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
其实按照那么多热血或者浪漫的小说情节来看,我应该被这一句话疯狂刺激并转身箭步冲到领导面前,恳求再给我一个机会,并在接下来的拍摄中有如神助般把蓝山拍得绝美,证明了自己不是一条废狗。但现实就是现实,无力到苍白,我只能默默走开。
秋历在休息间陪了我好久,我们打了几盘游戏,但我发挥不好,纯属被带飞。我觉得挺悲哀的,怎么老子到哪都是躺赢。别人看我可能有如在看起点爽文的主角,但我自己身在期间反倒特没意思。秋历笑着骂我矫情,我也笑,拿卸妆水砸他,贼凶:“矫鸡*情,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秋历看我着实不想说这个就不提了,转而和我谈了好多八卦。我听得津津有味晕头转向,然后听到一个名字时举手打断了他的发言:“乙羽晞?”
“就是阳晞。她是星二代,中日混血,她爹不就是日本国民男神级别的演员吗,妈妈也厉害,国内影后啊。”秋历啧啧感叹,“你没查过吗?”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八卦的吗?”我说得有点心虚,因为不敢告诉秋历我是因为怕蓝山吃醋,所以对阳晞的消息能避则避。阳晞在日本活动从父姓,在内地活动就从母姓,这样一想她资历这么浅,能做TAKKI的次开模特就情有可原了。
我这边厢正想着呢,秋历把凳子拉到我旁边,放低了声音。
“你不觉得蓝山和阳晞的路子有点像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风格?”
“对。而且有传言说,如果不是你拍了野火和春生,走大开的就是阳晞了。”
这种情节其实并不少见,所以公司都会避免培养同类型的人,以免资源分配不均或者群众审美疲劳。现在是蓝山出道和爆红都在前,公司或许之前并没有心把她捧到最高处,只是阴差阳错爆红成了摇钱树,按理说应该后来者换个风格,可阳晞有背景,看上去又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子,要她转型也未必这么容易。
啊,真是头秃。
我还想问秋历有没有别的八卦,但这时候休息间的门被推开了,穆烟儿走了进来,看到我们之后表情有些奇怪。她身后的助理退出去看了看门上的编号,赶紧进来冲我们道:
“不好意思,这个休息室是穆姐专用的。”
我和秋历两个底层屁民对望一眼,赶紧起身说抱歉,要走的时候穆烟儿往桌上一坐,忽然叫我:“Jhew.”
穆烟儿去巴黎进修过很长一段时间,说话总有些令人费解的浪漫腔调。秋历和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我待在原地傻乎乎地看她。
我有时候觉得穆姐是个很酷的人,从外形到气质都是,她前段时间剃了个光头,五官原本就比亚洲人要深邃立体,不丑反而特个性,现在她长了些头发变成利落的寸头,吊着两个金色的大圈耳环,点了烟又冲我晃晃烟盒。
我摇摇头:“谢谢,我不抽。”
穆姐把烟盒收了回去,开始笑:
“还挺乖。“她坐在桌上看了我一会,然后说:“Jhew,我不拍流量,也很少拿国内的资源。”
这我当然知道。穆烟儿是我们公司的摄影一姐,这么说好像都太过于委屈她。穆烟儿哪怕单拎出去做个独立摄影人都不愁资源不来找她,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才挂在我司名下。所以我一听穆烟儿这话就有些懵,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和我没有利益冲突,不会把我往沟里带。
“我很欣赏你的灵气,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缺的就是这点东西,经验和理论可以积累学习,只有灵气是偷不走抢不到的东西。”
我难得听到这种档次的大佬这么直截了当地夸我,有点受宠若惊,刚想说谢谢,穆烟儿就手指上下压一压烟,说你甭着急,我没说完。
“模特有自己的灵气是她的事,反过来也一样。你自己的东西,和别人无关。你从拍完野火和春生到现在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了解,但你要把我当前辈能听进我一句话,我就只说一次。”
穆烟儿吐出一口烟,隔着烟雾平静地看我:
“你要拍蓝山拍到什么时候?”
我临走时问了穆姐拍的片子过了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心情很复杂。我坐上地铁回家,在晚九点的地铁里仍然找不到位置坐,只能站在门边望着路线图发呆,低头的时候玻璃门上映出我的脸,疲倦,阴沉又茫然,典型社畜。
我闭上眼睛。想把眼珠子挖掉。
回到家里时蓝山已经躺在沙发上逗狗玩了,我放钥匙的时候知道她从背后看了我一眼,但我没说话。我走过去把电视打开,在听到劣质无聊的综艺节目声音时忽然松了口气,然后思绪开始走歪路:果然家里有电视真好,至少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前夕不会雪上加霜。
蓝山伸手过来拿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我又把电视打开,把遥控器塞到沙发缝里。
蓝山站起来,打算用最原始的方式强行关机,我立刻举手投降,顺便去挖遥控器:“各退一步,我静音,好吗?”
我看着蓝山往电视柜上一坐,随手从边柜里拿了瓶酒,我就乖一点,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忽然就很不明白我和蓝山到底在干嘛。
这算冷战吗?可是凭什么。
我也不是说蓝山没权利对我发脾气或者我不配对蓝山发脾气,但凡事总得有个道理。我这人高中读的是理科,所以脑子会比较死板,意思就是任何事我都得捋出道理来,爱是可以没有道理的,但恨不能没有,否则因此而吵架岂不是傻逼透顶?
我不想做一个傻逼。
可我在电视静音那一刻脑子是乱的,一个多月以来的各种事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遭,我脑子涨得发疼。或许秋历是对的,我真的应该去看看医生了。妈的,我又骂脏。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问他要个医生的电话。
我把水当酒喝,气鼓鼓灌下一整杯。又去接水,蓝山就从我背后伸手把杯子拿过去了,双手从我腰后虚抱着我,把杯口喂到我嘴边:
“烦就喝酒。”
“脑子清醒的时候比较方便想事情……唔。”
干,蓝山直接把酒灌进来了。我呛死了,一边擦嘴巴一边问她干嘛。蓝山不笑,把脑袋搁在我肩头,说你今天让我好失望。
……
我想我喝下去的可能不是酒,是燃料。从我喉头滑下去,火星是从左耳里灌进去的,从蓝山说完这一句话开始,它们在我身体里产生了化学反应,鬼火和明火在我体内烧,一会冷一会热。
我脑子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我自己的身体,辨认是哪里在疼,肺吗?好像不太对,那是肝还是肾,没那么偏吧。我把手指放在我的胸部之间,稍微用力摁了摁,那一瞬间我好像隔着皮肤和肉还有骨头溺死了什么,里面的器官发出了尖锐夸张的叫喊,操.你妈,吵死了。
我深呼吸缓了一口气,没有辩解,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对不起。”
“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但是……”
啊我真的不想听但是,我好烦。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抛出好多个问句让蓝山闭嘴,比如你知道我在你回国前楼上楼下跑了七趟才把酒瓶子扔干净吗,你要看看我最近一个月网上消费购物买的都是什么吗,还有为什么科学家不发明一种介于酒瘾和毒品之间的、能让人快乐又不至于堕落的渠道?这样我就不会卡死在酗酒的边缘又没法碰烟,更不论碰违禁物品了。
我觉得我不能再听蓝山说话了,我把我盯着阳台的目光收回来,转过头去吻她。
蓝山好像被我吓到了,我们亲吻得磕磕绊绊又毫无章法,她被我摁到墙上去,中间似乎要推开我说话,我当然不让。
除非她憋死,除非我去死。
好久之后我才松开她,转身去拿桌上那杯洒了一半的酒,叼在嘴边又做了个投降或者说请闭嘴的手势,开始含糊不清地提问。
“我还是那个问题。”我说,“你觉得我只要拍好你就够了吗?”
蓝山看了我好久,开口的时候语气很软。
“我以为你一直在为这件事努力。”
“……我是这样没错。”
等等,怎么我又被带回来了?我不太明白,甚至开始怀疑真的是我的问题。爱蓝山的是我,决定拍她的是我,要把她送到飞光那里去的是我,瓶颈期的人是我,闹别扭的人也是我。
那我们到底为什么吵架,我还是搞不懂。
可蓝山那时候穿着衬衫靠在墙上,抱着手臂茫然又无辜地看我。纵然蓝山有罪可她也被尽情地无罪释放了,因为她做了个性质更加近似于贿赂我这个法官的动作。
蓝山张开了双手,说,你要抱抱吗?
我跌跌撞撞地过去了。
她怀里好香,我闻不出是哪种,因为她香水好多,瓶瓶罐罐摆满了梳妆台。但此时此刻她身上的味道一脚踹开各种名牌香水荣登我心C位。我在这种温柔的、惬意的香氛中理解了历代昏君为何心甘情愿拜倒在美人裙下,我要是活在一千年前能被蓝山这么抱着,别说把国土拱手相让,她但凡敢要我摘星星捞月亮,人类登月计划就得往前拨一千年。
“我们不谈远的,就谈今天的事。”我最后的理智还在拨拉着算盘要把这事儿给弄明白,“我们总不可能每次拍你都出去拍,但我在棚里拍会很……你知道的。”
“嗯。”
“所以如果你想走更远的花路去最高的地方,又希望其中有我的功劳,可能我得……”
蓝山看我,我也看她。
我本来想找个更加委婉的说法,但蓝山忽然露出很轻松的笑容:“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和我说。”
“啊?”我有些懵。
“是这样,你就是马里奥,你要吃好多好多蘑菇踩掉好多好多小王八才能来救公主,不是吗?”蓝山说,“那么只要你最后记得来救我就好了。”
蓝山又认真地问:“你会来救我吗?”
我天,我都要哭了,又很想骂蓝山是傻逼吗。但卑微肖舟如我,说会啊,我当然会来救你,一定会来救你。
蓝山就伸出小手指和我拉钩钩,说一言为定哦。她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那我会站在最高的地方,等你来救我。”
我用力点头,然后又被铺天盖地的吻淹没。有时候我甚至不太懂是蓝山还是我更渴求彼此,或者是都,或是都不。我们在客厅的角落仓促地做了一次,然后蓝山进浴室洗澡,我像一条累得半死的狗,爬过去拿手机,又爬到客厅的另一个角落里,开始打电话。
电话在接通的时候我忽然开始后悔,极度疯狂的后悔:我现在做这个事情算不算另一种不忠,说得夸张一点,我这是一种背叛。
我想去找红色的挂断键,但不幸的是,屏幕上已经开始记录我们的通话时长。
有人在那边问话:“喂?”
我深呼吸,手指插进头发里又顺到耳后去。
“秋历。”
我咽了咽口水。
“你……”
“能帮我找到阳晞的联系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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