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举举子齐聚,参与官府举办的鹿鸣宴。
而除了主考官、副考官之外,本次出席的还有本地的父母官——建阳道台。
道台穆汀是正四品官阶,掌一道之钱粮,又出身大家,幼年曾被选作宣景帝伴读,与今圣很有些情谊,可说是简在帝心。
而主考官张文远虽是身处翰林这样的清贵衙门,但其原本出身寒门,在朝廷中并无根基,与穆汀相比比,反是方方面面都差了一截,甚至于副考官宋永宁都略有不及。
故而此次主持鹿鸣宴的,还当是本地道台的穆汀了。
参与乡试的秀才千余名,可真正榜上有名的不过一百来人,其中又只有前二十能入得正厅,与主考上官一桌用餐。
但不管新晋举子们是不是能有机会在大人们的面前一展才学,今日他们都是身着簇新的各色澜衫,紧张却又不失激动的前来。
毕竟不论名次如何,只要中了举,那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不再是士人之中对低一层的秀才了。
这也是为什么沈凌等人一中举人,众多富绅便来相贺的缘由,便都是想尽早买支好股,等着以后大涨的。
“张大人,便说此次乡试定会与我一个大惊喜,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呐!”
举子们躬身而拜,刚刚就坐,宋永宁便与同桌主考张文远笑着说道。
一旁穆汀不知两人之前所言,不禁略有好奇,于是捋了捋胡须,凑趣一句。
“噢?何等惊喜竟让宋大人如此开怀,可否说来同乐?”
“哈,自然要说。”
宋永宁正是高兴的时候,听得有人来问,巴不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
“此次乡试算学试卷乃是我出,其中几道题目很是有些难度,本以为能有学子能答出一道便是不易了,谁想不光有七八人答对,甚至其中还有几人答了全对的。”
“噢?还有此等奇事?”
穆汀是知道这户部侍郎痴迷算学到何等程度的,此人出的题,又哪是往届普通算学卷子可比的,就算是交予自己,怕也难是答的上来。
可他刚刚在说什么,竟是有七八人答了对的?
那本届乡试岂不是算学奇才扎了堆了?
“这还不算奇的,更奇的是这七八人中有大半的人都是同一地方的学子,甚至还是同一州学的学生。”
宋永宁越说越是激动,言语之下都是有点端不住自己为官之人的架子了。
“一人答出难题,可说是其有专才,那同一州学的学子都能答的出来,只能说明此州学的夫子不同寻常了。”
穆汀一听宋永宁所言,马上就明白其中关节所在,抚须说道。
“我亦有所想,故而此次必要问一问这沁缙州的算学夫子到底是何等人物,若有机会,还当一见才是。”
“不急不急,鹿鸣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两位还当不要冷落了众位新晋举子才好。”
张文远呵呵笑道,出声提醒,宋永宁这才勉强控制了情绪,静下心来。
沈凌身为解元,便就与几位大人同桌,是将他们刚才所言全都听了个清楚,至于第二名的王文羽,第三名的莫玉书,具是腰背挺直,情绪内敛,面上不动声色,养气功夫可见一斑。
鹿鸣宴上惯例就是作诗,穆汀也未为难众人,只出了个应景的咏花诗,他指了指正厅之外,院子里怒放的一株梅树,言道:“诸位都是本次乡试脱颖而出的才子,你们的策论文章本官都是看过,不如今日就做首梅花诗,来就品鉴一番。”
道台大人既说作诗,那众举人当然不敢越过第一的解元先做。
但沈凌自进学开始,就被李秀才批了不善诗赋之道的评语,此次果如老秀才所说,与其策论、杂学和经义想比,他这作的诗实在平平,若真要以此排位,怕是一甲都够不着边。
但他倒真没点羞愧汗颜之色,于其他举人耐人寻味的目光之中镇定非常,显出非同寻常的坚定心性来。
穆汀看在眼中,心下频频颔首。
这解元的文章他是一一看过的,特别是策论更是反复仔细读过。
大概是主考官张文远喜好绮丽的缘故,这篇策论从遣词造句上来看,很是鸿笔丽藻、花团锦簇,但剥开这些来看,整篇文章内容却是务实,而且纵观全文,以例阐理,很是能说服人。
“你便是沈凌?”
穆汀笑着问道。
他观此子,生得剑眉星目,英姿蕴藉,总觉的有股莫名熟悉之感,再加上其人文章甚合自己胃口,故而问话语气都是和善无比。
“学生沈凌,见过道台大人。”
沈凌躬身应道,态度谦恭。
“呵呵,不必如此拘谨。”
穆汀越看沈凌越是中意,索性拉着他说话,聊的都是读书上的小事,在听闻他是前年开始才就正式读书的,心下震惊不言而喻。
他那小儿子,六岁便请名师在家教学,更不消说还有自己这个正经进士出身的道台爹在旁指导,可人家就是一点都没向学之心,那屁股就跟长了钉子似的,一碰了书房的凳子就是坐不住,也不知揍过多少回手心都是无用。
再观眼前这沈凌,十七八岁年纪,进学虽晚,却是进步神速,短短两年中举不说,还就一举夺下解元之名,他可是知道这次王氏子有在参考的,能越了那孩子过去夺这第一绝非易事。
“你既中举,可还有取字?”
穆汀见才心喜,有心收沈凌做弟子,便就一问,打算对方若是无字,正可为他取字,再就顺理成章收其为弟子。
“回大人,学生小字怀渊,乃家师所取。”
沈凌低头回道,却是没见道台大人面上一闪而过的遗憾。
“你有大才,老师也必不是无名之辈。”
“家师韶伦确实非与寻常,学生能拜其名下,实乃三生有幸。”
“什么?你先生竟是韶公?!”
穆汀满面不可置信之色,良久之后才就叹而言到:“怪不得,怪不得你区区进学两年便能乡试夺魁,便也是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啊!”
不论此处道台的震惊,那边宋永宁也没闲着,是将此次乡试中答出算学题目的举子都聚拢在一起,相询起他们解题的思路来。
待到鹿鸣宴结束,前十人都得了主考官张文远的奖赏,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至于道台大人,则是给前三名都赏了文银五十两,只沈凌更特别些,还得了他一方自刻的小印。
沈凌自是知道这小印的意义大于它本身的价值,便恭敬收下,将其贴身放好。
鹿鸣宴直就开到华灯初上才就结束,可因为有考官同在的缘故,举子们都是不敢开怀畅饮,此番宴会结束,又是相约再行欢聚。
宣甲学生也在此列,沈凌本是推脱不过,可李守成却是肃眉冷目的一下全给拒了。
显然是还记得明日得尽早跑路的事,不敢晚上再就饮酒,怕误了事,明日又叫那些富绅堵个结实。
到时候可没什么鹿鸣宴的借口搪塞了,少不得会脱层皮去。
“既然沈兄与李兄不方便,那我们就回去之后再聚,反正时候多的很。”
宣甲学子朗声笑道,面上丁点都不介意,他们此次能够中举,多还是托了沈凌最后那道策论的押题,以及往日算学方面的指导,不过一顿酒而已,再等几日吃不迟。
“我和沈兄明日就归程了,到时咱们沁缙州再行相聚。”
李守成笑别一句,之后便就与沈凌一道,转身离开,背影潇然,洒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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