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玖这是自回京后,第一次来到安陵王府。
一踏入王府,迎接她的便是穿梭的宾客、满目的红灯笼和挂得到处都是的大红喜绸,当真是很喜庆啊!
王府的大殿之中,宾客满座,秦玖和颜聿手挽手走了进来,引得人人注目。朝中的清流派不免撇起了唇角,对于严王忽然和天宸宗妖女勾搭在一起,颇为不屑。
颜聿的脸皮堪比城墙,倒是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感觉,微笑着和宾客们一一打着招呼。两人方在案前就座,就见鼓乐声中,安陵王颜夙和苏挽香被侍女如云簇拥着,出来行礼。
一条中间挽着同心结的红绸将两个人连在一起。一对新人在堂前立定,就听得礼官大声唱喏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若是平民娶妻,这高堂就该是男方父母,即女方的公婆,但颜夙已和苏挽香亲自到皇宫内拜过了庆帝和娴妃,此处高堂便是空置。
两人方拜下去,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嚣。这声音将礼官的唱喏声生生掐断了。
颜夙皱眉,堂下的谢涤尘闻声快步走了出去。他这一出门,恰和匆匆入殿的骁骑统领袁霸撞在了一起。作为骁骑的统领,袁霸也是在邀请宾客之列,他的到来倒是不令人意外,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凝重的神色,绝对不是单纯前来吃喜酒的。
“袁大统领,你来迟了,快些里面坐?”谢涤尘早已看到袁霸脸色不对,却很灵活地忽略了这一点,忙着请他到里面坐,同时一使眼色,命礼官继续唱喏。
礼官见状,忙高声唱道:“夫妻对拜……”
“王爷,有一事本不该此刻来打扰,但实在是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容下官禀告!”袁霸高声说道。
骁骑统领袁霸是御前红人,虽然为人正直,但却不是冒失之人。只是今日行事,倒是有些失礼,有何大事竟不能等安陵王将礼行完?谢涤尘忙拉扯着袁霸,“袁大统领,今日是王爷大喜之日,有事请稍后再说!”
袁霸却是不理,一把将谢涤尘推开,朝着颜夙道:“王爷,下官怕王爷行礼后会后悔。下官已经查明您的岳丈苏相苏青有可能是天宸宗之人。”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其实这朝中任何人是天宸宗之人,都没有苏青是天宸宗之人令人震惊。颜夙对天宸宗深恶痛绝,苏相是他的左右手,一直以来,苏相也是以打击朝中的天宸宗为宗旨的。他怎么可能是天宸宗之人?!
众人的反应已在秦玖意料之中。她慢慢敛下了睫毛,只唇角漾起了一丝冷笑。
颜夙啊颜夙!
你最深爱的女人的父亲是天宸宗之人,你日日称我为妖女,那你的岳丈又该称为什么呢?
大殿内前来观礼的皆是朝中重臣,人人俱为观礼而来,可谁也没料到这场婚事会有如此惊变。人人皆惊诧,但其实人人都相信了这或许不是虚言。因说话者是袁霸,而此事又如此重大,所以绝不会是戏言。
当人们的目光在颜夙、袁霸和苏挽香身上轮番流连时,只有一人的目光是凝在秦玖身上的,那便是颜聿。
方才,他一直在想她要如何阻止这场已成定局的婚事,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方式。他自然记得定盟那日,她曾说过,她到丽京便是奉命查出隐在丽京城中的那一派天宸宗弟子,将其除掉。他怎么也没料到她早已查了出来,更没想到会是苏青。
他盯着她慢悠悠地端着雪瓷杯在品着喜酒,唇角笑意柔和而妩媚。艳丽的宽袖因举杯的动作而垂下,露出修长的手指,看上去极是纤细柔软。可就是这双手,将这一场喜事搅成了一场乱局。
颜聿唇角勾了起来,他觉得他似乎越发佩服她了!这样的女子,虽然狠了点、卑鄙了点,但似乎很合他的意!
这满屋人的惊诧都及不上颜夙多,他漆黑的瞳眸乍然收缩,但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脸上并未表现出多么惊骇。他脸色沉静,目光冷寂地扫在袁霸身上,淡然一笑道:“涤尘,带袁大统领下去吃酒,待本王行礼后,再与大统领详谈!”
红衣落落,翩然转身,朝着礼官道:“请继续!”
秦玖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浓。她自然知晓,颜夙是不会轻易中断婚礼的。毕竟,他对苏挽香真的有情,但秦玖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也由不得他了。朝中已经有一个和天宸宗关系甚密的颜闵,如今又有颜聿,唯有颜夙是和天宸宗没有瓜葛的皇子。而今日前来观礼的除了秦玖是天宸宗外,大多都是对天宸宗有看法的臣子,怎么会允许颜夙也和天宸宗扯上关系?!不过,苏青到底做了多年左相,也有不少臣子是他的党派。
一时间,殿内反对行礼和催促行礼的声音并起,这声音甚至盖过了鼓乐声。
于太傅是颜夙的恩师,此时上前高声说道:“请王爷三思,将此事查明后再行礼也不迟!”
也有臣子道:“我们不相信苏相是天宸宗之人,王爷还是先行礼,以后再查也不迟!”
秦玖端着酒盏,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唇角笑意怡然,对身侧的颜聿道:“这帮老臣,还真是一点火就炸啊!人家喜气洋洋的婚礼,被他们吵成了一锅粥了,拧成了一团乱麻,左相不就是天宸宗之人吗?我们天宸宗也不是不能和王爷结亲,是吧?!”
颜夙无视殿内的群情激昂,澄澈的瞳眸深邃黝黑,目光像是一把剑,直直插到秦玖这边。
秦玖抚着眼角边的泪痣,迎着颜夙那种似乎随时会冲上来要将她干掉的目光,笑得风情万种。他不愧是她爱过的男人,能敏感地察觉到事情和她是有关系的。
在一片喧闹声中,苏挽香猛然扯下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在凤冠霞帔的衬托下,苏挽香的一张脸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眉目青黛,脸色晕红,很符合她新嫁娘的身份。不过,那一双水眸中却隐有水汽氤氲,看上去有几分凄凉,但是她脊背却挺得笔直,显出一丝不可折弯的倔强的高贵优雅之美。
这样子的苏挽香,着实是吸引人的。让人观之心中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却又不敢去怜惜她,因她看上去是不需要同情的。
秦玖瞥了一眼颜聿,只见他已经将目光凝注在苏挽香身上了。
苏挽香的目光慢慢扫过殿内众人,看到众人在她清冷的目光下慢慢停止了争吵,她才清声道:“众位不必再争吵,我也赞成先不行礼。待查清家父之事后,假若家父确实是天宸宗之人,不用各位再议,我也没有脸面再嫁给殿下!但各位都知晓,家父和天宸宗素来不合,他又怎么可能是天宸宗之人,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查清的。我相信父亲,也请各位不要轻易怀疑他!”
苏挽香话里话外,对天宸宗也极其不屑。她主动提出不行礼,倒是显得气度非凡。想一想,一般的女子,哪个愿意自己大婚行两次礼?
苏挽香一席话,暂时安抚了众人。秦玖不觉挑了挑眉,说起来苏挽香看上去病恹恹的,倒是一个能说之人。
“袁统领,请问这件事可有证据,统领大人又是听何人所说?”苏挽香转向袁霸问道。
袁霸眯眼迈前一步,淡淡说道:“苏小姐,方才是本统领鲁莽了。正因为晓得殿下历来和天宸宗不合,所以才先将苏大人之事告知殿下,还请苏小姐见谅。其实这件事倒不重要,朝中天宸宗之人也不少,苏大人就算是天宸宗之人,也没什么。”
“请问统领大人到底是听何人所说?”苏挽香追问道。
袁霸微微一笑道:“我是在来时路上遇到了刑部的秦大人,听他所说。”
颜夙的大婚,榴莲不在观礼之中,因他和秦玖之前的关系,颜夙对榴莲颇有看法。
“刑部的秦大人?”苏挽香淡淡一笑,语气之中隐约有一丝不以为然。谁都知晓榴莲出身便是天宸宗,天宸宗之人说的话,这些在场之人,多半都是不相信的。这也是秦玖为何没有让榴莲前来说这件事,而是让袁霸前来告知这件事。
就在众人对这件事的真实性越来越怀疑时,就听到外面再次传来喧闹之声,接着一名金吾卫士兵大步走了进来,看到殿内情景,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走到谢涤尘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谢涤尘脸色剧变,大步走到颜夙面前,低声禀告道:“殿下,刑部尚书秦非凡已经派人前去相府缉拿苏大人。”
谢涤尘的声音虽不大,但是殿内极是安静,还是传到了众人耳中。看来,这婚礼无论如何也是进行不下去了。刑部既然派人前去缉拿苏青,绝对不会因为他是天宸宗之人,定是有其他的罪名。
颜夙神色忧虑地看了苏挽香一眼,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紧紧攥了一下便放开了。他将她的手交到身侧搀扶着苏挽香的侍女翠兰手中,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带她到后堂去歇息,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苏挽香站在那里没有动,她脸上虽有因大婚所描画的妆容,看不出脸色变化,但一双黑眸中却神色凝重。她摇了摇头,对颜夙道:“殿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出事,我要随着殿下去探望父亲。”
秦玖放下酒盏,起身仰首笑道:“安陵王殿下和苏小姐当真是情深令人动容啊。想必就算苏大人是乱臣贼子,殿下也不会弃苏小姐于不顾的。”
秦玖笑意温婉,目光却凌厉逼人,她转向袁霸,低笑着问道:“袁统领,既然你听秦大人说了苏大人可能是天宸宗之人,想必也知晓秦大人何以去苏府擒拿苏大人吧?苏大人,到底犯了何罪呢?请袁统领说来听听,说不定苏大人是冤枉的呢!”
袁霸神色肃然,淡然道:“各位应都知晓,这些年我们大煜国因和烨国有些纠纷,双方的贸易通商已经中断。但还是有人铤而走险,在大煜和烨国之间进行通商。三月前,靖州府尹在北地抓获了一批走私的商人,他们走私的是兵器,经过查证,事情不光涉及了天宸宗之人,还涉及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遂将此案移交刑部。秦大人经过多日查探,发现苏大人正是涉案之人。”
“怎么可能?”苏挽香脸色一变,喃喃说道。
走私兵器可是大罪。
确实,从苏青平日里的为人,的确是看不出来他有可能会做这种事。他为人公正廉洁,做官两袖清风,就连苏府虽说地处丽京城最繁华的锦绣坊,却是房屋简陋、白墙斑驳,看上去根本不似相府。他待人和气,极是亲民,敢于为民请命。他在庆帝面前也敢于直谏。他看不上天宸宗行事,视其为魔教。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是一个好官。当年,白皇后在世时,也对苏青很是推崇。可谁能想到,他却是最老奸巨猾的一个人。
秦玖唇角笑意愈浓,一刹那妩媚风情惊人心魄。
苏挽香神色极其震动,身子轻轻晃了几晃,身侧的颜夙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苏挽香倚在颜夙的怀里,仰首凝视着颜夙,伸出雪白的纤手一把紧紧抓住颜夙的衣袖,喘息着说道:“殿下,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这一次,我想求你,一定要为家父洗清冤屈。殿下比我更了解家父的为人,他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请殿下一定要……”说着,因神色激动,苏挽香便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颜夙因苏挽香的咳嗽声,目光变得极是柔和,他伸出一只手轻抚苏挽香的后背,另一只手捏着喜服的袖子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这才低声安慰道:“你且放宽心!一会儿让翠兰扶你到后堂去,先将药喝了,再好生歇息。你只管在府内等着,我会将好消息带回来的。翠兰,好生照顾小姐。”
翠兰答应一声,上前将苏挽香搀扶了起来。颜夙起身,也顾不得换掉身上的喜服,便在众臣的簇拥下向外走去。
秦玖和颜聿随着众人一道出了安陵王府,大门外早已有金吾卫为颜夙备好了马车。颜夙却并不乘车,而是飞身上马,带领谢家兄弟,以及数名金吾卫,向刑部方向而去。
秦玖目送着颜夙纵马而去,她慢慢伸了一个懒腰,回首朝着颜聿绽开一抹粲然如莲的笑容,“为了观礼,今儿一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有些犯困了。”
“你不去看热闹了?”颜聿眯眼问道。
“有什么好看的,今日才抓了苏相,要审案也得在三日后,我等着三日后再去瞧也不迟!”秦玖笑吟吟说道。
颜夙如今过去,只能是为苏青找一间条件好的牢房而已。
“王爷,趁着安陵王不在,你不去探望苏小姐吗?我看你对苏小姐这般关心,不去探望她,你能安心吗?假若苏相真是天宸宗之人,我猜苏小姐是嫁不成安陵王爷了,没准儿苏小姐会改变了心意,要嫁给你呢!”
颜聿水墨色的瞳眸一眯,淡然道:“这个时候,我还是不去打扰她吧。”
秦玖唇角微扬,笑吟吟道:“王爷还当真是贴心!”
不知为何,秦玖心中隐约觉得苏挽香不简单。或许,这只是女人的直觉,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
“王爷既然不想去打扰苏小姐,那不如去探望一下苏相的夫人吧。若是苏小姐有朝一日答应嫁你,她可便是王爷的岳母了!”秦玖微笑着说道。
颜聿看了秦玖一眼,忽然粲然笑道:“既然你如此说,那本王便去一趟。”
秦玖嫣然笑道:“我左右也无事,方才连杯喜酒也没喝到,不如和王爷一道去趟苏府,回头我们再一道去玲珑阁喝几杯。”
颜聿颇诧异地看了秦玖一眼,其实他并不是特别想去苏府,如今看到秦玖这么感兴趣,觉得一定有事,遂和秦玖一道,坐马车到了苏府。
苏府内此时正人心惶惶,下人们看到严王的车马过来,忙过来将他们迎到了前厅。颜聿在厅内坐了一会儿,便见苏夫人从后面内堂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面上尚且带着泪痕,见到颜聿忙施礼。
颜聿和颜悦色地说道:“苏夫人别难过,本王是听说了相爷之事,特意过来探望夫人的。此事还请夫人放宽心,还未曾廷审,一切尚无定论。”
颜聿安慰了几句,苏夫人依然神色悲伤地低低啜泣着。他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不知自己究竟来这苏府做什么,正想起身离开,便听得后院传来一阵厮杀声,顿时精神一振,瞥了秦玖一眼。他感觉秦玖要他来苏府的目的,大约就是这件事。
秦玖却充耳不闻地坐在他身畔不远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枇杷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站着。
苏夫人停止了哭泣,朝着底下人骂道:“老爷刚出事,你们就造反了?”
颜聿懒懒道:“貂蝉,去看看怎么回事。”
貂蝉应声而去,过了一会儿便带了两个人进来。
这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浑身上下被一件黑袍子严严实实罩住了,他背着光站在厅内,隐在黑袍中的脸让人无法看清。
蝉鸣声透过窗棂传了进来,昭示着天气还是很热的。这个罩得全身上下密不透风的人,似乎并不热。女子却满身是血,手中持着一把剑,跑得钗歪髻斜,衣衫凌乱,显然是这个女子奋不顾身地保护了这个男子。
午后的日光很明媚,厅内也很热,但这两个人一进来,却让人感觉到无端的冷。
苏夫人望着这两个陌生人,张口结舌道:“你们、你们是何人?你们闯到我府内做什么?”
满身是血的女子目光迅速在厅内扫了一眼,便拉着身披斗篷的人跪在了地上,哀声哭道:“各位大人,请救救我们两人的命,有人、有人要杀我们!”
“救命?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这光天化日之下,是谁要杀你们?说出来,本王替你们做主!”颜聿闲闲问道。
女子听到颜聿的话,忙跪在颜聿面前,磕头道:“小女子不知是王爷,冒犯了。”她指着身畔的男人道:“他是关押在苏府后院地室中的人,我是伺候他的。原本,苏相待我们极好,今日却不知为何,竟派了手下前去杀我们。所幸小女子会几招粗浅的功夫,这才有幸逃了出来,拉着他一直向这边逃了过来,若非遇上这位姑娘相助,我们两个怕早就没命了。”
颜聿原本正端着茶水自斟自饮,听到女子的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转向黑袍男子,“把你的袍子放下来。”
黑袍人身子微微战栗,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将头上罩着的黑袍揭开了。在午后温暖的日光的照映下,这张脸苍白冰冷,散发着阴冷腐朽的气息,只一双眼睛尚且有些神采,他望了一眼颜聿,哑声问道:“你是严王颜聿?”
颜聿靠在椅子上,眯眼微笑着道:“你认得我?你是谁?”
“大煜国庆元十年的状元,沈风。”男子一字一句低低说道。
颜聿一愣,犀利的目光迅速在男子脸上扫过,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真是沈风,你不是死了吗?”
沈风忽然仰首笑了起来,笑声中不无凄楚,“确实是我,你们都道我死了,但其实我没死,只不过在苏府地室内,度过了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死人生活而已。”
苏夫人见势不妙,忙上前道:“王爷,这两人确实是府内之人,有些精神失常,所以被老爷押在后院里。王爷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秦玖冷笑。胡言乱语吗?没想到这个苏夫人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很机灵,知晓护着苏青。
颜聿哪里肯听她的话,只是淡淡说道:“这两个人精神失常也罢,正常也罢,都不能再留在苏府了,本王要带他们走。”说完也不理苏夫人,命侍从带上黑衣人和血衣女子自去了。
苏夫人阻拦不及,只得暗自咬牙。
一行人很快到了严王府。颜聿一回府,便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命四大美人在近侧伺候着,将沈风丢给了秦玖处理。
秦玖眯眼看着站在屋内的沈风,一字一句,声音平淡地说道:“沈风,你出身贫寒,年少时父亲便早亡,由寡母替人浣衣抚养成人。你自己好学勤恳,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你饱读诗书,十年寒窗,终于在庆元十年,高中头榜状元。眼看着便要摆脱贫困的生活,从此荣华富贵、否极泰来,可是你却突然在客栈中遇刺身亡,当年,圣上还为此极是惋惜。你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偏生竟然没死,而是过了几年活死人的生活。我猜,你连如今是庆元几年怕都不知道吧,是谁害得你过这样的生活?你看看你这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还是当年的沈状元吗?”
沈风盯着秦玖,对于她对自己了解得如此详细而寒毛直竖。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沈风颤声问道。
她是如何知道的?
秦玖冷笑。她其实应该更早知晓的,但是却忽略了此事,因为一直以为这个人早就死了,所以从未将事情往此人身上去想。直到她知晓那两个金吾卫送给她的御诏是假的,她才想起了此人。
沈风,庆元十年的状元,此人贫寒出身,却极有才气。这样的人秦玖一般是钦佩的,但她却并不喜此人。因为那一年,沈风来京赶考时,住在客栈之中,盘缠花尽了,便开始写诗作画赚银子。当时他并未中状元,京中人都不识他,他的画作自然是卖不出去的。于是他便画好画后,在落款处署上白素萱的名字,才卖了高价。她起先并不知晓,偶有一日得了一张画作,却发现署名是自己,那笔迹和自己一模一样,难辨真伪,但那幅画却着实不是自己画的。后来一打听,才知晓是他所作。她气愤难平,派白绣锦到客栈寻到他,给了他百两银子,命他再不准模仿她的笔迹。
后来此人中了状元,平步青云前,却在客栈被杀。当时她还嗟叹了几声,后来便没再将此人此事放在心上。谁曾想到,他却没有死。
秦玖自从看了榴莲从刑部带来的卷宗,知晓那御诏是假的后,便忽然想起了此人。沈风能将她的笔迹模仿得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能够将别人的笔迹模仿得如此像,这样的人世上并不多。自然,这个人能模仿她的笔迹,也就能模仿庆帝的笔迹。
秦玖猜测,当年在客栈被刺死之人,有可能不是沈风。虽然经过查探,并没有查到确切证据,但秦玖因此留了心,于是派人盯紧了苏府。很快发现苏府新近要买几名丫鬟。据说苏府每年都会从外地采买丫鬟,并不到京畿附近去采买。秦玖原本打算买通人牙子,将自己的人混进去,却发现那人牙子和苏府很熟,是苏青信任之人,并不那么容易买通,要想往苏府派人并不容易。秦玖只得铤而走险,劫持了其中一个女子,让自己的人易容成她的模样,替代她混进了苏府。
也是巧合,这几名丫鬟便是买给沈风的姬妾。沈风此人,也不知是真的好色,还是故意的。他在地室之中,有好几个女人伺候他,而且他换女人也很勤。苏青虽然将他关押,但毕竟要用他,所以对他还算不错,隔一段时日,便会为他买来两名女子。方才在苏府保护沈风的那名血衣女子,便是秦玖派进去的人。今日若非她,怕是沈风已经被苏青派人灭口了。苏青在被抓时,知晓事情可能败露,匆忙中下了诛杀的命令。
“你又是谁?”沈风胆战心惊地扫了一眼坐在一侧闲闲饮茶的颜聿,目光转而凝注在秦玖身上,慢慢问道。
秦玖侧目看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讥诮,“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但你该知道,今日若非我和王爷,你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沈风警觉地注视着秦玖,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衬着他久不见天日的苍白面庞,让人感觉寒意瘆人,“你们救我,我本该感谢你们,可我知道你们救我,必是有事求我,说吧!”
秦玖扑哧一笑,抬手吹了吹今日新涂在指甲上的蔻丹,慢悠悠道:“沈风,莫非你以为我们救你,是和苏青一样要让你为我们伪造圣旨?”
沈风身子一震,抬头惊恐地盯着秦玖,“你……你……”
“实话告诉你吧,”秦玖慵慵懒懒地扫了他一眼,那一眼看似随意,但目光却深邃而莫测,“苏青所做的那些事已经败露了。今日我们带你出来时,你怕是已经看到了,苏府内人心惶惶。你帮着苏青做的那些事,怕是也瞒不住了!你只能和苏青一样,被押往天牢,再被押往菜市口,可怜你含辛茹苦将你抚养成人的母亲,虽然你被害身亡,但是她却一直以你高中状元而自豪。倘若她知晓你犯了大罪被斩了头,不知她老人家该是怎样的伤心呢!”
秦玖微笑着慢悠悠地说道,但声音却故作悲伤,引得沈风身子一颤。在他心中,他的母亲还是占很大分量的。他唇角原本的那一抹冷笑早已消失无踪,眸中的最后一抹神采也缓缓黯淡了下去。他双手颤抖着,双膝突然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低低问道:“我该如何做?”
多年的地室生活,早已磨平了身为状元的那一点傲骨,秦玖眸中划过一丝悲悯,她淡淡说道:“三日后,苏青之案会在刑部大堂审理,该怎么做,我想你自己心中应该很清楚。你也不愿意看到苏青脱罪回来将你灭口吧,今日你捡回这条命如何惊险,你应该已经知道,一定不想再经历一回。本朝律法,对于主动上堂做证的,罪行会有适当减免,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吧!”
沈风望着秦玖,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秦玖微微一笑,偏头问坐在一侧饮茶的颜聿:“王爷,让他暂居在王爷府中如何?”
颜聿点头,命貂蝉带着血衣女子和沈风前去安置。待到室内再无其他人,颜聿负手走到秦玖面前,俊眸微微眯缝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深意莫测的目光,似要在那一瞬,将她由内到外看个透彻,再无所遁形。
秦玖被他这样长时间地注视,纵然她早已练就了堪比城墙的厚脸皮,也感觉有些不自在了。她摸了摸脸颊,抚了抚额角的乱发,笑吟吟道:“王爷,我脸上有东西?”
颜聿却沉默着偏头,留给了秦玖一个弧度优美的侧脸轮廓,雕琢得精致。
“泪珠儿,我有没有说过,我很钦佩你啊!”他声音低缓地说道,似是自言自语,声音里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秦玖嫣然一笑,脸皮极厚地受了,“王爷要钦佩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颜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脸皮倒是真厚。”
秦玖一笑,“和王爷是彼此彼此!”
颜聿看着她笑靥如花地偏头睨着自己,说的话又是那样轻柔,心中不禁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让他欢喜,他正要向前一步,就听得屋门外貂蝉过来传话,说是苏挽香前来拜访。
秦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来得倒是真快啊。说起来,他们从苏府将沈风救出来,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苏挽香这么快就听说了此事,并且赶到了这里,当真是快。
这是来要人了?虽说在喜堂上,苏挽香深明大义地拒了颜夙的行礼,但没见她说要回娘家。据说是要去后堂喝药歇息的,怎么这么快就得了消息,知晓她和颜聿去了他们府中?
屋外脚步声响,苏挽香带领两个侍女漫步入了屋。她已经褪下了大红喜服,着一袭鹅黄碧霞罗裙,发髻上簪着金步摇,不算华丽,却也不失优雅。她看到颜聿,屈身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颜聿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一圈,又停留在了她那双清澈的双眸上,睫毛忽闪了几下,唇角笑意盈然,“苏小姐不必多礼,我说我方才怎么心神不宁,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样,却原来是苏小姐来了,说起来,苏小姐是初次来王府,快些上座。”
苏挽香温婉一笑,但双眸中神色却清冷至极,“在王爷面前,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方才回了府中,听闻家母说起王爷和九爷方才到了府中,将府中一人带走了。听我母亲说,那人是我苏家一远房亲戚,头脑有些问题,经常胡言乱语,发作时惯会拿刀砍人。虽说我从未亲见过,但听家母说得极是惊心。家父一直将他关在地室,却也不敢怠慢,每日里好酒好菜养着,就怕他逃出来生事。没想到今日机缘巧合,竟叫王爷带了过来,我怕他惊着王爷,所以过来将他领回去。”
秦玖唇角慢慢漾起一抹笑意。
苏挽香竟然晓得沈风的重要性,她这么快赶来要人,大约是怕他们从沈风口中知悉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秦玖慢慢眯起了眼睛,是苏挽香本就聪明过人,猜到了沈风对其父案子的重要性,还是另有原因,也或许,她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受苏夫人所托来要人?
颜聿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挽香,唇角轻扬,亲自引了苏挽香上座,方说道:“苏小姐,难得你这么关心本王。你倒是说得没错,那人当真有些问题,看着本王的目光阴沉沉的,我就觉得他有些问题,早已命人带他下去了。”
苏挽香闻言似乎神色一松,淡淡说道:“王爷,听家母说,他今日便是发作了,拿刀砍人,还说是旁人要杀他。王爷,还请准我带他回去吧!”
颜聿慵懒一笑,“苏小姐,急什么呢,难得来本王王府一趟,多坐一会儿,貂蝉、玉环,你们快去沏茶。”
貂蝉、玉环应声去了。
苏挽香却摆了摆手,“王爷,我不渴,没心情喝茶,这就要离开了,那个人他如今在哪里?”
颜聿惋惜地叹息道:“苏小姐难得来一回,总得让本王好生招待招待吧。”
苏挽香淡淡说道:“王爷,倘若今日家父没有出事,我便是安陵王殿下的王妃了,此刻只怕也该尊称王爷一声皇叔。所以,还请王爷避嫌,不要留我了。”
颜聿闻言,脸色一黯,淡淡道:“说起来也是。既然如此……”说着朝着昭君使了一个眼色,“快去将方才那个阴沉沉的黑袍人给苏小姐带过来,千万不得有误。”
秦玖正要说话,却察觉到颜聿朝着自己望了过来。那双邪魅的眸子朝着她眨了眨,秦玖蓦然想起,方才他对昭君说话时,似乎先使了一个眼色。
难道说,他不是真的要交出沈风来?
秦玖正在沉吟,就在此时见昭君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禀告道:“禀王爷,方才那个黑袍人和那个血衣女子不见了,奴家派人找遍了府中也没发现,想是被他们逃了。”
颜聿霍地站起身来,修眉一皱,怒道:“本王白养了你们了,连个受了伤的女人和一个死鬼一样的男人都看不住,你叫我如何向苏小姐交代,打,每个人自去管家那里领三十大板去!”
颜聿如此说,秦玖自然明白他并不打算让苏挽香将沈风带走,所以才让昭君假意说沈风已经从府中逃走了。这种事,苏挽香应当能看出来是故意为之的,但纵然如此,她也只能无话可说。
果然苏挽香秀眉微颦,清丽的脸上一抹冷色转瞬即逝。她侧首凝视颜聿,丽目微凝,清声说道:“王爷也不必罚他们,听母亲说,那人发作起来,谁也挡不住的。原本急着来,是担心他会冒犯到王爷,他既已离开,这我便放心了。不过,他是从王爷府中逃走的,还请昭君姑娘把当时的情况说一下,我也好找到线索去追查。”
昭君微微一笑,上前道:“苏小姐,我也没亲见,只是听府里侍从说的,和他一起的女子会功夫,我们的人也没拦住,任他们走了。”
苏挽香秀眉凝着,目光扫过颜聿,温婉一笑,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王爷多保重,我告辞了!”她朝着颜聿施了一礼,带着两名侍女漫步而去。
苏挽香在临去前,似是无意般扫了秦玖一眼,目光灼灼的。秦玖迎着她的目光浅浅一笑,“苏小姐慢走!”
苏挽香莞尔一笑,自是去了。颜聿亲自将苏挽香送出了门,秦玖靠在椅子上歇息,但是脑中却并没有闲着,将苏挽香方才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一遍。
苏挽香的话里话外,说起沈风之事,都说是听苏夫人说的。她说沈风是她家远房亲戚,是听苏夫人所说。说沈风有病,所以才被关了起来。发作起来很可怕,也是听苏夫人所说,她并没亲眼见过。这到底是真相,还是她刻意这么说的?看起来,她得派人暗中去查一查苏挽香了。当然,让她想得更多的,是颜聿。他心仪苏挽香,却没将沈风交出去,倒算是有几分明白事理。
她想得入神,没注意到颜聿已经回来了。
颜聿从外面一进来,便看到秦玖靠在椅子上出神。绣着嫣红花朵儿的长裙,看上去便似一川烟霞。乌发梳成的发髻懒懒坠着,浓密的睫毛半敛着,那双眼睛正在出神,不再顾盼神飞,宛若两汪散发着袅袅雾气的深潭,朦胧而深幽。
颜聿轻抿的唇角一勾,不自觉放缓了步子,悄然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望着她,“泪珠儿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秦玖抬眼看到颜聿正抱臂打量她。她不知自己警觉性何以变得这么低了,心内不禁微微一惊,随即笑道:“我有些倦了,差点睡着了。王爷方才听沈风所说应该也明白了,他是被苏青关在地室之中的,是苏青之案的证人,苏小姐寻了来,你没有将他交出去,我很感激。只是三日后,若是由你带着他到刑部做证,一定会得罪苏小姐。不如,由我带走他,三日后让他自己去做证。也免得让苏小姐知晓他还在你府内,因此生王爷的气。”
其实,秦玖是有些不放心沈风在严王府。原本她觉得,让他住在严王府中,因是颜聿在苏府发现沈风的,届时公堂上说起来会顺理成章。但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有些危险。今日苏挽香找来,倘若自己方才不在场,苏挽香可能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几句话了,说不定会相求颜聿,不晓得颜聿会不会心软。如今,既然已经放出了话,说沈风已经出了严王府,自然不能再由颜聿带着他去公堂了。她想带走他,这三天派人严密保护。
颜聿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随即懒懒问道:“九爷这是还打算撮合我和苏小姐?”
秦玖闻言淡淡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总会努力做到。”
颜聿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只是在秦玖看来,那笑容不知为何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哦,九爷还真是尽职,那我该由衷期待吗?”
“王爷要知道,苏青是咎由自取,并非冤枉。苏挽香就算怪,首先要怪她父亲,其次,只会怪我、怪天宸宗,倒是怪不到王爷头上。”
颜聿自嘲一笑,走到秦玖身侧的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淡淡问道:“那个沈风,你说他是一个重要的证人,倒是说说,他能证明什么?”
沈风精于模仿别人笔迹,这件事并非尽人皆知。倘若当年沈风没有模仿白素萱的笔迹,怕是她也不会知道的。
“沈风此人有一项绝技,他会模仿别人的字迹!王爷该知道,苏青为何将他囚禁在地室之中了吧!”秦玖淡淡说道。
颜聿闻言,玩世不恭的脸瞬间换了一张,好看的凤眼微微一眯,其间锋芒闪过,他悠然说道:“你要带走他也行,不过,我看你须得找个地方将他保护起来。据我所知,苏青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做了多年丞相,其势力盘根错节,他人就算被关了起来,还是有人替他卖命的。”
这一点秦玖自然晓得,她淡淡一笑道:“王爷说得是,那我便告辞了!”
秦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让沈风到玲珑阁去投宿。在去之前,秦玖与保护沈风的血衣女子——红绫,交代了几句。
沈风和红绫是乔装去的玲珑阁,就宿在了三楼。第一日倒是平安无事,第二日晚间,沈风想饮酒。在地室中住了三载,久不见日光,他身子极不好,尤其是腿脚受寒,到了阴天雨天便会疼痛,唯有饮酒后还好受些。红绫便吩咐了小二拿酒来,过了片刻,便听得房门被敲响,有人高声道:“送酒的。”
红绫立刻警觉了起来。秦玖告诉过她,在玲珑阁,自始至终都会派一个人来为他们送东西,一旦换了人,那便要警觉了。这个人的说话声,显然不是一直服侍他们的小二哥。
红绫将宝剑悄然取了出来,不动声色地提在手中。她将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玲珑阁侍从衣衫的年轻男子捧着酒坛走了进来。
“你不是小二哥,你是何人?”红绫淡淡问道。
“我是新来的侍从,小二哥忙不开,让我帮着将酒送上来。这酒是凉的,小二哥说客人身体不好,特地嘱咐我为你们把酒温一温!”男子说着,便将酒坛放在了桌案上,伸掌拍开封泥,倒满了一酒壶,然后将酒壶放在热水之中温了温,室内顿时酒香氤氲。
红绫皱了皱眉,觉得这酒香里面夹杂着一股异样的香气,所幸秦玖事先早让两人服下了解百毒的药丸,这才没有倒下。她冷冷一笑,手中利剑出手,轻轻一弹,寒芒直指男子,“你是什么人?”
那人似没料到两人并不怕酒气中的毒,怪声一笑,浑身气质已变,早已不是什么玲珑阁侍从,而是一个阴冷的杀手。他伸手在腰间一摸,摸出一个东西来,当空一抖,映着烛火散发出潋滟寒芒,却是一柄软剑。软剑一挥,如毒蛇吐芯般向沈风刺去。
红绫冷哼一声,手中宝剑挥舞,和他斗在了一起。刺客身手不凡,软剑多次从沈风身前掠过,处处危机,让沈风遍体生寒。其实之前,他还打着逃走的主意,想着逃离京师,既不扯进苏青的案子中去,也不再任由苏青摆布。此时看到了前来刺杀自己的刺客,那个念头才彻底绝了。他想无论自己逃到哪里去,苏青一党都不会放过自己,眼下也只有按照秦玖的吩咐来。
刺客武艺甚高,红绫也不弱,几次眼看着他都要刺到沈风了,都被红绫阻住了。那人杀得眼红,将酒壶中的温酒泼在了炉火上,酒气霎时弥漫一屋。酒水中的毒药蒸发得更快,红绫解百毒的药丸毕竟不如解药,药效要慢一些,行动便受了阻碍。沈风倒是不傻,看着红绫行动变慢,知晓是酒气的原因,便到窗畔将窗户打开了。
就在此时,屋门被人撞开,玲珑阁的阁主慕于飞带着侍从闯了进来,冷声道:“什么事?谁敢在玲珑阁撒野?”看到眼前的状况,他伸手捞起桌案上一物,向着刺客扔去,同时身形一晃,手中宝剑已经迎上了刺客的一击。刺客显然不是慕于飞的对手,几招过后,便被刺倒在地。那刺客眼见事败,遂咬破了口中毒药,唇角溢出了几缕黑血。但是,他临死前的笑容却有几分诡异,看上去并不像失败者的神情。
慕于飞颇感诧异,暗叫不好,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弓弦轻响的声音,一支白色羽箭从大开的窗户中射了进来,刺入沈风的前胸,正中心口处。
慕于飞大惊,抬眸望向窗外。
只见玲珑阁后院临着这间屋子的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上,一道身影飘然跃过。那人穿着一袭宽大的衣袍,但夜风很盛,衣衫漫卷,依稀还是能看出此人身材娇小。此人脸上蒙着一块面巾,只露出一双泛着寒光的冷眸。那双冷眸凝视着慢慢倒地的沈风,带着一丝讥诮和胜利者的得意。
慕于飞忙支使身侧之人前去追拿刺客,他走到窗畔将沈风扶了起来,低声问道:“客人,你怎么样?”
沈风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胸前的羽箭拔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啊幸亏,幸亏我穿了护身衣。”
若非秦玖事先让他穿了这件天蚕丝织就的护身衣,此刻他焉有命在?此时,他更是坚定了要上堂做证的念头。
慕于飞慢慢站起身来,只觉脊背也被冷汗打湿了。
红绫和沈风的客房,他刻意安排在自己房间一侧,为的便是及时出手保护他们。他没想到真正的刺客却是后来那个射箭之人,先前刺杀之人不过是为了引他们打开窗子而已。若非秦玖考虑周全,只怕沈风已经命丧箭下了,他怎能不后怕。
“去查一查,今日宿在玲珑阁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慕于飞冷声吩咐道,玲珑阁的后院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只有宿在这里的客人方可以进入。
片刻后,侍从回来,将宿在客栈中的客人名单和简单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其中一个自言从外地而来的单身女子引起了慕于飞的注意。据侍从描述,她模样普通,身穿一袭布衣,看样子是江湖上的人,她的名字叫:窦思妮!
这是一个很挑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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