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公孙贺府中。
公孙贺不停地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险些站立不稳。
“良人！”卫君孺见自己的丈夫捂住了心口，状态又显得有些不太对，连忙起身扶住了他。
“如今正值朝廷用兵之际，你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公孙贺用手指着公孙敬声，恨恨地说道。
这一年，武帝先后派出李广利和卫伉分别对大宛和匈奴用兵，就是想进一步扩大大汉在西北的影响力。
打仗这种事，除了人，还需要钱。
一旦公孙敬声挪用军费的事传了出去，只怕自己这个丞相的位置都还没坐热乎，就要先脱一层皮了。
“殿下。”公孙贺推开了卫君孺，向刘据跪道。
卫君孺也跟着再次屈膝，而一旁的公孙敬声更是吓得不敢出声。
“犬子有罪，还望殿下给条生路。”
说罢，他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刘据见状，也是心情复杂。
公孙贺一家都是自己这边的人，他怎么可能主动对他们开刀，那岂不是自断双臂。但是公孙敬声这个样子，早晚会出事……
虽说他现在也不过是小拿小捞，可一旦这么发展下去，贪污北军上千万军费可不是梦。按照后世的历史来看，他还真敢做得出来。
“姨父姨母，你们快起来。”刘据连忙上前扶起了他们，“孤知道，此事皆由表兄而起，与你们无关。”
“殿下，敬声……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一时糊涂……”卫君孺急得出了眼泪，连忙对着自己的亲外甥辩解道。“还望殿下看在皇后的份上，饶过他吧。”
刘据心下叹了口气，他眼前的这些人，居于高位，又有哪些是干净的呢。朝廷之中，明里暗里的政治斗争向来绵绵不绝，纵使是君王，也要懂得权衡利弊，更何况身为储君的自己。
水至清则无鱼，无论是浊水还是清水，只要能用，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现阶段，还是先别引火到自己身上就好。
有些账，还是慢慢算吧。刘据在心里暗暗想道。
“此事目前陛下还不知道，公孙太仆——”他低头看向了早已吓得面白如纸的公孙敬声，开口说道。
“在……在！”公孙敬声朝太子站着的位置挪了几步，连声应道。
“如果你还不收手，就算是孤也保不住你了。”
公孙贺夫妇立马听出了刘据的潜台词，激动地抬起了头，互相朝对方点了点头。
“你这蠢材，还不快谢过太子！”公孙贺拍了下自己儿子的背，恨恨地骂道。
公孙敬声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跪谢道：“臣不敢了，臣发誓，一定让殿下放心！”
刘据冷冷地看着他，缓缓说道：“那——之前的那笔军费呢？孤想知道，你都花去哪了？”
人是暂时放过了，钱可不能放过。
公孙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公孙敬声，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臣……已经花了一部分，还剩下——”
“嗯？”刘据哼了一声。
“都在！都在！没花！没花！”公孙敬声感觉到到父亲在后咳嗽了一声，立刻改了口，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说道。
“都在哪里？”刘据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笑道。
“在……”公孙敬声汗如雨下，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回禀殿下，这些财货都会出现在西域商会，将用于您在经略西域期间的各项费用。”公孙贺立刻站出来说道。
好你个公孙贺！刘据在心中暗暗称奇。
不愧是自小陪伴刘彻长大的近臣，一下子就抛出了条件，切中要害。
知道自己对西域这片地方极其上心，特地把这笔钱补在了这，以换取自己的好感。
还走的不是明账，有点东西。
也是，如今公孙敬声的贪污行为还没被武帝发现，贸然交给朝廷岂不是自打自招？
这么一来，自己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姨父果然是聪明人。”刘据抓起公孙贺的手，笑着拍了拍。
按照公孙敬声最开始的那番说辞，想必有部分军费已经被他自己挥霍掉了，公孙贺还得自掏腰包给他填上这个窟窿……
啧，姨父这会想刀人的心思都有了吧。
“表兄也起来吧，跪在地上怪凉的。”刘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公孙敬声的脸早已红成了猴子屁股，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身为当朝丞相之子，位列九卿，身上的丑事竟被一件件当场列了出来，而且每一项都是足以下狱的重罪。
此刻的公孙敬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正视太子的眼睛。
“臣……不敢……”他嗫嚅着吐出几个字。
刘据朝他摆了摆手，不再看向他。
就在这时，刘据手下的一名小黄门快步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
“无妨，这里在丞相府，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刘据看向他，说道。
“诺。”小黄门瞟了眼公孙贺，随即俯身答道，“西北边传来了消息，贰师将军李广利西征大宛失败，陛下震怒，让其不得进玉门关，留在敦煌屯田了。”
“哦？！”刘据故作惊讶地问道，而他身后的公孙贺则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殿下，这贰师将军西征失败，果然靠不住，臣看这大宛，还是得我们自己的人去才放心。”公孙贺俨然忘却了方才的狼狈模样，立马上前一步说道。
刘据闻言，点了点头。
他不是没想过这回事，不过将领的任命权一直在武帝手中，没有对方的准许，自己可不敢在这长安城里越俎代庖。
“那么卫伉那边呢？有什么消息吗？”刘据突然想了什么般，焦急地看向小黄门。
李广利一征大宛失败，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倒是卫伉，在自己此前的建议下，他是否成功化解了匈奴人的阴谋？碰到单于的主力大军后是胜是败？
这些问题犹如鱼刺一般卡在他的喉咙里，不吐不快。
身后的公孙贺夫妇也面色凝重地看向那个传递消息的小黄门，虽然他们一直拿自己的儿子和卫伉作比较，但是后者同样也是自己的侄子，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奴婢正要告诉您呢。”小黄门面带喜色地说道，“这就是个好消息了，原来那匈奴人竟是诈降，但是卫将军却大破单于亲率的大军，识破了敌人的阴谋。陛下大喜……”
小黄门的话逐渐变得模糊，刘据此刻也听不进去其他东西了，他只感到自己心脏怦怦地跳。
卫伉赢了，他没死，他没有被俘虏，他立了大功……
刘据深吸了一口气，面露喜色。
如果不是在丞相府，他真想蹦起来。
“殿下，殿下？”小黄门出声提醒道。
“嗯？”
“陛下知道了这些消息，命您进宫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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