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叫张英。
正是司阳第二次潜入东沛县后,与之相谈甚欢的那位新郎。
面对这个结果。
司阳不知说什么好。
意外?
还是意料之中?
沉默一会后。
司阳开口说道:
“东沛县的事……是你做的?”
“我?”
张英茫然道:
“东沛县的事?
东沛县发生了什么?”
司阳眉头一挑:
“东沛县的事你不知道?”
“我……”
新郎沉默一会,似乎是在努力回忆。
但最终无果。
“我……真的不知道。”
司阳死死盯着张英。
从对方的神色来看……
似乎没有说谎。
那一脸迷茫疑惑,不像装出来的。
“那你对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头绪么?”
“现在这个样子?”
张英左顾右瞧,然后沉默。
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过了很久后,他才说道:
“我……好像做了很长一个梦。”
“很长一个梦?”
司阳瞳孔一缩,立刻追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英眼睛垂了下来,说道:
“我之前听到了一个声音。
它问我。
你恨不恨那些人?
想不想杀了他们?
想不想让子怡复活。
想不想生活在一个没有苦难、没有纷争、岁月静好、一切平安的世界……”
司阳眉头紧缩,神色凝重。
他想到之前从古籍上看到的信息。
脑海里蹦出来两个字:
祟化。
邪祟出现的方式很多。
它可能凭空出现。
可能由无生命的物质转化。
可能是生灵异变。
它有时是随机的。
有时可能会由某些条件触发。
比如有人听到某些不知出处的“天音。”
然后受“天音”的蛊惑,堕为邪祟。
同时根据古籍记载。
这种情况。
往往是人面对惊天巨变,心态出现巨大起伏波动,或陷入某种极度固执时,才会出现。
而听张英描述。
他似乎就遇到了某些非常极端的情况。
导致他的心态出现急剧波动。
若司阳没记错的话。
当日的新娘。
就叫李子怡。
“你当时碰到了什么事?”
司阳问道。
“我……我、我!”
张英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双眼巨睁。
那漆黑的眼睛变得更加噬人。
接着,他周围出现一片幻象。
……
两三个月前。
东沛县,张家。
哪怕是东沛县为数不多的员外之后。
张英家虽不如过去那么富裕。
但相较其他人来说还算不错。
不仅地不少,余钱也有些,还能做些小生意。
称得上大富农。
但这是以前。
今年东沛县已经征过五次粮了。
虽然这个次数远多于以往。
但以张英家的底蕴,还不至于到家境艰难的地步。
只是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因为每次征粮征税都有硬性要求。
所以很多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
根本无法支撑这么高强度的苛捐杂税。
因此变得一贫如洗。
原本谈不上繁华,但能说充满烟火气息的东沛县。
变得冷清荒凉。
甚至出现了不少乞讨者、拾荒者。
他们多是一些为交税交粮,卖了赖以生存的土地的农民。
目睹如此惨象后。
张家决定用家中底蕴施舍。
不仅拿出了多数余粮,更是去北林城外买粮,用以救济。
就这样勉强持续了一段时间后。
道台决定第六次征粮收税。
这次来的,是道台的二儿子——徐纪。
“你这粮不少啊。”
徐纪骑在马上,对侯在马旁的张英父亲说道。
他身后跟着从东沛县随行而来的队伍。
五十多人的队伍,一半以上是修炼过的人。
甚至还有三名识道境的好手。
对东沛县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说。
这是一股堪称无敌的力量。
胆敢与其敌对的,几乎不可能有好下场。
当然。
就凭道台二儿子这个名号。
就算是东沛县县令,也不敢有逆言。
何况一介布衣。
徐纪面前不远处,是张家开设的救济点。
张家人将家中余粮熬成稀粥,用以救济饥民。
可以看到,这个救济点有一张大桌子。
桌子上有三大桶粥。
而张家三人——张英、张英的母亲。
以及张英已经订亲、尚未过门的未婚妻李子怡。
分别站在三个桶后,给三队饥民添粥。
碗勺都是张家提供的。
虽然除了小孩子外,每人都只有一碗。
而且还是一碗很稀、根本吃不饱肚子的粥。
但对这些根本没东西吃的人来说。
却是足以救命的食物。
三个队伍都排得很远。
起码有六七十号人。
加起来能超过两百。
桌子周围,还能看到一些吃完了、或正在吃的人。
有的母亲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
停下手中的勺子。
然后等孩子吃完后。
把自己的粥倒了一半在孩子的碗里。
有的人不顾冷热,大口猛吞。
如灌水般,几口就把一碗粥给喝完了。
仿佛这一碗除了糙米和水外,什么都没有的白粥。
是人间绝世美味。
一碗粥见底后,他们也和那些已经吃完的人一样。
把碗舔了个干干净净。
一滴水都不放过。
然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那三大桶粥。
虽然眼馋。
但他们并不奢求再吃一碗。
因为现在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论是已经拿了粥的,还是正在排队的。
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多是无家可归的乞讨者。
整日风餐露宿。
让他们头发、衣服和脸上都蒙了一层尘埃。
长期的饥饿让他们双眼失神、面颊凹陷、瘦骨嶙峋。
有些衣不蔽体的人。
甚至就像一个移动的骨架子。
几乎看不出什么肉。
似乎就是一张肉皮,包裹着骨头。
“大、大人。”
张父一脸赔笑并谨慎道:
“其实真的不多,除开这些救济的。
就只剩够我们自己吃的了。”
“嚯。”
徐纪脸上的肥肉抖了抖。
在肥头大耳方面。
他和他父亲一个模样。
“真的么?我不信。”
“这……”
张父亲亲擦去额头上的细细汗珠,说道:
“大人,咱家的粮真的就……”
“张老头,这种话我看还是别说了。”
徐纪轻飘飘道:
“我知道你这种人家,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用完这些就没了?谁信呀。”
“大人,咱也就比普通人富一点而已。
真没多少……
顶多,顶多就只能再交一次了。”
“只够交一次?”
徐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张老头,你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吧?”
张父连连点头:
“知道,知道。”
“我呢,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
现在是上面强制要求我们收。
我们也没办法,不得不收。
不过我看这满地都是要饭的,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的。
我也实在是不忍心跟他们征粮收税。”
跟他们征粮收粮?
畜生!
张父心里暗骂一声。
这些人都已经成这个鬼样子了。
你还找他们征收?
他们除了命,还有东西给你么?
然而心里想归心里想。
张父嘴上还是赔笑道:
“徐大人当真是天理良心、心系百姓啊。
小人仰慕之极。”
“哪里那里。”
徐纪笑着摆摆手,说道:
“你张老头也不遑多让嘛。
有余粮的不少。
像你这么慷慨大方的,恐怕唯独你一个了。
所以我看不如这样。
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帮着把这些人该交的,都代交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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