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儿从小就性子内向脾气软糯,若不是他们一直小心呵护地宠着捧着,才渐渐有点信心独立,可没想着一放出去上大学,这独立过了头,居然一意孤行地休学嫁人。一晃十年不见,她几乎没什么改变,对着刘家一让再让,对着父母却依旧如此固执。他虽不知道晓曼昨天出去时发生了什么事,但突然改变决定,显然事出有因。
可她不肯说,他们也没办法。
苏翰文越想越是头痛,“要回你先回去,我留下照顾晓曼。”
“也行。”赵英兰忧心忡忡地说道:“晓东两口子成天都在汽修厂,贝贝幼儿园回来也没人看,我先回去。你留下照顾晓曼,要是能说服她跟我们回去最好,实在不行,就给她多留点钱吧。”
“我知道该怎么做。”苏翰文叹息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语,只觉得为儿为女,无论好坏,这一世都无法安心啊。
苏晓曼回到卧室里,关上门,隐约也能听到老爸老妈在厨房那边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想也知道跟她脱不了关系。她原本也曾想过回老家去守着俩老,哪怕日子辛苦点,也能弥补这些年来的亏欠。可如今身上这五百万的负债,程方毅摆明不会轻易放过她,回去非但不能尽孝,只怕还要连累他们。
五百万,有钱的时候,不过是一套名贵首饰,一部豪车,一幢公寓的价值,可没钱的时候,单是这一串数字,就会如山一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逼得人去弓腰屈膝。
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快得让她完全来不及准备应对,她早已习惯信用卡上花不完的额度,习惯名店VIP的送货上门,习惯保姆打理家政,刘浩然给她的钱她很少动,更没想过存私房钱,结果这一下全被法院查封冻结。浩然地产的破产也就到头了,可这笔不大不小的私人债务却足以搭上她下半辈子的努力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去赚钱还债。
毕竟,就她自己而言,活了快三十年,自己还没有真正意义上亲手赚过一分钱。
传说中最没用的米虫,应该就是她这样的吧!
就连去送孩子上个学,都能把自己“摔”成骨折,她还能有什么用?
一股莫名的悲凉之意,从胸中涌起,这些天来,那么多刺激和痛苦,那样的难堪与屈辱,都没击倒她,可如今真正让她难以面对的,却是自己的软弱与无能。如果当初她能坚强点,或许就不会嫁给刘浩然,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如果只是如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一时的软弱,不但选择了一条最错误的路,还把自己养成了一个废物。
刚才爸爸看她的眼神,又是痛惜又是怜爱,之所以那样坚持让她一起回老家,还不是怕她根本无法在这里独立生活下去。可她就算回去,也只是个拖累父母的啃老族。爸妈辛辛苦苦将她养大,经历过一次她的任性背叛之后,此时此刻还能如此毫无芥蒂地支持她,已经让她无地自容,又有什么脸面再跟他们回去?
她心里一痛,手一动,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拉开了书桌一侧的抽屉。她不是第一次住在林曦然这里,以前林曦然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她还来帮她收拾过屋子,生病的时候帮她买过药,对她房间的摆设布置有的甚至比她本人还清楚。
她刚才无意识之间拉开的抽屉里,放着几瓶药。有维生素,有感冒药,也有安眠药。这些都是当初她给林曦然准备的,那家伙是个工作狂,忙起来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有一段时间被一单CASE折磨得神经衰弱,还是她找人开了瓶安定给她送来,也是她亲手放在这里。
看到药瓶上的名字,苏晓曼像是被毒蛇咬到指尖一样,慌慌张张地丢下药瓶,推上抽屉,却不小心被夹了下手指,痛得举起手指,下意识地放入口中吮了吮。
她绝不能有那个念头,上有父母,下有女儿,无论如何,她也不可以有这样没出息的念头。
疼痛让她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逃避不是办法,依赖别人更不可靠,自己的事,终究还是得自己面对。
冷静下来,打开桌上的电脑,苏晓曼在那些陌生的招聘网站上看了一圈,开始仔仔细细地寻找自己能做的工作。
就算脚伤了,她还有手,只要想做事,终究还是有做不完的事的。
高展逸接到事务所的电话,知道苏晓曼已经通知了事务所,单方面解除委托协议,他本想争取一下,可事务所的助理提醒他,如果争取,事务所可能会告苏晓曼违约,一方面她已经无法支付接下来的法律咨询费和律师费,另一方面,事务所也不会支持他继续浪费时间在这单Case里。
他只能罢手。
若不罢手,不但会增加她的负担,只怕还会引来齐欣欣更加疯狂的举动。
他不后悔早上的举动,只是后悔没注意到齐欣欣的变化,从那天法院回来之后,两人就处于冷战之中。他本来工作就忙,早出晚归,顶多在家吃个早晚餐,晚上还有一半的时间都出去应酬了,所以没注意到齐欣欣从法院回来后,就日渐阴沉怨怼的眼神,更没想到,一贯以矜持文雅自居的她居然会当街做出那种泼妇似的举动。
他早已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虽然有些平淡乏味,但他本身就不喜与人过度亲密,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子的时候生子,踏踏实实工作,从从容容生活,不曾追求大富大贵,轰轰烈烈,日子过得也算温馨隽永。他曾经以为,自己这一辈子,或许就这样过了。
苏晓曼不是他的第一个女客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主接经济类案件,家庭纠纷和离婚案偶尔也接,这次完全是因为齐欣欣,他才会接下这个原本看起来很简单的“争产案”,却没想到,在他看来一向面目模糊的齐欣欣的朋友们里,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异类。别人是争产夺产,有理没理都要撕个你死我活,她却主动地一让再让,好像让出去的不是千万家产,而是她根本不想要的阿堵物。
见惯了汲汲营营斤斤计较的人,乍一见这样的人,当真是有些惊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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