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环感觉自己在湖里,一幅一幅的场景闪过脑海,他们在月庭相遇.在斗鸡坊里,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们在鹤池玩耍.他带她在湖上泛舟,给她拨青色的莲子,给她画眉.最后,画面定格,一个少年出现,对她说:"我会用我这双手,把整个天下送给你."说着,好象要将整个褥设芙蓉,庭开锦绣的盛世都捧到她眼前.
恍惚中,她想起曾经也有这么个人,对她说:"千环,你等我,我会用我这双手,把这个世界送给你.我会把一大片没有边际的天空送给你,好让你自由的飞."那一刻,未必没有执子之手的信仰.只是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么久.....
久得恍如隔世.
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那张脸,还是那样的轮廓,不曾改变分毫.那一瞬间,千环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从前,她想说,玄天,原来我们还可以离得这么近.还没开头,却又想起在观戏楼的那一幕.那一幕,就像一盆冷水,浇透了她.冰冷的水沁到她心里去.
"你道....我死了么?"千环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嘶哑.
"不.我道你醉了."那人平静地说.
千环微微一笑,又道:"醉生梦死.醉与死,也差不了多远了."她看到他的表情竟有一丝悲凉.
之后,她再没有见过父皇,听说父皇已经被发配边关,听说母后和别的亲人们被关在月庭.那里是皇室的监狱.如果不是她将要嫁到云沙,她是否也会到那里去?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千环这么觉得.
她不知道母后他们怎么样了.她只知道,那个讨厌的萧太师封玄天为阳武候.又在几天后,捧出原本属于霍家的玉玺绶带.于是,玄天一转身,君临天下.杜景王朝的皇帝需要一个试练期,也就是说,还不能那么快就真的成了皇帝,还需要大臣们的审核,他才可以走上祭台.
看着玄天穿着皇帝的服装,她笑得隐隐作痛,想起那日的阳光,白衣少年立在木棉树下,看见她的那一刻,眼中焕发出光彩.一想,原来她和他认识这么久了.
她开始用一种名为绝望的眼神来仰望他傲视一切的身影,因为她明白他占领的是一个她永远无法到达也根本不会想到的高度,她甚至有些自卑,在他高高在上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自己曾经多么单纯低微的心灵.
她听说,自己的掣哥哥听到政变的事情,急急忙忙地从飞龙关赶回来,刚到景都就被抓了起来,只因为那是圣旨,圣旨,不能违.要是在经历了那样一场巨大的玩笑之前,千环听到这个消息,也许会哭,会害怕,会彷徨,会去找母后.可是,如今,她不会在那样了.她想她已经改变了,变得不像自己.
千环觉得自己好象和命运打了个赌,结果她输了.她输得一无所有,她输得好惨,输得连她自己都不是了.
作为霍家如今唯一一个没有被关起来的人,她的使命本该是拯救家族,恢复原来的皇室.可是,她不能,因为眼前有他的存.千环如今不是那么爱他了,因为她觉得他的爱充斥了太多的变数和阴谋,让她不知道该把她对他的爱放在哪里.然而,他对于她来说,又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她无法割舍.于是便只能选择背弃自己的家族.甚至背弃自己的信仰.
可是,她又是那么的爱自己的家人.于是,她来到养心殿,没有侍卫会阻拦她,即便皇帝变了,她也还是那个公主.
千环看到玄天靠着椅背睡着了,优雅而干净的轮廓在灯火摇曳中悄悄蜿蜒,沿着每一笔纹路追究过去,是飞扬的眉,闭合的眼,高挺的鼻,温雅的唇——原本熟悉的一切,却遥远得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陌生得好像心底最深出的爱.
案上只有一盏灯,或许能照亮他的梦境.只是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她的存在.
她轻轻走过去,坐下来.再最后一次感受那种温暖吧!她这样想,然后头枕着他的膝盖,阖上双眼.隐约间,她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有斑斓闪耀的日光透过火红的木棉树树叶的缝隙,她迷了路,他对她伸出手,像要把她带去最光明的未来.
她握着他的手,陷入了深沉的湖.
醒来的时候,她依旧坐在地上,玄天却已经站了起来,对他伸出手,如同梦里一样.不一样的是,她始终没有握住.
"皇上,不,请让我再叫你一声玄天.拜托你,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闭上眼,许久,才说:"好."那一刻,她欢喜得好像重生,又悲伤得好像被撕裂.
"我能去看看我的家人吗?"
这一次,他没有考虑,立刻回答:"不可以."顿了一下,又说:"抱歉,千环."可是,最后四个字,小得除玄天自己以为的任何人都无法听见.
千环没再说什么,然后跪下谢恩,走了.她不知道玄天看着千环瘦小的背影,痛得心如刀绞.
作为皇上,立后是件大事,可是当皇后的人选下来的时候,群臣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许皇后."大殿上,玄天轻轻念出这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异常的荒谬.
皇后竟然姓许!这是天下人始料未及的结果,她本可以姓张,姓李,姓刘,但最终姓了许,一个普通小官的女儿,长相平常,外无靠山,内无力援,然而这样一个女子却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从此,她将以皇后的尊荣与玄天并立在史册之中.
没有人逼玄天,是他心甘情愿的.他看了太多百官送上来的画卷,上面的女子一个比一个妖娆妩媚.玄天当时有些厌烦,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个小小的卷轴.他并不爱画中的女子,李尚书的小姐比她媚,张大人的女儿比她娇,吴将军的千金有更高贵的仪态.他爱上的,是画中女子的名字——许千环.
许千环.一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善良体贴.以后的日子,有她陪着,也许就不会太孤单了.就像玄天知道他会比她先死去.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与一个美女同名.
承运二十二年,也就是玄帝初年的七月份,许皇后在宫中散步,走着走着,竟来到鹤池.她没有去过那里,有些不免好奇.
便打法走宫女,走进鹤池,看到白衣女子坐在池边,两只白鹤在她身边,和她那么的亲近.美丽的人和美丽的鹤,许皇后看呆了.许久说不出话,倒是那个女子出声了:"皇后娘娘也喜欢白鹤吗?那过来吧!"说着,冲她招手,她才看清,竟然是废君承运的公主!
一个是当今圣上的皇后,一个是废君的公主.许皇后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宫中的礼仪她都懂,唯独不懂遇到先皇的公主要怎么办.池边的千环又说:"来吧!过来,轻点,白鹤们不会怕你的."
很让人安心的一句话,许皇后走过去,也坐在池边,白鹤们果然没有害怕,千环又说:"皇后娘娘,你好像,叫千环,是吧?"
许皇后点点头,千环说:"呵呵~我们同名呢....可是,我们同名不同命."最后一句,许皇后不懂,于是,千环解释道,"你很爱皇上吧?你可以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我却不能.所以我说,我们同名不同命."
"可是,你是公主啊!"
"公主?多么绚烂的头衔.人们往往只在意那个灿烂的光环,而光环后面的事物,谁又注意到了呢?是的,我是公主,但我宁愿我只是个普通人.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该多好."看着千环有些寂寞的眼神,许皇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千环道:"天色不早了,皇后娘娘请回吧!"说完,站起来,直径离开了.
许皇后不是什么聪明人,不明白这位公主的一切,但她也明白些什么.
午夜,玄天醒来,枕畔空空.大片的月光铺在明黄交织的龙床上,华丽,空落.起身,看到许皇后站在窗前.
"做什么呢?怎么不睡?"玄天轻轻下床,走到她背后.
许皇后被吓了一跳,许久,才道:"皇上,您可不可以回答我,您梦中叫的千环,是不是我?"玄天看着许皇后的眼睛,说:"起初不是,后来是."确实,曾经玄天只是因为她的名字才立她为后,和她做夫妻.可是后来的几个月,眼前这位温柔娴熟的女子所做的一切,使玄天爱上了她.或许那不是爱,只是依赖.她陪他过了那么多寂寞的夜晚,在他深夜处理完政务的时候,掌灯等他回来.那盏小小的灯,照亮了他回家的路.
许皇后心满意足的笑了,道:"皇上,抱歉,深夜吵醒了您.明天还有早朝,皇上早些休息吧!让臣妾来服侍您."
几个月来,玄天发现,做皇上是件孤单的事.所以,几个月来,玄天广封嫔妃,宠幸不同的女子,千环目睹这一切,却只是寥落地立在鹤池的池边,或是长久站在木棉树下,燃烧的花点亮她的眼,也映出她的面色苍白,玄天知道她在怀念些什么,也知道他们回不到过去了,更知道离她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千环不知道的是,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都与她有那样神似的片段,或者只是一个侧影,或者只是一个微笑,一双眼,一对眉,一个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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