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他从哪得知自己的名字,电梯门快合上,江衍拽着包带子,步履稳健,抬脚跨出去。
削瘦颀长的背影一晃,消失在拐角。
恬安讷讷的捂着被他掌心触碰过的发丝,脸颊发烫。
许是出于心理因素,头皮都带着点儿酥麻感。
她静了两秒,慢慢回味过来。
他手搭上来那一下,指尖似乎还,蹭了蹭。
啧,这人……
—
窝在沙发上解决了一支甜筒,脸颊上的温度也差不多褪去。
恬安揉了揉脸颊,忍不住唾弃自己。
不就是摸了下头,她怎么就这么没骨气的脸热了?
她舌尖抵着后槽牙,口腔里残留着巧克力的甜腻,又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许是太久没有跟别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罢了。
就算是跟妈妈,也没有过。
所以即使是这样短促的触摸,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在客厅胡思乱想了一刻钟。
高中的最后一年,繁重的学业不允许她花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莫须有的想象里。
恬安磨磨唧唧的从包里抽出一叠试卷,零散摊在书桌上,咬着笔头开始做题。
她写题很快,能简写的经量简写。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效率,但这不算是个好习惯,稍微有个差错,整道题都得不到分。
所以她也习惯将一道题演算两遍,确保正确率。
时针指向八点,恬安的笔尖停在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上。
她反反复复的将题干读了好几遍,琢磨了二十来分钟没什么头绪,干脆自暴自弃的扔下手里的水性笔,五脏庙却很不矜持的传来一连串打鸣声,腹间饥饿感强烈。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才想起今晚还未好好犒劳自己的胃。
之前被江衍那么一搅和,完全忘了晚饭这一茬。
恬安摸过钥匙,揣进兜里,挪着步子出门。
这会儿小区里聚集着饭后出来消食的老人孩童,年过古稀的俩个老头子坐在石椅上对弈,旁边围着一圈人。
小孩儿穿着齐全的护具,踩着滑轮鞋从她身边溜过,闪着灯的滑轮渐远,化成一个点,融入斑斓夜色里。
恬安惦着手里的硬币,推开便利店玻璃门。
她挑挑拣拣买了一大杯关东煮,麻利地付款。
刚出锅的煮食有些烫手,她指尖小心翼翼地扣着杯沿,吹散升腾的白雾,扎起一瓣煮得软糯的白萝卜,整个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囫囵咽下,安抚着空荡荡的胃。
将最后一颗鱼丸咽下腹,不知何时她已经走到自家单元楼楼下。
视线正搜罗着附近的垃圾桶,余光暼见双行道的尽头,一辆奥迪Q5L缓缓驶来,紧接着打过来两道远光灯,直晃得眼前一片空白紧接着是大面积青黑色。
刺眼的光一闪而过。
恬安恍过神时,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下来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动作利落且优雅的绕过车头,单手拉开车门,另一只手极为绅士的护着车棚边沿。
副驾驶下来的女人一身职业小西装。
隔的老远,她勉强看清了一个轮廓。
清越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不太真切。
恬安僵在原地,心一寸一寸的下坠。
“咔擦——”一声,她控在指尖的竹签折成两段。
她瑶瑶看了两眼,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心尖油然生出些荒谬,以及窥觑别人隐私的心虚。
恬安两瓣唇深抿,动作迟缓的拉开电子门,兀自在昏暗楼道里待了半分钟,抬手摁亮电梯。
明知道后面还有人,她却没留门。
随手将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竹签和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装作一副未出去过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坐回书桌上,扶着笔杆,笔尖点在单薄的试卷上。
迟迟未动。
黑色笔墨逐渐晕开,形成一个突兀的黑点。
既然看到了,总是没法当做没看到的。
恬母在恬安刚坐下没多久就上来了。
她在玄关换下高跟鞋,趿着拖鞋径直走到卧室门外。
“妈?你吃过没?”恬安敛尽眼底情绪,半偏头。
恬零倚着门框,表情很淡的嗯了声。
母子俩的神色倒是如出一辙。
她在门口停顿了数秒,一身黑条纹收腰女士西装衬得她身材愈发匀称而高挑,栗色卷发齐肩,她脸上还带着妆,白日里的干练凌厉丝毫不减。
四十岁出头的女人保养的极好,仍旧一副三十来岁的样子,冷淡,精干,风韵犹存。
她抬腕,扫了眼表盘:“别熬太晚。”
恬安乖乖巧巧的答应一声,继续垂眼看试卷。
她将课堂上所讲内容重新温习一遍,已经是十二点,期间恬零轻步进来递了杯牛奶,又悄无声息的出去,便再没进来。
将课本一一清点好,放进书包,恬安才爬上床,蜷进被窝里。
—
一夜无梦。翌日。
再睁眼时,已是清晨。
偌大的公寓里空无一人,恬零大早就出了门。
客厅茶几上几张崭新的零钱压在玻璃杯下,杯子里是泡开的燕麦。
恬安努了努嘴,将零花钱抽出来,整整齐齐折了两道塞进外套口袋里,三下五除二喝了杯子里牛奶燕麦,匆匆出门。
不到七点抵达教室。
天花板上垂悬下来的白炽灯亮堂堂,坐在后排的几根老油条从书包里翻出空白的试卷,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奋笔勤书。
“恬安恬安!江湖救急!”倏尔,一道声音传来。
她闻声,视线追随着源头看过去。
云奕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大剌剌挥着手。
恬安在椅子上落座,随手放下书包:“又没写作业?”
“知我者,莫若恬安也。”
“你少来。”
“哎呀,先把你的数学作业借我一下。”
说罢,云奕急吼吼的摊开左手,掌心朝上。
恬安从包里取出轻飘飘的两页试卷,不紧不慢递过去:“什么时候你能自己写写。”
云奕振振有词:“我也想的啊,但是这些字分开来我都认识,它们一拼起来,我一个都不认识,连题干都看不太懂。”
恬安觑了眼比隔壁桌上干净得连一个多余的数字都没有的测试卷,一阵无言。
云奕悠悠叹了口气,文绉绉的感慨一句:“数学乃我们文科生之天敌也,”她话音一顿,煞有其事的补充:“你这个奇葩除外。”
恬安:“……”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教室里的人多起来,不知是谁的练习本在教室里传来传去。
学委拿着语文书上台,重重拍了拍桌子,组织早读:“各位把课本拿出来,把《氓》再温一遍。”
台下学生懒懒散散的桌洞里摸出书来,不太整齐的朗读声传出——“氓之蚩蚩,抱布贸丝”云云。
转眼便至午时。
F中的学生中午可以出去吃。
校门外就是一条规模不大的小吃街,各种小吃一应俱全,价格也实惠。
云奕拉着恬安从街头逛到街尾,最后在一家麻辣烫店坐下,店里基本上都是穿着校服的同校学生,两人隔着橱窗挑菜品。
砂锅刚端上来,上面盖着几片生菜叶。
恬安舀了勺红油汤搁碗里,但她吃东西很挑剔,耐着性子把浮在表面的葱花都挑出去,惹得云奕“啧啧”咋舌。
她扶着筷子,刚将捞出来的娃娃菜送进嘴里,一抬头才发现店里气氛有点儿不对。
恬安咽下嘴里的东西,舔了舔嘴角的汤汁。
刚进店的仨学生在橱窗前晃悠了一圈,为首的高挑女生穿着一身少见的私服,指甲盖上涂着胡里花哨的指甲油,至腰际的长发挑染了一缕显眼的绿。
恬安没有来的想起她之前无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潮句”。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同那女生的头发十分贴切。
她一个没忍住,很不道德的嗤笑了一声。
轻而短促的一声,淹没在有些嘈杂的小店里。
那女生姓越,名桃易。
仗着自己在职高读书的姐姐,在学校及其嚣张。
不学无术且目中无人。
越桃易往店里瞅了一眼,双眸一亮。
像饿狼看见了肥兔子。
哦,不。
更准确的说,是农民看到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云奕眼神闪了下,脸上表情跨下来。
越桃易笑眯眯的顶着一脸廉价的粉底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劣质香水味儿:“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刚回来就让你碰上了。”
说着,抬臂想搭上云奕肩。
云奕动作灵活的躲开,眉间带着点嫌恶。
显然不太待见她。
越桃易往恬安这边看了眼,目光微顿。
恬安生得是顶好看的。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眉眼清淡,单薄的眼皮覆盖,扯出褶皱极深的双眼皮,接着是挺翘的鼻梁,两瓣薄厚适中唇,唇珠明显。
她正淡着表情窝在藤椅里,眉间带着点疏淡。
神情虽不算冷冽,却不经意间将距离拉开。
越桃易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忽而态度恶劣的冷眼刮了她一眼,旋即不急不慢的跟云奕客套:“我看你今天有约,那我们改天再一起好好叙旧。”
话落,三个女生才昂胸上了二楼。
人走了,云奕才松了口气。
恬安见她有点怵刚才那几个人,明知故问:“你跟那三个人很熟?”
“啊?”云奕一脸茫然,反应过来才愤然否认:“谁跟她们熟了,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哦。”恬安微微颔首,见她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
下完晚自习已经九点。
回家的末班车是九点半的。
恬安功课还剩下大半,愈发不敢耽搁。
云奕背着书包,期期艾艾的跟在后面。
路边的法国梧桐摇曳着枝干,卷起的风带着夏末里最后一缕温热。
恬安蹲在路边绑好鞋带,慢吞吞开口:“你打算跟到我家去?”
云奕摸了摸鼻子,讷讷辩解:“刚好顺路啊。”
“我怎么记得你家是住北沿路啊?”
北沿路离她家小区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堪比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
“你记错了……”云奕垂死挣扎。
“我不会记错。”恬安淡声说。
“......”
“说吧,到底怎么了?”
“真没什么。”
恬安耐心有限,故作不耐:“你再不说,我可走了啊。
“嗳,别啊。”云奕这才有些慌了,急说:“是因为越桃易她们。”
恬安皱了皱鼻子,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越桃易”这个人的名字。
未果。
她迟疑道:“她谁啊?”
云奕出声提示:“就是中午吃麻辣烫的时候,越桃易就是染着绿头发站在中间的那个。”
恬安面露了然,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和我说你认识她们么?”
云奕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有点委屈的小声嘀咕:“我也不想和她们认识啊,”她顿了顿,瓮声瓮气的替自己辩解:“是她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恬安偏了下头,猜了个大概。
以云奕忍气吞声的性子,已经在越桃易那吃过亏了。
她仍有些不确定问:“你之前别抢过钱?”
“嗯。”
恬安几乎要被她气笑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傻啊,”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就任由别人欺负到你头上?”
云奕瘪着嘴,郁闷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嘛......”
恬安还想再说些什么,话音蓦然被一道女声打断--
“原来你们也在这啊,我刚还到处找你呢。”
越桃易带着她的两个小跟班,大剌剌的站在一棵梧桐树下。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恬安静了那么零点五秒,和云奕对视一眼,只从彼此眼中读出一个字——“跑!”
云奕这小妮子遇事就怂,好不容易上一节体育课都要偷懒,混水摸鱼少跑一圈半圈的,这会儿溜得倒挺快。
恬安落后她几步,气息还算平稳:“我们分开跑。”
等云奕差不多跑得没影了,她才慢下来,不疾不徐的往前走了两步,悠悠停下。
绿毛崽微微喘着气,骂骂咧咧道:“你们跑什么跑!我还能扑上来吃人不成?”
恬安挑了挑眉,没说话。
“行了,我懒得跟你客套,”越桃易抬手勾起滑落在额间的碎发,恢复往日的骄纵,拿着鼻孔瞪人:“我们三个最近手头有点紧,身上有钱没?”
恬安拽下书包扔在一边,给出毫无求生欲的回答:“我没钱。”
像猫咪柔软的肉垫,下一秒露出缝里的尖爪:“如果我说不呢?”
越桃易似乎恨透了对面那张过分清艳的脸,声色愈发尖锐:“浪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恬安忍不住蹙眉。
她是极其护短的,不管怎么,今天也应当替云奕给她们一个教训。
好在眼前这几个人也不过嘴上功夫厉害,真动起手来毫无格斗技巧。
初中恬安就被恬零送去学了半年多的散打,奈何学艺不精,是个半吊子,好在应付应付眼前这几个还游刃有余。
大概就那么几分钟,恬安若无其事的提着书包从巷子里出来时,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
她舌尖舔了舔下牙堂,站在巷子外辨别了一下方向,目光触及到某个点时,蓦地愣住,她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寸一寸皲裂。
为什么江衍,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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