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举、揭发。
这样的词对于这些士绅而言,无疑是生疏的。
尤其是,这样陌生的字眼还是落在他们身上,被一群他们素来没正眼瞧过,或是根本不将之当人看的屁民嘴里。
他们怎么敢的?
仗着这些官差衙役的势吗?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扪心自问,没干过什么犯禁的事,就算是干了,大多也不会脏了自己手。
他们手中拿捏着自家长工或是管家的命脉,只要许些薄利……哪怕是不许,也不愁他们不替自己卖命。
所以,这些贱民是怎么敢跳出来的?
不怕这些衙役钦差离去之后,自己找他们麻烦吗?
至于说搬迁,改户。
呵。
不是这些士绅老爷瞧不起他们。
他们知不知道故土难离四个字怎么写?
这儿的故土难离,指的不是乡土情节。
而是历朝历代为了稳固粮食的产出,对农户的籍册流动都设有限行法令。
就是他们这些士绅想要送子侄去别处读书落户,也需要花费不小的资源,上下打点,况乎这些大字不是一个,连衙门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的贱民了。
这种疑惑,直到这像是决死冲锋般的“猛士”,慷慨激昂的将有关于士绅及其家眷,家丁有关的一件,两件,三件,五件,十件乃至数十上百件腌臜罪行抖搂出来。
内容涵盖兼并田亩,欺行霸市,偷逃赋税,草菅人命,乃至于几家士绅之间或是士绅自家内部的桃色丑闻时。
这些士绅才在身旁账房、管家的提醒,或是慢慢惊觉过来。
这些个腌臜事。
涉猎之多,令人发指,横跨的时间之远,有的甚至都超出了这些当面出来检举揭发之人的年龄。
这怎么可能是只这一个愣头青就能打听明白的事。
尤其个中的许多细节,不是亲身经历,压根不可能描述的如此清楚。
望着周围那伙是愤恨或是掩面而泣或是恨不得寝汝皮,食汝肉的一双双农户的眼睛,这些原本债多了不压身的士绅们才惊觉,有一股凉意,慢慢的从自己的脚底爬遍了全身。
完了!
犯众怒了!
说这些士绅担忧自己牵扯的罪名吗?
一点儿也不。
他们只是害怕在犯了众怒之后,被群殴激愤的民众一股脑的冲上来打死。
就算是朝廷,没有顾虑影响,没有法不责众。
将一干暴乱的民众全部收监惩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已经死了呀。
这是他们绝对不愿意付出的代价。
所以,当看着那奋笔疾书,神情激愤记录口供罪名的两名待任官,以及那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等着看好戏的清丈主官看向自己,如同看向一块砧板上肥肉般的戏谑眼神。
这些士绅老爷们终于肝颤了。
这真是冲他们来的呀!
民众的民怨就像一把悬在他们脑门上的鬼头大刀,落下来与否,只取决于此刻的清丈官。
若他们不懂事。
这些民众只怕就真被放任,群起而攻之,清丈官也一定会视而不见。
盖棺定论的时候美言两句,暴乱只怕也会被称作为替天行道罢。
而既然他们替天行道了,自己不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既然十恶不赦。
抄家罚没不也理所应当吗。
想到这,士绅额角的汗便止不住的往下淌。
哪怕有些脑子不灵活的,想不明白,他们身边的账房管家也不敢让他们再糊涂下去了。
一瞬间,这些脑满肠肥的士绅们都不得不急速运转他们的脑瓜,思考起问题,到底要割让多大的好处,才能让这些清丈官网开一面。
但不管怎么思考,现下的服软是迫在眉睫的。
清丈官似乎也体会到了民意,轻描淡写的问询道:“王/薛/吴……老爷,如今民意汹涌,检举之事可是确有其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士绅老爷们面对各自划区的清丈官,无不缩着尾巴,捏着鼻子认道:“大人,草民一时糊涂触犯了大明律,干下了这些蠢事,但草民当真是无心之失,愿为犯下的罪行偿罪。”
“还望大人开恩!”
听到这,原本还在奋笔疾书,以为要顺着这些检举线索,花费长时间的时间精力依侦查落实实证,才能对这些士绅动手的待选官们都懵了。
“大人,您看这!”
亲身体会参与,亲手揪出毒瘤,为民请命待任官员们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这些代选官还是很倾向于将这些为富不仁,偷逃赋税,恶行累累的士绅明正典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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