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长大了。
以前秦许总是纠结于秦屹眼里的自己,常常缠着他说:“小叔,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我不喜欢可爱这个形容词”、“小叔,我现在是男人了,你应该夸我帅气”……
秦屹喜欢逗他,偏不说,秦许就失落地扭到一边去,过几分钟又挨挨蹭蹭地坐回秦屹怀里。
其实秦屹知道,小家伙没过多久就会长大,脱去一身稚气,变成能独当一面的成年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可当他亲眼看到十八岁的秦许,毫无惧色地徒手制服恶徒,全无当年的娇气可怜见儿,秦屹却兀然生出一丝不可言说的抗拒。
秦许的头发长了一些,刘海因为刚刚的奔跑厮打,没了造型,凌乱地搭在额头上,却正好露出精致漂亮的眉骨,他的鼻梁很直,鼻尖微翘,巴掌大的脸轮廓不深,和秦屹完全不同,如果把秦屹的长相比作色彩浓重的工笔画,那秦许的长相就是一幅清润的水墨画,处处留白似仙,唯有一对眸子黑且亮,望过来时能把人深深地吸附住。他此刻垂着眼,秦屹却忘不掉他刚刚那个眼神,混杂着许多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他穿的黑色毛呢大衣左肩处被划了两道伤,一道只划破了衣料,另一道却被下了狠手,里层的米白色毛衣被割开,血肉清晰可见,染红了边缘。
可秦许就像没事人一样站在路边,和围观群众一起等着警车过来。
秦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是真的不怕疼,可他心疼。他伸出手,想扶住秦许受伤的那只胳膊,可秦许如条件反射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拿下身上的大衣,放回秦屹的手里。
“不用了。”
“伤口不要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不用了,”秦许眉头紧锁,冷声说,“谢谢。”
秦屹愣了片刻,忽闻不远处传来110和120交错的车笛声。
秦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走到伏地不起的男人身边,二话没说先踩住他的肩膀,然后弯下腰从他的袖子里取出一个袖珍喷雾瓶,男人骂了一句脏话,又被秦许死死踩住。
四周一众哗然。
陈晨走过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迷药?”
秦许点头。
就在这时,救护人员和几个民警穿过人群走了上来,经简单的确认之后,秦许坐进了救护车,护士见他年纪不大,特地问了句:“有家属要一起的?”
秦许余光里看见秦屹站在原地,但他开口喊的却是:“陈晨。”
陈晨连忙坐进去,询问护士严不严重,护士说挺严重的,随即关上了救护车的门,隔绝了外面的人流嘈杂声。
秦许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秦屹。
陈晨坐在一边看着护士给秦许的伤口消毒,怕他疼,问他:“小许,刚刚那个男人我怎么觉得特眼熟啊?”
秦许没说话,陈晨自己想了半天,然后一拍大腿,把护士吓了一跳,他连声道歉,然后凑近秦许,说:“是你小叔!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他憔悴好多啊。”
听到这句秦许眉梢一动,“憔悴了吗?”
“对啊,看出来没之前那么年轻了。”
护士提醒秦许:“失血这么多,别说话了。”
陈晨连忙点头,抿紧了嘴。
等秦许被抬到急诊室,包扎缝合一通结束,陈晨已经在旁边睡着了,秦许右臂打着石膏,左手抓着一叠报告单,起身的时候大衣掉在地上,要去捡大衣的时候报告单又撒了一地。陈晨还没醒,秦许也不想打扰他,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捡,有一张飘到了门口,秦许正准备走上前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个人。
那人弯腰捡起那张轻飘飘的报告单,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字。
“你别看!”秦许把报告单抢回来。
两人隔着一米距离对峙不动,秦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安静的走廊里震耳欲聋。
良久沉默之后,秦屹开口,他声音很轻,伴着温柔:“疼不疼?”
秦许的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可他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疼。”
“这么恨我吗?”
秦屹的大衣被他搭在手臂上,他又拿起来披到秦许单薄的肩上,两手握着衣领不容拂逆地按在秦许的胸口,把第一颗纽扣系上,秦许想往后缩,他怕被秦屹听见他如雷的心跳。
那太难堪了,他不能总像个被抛弃的小狗,坐墙头上哭着等着被人捡回家。
他挣扎,想甩开秦屹外套的桎梏,却被秦屹抱住,秦屹按着他的后脑勺,避开他打了石膏的胳膊,把他虚搂在怀里。
“我按时回来了,没有骗你。”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这个承诺,”秦许压下万般情绪,勉强冷静地说:“你以前还承诺过,永远不会丢下我。”
“小许——”
秦许鼓足了力气推开秦屹,“没关系了,我已经习惯这种事情了,我也不恨你,没什么好恨的,小叔你这次回来正好可以陪爷爷过年,他很想你。”
秦屹应该生气,他应该把三年前的种种悉数道来,可他看着秦许,一句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听见秦许说:“爷爷对我很好,这三年他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现在身体很差,受不了刺激,所以如果你要回老宅,别说什么伤人的话。”
秦屹哑然,眸色深沉,“他对你好?”
“是啊,他对我很好,大概这就是隔代亲吧,我重新感受到了家庭温暖,这三年过得很开心,”秦许翻了翻手里的报告单,随口又说:“哦对了,爷爷他带我去了天文馆。”
这话深深刺痛了秦屹,他愤然道:“我说过我不是要丢下你,我有苦衷,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
“也许吧,那又怎样呢?小叔,你回来我很开心,但我们也没法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以前太不懂事了,总是缠着你,现在不会了。”
秦许像打了腹稿一样脱口而出,说完又懊悔,秦屹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明明当初一句解释都没有就离开的人是秦屹,了秦屹此刻的眼神怎么那样让人难过,和三年前在他床边时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陈晨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发现秦许站在门口,连忙走上来,“天哪,我竟然睡着了,诶小许你石膏打完了?诶这不是——”
秦许竟然很郑重地介绍了一番,“这是我小叔,小叔,这是我的高中同学,陈晨。”
陈晨也不好跟着秦许喊,可秦屹看起来虽然憔悴,但绝不是“叔”字辈的人,他只能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您好。”
秦屹点了点头,“你好,天很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吧。”
陈晨摆手,“不用不用,我打个车就好。”
说完就拿出手机,惊讶道:“我去,十二个未接来电,刚刚听演唱会的时候把手机关机了,我妈该着急了,那小许……既然你小叔来了,我就先走了。”
秦许下意识地拦了他一下,可他怕在秦屹面前露怯,就飞快地收回了手。
陈晨走后,又来了两个民警,让秦许做一个笔录。
秦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时不时听见病房里传出来的说话声。
他这一天实在疲惫,早上还在A国处理工作,一路从汽车到飞机再到汽车,整整九个小时就没停过一刻,此时伴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倒生出些平静来,他按了按眉骨,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外套。”
突然有人说话,秦屹猛地睁开眼,所有的狠戾不快在望向秦许的那一刻全都化成了柔情。
秦许别开视线,不自然地说:“你自己穿吧。”然后松开手,把外套扔在秦屹的腿上。
秦许转身进病房拿了自己的外套,他一只手不好穿,有些无措,秦屹走过去从背后拿过他那件破烂的毛呢大衣,给他披在肩头,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圈在秦许的脖子上。
他们站的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热气蒸腾盘旋,红了秦许的眼,他实在憋不住了,把脸埋在围巾里落了两串眼泪。
幸好秦屹没有看到,因为此刻他正在联系司机。半分钟后,秦屹挂了电话,转身朝秦许伸手,“走,司机到门口了。”
秦许没有伸手,低着头直冲冲地往门口走。
秦许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黄叔叔,我回老宅。”
秦屹闻言后无奈,缓缓坐到他旁边。
气氛很僵,司机几次挑起话头都没有引起后座两人的兴趣,只好讪讪闭嘴。
等送走秦许,秦屹又让司机把他送到月湾。
他没去想那幢房子今晚是否能住,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幢房子,以至于不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和秦许从来没有过温存的时光。
他下了车,司机帮他取下行李。
他找出钥匙,打开别墅的大门,门锁轻响,还是熟悉的声音。
虽未开灯,却没有迎面而来的霉味,秦屹开了手边的主灯,从客厅到二楼倏然亮了起来,秦屹心神一震,还以为产生了幻觉。
这里竟然干净无比,地面没有半点灰尘,除了没有烟火气,其余的布置和他走时分毫不差。
他的心跳再加速,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他鬼使神差地快步走向二楼,走向那个带有整块落地窗的房间。
一开灯,秦屹竟有些眼热。
那里床铺整洁,被子叠得很好,床头柜上摆着几个相框。
他偷偷回来过,或者说,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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