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到了卧室后,白黏黏就可以从包里爬出来变回人形,但现在池嘉跟着进了卧室,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变回原本的形态,只能憋屈地盘成一团,听姜郁给池嘉讲述今天的经历。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姜郁说完后喝了口水润嗓子。
用不雅照片和视频威胁别人的手段对于池嘉而言太过熟悉,以至于听完杨淮卑劣操作后的他如同被阴云笼罩般,脸色暗沉。
“真恶心。”池嘉嫌恶道,“这种人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如果不是系统发布的任务要求,姜郁确有这个打算。
但现在形势所迫,必须要管。
“我和你同感,不过现在看来,杨淮遇到的怪事十有八九和吴荟芸无关,我很好奇幕后的真相是什么。而且,”姜郁停顿了一下,“我们先前处理了这么多委托,这是第一次碰到看不见的脏东西。”
台灯上瘸腿的小狗,月潭村的大石像,投射进现实生活中的虚拟人格等。
这些bug都是眼睛能够看到的,像杨淮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施了邪术?精神力受到影响出现了幻觉?”池嘉在姜郁的床沿上坐下。
姜郁:“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样就牵涉出另一个问题,是谁给他施的邪术?”
思来想去,这个施加邪术的最佳人选还是吴荟芸。
但是吴荟芸的嫌疑已经洗脱得差不多了,要进一步确定她是不是幕后主使,只能和她取得联系后才能下定论。
姜郁不想为了杨淮这个人渣去打扰她现在的生活。更何况,吴荟芸现在定居的地方距离西城很远,来回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我这两天看了一本叫做《残秽》的小说。”池嘉开口,话题打飘转朝另一个方向。
“恐怖小说吗?”姜郁问。
“是的,”为了帮上姜郁的忙,池嘉这几天看了不少恐怖电影和小说,增加了很多没用的知识,“这本小说的主题也是房子里闹鬼。”
姜郁来了兴趣,“和杨淮的情况像吗?”
“里面没有出现冰冷的目光这种抽象的东西,不过像是吊着脖子在门口荡来荡去的女人,婴儿的哭声,地板下面有东西爬来爬去的声音这些恐怖片里常见的元素倒是不少。”这本书采取第一人称描写,前半部分略显枯燥,池嘉读着都想睡觉,到了后半部分才终于开始精彩起来。
“这本书的特别之处在于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房子里出现的鬼影,问题不在房子本身,而在于地皮。地板下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并非是上任屋主犯了事,声音的来源可能要追溯到数十年前,这栋房子还不存在的时候,这块地皮上建立了另一家人的住宅,地下室里关了一个神经不正常的男人,喜欢在地下室里爬来爬去。”
“哇,这可真是……”姜郁想了想池嘉说的这种情况,“时过境迁,一块面积有限的地皮上得多拥挤啊,不同年代的鬼挤在一起,会打架的吧?”
白黏黏不能出声,只能在黑漆漆的包里赞同地点头。
“你是怀疑杨淮遇到的事不是和他住的房子有关,而是和这块地皮有关吗?”姜郁问池嘉。
池嘉不太确定地回:“姑且算是。”
要验证池嘉的猜想是否正确,只能去找2357调查一下这块地皮上搬迁史了。
杨淮又做了那个梦。
还是那头三米高的大水牛,穿着婚纱的假人,水牛拉着的第一节车厢依旧是空的。
杨淮站在水泥圆台上静默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车厢,他浑身无力,意识恍惚,完全没有要挣扎着从噩梦里醒来的意图,反而还有闲心细看其他车厢里的乘客,看看里面是否有自己认识的人。
没有。
都是些陌生人。
等到车厢在面前停住,小门自动打开,杨淮抬脚上车,动作要比上次更加娴熟。
这次他记得座位上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小牌子,没有一腚坐到上面,而是先拾起这块小牌子,以免硌到腚。
杨淮垂眼,看着小牌子上的数字:250077。
这六位数不是银行卡号,不是手机的锁屏密码。
那是什么呢?
感觉很接近正确答案了,但脑筋别住了,愣是顺不通。
杨淮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但这个梦比上次要长,好久都醒不过来。
大水牛拉着无数节黑色的车厢往黑色的河水驶去,坚硬的牛蹄踩着黑色的河水,发出水飞溅起来的声音。
越往前,水越深,就算把头伸出车厢往下看也看不见银亮的铁轨。
杨淮没来由的感到恐慌,但四肢还是软绵绵的没法动弹,连喉咙也挤不出惊慌的尖叫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色的河水淹没。
当黑色冰冷的水流灌进他的口鼻,扼住他的呼吸之际,他终于想起了小牌子上的六个数字代表了什么。
那是他身份证号的后六位数。
周一早上,庄飞揉着太阳穴醒来。
前晚和杨淮在一起喝了太多酒,现在脑仁还在一抽一抽地疼痛。
浑身都是发酵过的臭烘烘的酒气,庄飞拉着领子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被熏得皱起眉头,“杨淮,借下你的浴室啊,我身上臭死了。”
身旁的人背对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你也该起床了,等会儿上班该迟到了。”庄飞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杨淮依旧一动不动。
“喂!听到没有?该起床了。”庄飞猛地把被子掀开,发现背对着他的杨淮脊背上湿了一片,像是在水中泡过一般,因为穿着灰色的短袖,晕开的水迹更加明显。
庄飞觉得不对劲,昨晚也不是很热,怎么睡一觉会流这么多汗。
他伸手晃了晃杨淮的臂膀,没反应,接着把他掀过来摊平在床面上。
杨淮已经没了呼吸。
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仿佛看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又仿佛是在无声地呼救。
庄飞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膝盖一软摔到地上。
昨晚还在一起聊天喝酒的朋友就这么死了。
还死得不明不白。
庄飞的大脑一片混乱,镇定片刻后的第一反应竟是给姜郁打电话。
姜郁早已通过任务的提示知晓杨淮终有一死,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得这么快。
“死因是什么?”姜郁冷静地问。
庄飞看了眼床上的尸体,回答得磕磕绊绊:“我……我哪儿知道啊,睡一觉起来人就没了,死相还特别恐怖。大师,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情况,和死人呆在一屋实在是瘆得慌。”
姜郁现在是躲在女厕所里接庄飞的电话,听到他的请求后冷言拒绝:“抱歉,我马上要上课了,你先报警,让警察来调查他的死因。”
庄飞沉默了一瞬,讪讪道:“大师,你现在还是学生吗?”
姜郁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嗯。”
庄飞那边又安静了下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我们的早读课马上要开始了。”
“等等!大师!我不太敢报警!”
姜郁:?
“有什么不敢的?”
“我担心警察会认为杨淮的死和我有关,毕竟昨天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的人就是我。”庄飞犹豫着说。
“公安部门会联系法医对杨淮的死因做出鉴定,反正你不是凶手,有什么好怕的?如果现在你撂下杨淮跑了,警察调查到你头上的时候更解释不清。”姜郁对庄飞神奇的脑回路感到无语。
“好好好,大师,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报警,”说罢,庄飞卡了一下壳,“大师你放心去上课吧,等法医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姜郁敷衍地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刚到教室坐下,早读课的铃声响起。
姜郁把课本打开竖在桌面上,往池嘉的方向凑了凑,小声对他说:“刚才庄飞给我打电话,说杨淮死了。”
池嘉一愣,同样小声回:“怎么回事?死因是什么?”
姜郁刚想解释,就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腿被后面的人踢了踢。
她转过身来,看到东野声手撑着侧脸,懒懒地朝她笑,颜色很淡的薄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地说:“老师来了。”
姜郁抬头往门口的方向一看。
英语老师背着手走了进来。
姜郁立马装模作样地翻开单词表。
时间一晃来到下午,姜郁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再次接到了庄飞的电话:“大师,法医那边出尸检结果了,杨淮的死因是脑梗。”
庄飞的声音有些飘忽,显然是对这个检验结果抱有怀疑。
“脑梗?”姜郁的心情和他差不多。
“杨淮的身体一直很健康,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患有这种病。”
姜郁:“是吗?”
长时间抽烟喝酒再加上pc,杨淮的身体也只能算暂时健康。
“我看到了他死前的模样!那个表情明明是看到了很恐怖的东西被活生生吓死的,怎么可能会是脑梗!”庄飞回忆起杨淮脸上的表情,以及他被汗液晕湿的脊背,情绪激动地说。
“你现在在哪里?”姜郁问。
“我在家,今天给公司请了一天的假,没去上班。”庄飞的声音弱下来,“大师,你说杨淮感受到的那些冰冷的目光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不清楚。”姜郁耐着性子应付了庄飞两句,谁想他越说话越多。姜郁只好用“作业太多,要写作业”的借口草草搪塞过去,挂了电话。
旁听完全程对话的池嘉好奇地问:“庄飞为什么开口闭口叫你大师啊?”
“啊……那个,”姜郁尴尬地捏捏自己的耳垂,“我昨晚稍微朝他们露了两手。”
所幸池嘉没有追问是怎么露的两手,姜郁还没有编好后续的情节。
庄飞失魂落魄了一整天,本以为拿到尸检结果后能松一口气,至少能让杨淮的死有迹可循,谁曾想好友的死因竟然是脑梗。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半天没出来,脑子里重复回放最后一晚和杨淮相处的细节,想要从中翻出自己先前没有注意到的端倪。
等到意识回笼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打开灯,地上是七零八落的烟头。
庄飞突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洗过澡。
早上醒来时本打算在杨淮那里冲个淋浴的,结果被后续的一系列事情给耽搁了。
现在身上的酒味和烟味混合在一起,臭得令人发指。
庄飞脱下衣物朝浴室的方向走去,喷头洒出的热水打湿他的头发。抹了把脸后,从瓶子里挤出两坨洗发膏放到头顶揉搓,泡沫越来越多,庄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
身后仿佛睁开了无数只眼睛。
庄飞只觉得自己脊背上,手臂上的汗毛通通竖了起来。
他咕嘟地咽了下口水,大声道:“谁啊?”
无人应答。
迅速冲掉头上的泡沫,关掉喷头,庄飞转过身来,发现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仿佛刚才令人发寒的目光只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杨淮在死前一直强调自己对那些目光的恐惧,身为好友的庄飞嘴上不说,但心里并不能理解是什么样的目光会让他怕成那个样子,不过是被人盯着瞧而已,还是看不见的人,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直到此刻,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庄飞才知道这些看不见的目光有多么让人恐惧。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的后脑勺上。再转头,目光落在他的脊背上。又转头,目光落在他的腿上。
然后,那些窥伺的目光似乎是厌恶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游戏,不断地分裂复刻,形成一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网状结构,让他从头顶到脚底都暴露在这赤裸的目光中。
庄飞的反应没比当初的杨淮好到哪里去,甚至要更糟糕,他连身上的水渍都没擦干净就尖叫着跑出卧室,扑向自己的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手机没在身边,庄飞顶着被子,视线被挡住,在房间里磕磕绊绊地摸索。
尽管裹得十分严实,但庄飞在找自己手机的过程中还是能感受到那些视线落在自己从被子里伸出的手上以及露出一截的小腿上。
他害怕得牙齿打颤,艰难地摸索了一会儿后终于找到了手机。
深吸一口气,他拨通姜郁的电话,结果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庄飞捏紧手机,蜷缩在被子里,热到不行了伸出头来透透气又猛地缩回去,就像是一只被人戳了脑袋的缩头乌龟。
不能睡,不能睡,万一睡着后做了和杨淮一样的噩梦怎么办?
按理来说,恐惧到这种程度,大脑里该是燃不起丝毫的困倦。偏偏今晚的睡意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汹涌,庄飞紧绷的状态还没维持一个小时,眼皮就重得撑不开。
他做了和杨淮同样的梦,但个别细节还是有所不同。
在他的梦里,大水牛背上穿着婚纱的女人,空白的脸上写着的字并不是“新娘”,而是“友妻”。
一节又一节的小车厢在面前驶过,眼前闪过杨淮的脸,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庄飞还是看见他整个人湿哒哒的,表情木然,宛如一具刚从河里捞出的死尸。
庄飞本以为杨淮身后就是他要乘坐的车厢,岂料一直往后的好几节车厢里都坐了同样脸色木然的陌生人。
一直到第八节才是空的。
耳边传来“友妻”清楚响亮的声音:“庄飞,快上车。”
车门开,庄飞依言抬脚踏入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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