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大比如火如荼,知州府衙却也并不清寂。
知州居固此时坐于官衙后室的主位之上,手旁一封信件,他却碰也不碰,只是阖目饮茶,其姿态闲适,面色红润,隐隐透出一股喜悦之意。
通判邹城一脸青白之色,垂首走进屋中,抬头一看,顿时松下一口气。
自己这连日告假,便是去急急处理夫人放印子钱的事,他虽是想要跟在知州身边,以防背后小人动作,可到底此事复杂,容不得旁人插手,自己实在脱不开身来。
今日于家中处理完最后一点证据,刚就轻松一些,就突然间接了下仆的口信,说是知州大人有请,需速速前去。
他心中当即就是一抖,还当事情败露,可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多虑了。
“知州大人。”
邹城走进,行一拜礼,居固睁开眼来,笑意吟吟。
“你来了,这些日子,身体可还恢复了?”
知州放下手中茶盏,看了眼下属,语意中带了一丝关切之意。
“多谢知州大人关心,我已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能上衙。”
“唔,那便就好,咱们这样的年纪,为官之路还长,当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居固看了眼手边的信封,话有所指,但邹城心里记挂着印子钱的事,却是没有听出来。
“不知此次知州大人急招下官前来,是有何要事。”
知州捋了捋颌下胡须,伸手一抬,让人坐下说话。
“呵呵,要事谈就不上,但确实是件好事。”
邹城躬身一礼,才就入座,之后便问,“能让知州大人说好的,到底能是什么事了,不知下官可有幸一听。”
“之前在我寿宴之上,五福记所奉之稻鱼你可还有印象?”
“稻鱼?”
就是那商人所言生长于稻田之中的河鱼吗?
他还当那商人只是不知从个摊贩哪里买的些鱼来,假借此名行阿谀奉承之实的,可现在知州又再提及,莫非此事为真?
言及此处,邹城人精似的人物,怎么还不知居固的意思,当即便站起身来,合拳恭喜。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得此天大祥瑞啊!”
说罢又是赞道:“还是大人牧民有方,才能有此成果!”
他一番马屁拍的居固通体舒畅,嘴角微翘之余都是起身将躬腰弯背的邹城轻轻扶起。
“稻鱼实为难得,但好消息也非止于此啊。”
说罢,居固才就坐下,又将手边那封信件拿起,递到邹城手中。
“你且看看这个再说。”
“这是?”
邹城接了信来,只见上方‘知州亲启’四字,便知这其中所写之事定然非同小可。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满面严肃的将信纸展开,自右至左细细看来。
可这一看哪还了得,仅一炷香后,只见邹城手指微颤,呼吸粗重,面带不可置信之色,小心问道:“知州大人,这、其上写的可是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居固自己看这信时激动的也未比他这下属好到哪里,此时见他这副模样,都是心有戚戚之感。
若不是什邡来信,是说自己亲眼所见,就算任何一人说来,他都是不会相信的。
谁能想到南自县这样一个普通府县下的小村落,竟能如此与众不同!
“先不论这饲料养殖之法、光这稻鱼能增加稻谷亩产一事,只要上报朝廷,知府大人必能高升!”
邹城此时红光满面,他这赞的哪里仅是上官,更是为他自己高兴。
一州知州,一州通判,一县县令,只要是与这稻鱼增产沾边的,怕是这屁股下的位子都能挪上一挪!
“嗯,稻鱼增产之法确实利国利明,但这信中所言另外一项物事,你可有想法?”
居固捻了捻颌下清须,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提点一句。
“您是说……”
“打谷机?”
放下茶盏,居固点了点头,“然也,稻鱼之法虽好,可令我大盛东南之地增产,可西北苦寒之所,并不适合稻谷生长,还是有所局限。”
“但这打谷机却是不然,此物效率甚高,使用轻松便利,可解民众之辛苦,若能普及,那大盛百姓谁人不称颂天子之仁德?!”
闻及此处,邹城心下巨震。
果然是知州大人,想的竟是如此深远!
这就是了!
大盛天子如今坐上皇位已有二十几年,自继位之始便广施仁政,最是爱民如子,此物若能献上,岂不最是合其心意?
“知州大人高见!”
居固只摆了摆手,看上去对邹城的阿谀之词并不在意,他只是收回信来放在一边,才又靠在椅背之上,淡淡说道,“此事我已写成奏折呈上朝廷,至于这想出稻鱼增产之法以及制出打谷机之人,本知州还当先行奖勉一番才是。”
“知州大人所虑周全,只是南自县路途甚远,离州府足有七八日的路程,不如就由下官代为走上一趟,也免了大人舟车劳顿。”
邹城连忙躬身,就要求了差事过来,谁知居固只是呵呵一笑,并不接话。
“说来也是巧了,以什邡所得,这想出稻鱼法子的人与制出打谷机的,竟还是一家子,两人同为夫妻,真是稀奇。”
“噢?竟还有这等奇事?”
邹城只凑趣一句,还想再去求那差事,谁知居固又紧接一句说道:“这打谷机其名‘沈氏打谷机’,便是取的此人之姓。”
“呵呵,你怕是不知,此人还为今夏院试案首,是个实打实的小三元吧。”
“大人,您说此人姓沈?”
不知为何,邹城突然心头一跳,莫名的升起了些许不好的预感。
“然也,此子名为沈凌,我已派人查过,现下正在府学读书,正可免了你辛苦这一趟了。”
沈凌?!
这!如何能是这小子?!
邹城面色骤变。
便是此人,几日之前,就在府衙之中,还将他这通判威胁一通,之后大摇大摆的带了他那妻眷离开。
妻眷!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稻鱼增产的法子竟还是那丫头想的?
这都是什么道理?!
自己刚刚寻了他们的事端,甚至还准备着再找机会惩治他二人一番,可转头这两人所为都是要上呈天子,眼见就是要被大大嘉奖的!
他这是到底是碰了哪路瘟神了!
邹城眼前一黑,心中惊疑不定,额上细汗密布,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更遑论再接了知州的话去。
居固见人久不回答,抬头一看,只见了他这下属面色青白交加,一脸呆滞之相,以为他是身体未曾恢复,就又批了几日假日,让他养好了再来上衙。
至于嘉奖一事,便就他亲自出马好了。
……
学院大比第二日,算学之试。
众学子还是立于官学大殿前的广场中,由夫子先行出题五道,再分发答卷用纸,之后计时三刻便就收卷,取前五名次。
沈凌立于众人之中,一见题目,向来清冷自持的面上竟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失笑之意。
玩闹之举,竟就成真。
原来昨日晚上,可儿拉着不予他早睡,非说要来押一押题型,他只当对方爱玩爱闹,便就陪上一陪,谁想今日这夫子出的五道题,竟是被这丫头一下压中四道,剩下一道,还就是之前同李守成一同解过的。
沈凌心道,也不知这是否算是舞弊了。
殊不知,要是庄可卿在场,一定会说能押对题型,那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有不服气的,你也押一个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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