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过对他做的手脚,让秦舟这几天都没什么精神。见来人是秦安月,秦舟便也懒得下床,歪在床头隔着帘子问她:“你来做什么?”
秦安月依然像上一次见面那样,沉默的很,闻言只淡淡道:“家主感受到大公子此处有魔气出现,让我来查探一下,以免伤到大公子。”
在她说话的时候,秦舟暗暗观察着秦安月。
他这些天,有些怀疑魔种就是秦安月。
他能感受到,在他上次出现在秦家的时候,魔种和他有过接触。那时和他接触的人不多,秋刃,秦过,秦安雨,还有便是秦安月。
秋刃这些日子都忙着去追他那个小相好,先排除了。
秦过和秦安雨两人……秦过知道秦家的秘籍,所以不是。秦安雨这些日子见不到,无法确定。
魔种当时夺舍秦过的时候,并没有他从前的记忆。前些天玄冥来时,秦舟还和他聊了几句从前的事情。
毕竟玄冥也知道他失忆的事情,现在能够给他提供情报的人不多,玄冥便是其中之一。
玄冥前些天才从君渐书那处得知魔种,这次来见秦舟,就提到了两件奇怪的事情。
一件是魔种夺舍后的秦舟,试图“投奔”过玄冥。那时玄冥也在攻打修真界,想要救回玄青。因而他虽然奇怪秦舟一个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怎么变得如此落魄不堪,但还是借给了他一些魔修攻打修真界。
但是结合那时的秦舟已经被夺舍,这事便不奇怪了。秦舟也是从这里知道,那个魔种并没有得到他的记忆。否则就凭他对玄冥的救命之恩,与玄冥对他的态度,魔种早就对玄冥颐指气使了,怎么可能低声下气地去求他。
还剩下一样,便是玄冥至今也不明白的。
拾柒在为秦舟种下艳骨时,在魔宫待过一段时间。玄冥有一日偶然见到了秦舟,那时候秦舟的身体还没完全接受艳骨,所以求着玄冥和自己交合。
秦舟开玩笑地问,那怎么后来会在他艳骨发作的时候把他送回修真界,而不是顺势上了他。
玄冥淡淡道:“他的眼神和你完全不同。我那时便觉,你和他是两个人。”
秦舟听了,倒是想起来,秦过在放弃他作为炉鼎的时候,说的也是他的眼睛和从前的自己全然不同。
说明魔种没有他过去的记忆,而且不会模仿旁人的性格,并且在秦过回到身体前,它一直都在。
不会模仿别人的性格……秦舟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秦安月。
他记得魔种之前是挺暴躁的吧……如果不是傻了的话,应该不会变成……这样?
秦舟轻轻咳了一声,准备试探试探。
秦安月很快听到帘子里面的人像是笑了一声:“是他感受到,还是你感受到?”
秦安月微微垂眸,心中略有惊讶。
其实按照她所知道的,秦过的手段,秦舟现在不应该神志这么清楚才对。
况且这个问法,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秦安月面上不动地回应:“自然是家主感觉到的。”
“那你查吧,看看他这么严阵以待地关着我,究竟是什么魔修,胆子这么大,敢躲到这里来。”秦舟嗯了一声,声音中仍有笑意。
“是。”秦安月低低应了一声,状似认真地检查了起来。
秦舟看她忙来忙去,还有点好笑。
左右秦安月在这里他也放心不下,既然他不开心,就让这小姑娘也不开心一下就好了。
秦舟叫住她:“说起来,为什么秦安雨叫秦过父亲,你却称他为家主?”
他回忆了一下,秦安月和他相处的过程中,鲜少称呼秦过为父亲。就算称呼了,语气里也有些奇怪的地方,像是心里并不这么认为一样。
秦安月声音淡淡的:“习惯罢了。”
“是习惯,还是你根本不认他?”秦舟懒洋洋地继续问。
他的声音里带了丝慵懒,听起来却让人放松。
秦安月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悠悠地走过去:“大公子,我想我查到那个魔修在哪里了。”
“在哪里?你朝我走过来,莫非是认为我就是魔修?”秦舟随手敲着床沿,声音没有一丝变化。
秦安月一把将他的床帘扯开,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
床上的人一头墨发散着,垂在胸前。他抬眼看着秦安月,眼底有笑意如流星划过。周身气质像极了清风,带来玫瑰的花香,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秦安月沉声道:“就是你。”
随着话音响起,秦舟的身上散发出一缕精纯的魔气。
这缕魔气是玄冥临走时注入他体内的,让秦舟可以免受魔种的侵蚀,断绝他像上一次一样功败垂成,被魔种夺舍的可能。
秦舟只笑着看她:“这魔气入了体,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躲?”
“我知道那两位长老的惨状,所以我躲。”秦安月往后退了半步,躲开那缕魔气,“我倒是想问,大公子为什么不躲?莫非大公子觉得,我秦家没有能力对付一个魔修?”
秦舟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终于在这人的眼里捕捉到了些许的迷蒙。
但她的表情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看秦舟的视线中多了一丝了然。
有蹊跷。
如果魔种不是夺舍她,而是和她达成交易共生了呢?
秦舟微微勾唇,继续试探:“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为何要躲?我身上有魔气,你就没有了?我看你那个魔,和我还有着不小的渊源……”
秦安月冷静地看着他:“事情不是大公子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养了一只魔族玩?”秦舟故意问。
“我没有。大公子休要血口喷人。”秦安月毫不示弱地和他对垒。
秦舟没有感觉到她身上的魔气,确实不能确定她身上究竟有没有魔种。
如果如他所想,魔种和她共生了,那么他现在说的话魔种能够听到,定然会根据他的话对秦安月进行洗脑。
他在明,敌人在暗,不适合太针锋相对。
秦舟于是微微笑道:“既然你没有养魔族,那么我这里也没有魔修。你能明白吗?”
秦安月很快道:“我从来没在大公子这里查到过魔修。”
倒是个脑子转得快的,比秦安雨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果然他弟弟的神魂,不管在什么身体里面,都是个头脑简单的。秦舟稍微有点感慨。
但想起秦因的活,是秦过牺牲了他的一个刚出世的孩子换来的,秦舟便头疼欲裂。
秦过给他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药,秦舟最近总是难以集中精力,喜欢想一些有的没的。
但是在秦安月眼里,就是他为了收束体内的魔气,而不得不调息片刻。
毕竟在秦舟没有刻意维持之后,他释放的魔气就收敛得无影无踪了。
她脑海之中的魔种冷哼道:“我就知道,不管他装得有多像,本质定然是入了魔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从魔渊之中出来!”
秦安月神色淡淡:“闭嘴。”
魔种十分不忿,但现在还受制于她,便只能悻悻地闭了嘴。
“待会给我好好讲讲,秦舟和魔渊是什么关系。”秦安月给他传音。
考虑到魔种可能不会配合她,秦安月又加了一句:“或者你希望我把你交给秦舟。”
魔种冷笑几声,没有声息了。
秦安月于是看着秦舟,等待他开口。
他定然有话要和她说,否则不会自己暴露身份。
毕竟查探魔修只是个幌子罢了,谁也不会真的相信。
秦舟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是觉得,既然我们有共同的身份,便可以考虑一下合作。我有我的目标,而你也有你的……不是么?”
刚才才偃旗息鼓的魔种,听到了这话,如同喝了药一样在她识海之中大吼:“答应他!”
秦安月:“……”
她记得这玩意儿之前一直想搞死秦舟的,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
就因为秦舟入魔了?
秦安月将魔种硬生生压了回去,脸色稍微有些苍白:“既然是大公子提出的,那不如大公子先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说着,唇角划过一丝清浅的笑:“这时候,就不要讲什么长幼尊卑了吧?”
秦舟看了她片刻。
秦安月:?
秦舟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秦过是什么眼光,舍得把你养成这么个不苟言笑的性子?”
听他提及秦过,秦安月的脸登时黑了。
猜对了。秦舟想,秦安月的目的应该和秦过有关。
秦舟随口编了个目的:“不逗你了。我此行的目的是秦家的传承。”
秦安月微微皱眉:“三生石?”
好熟悉的名字。秦舟稍微回想了一下,三生石好像是秦家传承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只有少数秦家人才知道。这玩意儿据说能够让人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虽然名为三生,其实想穿越到哪一世的时光都可以。
原本对时光有作用的法器,不止三生石一件,但是真正能让人使用的,便只有三生石了。
因为同一时空内只能存在一个自己,旁的法器就算可以穿越时空,也会是将人运送过去以后,便和那人一起湮灭。而三生石可以保障人的身体不被法则识破。但与之对应的,穿越回去以后便无法修炼,只能以穿越回去时的修为存在。
即使如此,三生石从前流传于世时,也是让人抢破头的东西。
毕竟如果修炼到散仙的程度,然后穿越回大家都挺弱的时候,便可以直接改变世界的运转规律了。
至于会不会被天道制裁,还是后话了。不过就秦舟得知的信息,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人做过。
不过……秦舟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三生石?”
秦安月一时语塞。
三生石是秦家最重要的传承,但也是传承之地的支柱。取出了三生石,便等于毁了秦家旁的所有传承。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秦舟是想拿到三生石的。
然而……
秦安月微微抿唇:“是我魔怔了。因为家主一直心心念念着三生石,我便觉得大公子也会想要。”
家主心心念念着三生石。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秦舟有些微的失神。
非常自我陶醉地说,秦舟之前真的以为,秦过心里只有他这个兄长了。
所以当听见秦过想着三生石的时候,秦舟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滑稽感。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太过奇怪。就好像本该如此,所有事情都回归了本位一样。
秦舟微微垂眸,眼前闪过了几个片段。
他去找了秦过。
这次不是拿剑指着他,而是气愤到直接用拳头教训了这个弟弟。
秦过一直没有反抗,秦舟累得气喘吁吁,毫无形象地骑在他身上,拳头上沾着秦过的血。
他愤怒地质问秦过,为什么要对他下傀儡咒印。
……原来他进落霞谷以前,就知道那个咒印是秦过下的了啊。
那为什么不在盒子里面说?明明有时间换了盒子。
不过想到那个换盒子的说法,很有可能出于艳骨的臆想,秦舟便将这个问题压下了。
面对他的质问,秦过只闷声道:“想让兄长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不好吗?你倒是有脸问。”秦舟一拳捅下去,秦过的身体内传出骨头折断的闷响。
秦过痛得抽搐,却一声都没有叫喊。
秦舟惨笑了一声:“你怕不是想和我在一起,而是想和秦家的传承在一起吧?”
秦过依旧没有说话。
得到了他的默认,秦舟的语气一瞬间沧桑了许多。
“你本非我父亲的孩子,为了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母亲将你伪装,送入了秦家……但是血脉能骗得了人,却骗不了秦家的传承,”秦舟伸手扼住秦过的脖颈,仿佛只要他一用力,这脆弱的脖颈就会崩断一样,“所以,你看上了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想要在秦家待住,你就得牢牢地控制住我……毕竟秦因是个没脑子的,你得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才能打开传承不是?”
秦过的皮肤在他手下颤抖,艰难地挤出一句:“兄长怎么会……这么想……”
“你怪我这么想?”秦舟的力气大了些,秦过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
秦舟冷眼看着他,像是在观赏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小丑。
他淡淡道:“若非秋刃偶然撞到了秦家的传承之地,我还不会回去看……也不会发现你为了得到秦家传承做过的诸多尝试……秦过啊秦过,你之前受伤,我给你取了那么多精血制药,你竟然全拿它们去喂传承?”
“可真有你的。”手下人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秦舟松了力气,站起身来,“好好养伤吧……等我从落霞谷里出来再收拾你。”
是去落霞谷之前。
秦舟在一旁旁观,眼睁睁看着自己怒气冲冲地走了。
其实这个样子,和后来那个传闻中很暴躁的魔修,好像差别也不大了……联想到秋刃之前说,他在进入落霞谷前,曾经亲口对秋刃说,不用在乎他们之前的约定了……
那时候他可能便被魔种影响了而不自知吧。
可惜那段记忆实在空缺了太多,秦舟目前还是不清楚魔种究竟是怎么侵蚀自己的。
原本以为回忆应当到此结束,秦舟却发现视角随着自己的离开而改变了。
他好像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焦虑。
因为他很有可能死在落霞谷,所以如果他死了,秦家要怎么办?
原本打算交给秦过的,除了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好人选。君渐书刚接手蓬莱宫,一个蓬莱的事情都够他忙的,不能再把这个担子给他。
而其他人……秦舟甚至想把玄冥从魔界拎回来,给他代理一段时间家主,然后再从秦家的旁支找个小孩培养。
不过这是异想天开了。想了一圈,最后发现只有秦过是唯一的人选。
但是秦过并非秦家的血脉,秦舟无论如何也不想将秦家交给他。
陈年的积怨被勾了起来,秦舟越想越气,这种情愫穿越了时间,传到旁观的秦舟心中。
因为他母亲的存在,让自己的父母不睦许久,也让秦舟惶惶不安了许久,生怕他的父亲会变成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而秦过,享受着嫡子的待遇,嫡子的名声,却杀害了他的亲弟弟。
并且,一直觊觎着秦家的传承。若非秦舟发现的早,恐怕他自己也要沦为秦过的傀儡。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将秦家交给他?
但错过了明天,落霞谷便不会对他开放,到时候是个更大的死字……秦舟只能赌一把,赌自己能平安归来。
他心情烦躁地泡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去走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漫步罢了。
转着转着,秦舟看见了一个酒肆。
他心情烦躁,见到酒便懒得多走,上去就点了两坛。
若是用灵力化开酒意,修者可以做到千杯不倒。但秦舟今日便是要求一醉。
于是他醉的很快。
秦舟看着都为他揪心,坐在从前的自己旁边的长椅上,托着腮陪他一起发愁。
从后来的事情看来,他这天晚上是没能做出决定的。
他可能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快安排好了后事,导致很多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却没有办法更改了。
比如玄青的传音,再比如君渐书和秦过那里的盒子。
在从前的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抱着桌角开始发呆时,秦舟注意到,酒肆的门口走来了一个人。
是君渐书。
秦舟的身上到处都感觉到不对劲起来。
不对劲的不是君渐书,而是他眼中的情愫。
他穿越来以后,和君渐书相处的也不算短了,还从没见过眼神之中有着如此炽烈情绪的君渐书。
秦舟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记得君渐书和他说过,自己在进落霞谷之前,这货和自己告白了吧?
想到这茬,秦舟的头又开始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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