错了呗,他不该提出重建这劳什子的”
“不,不是这样的!”不待曲茂说完,章庭蓦地起身道,“我爹他只是……只是执念太深,在自认为对的道路上走得太远罢了,他从来教导我持身清正,章氏家训如此,我和我妹妹……皇后娘娘,从来以此为己训,不敢逾越一步。”
“你跟我急什么?”曲茂莫名其妙道,“你清正就清正呗,关我什么事?”
本来嘛,是章庭先说洗襟台该不该修的,重建洗襟台,不就是他爹提出来么,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激动什么。
曲茂当即出讥诮,“章兰若,你是不是一个人进山得太急,被驴踹了脑子?”
“曲停岚”
“不然你纠结这么多干什么?你说你清正,那你问问你自己,先头那么长一段时日,你不回柏杨山督工,非要留在东安,不就是为了躲懒么?眼下逼不得已来了脂溪,不就是怕被拆穿,做个样子么?哪来那么多黑的白的,自己走的路、做出来的事才是真的,你满心计较,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跟谁为难你似的,脚底下的步子倒是一步不慢,不然你问问你自己眼下为什么在这个矿上?还不是跟你曲爷爷一样哪儿清闲哪儿呆着。”
“曲停岚!我身为堂堂朝廷命官,来脂溪自然是为了”
章庭听了曲茂的话,勃然大怒,他为官数载自问在公务上没有过一丝怠惰,什么时候是为了躲清闲了?
然而辩解的话还未说完,倒灌入口的山风却一下子浇熄了心中澎湃的怒意。
是啊,他究竟为什么要来脂溪?
他如果真想逃离这场事端,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到东安,甚至去往柏杨山,而不是赶赴漩涡的中心。
曲停岚说得不错,哪来那么多黑的白的,自己走的路,做出来的事才是真的。
从他决意来到矿上那一刻就有了自己的判断,那是他身而为人在朝为官的立足根本,不会因为与父亲的一场争端就轻易动摇。
章庭重新在矮檐上坐下,双手缓缓握紧成拳。
父亲说得也许没有错,这世上有许多事,都介于是与非,黑与白之间。可是,不是完全没有绝对的:手上沾了无辜者的血,就有了罪孽,若真相被埋在了尘烟之下,那便把它挖出来,让它大白于人间。
他知道脂溪藏着罪证,来到脂溪,他只有一个目的,把这罪证找出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至于真相大白之后,洗襟台究竟是白衣洗襟,还是青云之阶,他只是一个天资平平的愚人,就留待智者仁者去参悟了。
山下传来奔马之声,适时打断了曲茂和章庭的争吵,尤绍往山下一看,见是一众身着玄衣的兵马,忙道:“是卫大人带着玄鹰卫赶到了。”
参将和矿上的都监也从隔壁山头回来了,家将道:“五公子,小的们没找到四面敞亮的岩洞,听都监大人说,对面粮仓附近有几间临时盖的屋棚,五公子可要去瞧瞧。”
曲茂歇好了,浑身都是精气神,往家将背上一趴,“走着!”
卫玦下了马,把马儿交给前来接应的监军,快步去了衙舍,向谢容与禀道:“虞侯,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中途绕去柏杨山,届时如果各军衙的人马到了,少夫人和岳前辈可能需要回避。”
谢容与颔首:“我知道了。”
卫玦四下看了一眼,不由地问:“矿上这边怎么样了,岑雪明找到了吗?”
祁铭道:“已经有线索了。”
他把青唯是如何窃取了案宗,岑雪明是如何扮作蒙四来到矿上大致与卫玦提了一遍。
“我们眼下怀疑岑雪明不是没挨过冬天,而是死于非命,只是这矿上有事瞒着我们,死活撬不开嘴,昨晚跑了两个镇上的官吏,岳前辈连夜去追了,眼下想必快回来了。”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声响动,岳鱼七果然拎着刘掌事和陶吏回来了。
刘掌事和陶吏被小昭王连夜派人追回,吓得面如土色,到了衙舍,连眼都不敢抬,瑟瑟缩缩地立着,“敢、敢问殿下,寻下官二人回来,所为何故。”
章禄之知道谢容与意欲诈他们,当即怒喝一声:“为什么擒你们回来,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刘掌事和陶吏互看一眼,“还请……还请昭王殿下明示。”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章禄之当即拍案斥道,“这么大的事,你二人拒不坦白就算了,还跟矿上合起伙来瞒着,你二人可知罪!”
刘掌事和陶吏膝头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殿下明鉴,下官二人当真不知道殿下想让我们说什么……”
章禄之“嗬”一声,当即要挽袖子,“死鸭子嘴硬”
谢容与抬手将他一拦,他端着一盏茶,坐在上首,淡淡道:“如果你二人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本王倒是可以给个提醒,三年前,也就是嘉宁元年,蒙四究竟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刘掌事和陶吏的脸色果然变了。
如果说他们起初猜到这姓章的校尉是在诈他们,小昭王这话一出,他们便要疑心这矿上的秘密败露了。
否则小昭王怎么知道蒙四的死因有异呢?
谢容与道:“他也不是死于饥寒,而是死于非命。若是本王所料不错,他死前,应该还和你们说过些什么,只是你们当他是个疯子,没把他的话当真罢了,还有”
谢容与把茶盏往一旁放了,倾下身来,“石良,这位来为岑雪明收尸的中州官员,最后究竟去了哪儿?”
“还是不肯说是吗?”谢容与见刘掌事和陶吏的脸都快贴在了地上,双肩瑟瑟颤动,牙关却咬得紧,“你以为你们瞒下去,就能保住这矿上所有人的性命,封原带了多少人来,玄鹰司又来了多少人,你们没瞧见吗?”
谢容与的语气不温不火,“其实你们也没大错,矿上条件如此,许多事都迫不得已,不过,规矩既然坏了,朝廷自然要追究到底。刘掌事,你除了是这矿上的掌事,还是脂溪镇的镇长,你以为这么多官兵到矿上,只为拿监军和流放犯么,镇上矿工一个也跑不了。实话实说尚能将功补过,本王能不能法外容情,就看你肯不肯开口了。”
谢容与这一番话恰好说到了刘掌事的痛处。
他除了是矿上的掌事,到底也是脂溪镇的镇长,那么多的生计都指着他,如果出了事,镇上那些妇孺还怎么活。
再说,小昭王是怎么知道矿工们也卷在这场事端里的?
“罢了。”刘掌事一咬牙,“我说。”
正午日头正盛,营地的一间帐子后帘一掀,抬出一具尸身,尸身被白布盖着,上头渗出斑斑血迹,一名兵卫立刻上前,掀开白布一看,随即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抬走吧,仔细别被人瞧见。”
抬尸的称是,快步去林间处理尸身了。
不一会儿,封原过来了,兵卫立刻上前禀道:“将军,刚死了两个流放犯,后头的就绷不住开始招了,不过他们说得颠三倒四的,看样子知道得都不太全,拼凑一番,大致能拼出真相。”
封原点点头,大步走进帐中,拿起案上的供词看了一眼,径自就问:“蒙四究竟是怎么死的?”
没有秘密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流放犯看着接连已有两人受刑而死,早就想招了,眼下听封原又问一遍,其中一人道:“回官爷,蒙四他……他是开矿死的。”
“这个蒙四,根本不是死于饥寒,他是开矿死的。”
“开矿死的?”
“正是。”刘掌事道,“殿下可能对开矿的步骤不熟悉,这矿山的矿,不是拿铁锹凿凿就有的,如果矿藏在深山之中,就需要炸山,就是……拿火药把山岩炸开,淌出一条火路来。矿上有的地方存了油罐和硝石,就是为了这个。
“寻常炸山开矿,只要把火药放在开矿点,然后在远处引燃火绳就行了,不过说着简单,实际上却有很多困难,比如为防引发山火,火绳不能太长,比如有时候炸山会引发山体崩塌,人离得再远,都会遇到危险。所以朝廷司矿署很早就出过规定,但凡开矿炸山,都得由有经验的矿工亲自带队。但是再有经验的矿工,一旦遇到矿难,也是躲不开的,是故早年因为炸山,矿上死过不少矿工。说回蒙四……”
“……这个蒙四,刚来矿上的时候话很少,我们同来的几个,只知道他是个半疯的疯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囚犯受不住酷刑,招供道。
“可能是矿上的日子太苦了吧,到了三年前,就是嘉宁元年的那一年,有一天夜里,蒙四忽然对我说,他不想在矿上呆下去了,在这里生不如死。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道隔一天,他就去找监军,说什么他不是蒙四,他的真正身份是一个朝廷命官,因为有人要杀他,他才顶替了蒙四来到矿上。”
封原听到这里,心中了然。
嘉宁元年,嘉宁帝大赦天下,岑雪明在矿上吃尽了苦头,起了侥幸心理,想着也许洗襟台的事端早已过去,没有人会追杀他,他可以离开矿上另寻法子保平安了。
“……这个蒙四本来就有疯病,他跟监军们说自己是朝廷命官,谁会信他?当时监军还故意逗他,说你是朝廷命官,那你姓甚名谁,在何处任何职啊,蒙四却说他暂时不能说。”
他自然不能说,他若这样就暴露了自己是岑雪明,曲不惟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封原道:“说下去。”
“所以蒙四就想了一个法子……”
“因为每回炸山都有危险,久而久之,矿上就有了个不成文的习俗。”刘掌事犹豫了半晌,说道,“就是炸山不让有经验的矿工上,而是让流放犯上,自然作为回报,矿监军也会给这些流放犯一些好处,或者帮他们实现一个力所能及的愿望。”
“说真的,这些流放犯在矿上待久了,他们的愿望都是很小的愿望,有家人的不外乎是给家人送封信,想知道家人的消息,没家人的就想吃好些,住好些,入秋后能吃上一顿肉,冬天能添一件破布袄子,多少也就满足了。当时恰逢矿上要炸山,这个蒙四呢,自告奋勇要去炸山,作为回报,他让监军在炸山之后给中州衙门一个叫石良的人写信,他说这个石良会带来证明他身份的证据。石良本来就是蒙四发生意外的联系人,蒙四这个要求可说是很好满足,所以监军立刻就应了。谁知偏偏就是那次,炸山出了事……”
囚犯仔细回忆着三年前,脂溪矿上的那次炸山,“……火药炸崩了山体,我只记得一声轰鸣后,山间到处都是巨响,乱石、山砾从山上飞溅下来,矿上的人都在跑,离得远的跑掉了,离得近的,尤其是负责炸山的那几个,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全被埋在了山底,包括蒙四……”
“其实他们附近就有个岩穴,如果是有经验的矿工带队,这几个炸山开矿的未必会死,可是……流放犯没经验啊,见到山体崩塌,当时就乱了,到最后,包括蒙四一共七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流放犯炸山开矿,这是坏了规矩的,朝廷如果问责,矿监军、矿工,包括囚犯,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怎么办呢?矿上只好称这几个囚犯是死于饥寒,然后依规矩写信让这些人的亲人过来收尸,大可以称是尸身腐坏,早就一把火烧了。
“信寄出去逾两月,矿上相继来了人,包括中州衙门那位姓石的典薄,石典薄一到陵川便给我们写了信,让我们去脂溪镇上接他,我们的人立刻就去了,然而在镇上等了大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他。”
“石良去了哪里?”祁铭追问。
刘掌事犹豫了片刻,好似下了什么决心,才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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