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
杨漾漾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是怪自己管不住嘴吃了别人送他的巧克力,还是猜测他谈了恋爱而难过?
总之,她的眼泪都和随致脱不开干系。
如果实话实说,他一定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吧。
于他而言,她只是他弟弟班上的女同学,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从头到尾,她的伤心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杨漾漾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抿着唇不说话。
她这模样落在随致眼底却有另一番含义——小姑娘大抵是又被哪个小混蛋欺负了。
少年眉心蹙起一丝烦躁,总不会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干的好事吧?
他眼睫颤动了下,乌黑的眼珠里戾气蔓延。
“说话。”
杨漾漾被这么一凶,豆大的泪水“啪嗒”一下又跌落出眼眶。
“……”
随致十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
小姑娘眼圈通红,玻璃珠一般清澈的瞳仁湿漉漉,脆弱柔软得,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把人碰碎。
不远处岑宣早就不耐烦了:“搞什么啊,她你妹吗?”
随致仍盯着杨漾漾,“嗯。”
虽然这妹妹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但意外的,他并不讨厌。
“别哭了,嗯?”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却也多了几分独属于少年人的温柔,没刚才那么冷了。
杨漾漾抬起眼,又听见一句:“告诉哥哥,谁欺负你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副模样有些丢脸,双手托着两腮,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
“……今天、被老师、批评了。”
她有些庆幸,如果不是上课时张敏刚好说了她几句,这会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随致的追问。
他果然没有怀疑她的话。
“说你什么了?”
杨漾漾吸了吸鼻子,“就说、我不该穿裙子,不伦不类……”
随致皱了下眉,在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后,手握成拳抵到唇边,似乎在憋笑。
他的眼尾微挑,眸中有笑意掠过。
果然是个小呆子,就因为这种事,她也能哭成这样。
没有多想,他伸手在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揉了揉。
“能站起来吗?”
杨漾漾垂眼,视线里横过少年白皙的手。
她轻咬下唇,慢吞吞将自己的手掌伸了出去。
肌肤相触的一刻,有电流过杨漾漾的全身。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拽住她手腕时分外有力。
属于他的气息,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将她完全笼罩。
杨漾漾站了起来,随致便松了手。
他仍半蹲着,微仰着头看她。
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致评价道:“挺好看的。”
他顿了下,扭头看向岑宣:“不信,你问问那个哥哥。”
被突然点到名的岑宣一愣,低头看向台阶上站着的杨漾漾。
长相倒还算顺眼,不难看。但这穿衣服的品味……
岑宣眼角抽搐了下,他的确欣赏不来现在小姑娘穿的这些裙子,一层又一层欧根纱跟个大蛋糕似的,上边的蝴蝶结又大又夸张。
但她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十分可怜。
岑宣干咳了声,别过眼昧着良心:“是还不错。”
杨漾漾揉了揉眼:“……谢谢哥哥。”
但你的表情真的不用那么勉强的……
“要下雨了。”随致站了起来,“快回家去吧。”
杨漾漾又垂下头,闷闷道:“好……”
下一秒,右脸传来清晰的痛感。
她瞪大眼,呆呆地看着随致收回手。
少年唇线弧度微弯,慢悠悠道:“这么好看,被人偷了怎么办?”
这、么、好、看。
他说的,是裙子,还是她?
杨漾漾愣在原地,目送着那两人离开,不同于面上的故作镇定,她的心里早已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随致说这句话时,眼底有星星点点的光。
耀眼得,让她这会回想起来,仍有种眩晕感。
他刚才,好像是笑了的……
杨漾漾耳根红得快滴血,他笑的时候,真的好温柔啊……
她突然有些贪心了,要是随致能一直对自己笑,那该多好。
这一刻,杨漾漾的世界开始放晴,她完全忘记了不久前她是为什么哭,只觉得一颗心仿佛泡在了蜂蜜罐里,甜丝丝的。
*
那天以后,日子好像没什么变化,杨漾漾每天按部就班,从家到越城一中,两点一线。
每次去上物理补习班,她都会拐弯抹角找随礼打听随致的消息,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
“出门打球了。”
“出去捞鱼了。”
……
随礼以为杨漾漾是害怕他哥,自以为体贴的没再邀请过她去自己家。
他不提,杨漾漾也不好意思开口。
有时候她也会装作无意经过台球室,但是每一回都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
时间如白驹过隙,七月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电视台发布了高温预警,妈妈勒令她不准出门,虽然烦人的物理补习总算结束,但对杨漾漾而言,每天还是和之前一样无聊。
“一会阿姨他们过来了,你记得喊人,知道吗?”妈妈一边拖地一边叮嘱,杨漾漾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好。”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杨漾漾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电视机,跳下沙发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大一小,穿着碎花裙的中年女人牵着比杨漾漾矮半个头的小女孩,手里还提着一大袋水果。
“哟,这就是漾漾吧?长得可真乖。”
听见声音,杨家妈妈擦干了手走了过来。
“小陈,我刚还在念叨你们,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进来。”她扭头又对杨漾漾道:“跟你陈阿姨打招呼了没有?快带妹妹进来玩。”
两个女人有说有笑进了客厅,剩下杨漾漾和那个陈阿姨带来的妹妹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妹妹穿的是附近一小的校服,衣服袖口和裤腿脏兮兮的,脸很小,一双黑眼珠滴溜溜转着。
杨漾漾蹲下身,打开鞋柜拿了双自己穿过的室内拖鞋,“你可以穿这个,进来坐吧。”
对方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到地上,费劲地把脚上的小皮鞋脱掉。
杨漾漾眼尖看到对方有一只袜子破了个洞,大拇指露在外面,看着有些滑稽。
她下意识皱眉,陈阿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怎么却不知道给小妹妹换双新的袜子呢?
“漾漾,去把曲奇饼拿出来给妹妹吃。”杨妈妈交代着,“我跟阿姨说点事,你带妹妹去你房间玩玩具,要照顾妹妹,知道吗?”
杨漾漾应了声“好”,主动牵起小妹妹的手:“走,咱们进屋玩。”
她是独生女,爸妈那边也没什么兄弟姐妹,从小到大杨漾漾都是自己一个人玩,她心底是很渴望能有弟弟妹妹的。
因此,杨漾漾很大方地把自己床底下所有的玩具都拿出来给客人玩。
但这个小妹妹对她的那些玩具看都不看一眼,一进房间就专注地盯着书架顶层坐着的芭比娃娃。
“她叫特雷娜,那边盒子里都是她的衣服……”
杨漾漾踮起脚一边拿下来一边介绍,可话还没说完,小妹妹已经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娃娃。
对方虽然人小,手劲却很大,一下子就扯断了娃娃好几根头发。
杨漾漾微微蹙眉,有些心疼,这只芭比娃娃是在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杨爸爸从日本出差回来带给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很珍惜,自己都不怎么舍得拿出来玩。
“小妹妹,你要轻一点,别把她头发扯坏了……”她小声说着,怕语气重了吓到对方。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知道知道,小气死了。”
杨漾漾愣住,看见小妹妹嫌恶地白她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她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没想到会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那样的表情。
心情大打折扣,杨漾漾干脆自己拿了本书,坐在床头看了起来。
外头太阳跟火球似的,把路面晒得滚烫,要等到夕阳下山以后温度才能降下来一些。
她时不时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等到六点半,妈妈应该会同意她出门了吧?
好想再去台球室看一眼呀……
她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加上今天的话,她有18天没见到随致了。
好想他。
日子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杨漾漾第一次觉得,暑假也没什么好的。至少在学校的话,还能天天见到他。
怎样才能再见到他呢?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来——他已经升上高三了。
之前周幼无意间说过,高三年级会提前一个月开学。
杨漾漾一下雀跃起来,这意味着,以后每天傍晚她只要到学校门口等着,就一定能蹲到随致。
再不用满大街碰运气找他了。
杨漾漾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她正傻笑着在那回想少年冷淡的眉眼,突然听见“啪”的一声。
地上坐着的小人扭过脸来,神情无辜,手上拿着只剩下身体的芭比娃娃。
“姐姐,她的头断掉了。”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听不出半点愧疚和自责,轻松得仿佛在和杨漾漾讨论今天的天气。
“怎么会断呢……”杨漾漾跳下床,找了半天才找到滚落床底的那颗头。
芭比娃娃一头金色头发至少被扯断了一半,发量骤然衰减,看着十分可怜。
杨漾漾心疼得不行,又不好对客人说重话,低着头默默地把它的头和身体拼接起来。
“你还是玩积木吧。”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把芭比娃娃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
真没想到陈阿姨的女儿这么能搞破坏,杨漾漾叹了口气,一开始有多欢迎人家,这会就有多巴不得对方快点离开她家。
*
傍晚的时候,她没能如愿得到妈妈的同意出门去。
“人家陈阿姨和小妹妹难得来一趟,你多陪妹妹玩嘛。”
杨漾漾闷闷不乐,嘴上应着,一颗心却早已经飞到外面去。
陈阿姨和她的孩子一直待到吃过晚饭以后才离开,在门口送走她们母女后,杨漾漾总算露出笑容来。
“妈妈,我想出去买冰棍,可以吗?”
杨妈妈正在洗碗,听到这话后爽快道:“你这小馋猫,去吧去吧。”
杨漾漾蹦跳起来,飞快跑到房间换衣服。
刚穿上她的新裙子,抬头无意间瞥见书架,她瞬间愣住了。
特雷娜不见了……
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杨漾漾仍怀着一丝侥幸,趴在地上把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连地毯下也没放过。
她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她最心爱的特雷娜消失了。
想来想去,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特雷娜被小妹妹带走了。
杨漾漾慌忙跑到厨房,“妈妈,陈阿姨的孩子拿了我的娃娃。”
杨妈妈换了水龙头,表情一点也不惊讶:“是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那只?我还以为是咱们漾漾主动送给妹妹的呢。”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杨漾漾又急又气:“妈妈你怎么都不拦着她呀!那是我最喜欢的娃娃……”
“不就是一只娃娃嘛,你都多大了?”杨妈妈并不在意,“而且都那么旧了,就送给妹妹,下次爸妈再给你买一只,乖啊。”
杨妈妈想得理所当然,一只娃娃而已,送了就送了。自家女儿都快上高中了,又不是小孩,少了一只娃娃也不会怎样。
“我没有送她!”杨漾漾急得眼泪都掉出来,说话语气不觉加重,不管不顾的:“我不答应送她,她凭什么偷我的娃娃!”
“你这孩子!”杨妈妈也来了气,觉得一向乖巧的女儿今天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小妹妹早早没了爸爸,多可怜,你玩具那么多,给她一只又不会少块肉。”
杨漾漾挺直了背,“我不同意。”
杨妈妈怔了下,伸手微用力拍了女儿肩头一下,“不是嚷嚷着想吃冰棍吗?妈妈多给你十块钱,去买吧。”
说完她掏出钱包开始数钱,没曾想杨漾漾突然扭头撒腿就往外跑。
“这孩子……”
*
杨漾漾跟小旋风似的一口气冲到巷子口,才停下脚步。
晚风扑面而来,她还惊觉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妈妈才不懂,特雷娜对于她有多么重要。
那会爸爸离家半年,连电话都很少打回家来,邻居经常吓唬她:“你爸在外边跟别人好了,生了小弟弟,就不要你啦。”
杨漾漾每次都一本正经反驳她们:“我爸爸很爱我,他才不会不要我。”
她等啊等,等啊等,总算等到爸爸回来。
那天爸爸掏出特雷娜,告诉杨漾漾,每一次他在国外的时候想她了,就会对着这个娃娃说话。
“你看,这大眼睛跟咱们家小公主多像呀。”
杨漾漾羡慕这只娃娃,它陪伴着爸爸见过了许多她没见过的风景,最后翻山越岭来到她的身边。
于她而言,特雷娜意义非凡,是其他的玩具都不能代替的。
杨漾漾擦了擦眼泪,下定决心:她要追上陈阿姨她们,她要把属于自己的娃娃拿回来。
只是下一秒,她又开始苦恼了。
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她的方向感也不好,这么多条路,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在她垂着头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橘色的车灯亮光突然射了过来,刺得杨漾漾有些睁不开眼。
耳边是摩托车发动时刺耳的声响,她用手背挡住半张脸,身体往墙边贴有意避让,但那车却停了下来。
“喂,小孩?”
这熟悉的声音让她的心颤了下,杨漾漾怔怔地抬起头。
不远处,一头银发的少年坐在银灰色摩托车上,笔直的双腿撑着地,嘴里叼着根烟,漫不经心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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