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柯给了他一个冷冷淡淡的眼神。
沈侯爷心里咯噔一声,还未出声,就见他不紧不慢地自手心里捏出一道诀,一道汹涌澎湃的金纹自他掌心浮现,散发着震慑众人的光芒,紧接着那道纹犹如灵活的水蛇一般,自正院庭前,呈扭曲雄浑之势,穿过两三道红墙,钻入沈夫人的眉心。
只听得她大喘气一声,仿佛游魂归来,一下子清醒过来。
这下可真神了!
除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慌忙去扶住她,旁人的注意力却全都情不自禁放在徐南柯身上了。
侯门虽是富贵之地,却也不过芸芸凡人,修道登仙之事自古以来就只存在传说里,虽然凡界也不乏修士往来,却离这些京城富贵太远。今日乍见修道中人,就被徐南柯浑身上下的威压给逼迫得喘不过气来。恐怕帝王将相,在这些人面前,也不过凡尘蝼蚁!
沈侯爷再也不敢大意,慌忙请这位白发真人进厅堂,坐上宾。
三次机会都用完了,不过徐南柯想要的效果也已经达到了。若论起装逼,这整个修仙界可没人比他更擅长了,因为在原游戏设定里他就是个装逼的大反派,这种人设被李若烽打脸才叫读者看得更爽啊。
操起老本行,此刻一点儿也不手生。
正厅里。沈侯爷命自己嫡子沈开山为徐南柯奉上一杯茶,其他客卿官员皆坐在徐南柯的下席,面带仰慕地看着这位仙家真人。
徐南柯看了眼沈开山,这个人他自然十分熟悉,明明年仅十八,却长了副老谋深算的脸,面相倒是英俊,却毫无气质,终日花天酒地、走鸡斗狗不说,回来了还要对沈寄施加毒手,可以说,沈寄前期黑化有一大半原因在于这父子二人身上。一个加害,一个无视。
“今日多亏了真人,内人才得以被救。”沈侯爷话里有话地问道:“只是不知,真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难道是推测出我府中有变,特来相助?”
一个客卿掐住了机会,趁机拍马屁:“还是侯爷有天人之相啊,所以才能逢凶化吉,有贵人相助!”
呵呵。徐南柯喝了口茶,一脸淡泊名利世外高人的样子,毫不留情地拆台:“此为妄言,依我看,侯爷并无天人之相。”
……沈侯爷笑起的褶皱顿时尴尬地僵在了脸上。
“我来,是为了你子。”
沈侯爷眼睛睁大,也顾不上尴尬了。而沈开山瞬间欣喜若狂,刚要出口询问,就被沈侯爷更加狂喜着打断:“真人,是否我子与仙家有缘?你才特意来此。”
徐南柯勾起嘴角,缓缓点头。
这下整个厅堂都沸腾了,若能得道登仙,长生不老,谁还要这人间俗世的富贵名利?那可是凡间众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啊,仙缘,沈家居然出了个有仙缘的后代,简直是祖上积德,不,是沈开山为侯府一家增光!
沈开山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攥紧了拳头满脸红光,几乎差点晕过去。厅堂里的客卿们和一些来侯府做客的官员已经争前恐后地上前祝贺吹捧了,生怕落于人后。
碍于旁人在此,沈侯拼命压抑,才好不容易将激动之情按捺下去,这种时候,愈是要镇定,他轻咳一声,对徐南柯愈发尊敬,指着沈开山,问:“不知我儿资质如何?”
他心中以为,既然这位清元派的道长亲自来一趟,那他家必然是出了个横世之才了,因此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样问。
徐南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道:“让我瞧瞧筋骨。”
沈开山激动地凑到徐南柯面前,却见徐南柯摇了摇头,他自以为是地领悟了,连忙退开三丈远,满脸通红、吭哧吭哧地打了一套拳。沈家将相为候,他这套拳自然打得不错,一收拳,狗腿的众人立刻鼓起掌来,一时之间整个厅堂掌声如雷。
沈开山有些得意,轻轻扬起下巴,看着徐南柯。
徐南柯却摇了摇头,神色淡淡道:“拳法过于简单粗暴,毫无美感,无法御敌。”
沈开山满腔热血被泼了盆冷水,犹如一只被踩了脚的公鸡,他捏了捏拳头,又退开两步,命下人拿上来一把精美的佩剑,耍了一套剑法。
然后皱着眉看向徐南柯。
徐南柯心不在焉地用手撑着下巴。
沈开山表面不甚在意,其实心里在意得要死,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然后就听见坐在首席上的真人不冷不热地点评道:“剑招毫无章法,你这样的根骨,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在凡人中也只算是下品,何以修仙……
这句话如同什么自带回音的魔咒般,令厅堂里所有动作神色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气氛沉闷且尴尬。有几个宾客勉强捂住嘴巴,没有让自己的笑声泄露出去。谁能想到堂堂侯府世子今日会被德高望重的仙家真人这样点评啊,简直丢脸丢到祖坟去了,叫他横!
沈开山脸色青青白白,变幻莫测,他自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被众人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此刻居然无端成了笑柄、马戏团里的小丑!他心中愤恨恼怒极了,却在这位道长冷淡的眼神下,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沈侯爷丢人丢大了,勉强压住内心的怒火,质问道:“道长什么意思,既然如此,刚才何出那言?”
“我说的,是你另一个儿子。出生那年因为被算命先生说克爹,被你丢到后院,不问不顾,你的庶子。”徐南柯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嚣张的意思,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别人的愤怒,气势却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带他过来瞧瞧,若合眼缘,我此次就将他带上山。”徐南柯听见系统提示声,支线任务完成百分之五十,接下来,就是最后一击了。
沈侯爷自然不喜欢沈寄,从头到尾没有喜欢过这个儿子一分一毫,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眼见沈开山与仙门无缘,而有缘的是沈寄,他自然动起了别的心思……退一万步讲,即便沈寄不能为侯府带来什么利益,有了个在清元派修炼的儿子,他脸上也有光。
于是沈侯爷面色缓和了一点,对身边的下人道:“带他过来。”
想了想,又低声叮嘱道:“给他收拾干净,别出来丢人。”
沈开山压低了声音,恨恨地喊了声“爹”——被沈侯爷瞪了回去。这小兔崽子还嫌丢人不够大吗,耍那套拳和那剑法到底是在干什么,丢死人了。
片刻之后。
厅堂里突然安静下来。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沈寄被两个侍卫带进来,他有张好看的脸,抿紧嘴唇时,浑身有股古怪孤僻的气质,身躯很小,但黑沉沉的眼神令人非常不轻松,有种逼迫感,走在偌大的厅堂里,一步一稳,像只明知即将走向危险却仍不停下的幼兽。这样看来,倒真是与寻常富贵人家、官宦人家的子弟有所不同。
沈侯盯着自己两个儿子,恼恨地发现,嫡子居然输给了庶子。
沈开山站得离沈侯最近,自然一眼察觉出父亲的心绪变化,他悄悄捏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拼命忍着怒气道:“你说他有天资,那好,他的天资到底在哪里?”
徐南柯勾了勾嘴角,从上座走了下来,手中一枚小小的光团,是一枚上阶测验灵石。这玩意儿需要修为高深者注入大量灵力,用来作为招收弟子时测试资质之物,在修仙界也并不算常见,更别说凡间了。厅堂里这些人好歹也算见多识广,但见到这种流光溢彩的上阶灵石上淡淡的光芒时,仍然不由自主地屏了屏呼吸。
沈寄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但掐进掌心的手指泄露了他一丝紧张。
徐南柯将他的手拉起,放在那块上阶灵石上。
忽然之间,犹如水漫金山,整个厅堂的空气携卷扭曲,以沈寄和徐南柯为中心,自那枚上阶灵石中,出现了一股龙卷风形状的水泉,呼啸着扶摇直上,冲破屋顶。那枚灵石迅速变蓝、变蓝,最后充盈如一团柔软的水,却自其上出现几股裂缝,噼里啪啦的声音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是水系天灵根。”
说这话时,连徐南柯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骄傲。
——这时揭露他是水系天灵根倒也好,免得之后沈寄稀里糊涂地就吃了后娘给他的毒金莲,压制住了体内的灵根。
而此言一出,整个厅堂一片寂静,紧接着犹如炸开了的锅,沸腾一片。沈侯从来没想过,这个从来不受他待见的庶子,居然是天灵根!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有这一天,一时之间,他脸色五颜六色,好看得很。
而沈开山脸色则更为难看,气得浑身哆嗦,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事情了,这个白发老道分明是故意的!先在众人面前给他难看,然后故意捧高沈寄!他抬头瞪向徐南柯,迎接他的却是徐南柯嚣张轻蔑的眼神——这怎么能忍!
沈开山顾不上理智,发疯地冲上来。
——然后就被弹开了,重重撞在侧面柱子上,“砰”地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没看清,且不懂修仙之法,只以为他是打断了测灵石所以才受伤,殊不知这是徐南柯借机报复。他这躯壳现在虽然仅仅炼气三层,但是想对付一个毫不懂修仙之道的臭小子,他有的是刁钻办法。
沈侯吓得脸色都白了,赶紧叫人把自己儿子扶起来。
这么一摔,沈开山起码要在床上躺上三五月,如果还有欺负沈寄的心思,就叫他死得更惨好了。徐南柯嘴边流露出一丝得意,说实话,还真爽,他玩游戏时就看不惯沈氏父子很久了,此次纯属借机报复。
谁叫他是个小人,此仇不报非小人的那种小人。
但是视线落到沈寄的脸上时,他嘴边的笑容却凝固了。
隔着一层透明的水,沈寄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
徐南柯忽然当头一棒。
这种打脸的情节在李若烽身上发生过不少,他是主角,打过别人的脸后,别人不是一蹶不振,就是变成了他的小弟——
但,沈寄不是主角。
他没有主角光环的庇护,自己这么一闹,倒是解气了,也完成支线任务了,但是按照原剧情,沈寄还要在侯府待上一年,那这一年里他岂不是会遭到沈开山更加恶劣的打击报复?
他玩沈寄这个角色时,每日受到沈开山的欺侮和下人的轻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把砍刀将沈开山给爆头了,然后顺便叫这些人知道,自己是水系天灵根,叫他们好好洗洗自个儿的狗眼。
他觉得沈寄太过憋屈,所以时时刻刻想要帮他扬眉吐气。
殊不知这只是他的想法。对于沈寄而言,那些令他无法忍受的欺侮是切切实实发生着,而不是隔着一张屏幕隔岸观火的。连自保都已经非常艰难了,还扬什么眉,吐什么气?
徐南柯皱了皱眉头,盯着沈寄的脸,但是没有在沈寄脸上找到一丝开心的蛛丝马迹。
系统在旁边提示道:“支线任务完成,获得奖励积分20,现在共有积分20,不过男二头上那团黑雾好像更重了点……你知道吧,如果你让他提前黑化了,即使攒够了积分也没用。”
徐南柯:“……”
此刻侯府里一片慌乱,众人朝厅堂涌过去,其中叫得最惨的当属大夫人,她抱着自己儿子鲜血直流的头大哭大嚎。但是有因就有果,他们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徐南柯在后院追上了沈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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