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怎生的如此面熟,好似在哪见过?
掌柜米良材心下疑问,不禁招了招手,唤了跑堂的小二过来。
“你去打听打听,那桌客人从哪儿来的。”
小二得了掌柜指使,也不敢耽搁,在堂内转了一圈,又往庄可卿那桌而去,上来也未直接就问,而是攒了张笑脸说道,“小店菜品可还合您胃口?”
他这话是对着沈凌说的,可显然沈凌并不想与他过多交流,只点了点头,冷淡一句,“尚可。”
这话答的,让伙计接都接不下去,只能尴尬着张脸在旁赔笑。
庄可卿倒是知道阿凌这性子,并不是有意叫人难堪,于是便笑了笑,接了话头,说:“我们之前在县城尝过贵店菜肴,深深叹服,这回来了州府,听闻这儿还有总店,便要来一试。”
“果然是珍馐佳肴,不虚此行。”
一番话说的小二通体舒畅。
他在得月楼做了不少时间了,多少有点感情,此时听了客人如此夸赞,心中也是满满骄傲。
不过他倒还没被这夸奖冲昏头脑,晓得掌柜交代了事情,接着庄可卿的话就问,“姑娘在哪个县城的得月楼吃的?还好教小的知道,以后与人吹水也得有些话题。”
“便是南自县。”
庄可卿再如何警惕,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酒楼小二抱有什么戒备。再者自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籍籍无名,还有谁会特特来打听他们了?
小二听了回答,心中大致有数,还要再聊上几句,却只见沈凌微皱了眉头,冷眼看着自己,心下一阵哆嗦,刚要出了口的话,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
这公子,眼神好生厉害!
小二没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但还是不死心,只在他们客桌附近转悠,并不远去,只想偷听些只字片语的,也好从中猜测一番。
而这时,李守成和学里几个书生也是趁了休沐,来到得月楼,打算好好吃上一顿,再叫上些佳酿,好好抚慰一番这几日被官学食堂摧残的肚腹。
这帮书生,都是穿着州学的制式广袖青布长衫,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一路走来,不知引了多少路人欣羡的目光。
到了得月楼,门口的伙计见这一群秀才相公,更是热情周到,上来就要将人往二楼雅间迎。
谁想贾乡眼尖,一下瞧见大厅里坐着的沈凌,失态惊呼一声。
“沈案首!”
其他人顺了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沈凌同一抱孩子的妇人和年轻姑娘坐在一起,想来应是一家人。
他们见沈凌眉目温柔的在席间为那姑娘夹菜,都是讶异的下巴都要合不上了。
这、这是那位在学校里满脸冷漠,浑身散发生人勿进气场的沈案首?!
李守成听到贾乡喊的那声,不免觉得刺耳,可心中又有不忿,低哼一声,拒了小二引他们上楼的邀请,反而指了沈凌一家边上的空桌。
“我们就坐那儿!”
小二顺势望去,那边不过一张四方桌子,哪坐的下这好几位相公的,不免觉得为难。
“公子您看,这……”
另边得了掌柜指示的伙计也是瞧见这一幕,便猜测这两拨人应是认识的,于是心有定计,忙的上前,挤开同事,热络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小的这就拼了桌来,您看可否?”
李守成当然没意见,只要能在沈凌边上膈应对方,就是让他拿个小马扎坐在旁边都成!
伙计得了许可,喜笑颜开,立时就指挥的其他人移桌搬凳的,不一会儿,就拼了两张桌子来,正好够了七人坐的。
众人落座,不知为何,都是一改路上的高谈阔论,安静如鸡。
数道隐晦目光飘来,沈凌是淡定如常,庄可卿无法像他一般无动于衷了。
这些人穿的都是与阿凌同样的校服,莫非是同学?
可同学怎么都不主动招呼,反而瞧着他们面色,都是这样纠结又尴尬,又是为何了?
难道阿凌与同学相处的不好?
想到沈凌平日在家对学校的事闭口不谈,庄可卿心下有些猜测。
阿凌与外人一向惜言如金,莫不是这冷淡性子,招了人家误解吧?
要不说庄可卿与沈凌是夫妻呢,这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
众书生也是善观人眼色,见了李守成板了张脸,再又瞧沈凌闻言软语的说话,不禁都是脊骨一抖,背上渗出汗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只是想好好吃顿饭都不行吗?!
庄可卿眼见着旁边这群书生面色由白转青,顿时觉得他们是可怜又好笑。
心下便打算今日无论怎么的,也要帮阿凌把同学关系缓和了,不然往后还得再相处个年把,日日都在一个教室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不好。
于是她视线在邻桌的书生中间一转,想找个突破口,这一下就瞧见了个熟面孔。
不就是正黑了张脸的李守成吗?
“这位公子,可是淮清书院李守成?”
清丽柔婉的声线响起,让不知在同谁生闷气的李守成一愣,慢慢转过头来。
便见与沈凌同桌的姑娘,一双水润杏眼,弯弯如柳梢枝头的新月,正专注的注视着自己,顿时一张稚气脸庞腾的下红了个通透。
“在下、在下正是李守成,姑娘是?”
众书生何时见过李守成这般无措模样,一时间都是将目光投在了庄可卿身上,心中具是猜测,这姑娘到底何人,竟还能晓得李守成是淮清书院的?
“上回家中有事,相公是走的急了些,未能恭喜公子院试取得的好成绩,实在抱歉。”
只见少女站起身来,微微一福,姿态柔美,语意诚恳。
恍然间,李守成突然觉得自己这两个多月以来心中积攒的不忿神奇的消失了。
对啊,人家当时确实家中有事,不应了邀约也很正常,他为何要一直揪住这事不放呢?
此时他倒是忘了当初在茶楼上众人的奚落,只觉自己小题大做,未免显得心胸狭隘。
“姑娘不必如此。”
李守成连忙站起身来,抱拳回礼。
“我自仰慕沈兄案首风采,与之结交之心甚笃,只苦于沈兄眼中仅有书卷,倒让某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可卿闻言,不禁睨了眼还在往自己碗里淡定夹菜的沈凌。
你同学看着人还不错啊,总不要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吧。
沈凌已然接收到自家小娘子的信号,但依然没有什么动作,这让旁边的李守成面色渐渐涨红,一众书生也是尴尬不已。
“阿凌?”
庄可卿唤了声,语意有些焦急。
人家可都主动放下身段了,咱也不必如此敬而远之。
沈凌这才抬了头,侧颜看了记李守成,说道,“李兄心意我已知晓,多谢了。”
???
众人一脸莫名。
沈案首这是何意?
什么叫知晓心意?
怎么听的如此别扭了。
庄可卿闻言也是一阵无语。
阿凌这说的什么话?平时虽知道他是个淡漠性子,怎么偏对了这李守成道是这般阴阳怪气起来了?
与同学说话就好好说啊,以后说不定还能是官场同僚,何故到处树敌了。
想罢,她歉然一笑,“相公便就是这样的性子,在家也是如此,各位请勿介怀。”
“若是以后在学堂有什么想要探讨的,尽可寻了阿凌,他定会知无不言。”
这番话说的一众书生心中妥帖。
虽然沈案首人瞧着冷淡,可他娘子说话却是面面俱到,听了舒服。
就是嘛,人家娘子都说了,案首也不是对了他们这么冷淡的,就只是天性如此罢了!
在这一瞬,他们好像将之前沈凌温和淡笑为娘子夹菜的场景集体遗忘似的,都是抱拳应声,说是自己积了许多问题,还待明日到了官学再行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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