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有些迟疑,郑克殷便鼓励道:“但说无妨。我需要知道众人的态度,方好制定往后的策略。
“我知道你们是值得仰赖的勇士,你们忠实地保护我阿兄钦舍多年,我也会如钦舍那样完全信任你们。”
现在的郑克殷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穿越以前身为人类学家的郑克殷博士就曾多次投身田野调查,深入加利福尼亚州各族原住民社区,学习原住民的语言,取得原住民的信任,与原住民打成一片,成为朋友。
郑克殷博士甚至也曾协助原住民开展争取权益的社会运动,与加利福尼亚州的政客们打过不少交道,成功地为原住民争得他们的祖先之地,比如奥克兰市附近的贝壳丘(Shellmounds)和红杉角(SequoiaPoint)——后者甚至已经被改回奥洛尼语的原名里尼穆-普尔特伊雷克尼(RinihmuPulte‘irekne)。
尽管那些小块土地面积不大,但对奥洛尼人等加州原住民而言,也已经是相当重大的一步。
“人”乃人类学的首字,郑克殷深知其重。
现在他穿越来到扶桑,面临重大危机,此时取得人们的信任,把人用好,方是最佳的解决之道。
大概是见新主坦诚相待,沈诚便直言道:“诚然,我们的确发觉副使大人你今日与过往不太相款(一样)。
“往日的你,向来有着纨绔、无能、纵情声色的名声,司长大人任你为殖民司副使,你却甚少参与殖民司的工课(工作),似乎只是享受着人们将你唤为‘大人’。
“所幸这些年里,你也只是好赌贪玩,沉迷曲戏、斗鸟,吊儿郎当,却未有对他人有任何欺凌之举,所以,过往我们只是觉得副使大人不成大器,但绝非歹人。”
听到完整、直白的回答,郑克殷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圭谷城里的人都是这么看我的吗?”
毛兴颔首,给出肯定回答。
郑克殷轻柔地笑了笑。“如果我说,这是父王教我这么做的,你们信吗?”
这里所说的父王,指的自然是郑克臧、郑克殷的父亲郑经!
“这……怎么回事?”毛、沈二人问道。
果然,这话唬住了他们。
先前郑克殷有考虑过告诉他们这是阿兄的策略,但毛兴、沈诚二人既然是跟随郑克臧多年的贴身侍卫,那么便不难知道郑克臧对郑克殷的态度的的确确是恨铁不成钢,没有丝毫假饰。
要说这是郑克臧的策略,只会引起他们的质疑。
那么,搬出死去多年的先王郑经便是最好的。
郑克殷解释道:“你们跟随我阿兄钦舍多年,也深知冯、刘之辈以及我们的一众叔父向来反感我们的阿母陈氏。
“钦舍和我也因庶子的出身而饱受他们的非议,被他们称为‘螟蛉’。”
这些信息来自于郑克殷在穿越前所读过的历史:就在郑成功还在世的时候,当时尚年轻的长子郑经竟看上其一位弟弟的奶妈陈昭娘,与其通奸,从而生下了郑克臧。
得知此事的郑成功大发雷霆,以至于竟下令要将郑经、陈昭娘、郑克臧一家三口全部诛灭,但这则过于残暴的命令未得到执行。
郑成功气急攻心,以手抓脸,大喊着自己无面目面对先帝先王,一代英雄就这样活活气死!
了解这样的历史背景,郑克殷才能轻易地明白为什么他与兄长郑克臧会莫名地招致厌恶。
他继续阐述:“父王实际上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于十三年前,将钦舍和我先后送来扶桑避祸。
“我们的阿母陈氏是父王最宠爱的女子,我们兄弟二人,便也是父王最喜爱的儿子。
“而他当时命阿兄钦舍担当扶桑殖民使,成为扶桑最高长官,已经相当于裂土封疆,钦舍很可能会因此遭受嫉恨,说不定何时敌人便会用什么阴险手段除之而后快。
“既然如此,父王便需要用我来分担风险,既暗中对我严加教育,却又要我在人前表现出胸无大志、一事无成的模样。
“若钦舍陷入险境甚至惨遭毒手,那么至少还有我可以为阿兄复仇,并凭借郑氏血脉继续领导人众。
“这是父王与时任总制陈永华陈大人暗中制定的谋略,除了他们二人与我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所谓总制,乃是明郑时期相当于宰相的职务。而人称“台湾诸葛亮”的一代能臣陈永华,早在永历三十四年(西历一六八〇年)因冯、刘等人的排挤而忧悒成疾,不幸辞世。.
郑克殷继续抛出更多的信息:“有另一件事,可以佐证我所说的话。
“我既身负如此重任,陈永华大人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便派他最信赖的侄子陈绳武大人护我来到扶桑。
“现在钦舍新薨,便也是时候,由我向钦舍最为信任的部下揭示这一切,并承担父王交予我的重任。”
两名侍卫显然深受震撼,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未曾想,先王竟如此深谋远虑。”毛兴低头拱手向一旁致敬,似是在表达对郑经的崇敬。
沈诚则议论道:“如此一来,我们便能理解为何大人你今日性情大变,变得如此冷静可靠。
“原来往日都是你有意忍辱负重,不顾他人诋毁,作践自己的名声,以此来迷惑敌人!
“在下佩服,佩服。”
既然两人信了十成,郑克殷便确信此计可施。
“沈兄、毛兄,你们二人在殖民司内广受尊敬,”郑克殷仍是冷静、淡然地说道,“我需要你们为我做一件重要的事。
“钦舍这一死,殖民司的司长一职便出现空缺,向来忌惮我们殖民司的冯、刘一派必会教王上指派一名他们的党羽来担当新任司长,从而控制我们殖民司,以此瓦解我方力量。
“钦舍在时,金门方面知道我们圭谷、合儒与其说是他们的臣下,不如说更像是一方诸侯,这是他们不敢妄动的缘由。
“既然我们实际上乃是一方诸侯,那么,司长一职的继任者,也应由我们说了算,而绝不能轻易地让奸党夺去。
“你们可否明白我的意思?”
两名侍卫皆郑重点头称是。
沈诚做出了表态,表达了他的理解,“最合适的继任者,现时看来,非副使大人你莫属。
“只要殖民司的大人们知道副使大人往常不过是有意藏拙,实际上极具才干,能够带领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我想,他们一定会认同并把你推举上司长之位。”
尽管二人皆是武人,但也不失机敏。
毛兴也表达了附和,却仍然有些疑虑。
“然而,这几日副使大人要为司长大人守灵,难以离开郑府;若是我们二人去私会各位大人,又恐难以说服他们……”
“没关系,”郑克殷早就在心中有了安排,“你们只需要替我找来这四人:周公仁,张万祺,陈梦球,朱振勲,约他们明日半瞑悄然前往我们郑府西侧的葡萄庄相会,我会亲自与他们相见并说服他们。
[注:“勲”音义皆同“勋”。]
“整个过程不要声张,尽可能莫让人知道。
“当然,即使我亲自出面,也未必能令他们完全信服,我们还得做更充分的准备。”
接下来,郑克殷将自己的另一策略告知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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