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音之在刀山剑林里等着守株待兔,朱厌这一边却也忌惮着顾绛,想要等他们出来之后,寻一个时机,悄无声息地进去。
魔头不从刀山剑林出来,各大门派的目光便始终都聚集在焦渡山上。
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云笈宗对朱厌的搜捕越发严密,他在临仙城待不下去,只能另换地方藏匿。
如今,云笈宗的三个太上长老,已经有两人被他握在手里,只要啃下颜异这块硬骨头,云笈宗便是他说了算。
颜异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无缘无故从入定中惊醒,不适地抬手揉揉太阳穴。他闭关一百多年,不问世事,一朝出关之后便要操持宗门诸多事宜,很有些不能适应,就连入定时都会冷不丁地被冒出的一个烦琐之事惊醒。
他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去,云笈宗的护山大阵已经修复,作为大阵阵眼的那把冰蓝色的巨剑也隐没在阵法中。但师祖的本命剑为何会遗留在本界,这个问题却始终困扰着他。
如果师祖未能飞升,他现在又会在何处?
韩竟师祖是此界最后一位飞升之人,之后此界的灵气稀薄,修炼不易,便难有人再达到渡劫飞升的修为了,化神便已是现在修真界中的巅峰修为。
十年前那场正邪大战,颜异虽然没有参与,但他却也清楚个中缘由。正魔两道除了大义之外,其实归根结底是在争夺修炼资源。
封魔印会耗损魔修的魔气,而被耗损的魔气会转化成灵气,融入天地,成为正道修士的养分。
但封魔印对魔修的耗损实在太慢了。
如今顾绛出世,正魔两道的实力天平大大倾斜,他们甚至难以跟顾绛正面交锋,形势对正道来说,极为不利。
若是韩竟师祖还滞留在此界,或许和顾绛能有一战之力。颜异在关注魔头动向的同时,也派了人携带玄魄剑的剑气试图寻找韩竟,只是一直还未有眉目。
他心中怀有太多烦扰,心绪杂乱,不适合再入定。
颜异在宗门内走了圈,看了看各峰的情况,不知不觉来到折丹峰,被削断的山峦上寸草不生。折丹峰周遭的草木被“血月影”的魔气扫过,枯萎了很多,剩下未死的长势开始变得奇形怪状。
这些草木也像是吸收了“血月影”,翠色褪去,化为血一样的暗红,插在青山绿水中,极为不协调。
云笈宗曾清理过一次,重新长出来的植株依然如此。草木是最逆来顺受之物,但也是最坚韧之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后实在清理不干净,大家见这些变异植株也没有妨碍,就放任自如了。
从折丹峰的削面开始,泼墨似的浓艳色泽往外延伸,越往外越浅,直蔓延出二里地才消失。
颜异瞥到站在折丹峰削面边缘出的一个人影,眼中露出诧异,落到他身边,“安淮。”
安淮匆忙行礼,“大长老。”
颜异扶起他,“你在这里做什么?”其他弟子来此感悟,大多停留在中心处的冥思台上。
安淮嘴巴动了动,看看颜异,最终什么也没说。
颜异倒也不勉强他,他知道这个少年还沉浸在心爱之人逝去的悲痛中,没能守护好门中弟子,他身为长老,也难辞其咎。
安淮被他明了的目光看着,眼眶泛出了红,他想过很多,医堂在云笈宗幽僻处,距离折丹峰甚远,算是当日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折丹峰破之前,白英就跟萧灵一起去了医堂,治疗完之后,荆重山说白英去闭关了,她要是真的去闭关了,当逃过一劫。可是她没去,要么是荆重山撒了谎,要么就是……
白英在闭关之前,想来找他,然后,被魔气卷入其中。
他内心本能地逃避这个猜测。
安淮咬咬牙:“大长老,我不知道其他受害同门的情况,但我觉得白英并不是死在‘血月影’的魔气之下,她……”
颜异耐心地等着他的后文,过了好一会儿,见他不再言语,才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你放心,此事宗门会继续查下去的。”
安淮闷声点头,他也不会放弃。
从折丹峰上离开后,安淮再一次去了明霄峰,那日他几乎是一个错眼都没有地看完了萧灵的灵台记忆。
人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存在,会掩藏一些痕迹,同时也会放大一些细节,越是在意的,反而记得越为清晰。荆重山唤白英留下之时,萧灵那僵硬的反应让他觉得她知道些什么。
刚刚面对颜异时,他心中犹豫,最终没有提到这个。就算说出口,没有其他证据支撑,很可能也会被当做是在捕风捉影。
更何况,现在萧灵忽然拜入了叶菁长老门下,显而易见,太上长老们认为萧灵是无辜的。
他心里明白萧灵若是知情,断然已经伪装好了,连长老们都能被她蒙混过去,就算自己这样每日过来,也是徒劳。
安淮一到明霄峰上,萧灵就察觉了,她此时正身处在明霄峰的地底,一个以剑气粗糙挖造的山洞内。
剑痕纵横的洞壁上布下了重重禁制,一条极细的灵脉从云笈宗主灵脉上被分流到这里,那条灵流像一根细细的藤,藤上支撑着五个拳头大小的秘境碎片。
这就是桑无眠留给她的东西。
桑无眠修为到了化神,已经到顶,再难有进境,他一直在想办法寻找突破的契机。
现在的修真界灵气大不如前,因为灵气日渐衰微,千年前的许多洞天福地、秘境、仙家宝地,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都相继塌毁封闭,散落隐没在世间。
这些秘境碎片便是桑无眠费尽心力收集而来,想要从中寻求机缘。直到聂音之召唤出魔祖,他在顾绛手下几乎没有反抗之力,临死之际将藏在这里的碎片送给了她。
萧灵之前身体太过虚弱,灵基不存,打不开这里。
她轻轻点了一下一个秘境碎片,霓虹一般的各色剑光从里面淌出,在密闭的山洞中荡出嗡嗡回响。
——这块碎片可以通往刀山剑林。
朱厌道:“现在不是时候,等聂音之离开了才能进去。”
萧灵自然明白,聂音之身边的那位魔祖不是个好惹的人。
地底深处湿寒无比,又和洞内充沛的灵气融合在一起,渗入她的经脉,萧灵修为太低,扛不住这寒湿,被冻得脸色青白,浑身都在细细地颤抖,感觉到明霄峰上有人造访,她伸手触上洞壁上的传送阵。
下一刻,她出现在了自己以前居住的寝室内。
萧灵扯着嘴角笑了下,桑无眠将秘境碎片藏在明霄峰,将传送阵的入口设在她旧日闺房内,不知这算不算是还惦记着她。
走到太阳下,她身上的寒气都还没退,萧灵快步去了外殿,在廊下摆上小几,煮上茶水,小白鸟啾啾叫着去引安淮入内。
朱厌在她灵台内嗤笑,“他每日来这里,是因为他在怀疑你,你还真对他上心了?”
萧灵动作顿了下,祈求道:“朱厌,他发现不了什么的,你别动他。”
“一个刚刚筑基的小鬼罢了,你喜欢就留给你。”朱厌口气轻慢,这种小鬼他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捏死,他现在正在和颜异较劲,没有心思应付这样的小猫小狗。
朱厌爱死了萧灵这种无辜的愧疚。
安淮进来时,萧灵果然已经在等着他了,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大多时候都是安淮在讲,聊一些他和白英之间的琐事,观察萧灵的反应。依话
萧灵基本都是安静地听着,有时候会被他们的闹剧逗笑。
很奇怪,但这样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萧灵给他倒茶,安淮端起小陶杯伸手去接,目光落在她青白的指尖上,现在虽已入秋,但天气回热,日头也盛,但看萧灵的样子,却像是被冻着了一般。
她身上有一股寒凉的灵气,像是去过后山寒潭那种湿寒之地。
安淮知道萧灵修为还没恢复,所以大着胆子放出自己的神识试探,不敢碰到她的人,只在周围探出神识触角。
他的神识忽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萧灵的衣摆无风拂动一瞬,随即垂下,她并没有发觉。
安淮立即收回神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告辞离开,走出明霄峰他才匆匆找了一处僻静的林中小亭,仔细去检查自己方才放出的那缕神识。
神识内含着一抹极其幽微的剑光,亲昵地缠着他。
刀山剑林内,顾绛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有剑动了。”
他话音才落,剑林深处溢出一道清透的剑光,剑光如水,冲开了周遭其他剑气,但须臾后,又蓦地缩了回去。
聂音之以为是萧灵进来了,谨慎地捏住长剑,顾绛从后拍拍她的脑袋,“没人来,应该是那把剑找到了它心仪的主人。”
这个时候被触动,多半是萧灵的剑。
聂音之御剑想要去看看,顾绛很自觉地跟她一同跳到翠花身上,鸿鹄立即不高兴地大叫。明明有自己的刀!
顾绛抓住她的腰,在鸿鹄的吱哇乱叫中抢先道:“你自己说过的话,别忘了。”
聂音之:“……当然记得了,祖宗。”她是说过要御剑带他的,不能出尔反尔,只能委屈翠花了。
她没感觉到顾绛的手心发烫,那他应该没事,聂音之安抚好鸿鹄,两人往剑林深处飞去,她悬停在剑林上空,没有惊动山谷内的剑气。
只见脚下一处水潭里,一柄剑刃半透明的长剑浮在水上,若不是攀爬在剑身上的荆棘,根本看不出剑刃在何处,此时那荆棘已经碎裂了大半,只剩一小部分挂在剑刃上。
聂音之很有反派作风地桀桀奸笑几声,“看我先把她的剑绑架了再说。”她并指挥去,雪亮的剑光霎时大盛,巴掌大小的鸿鹄在剑光中熊熊燃烧,顷刻间化为一只巨大凤鸟,尖啸一声,利爪如同钢刃,朝着水潭抓去。
水潭大震,那把灵剑没办法挣脱剩余的荆棘,剑气从荆棘缝隙里渗出来,搅动起潭水化作一条水龙迎来。
两方才一对上,嗤啦一声,蒸腾的水雾弥漫开,这场交锋极其短暂,毕竟另一把灵剑还未完全自由。
鸿鹄扑扇翅膀,扇开水雾,重新缩回巴掌大小,爪子里捏着一条扭动的小虫。
聂音之捧着鸿鹄仔细看了看它抓着的剑灵,那剑灵由水凝成,和剑刃一样是半透明的,呈现薄薄的蓝色,身上鳞片清晰可见,头上顶着一只小角,身子盘缠在鸿鹄爪子上扭动,时不时被鸿鹄的火光烧出一缕水汽。
顾绛靠上前来,下巴枕在她头顶,几乎将她整个人拢进怀里,“是蛟灵。”
【等等,这是谁的剑?不会是女主的吧?聂音之这是想干什么?她都有鸿鹄剑了还要抢这把剑,有够贪心的。】
【听女配的口气,总觉得她可能已经知道女主要进来了,之前说好了要走,突然又不走了就有点奇怪。】
【笑死我了,还没进来,剑都被人家绑架了,女主也太惨了点】
【暗示女主女配,水火不容】
【果然还是以前的修真界牛逼,是把剑都有剑灵,好想看看其他剑的剑灵是什么样哦】
【萧灵都有如意剑了,又怎么契合别的灵剑?】
【可能跟桑无眠一样用那个蚕灵咒,毕竟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呵呵】
【难以置信桑无眠竟然在明霄峰地底藏了五个秘境碎片,秘境看起来都很牛逼的样子!那他以前封住明霄峰的动机就很不纯,根本就是拿萧灵当借口藏他的宝贝,狗男人真渣!】
【我打开弹幕是想同姐妹们一起尖叫的,老魔头抱老婆抱得也太顺手了吧!结果大家都在一本正经讨论剧情???】
【就……习惯了啊,我已经叫麻了,甚至希望他们能发点刀】
回到剑林外的悬崖上,聂音之立即从他怀里钻出来,揪着那条小蛟研究。蛟龙在鸿鹄的爪子下到处跑,两只剑灵就如鸡捉虫子似的。
顾绛在旁看了一会儿,回去帷幔内。
因为还要多留几日,聂音之又把这个帷幔架起了,只是她却不怎么进来,帐子里连她的气息都很淡。
顾绛在软榻上躺了片刻,翻来覆去静不下来,他的沉眠是为了缓解天威压力,心静不下来,躺着也没用。
他翻身坐起来,揉揉眉心,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茶几上的所有点心和水果。
最终忍不住从榻上起身,掀开帷幔,“聂音之。”
聂音之闻声回头,见顾绛一手撩着帷幔,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这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她立即站起身,疑惑道:“怎么了?你又难受了?”
顾绛不答反问:“你等会儿是不是又要打坐修炼?”
“嗯……是啊。”聂音之点头,她是打算入定的,这里灵气充裕,又没有别的事干,正好可以好好修炼。晚上打坐入定,白天练习术法,她觉得自己剑法双修,完全没问题。
也能免于和他过多接触。
顾绛的表情更沉郁了,“你这样努力,是觉得本座打不过朱厌?”
“怎么可能,你天下无敌。”聂音之立即道。
顾绛才不会被她糊弄到,“那你这般夜以继日做什么?怕我护不住你?”
聂音之满脸都是问号,她修炼勤奋一点也有错?魔头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你。”
顾绛沉思片刻,笑了一声,“说的也是。”他没再多说什么,放下手转身往里走去,帷幔重新垂下,将他的身影一点点挡住。
聂音之怔怔站了片刻,低头看一眼抓着蛟灵的鸿鹄,将它收回剑中,快步追上去,钻进帐子里,软声道:“你怎么了嘛,睡不着?”
顾绛背对着她,没理她。
聂音之坐到床沿,她以前想哄顾绛就给他喂点血就行了,现在却不能再这样做了。这些血积压在他体内,成了随时都可能被诱发的剧毒。
“那我弹琴给你听?我只会弹箜篌哦。”聂音之说着褪去鞋袜,盘坐在榻上,准备从折丹峰书房内取出那把弯如月牙的银色箜篌。
顾绛转身过来,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按到榻上,揽进怀里,“现在不想听。”
聂音之挣扎着想要扭过头看他,又被他更紧地箍住腰,几乎动弹不得,“顾、顾绛……”
“别乱动。”顾绛用一种隐忍的口气说道,“你的血肉对魔的诱惑力变大了,我会忍不住。”
聂音之沉默了会儿:“……我的发髻还没松,朱钗硌得疼。”
顾绛闻言松开她,聂音之从他怀里坐起来,被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取下头钗,松开发髻,又褪了外衫,乖乖地爬回去,躺到他身边。
顾绛这才满意地揽住她,闭上眼睛。
横在腰上的手臂凉凉的,他的体温没有变化,那应该没事吧。
聂音之转头看向顾绛,身边人已经阖上眼睛,所以魔头闹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让她陪他睡觉?
【顾·老婆忙于工作被冷落了的深闺怨夫·绛】
【事业和家庭难两全,我们女人真是太难了(狗头)】
【你们不好好当反派,怎么还要妨碍音音好好修炼一统修真界?魔头一点也不体谅音音的辛苦,简直不守男德。】
【整天就知道修炼修炼!聂音之,你多久没有陪咕酱睡觉了,你说说?!】
【为什么要躲着他?】
【直接说老婆抱抱不就行了,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们要开始互相伤害了呢】
【讲真的,魔头落寞地放下帘子时,我心疼了他一秒。】
【聂音之就不该去哄他,呜呜呜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想看魔头被虐?】
【封兔子已经麻木辽】
作者有话说:
咕酱:你等会儿是不是又要打坐修炼?你这样努力,是觉得本座打不过朱厌?你这般夜以继日做什么?怕我护不住你?
音音:说人话。
咕酱:陪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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