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真在梁京京回长春前的一个星期回了部队。
谭真这次回去,梁京京并不了解他真正面对的是什么,他只是在电话里告诉她,他暂时没被编队,年后要先过体测,各项身体指标后再加入训练。现在正在过年,基地这边有一批战士已经回去休假了。
谭真向来不爱外露情绪,可梁京京还是能通过电话感受到他的压力,于是她也不过多说什么、问什么。
新年即将到来,长春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年味越来越浓。
梁京京的外公外婆前几年去世后,每逢过年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过,没有别人一大家子热闹,可母女两人团圆也有别样的温馨。
年三十一早,连续睡了几天懒觉的梁京京在梁母的叫喊下起了床,帮她打扫卫生、做菜、包饺子。
“谭真他现在在那边怎么样了?”梁母问。
“还行吧,”梁京京往饺子皮里塞肉,“不用担心他,他很厉害的。”
梁母欣慰地笑笑,“京京啊,你有时候脾气要收一收,谭真是老实孩子,你不能老让他让着你,人家父母看了心里也会不高兴。”
梁京京抬起眼:“妈,你都没见过他你就知道他老实了?”
梁母说:“妈妈是过来人,老不老实感觉得出来。”
谭真这次人没来得及过来,已经给梁母打过两个电话,还在快递休息前寄了很多礼物过来,有吃的,有用的,总归都是讨她妈妈欢欣的。这事梁京京事前都不知道,快递上门了才知道全是他寄的。
梁母边包饺子边说:“他在电话里跟我说,叫我放心把你交给他,结婚的事他已经跟他父母说好了,报告也交上去了。他说等他这次回来就领证?”
梁京京“嗯”了一声。
“那他父母还来不来提亲?”梁母问。
“你觉得要吗?你要我就跟他说。”梁京京自己对这些老传统倒是不在乎。
梁母想了想,“你还是让他家里人来一下吧。”
梁京京点头。
连包了两个饺子后,梁母有些欲言又止:“部队里头结婚,是不是有程序,我上次听说……”
“妈,”梁京京知道她要说什么,直言不讳地替她说出来,“你不要担心我爸的事会影响我,谭真他爸是个挺大的领导,谭真说了,政审就是走流程。”
梁母叹息:“这就好……我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我们拖累了……”
“哎呀,”梁京京打断梁母,皱眉道:“讲这些话肉麻不肉麻,又不是在演电视剧,大过年的。”
“好了,不说了。你爸也是,过年了也没来一个电话。今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梁京京垂着目光包饺子,“也许不方便吧。”
晚上梁京京和梁母吃火锅、下饺子,还配了三道其他小菜,小小的餐桌都被放满了,母女两人还很开心地开了一瓶红酒,小酌一番。吃完饭她们就一起坐在沙发里看春节联欢晚会。
梁京京躺在沙发上,边看边玩手机。外面烟花炸个不停,在电视的吵闹声、烟花的升空声中,她时不时朝阳台窗外看。
其实,她是在等谭真的电话。
大年三十,家家团圆的日子,谭真在值班。他说9点左右领导会去慰问,给他们安排专门跟家属打电话的时间。于是梁京京就一秒一秒地等着。
在此期间,倒是有好几个家长给梁京京打来了拜年电话。梁京京客气地应酬着,谁想正跟其中一个家长通话时,手机忽然在耳边一下下震起来。
梁京京心里一麻,一看果然是谭真打来的,迅速跟家长再见,边接通他边往安静的房间去。
说安静也只是相对安静,窗外的烟花声不绝于耳。
“领导来慰问过了?”梁京京问。
“来过了,在做什么?”
梁京京躺倒在床上,“没做什么,一直在想你,等你的电话。”
谭真那头发出轻轻笑声,“能不能给我少来点套路。”
“不能。”
谭真无声地笑。
“我要看你。”梁京京说。
“我现在在备战室里头,这边不给摄像。”
“那算了。当兵怎么这么苦,过年还要值班。你们年夜饭怎么吃的?”
“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了,还挺热闹,”谭真说,“你妈呢?”
“她在外头看电视。她今天把你夸得跟朵花一样,连你人都还没见过,已经喜欢得不行了。”
谭真扬唇,“正常,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你要点脸吧。我妈说了,你家必须得来人提亲。”
梁京京感觉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蛮别捏的,“提亲”这种词搞得像古人一样。
“这个应该的,”谭真说,“我跟他们说。”
谭家父母现在还算不上多喜欢梁京京,但谭真这次选择毅然决然地回到部队,他们对梁京京算是被动接受了。
谭真正在电话里说话,窗外陡地响起一阵很大的烟花飞鸣声,吵得梁京京压根没听清。
“你刚刚说什么?外面吵死了。”梁京京扯着嗓子问。
“我说,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谢谢你愿意跟我在一起。”谭真站在窗边,隐隐听着电话那头的热闹声,“京京,新年快乐。”
在这穷乡僻壤处的军事重地,窗外没有烟花,只有闪闪灯火。
有你的陪伴,黑暗中的微光才如此绚烂美妙。
“我也祝你新年快乐,谭真,”梁京京的声音轻下来,静了静,道,“你辛苦了。”
谭真心头隐隐发涩:“不辛苦。”
梁京京轻吸一口气,笑起来:“辛苦也是应该的,谁让你是男人,以后要赚钱养家。”
那个新年对谭真而言是意义非凡的,这是他从小到大最难过的一个年,哪怕历经时光流逝再回头看,这个新年依然在他人生中留下了一笔重墨。
直到过完年开了春,所有人都回来了,谭真还是没碰到过飞机。他从一名年轻优秀的飞行员彻底成了一切从零开始的学员,每天和刚刚放单飞的小飞行员们混在一起做体能训练。
因为他的事故,当时的中队由上自下都受到了批评,选拔工作也停摆下来,所有人员被分到其他中队,几个极为优秀的还未走,听候组织调令。
这天清晨,两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营地里走过,远远就看见有人在操场上跑圈。
宽阔平坦的操场,谭真身着短袖衫、迷彩裤,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刚开春,此时的空气里留有严冬的冷峭,他不知道是几点起的,身上军绿色的作训服已经湿了,后背一整片都是深色汗渍。
两个男人不自禁地在远处停下,望着操场上正在移动的人影。
政委说:“这一次你没少出力啊,老罗。”
大队长穿着一身迷彩服,凝神望着远处的人。
政委说,“这一代的小年轻个性鲜明,接受新事物能力比我们那时候快多了。我现在越来越发现,时代确实不一样了,拿老一套方法飞现在的飞机,完全行不通了。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们很快就会是我们的老师。你也不要再当老古董,咱们不服老不行啊。”
政委看看操场上的人,微笑着拍拍大队长肩,“走吧。”
谭真一圈圈慢慢跑着,有个人影追随过来,跑在他身侧。
是孟至超。
孟至超的头发剪短了,衬得一张娃娃脸少了几分稚气。
跟着谭真跑了几圈后,两个人坐到台阶上休息,满头湿汗。
朝阳缓缓从东面升起,阳光逐渐洒满大地。
孟至超拎起衣服领口擦汗,擦完了说,“你什么时候去体测?”
“下个星期。”
孟至超点头,汗后他的皮肤更白,五官比一些女孩看着还要清秀,但是面孔上的线条却透着男人的刚硬。
“我就想起来那年考飞,体检体了一天,差点给整晕了,”孟至超说,“当时我班上一个同学考的是民航,现在也是飞行员,今年过年的时候跟我们那边一个电视台的主持人结婚了。婚礼排场搞得特别大,他们工资是我们好几倍。”
小时候不懂事,都以为做军飞比民航厉害,进了部队才知道,年薪差距跟人家不是一点点。以前民航里的老机长很多都是老军飞转业,现在已经不给转了。
孟至超说:“我记得我刚进部队的时候特别后悔,早知道进来是这个样子,我也去考民航了。我一点不觉得这个职业有荣耀什么的,当时就是误打误撞来的,人家都报名,我也就试着报报了。”
“但是这几年下来,我觉得我的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了,”孟至超说,“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我们那次去西藏搞载弹演练……”
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又苦又累,孟至超当时有点高反,刚去的时候呼吸都呼吸不过来,被骂得狗血淋头。
有一天早上,他起床起得特别早,从宿舍出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高高飘扬在天际的五星红旗。
远处只有旷野与雪山,清晨的蓝天上空荡荡一片,红旗迎风,傲然飘扬。
这是我们的红旗,这是我们的天空。
这个画面就这么埋在了孟至超的脑海中,仿佛是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
为什么要那么辛苦的训练?为什么别人在享受青春的时候他们只拥有汗水?
因为他们不是一名普通的青年,他们是承担着保卫人民生命,保卫祖国领土领空使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空军飞行员。
正如风展红旗是蓝天里最美的风景,驾驶战机征战长空,是一名空军飞行员最崇高的荣誉。
“我之前出过一次事故,现在你也出了一次事故,好在我们俩都福大命大。这两天政委找我谈话,西藏那边想要部署新基地,问我的意见,我昨天已经答应过去了。”
谭真看向他。
“哥,欢迎你归队,”孟至超笑了下,目光坚定而清澈,“但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我要继续前进了。将来有机会,我们金头盔再见?”
孟至超冲他伸出左手。
阳光下,谭真温和地扬了扬唇角,抬起右手与他击掌。
孟至超爽朗一笑,说:“走吧,赶紧去吃个早饭,饿晕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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