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宣室殿,气氛显得略有些沉闷。
“这卫家,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卫伉这小子,朕以前倒是小看他了。”武帝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嘴上乐呵呵地笑道,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僵硬。
在战报传来的那一刻,身为大汉君主,他是无比激动与欣喜的。
可是当武帝冷静下来后,身为帝王的他,在心里又有了隐隐的担忧。
卫家靠着此前卫青的赫赫战功,已经位列权贵之首,如今身为第二代的卫伉又立下了不小的战功,无尽的封赏和声望层层叠加,到哪才是个头……
就在前几日,有大臣来报,当年高皇帝分封列侯一百四十三人,如今还在袭爵的只剩四人。
当然,这和自己此前的铁腕打击也密不可分。有老的人下去,肯定会有新的人上来。
不知道这卫家,在后世能存在多久……
武帝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陛下,您可是冷了?”一旁的苏文弯着腰,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武帝摇了摇头,“朕无事。”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扶了扶腰,长期的伏案处理公务让他有些疲倦。
“可命人去宣太子进宫了?”他转头问向苏文。
“已经命人去博望苑传达陛下您的旨意了,只是太子殿下此刻并不在其中。”苏文回道。
“哦?不在博望苑,那是去了哪里?”武帝眉头一皱,面上颇有些不满。
“回禀陛下,听奴婢手下的人说,太子似是去了丞相府。”苏文微微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表情,随即又说道:“不过陛下您放心,太子身边的小黄门已经赶去通报了,想必殿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呵,丞相府。”武帝的眼中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目光,冷笑了一声。“太子倒是去得勤快啊,这从敦煌回长安没几天,就赶着往公孙贺家里跑了。”
“陛下,您这是哪里的话。”苏文笑吟吟地上前说道,“殿下这是忧心国事,想早早接过重担,不然也不会急着去丞相府中。”
武帝的表情唰得一遍,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文,“你可知,你现在在说什么?”
“陛下,此并未奴婢妄言。”苏文连忙跪下说道,“如今太子殿下身负军功,又治理了河东蝗灾,在民间声望颇高,百姓们都期许……”
武帝的表情冷峻了下来。
“期许什么?”他厉声喝问道。
“期许……”
苏文低下了头,并未说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的黄门通报:“太子殿下到——”
武帝并未朝门口看去,而是转过身,走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儿臣向父皇问安。”刘据走进殿内,对着座上的天子行了跪拜之礼。“不知父皇召我前来,所为何事?”
武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端详了一会。
如今的太子,确实和以前大有不同,更像是换了个人。
难道,真的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猜忌犹如一颗种子,慢慢在这位年过半百的帝王心中生了根。
“西北前线的事,想必太子也已经知道了。”武帝双手负在腰后,拿起方才被他丢到案上的竹简,轻轻叩着左手掌心。
前线的事,指的是李广利战败?还是卫伉打了胜仗?
刘据难以揣测到武帝的心思,从对方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东西来。
眼前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大汉天子,发脾气时倒不是最可怕的,起码他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最可怕的莫过于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却又能让你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往往这种时候,就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方才身边近侍已经和儿臣说了。”刘据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嗯。”武帝应了一声,随即打开竹简,再次翻看上头的内容,沉默了半晌。
一旁的苏文偷偷侧过头,瞟了武帝一眼,随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子,目光闪烁,晦暗不明。
“这卫伉自其领兵打仗以来,头一回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依你看,该如何封赏?”
刘据心里咯噔了一下,武帝怎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
卫伉虽然大破匈奴单于的主力,但更多的是在防守状态下的一种被动反击,他并未对匈奴人的领地进行入侵或者占领。
论起功劳,说大吧,和卫青、霍去病相比,还差了一截;说小吧,其实也不小,重创了匈奴主力,使其元气大伤。
“儿臣是进宫前才知道这个消息,对于此战的全部过程并不清楚,心里也没有个数……”刘据答道。
武帝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太子也是带过兵的人了,心里怎么会没有数呢?”
今天父皇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茬?刘据心中隐隐不安。
他突然意识到,武帝话里有话。
刘据连忙正了正身形,俯身说道:“军国大事,应当由陛下裁决,儿臣怎敢多想,既然西北边境的战报已经传来,还请陛下速作回复。”
一旁的苏文看向刘据,眼神间带着些不可思议,但随即便低下了头。
“唔。”武帝点了点头,“太子起来吧。”
“诺。”刘据缓缓起身,腿部传来刺刺的酸痛感。
跪了那么久,好麻……
“朕今日宣你入宫,是为乌孙国之事而来。”武帝只字未提李广利,迅速略过了这个人,直接切入本次谈话的主题。
乌孙国?
刘据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此前朝廷将刘细君嫁了过去,距现在也不过两年,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还未等他多想,武帝就开口说道,“乌孙王猎骄靡上书我大汉,称其年事已高,恐不久于人世。为了稳定乌孙国当地的局势,他希望能按照本土风俗,将我大汉的和亲公主刘细君嫁给他的孙子,也就是下一任昆莫——军须靡。”
刘据听到这个消息,深吸了一口气。
这对于生于汉地,自小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刘细君来说,是难以接受之事。
这位和亲公主,也在改嫁军须靡之后郁郁而终,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
武帝并未在意刘据脸上的表情,只道是太子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对此行为深感不齿罢了。
当然,武帝自己也觉得这种游牧民族续娶的行为十分恶心,可是也不能说什么,千百年来,那边不都是这么传下来的吗?
更何况,自己还需要乌孙这个盟友。
“公主怎么说?”刘据问道。
武帝似乎没有预料到刘据会先说起这点,有些惊讶。
“苏文——”
“奴婢在。”
“把江都王之女的来信给太子看看。”
“诺。”苏文恭敬地答道,退了下去。没一会便拿着一封信交给了刘据。
“太子殿下,这可是公主写给陛下的信,您可得好生看看。”苏文尖声细气地在一旁说道。
刘据强压着心中的不悦,一把拿过来信。
打开一看,心中尽是刘细君倾诉的思乡苦闷之情,同时也哀求武帝不要将她嫁给军须靡。
“父皇……”刘据转头看向武帝。
“我大汉想要消灭匈奴,就必须联合乌孙这个盟友,该嫁的还是得嫁。”武帝顿了顿,接着说道,“朕会派人给她送去赏赐,不至于亏待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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