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飞船在夜空中飞行。
刘桑立在飞船的甲板上,墨家的机关飞船过山越岭,有若滑翔于星空,确实神奇。只是,虽然置身于星光之下,但因在“星界”里来来去去不知多少次,见识过更壮观的场景,此刻这飞行于夜空的感觉,倒也并不是特别的刺激。
鬼影子来到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向远处夜色。
冷风拂面,将初夏的炎热一扫而空。
鬼影子道:“刘兄弟是如何得来的灵砂?”
刘桑也不隐瞒,将他以蚀魂进入巫灵界,从巫灵界中汲取元始之气的事说出。鬼影子对阴阳家巫灵界的事,亦多少有些耳闻,道:“原来还能这样做?”
刘桑道:“符录本是道家之秘传,我……”
鬼影子摇头道:“这种事不必在意,符录虽是道家秘传,其根源却也未必就在道家。更何况,道家现在已无法再炼制灵砂,由小兄弟你传承下去,总比它就此绝传的好。”
刘桑道:“前辈这些日子,对宗灵七非和鬼神六治,可有再探出什么?”
鬼影子叹道:“目前还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
刘桑道:“我记得那个时候,祝羽推测,说始皇帝极有可能是九大魔神中的一个,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既已并吞六国,一统天下,又有不死不灭之躯,他到底还贪图一些什么?”
鬼影子苦笑道:“这个鬼才知道。”又道:“若他真的早已被九大魔神的其中一人夺舍,那不管做出什么都不意外,受混沌之力影响,九大魔神无一不是疯癫狂妄,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刘桑轻叹一声,没有再说。
两人一同看着深邃的远处……
蜻宫内,夏萦尘立在床边,看着替青影秋郁香诊完脉的医师。
“公主放心,”那医师道,“青影妃子应当只是受了风寒,开几副药,休息几天,多半便可无事。”
夏萦尘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又道:“妃子的体质有些奇怪,为防万一,你先留在宫中,小心照看……”
医师道:“这个……”
夏萦尘道:“你莫非有什么要事?”
那医师道:“昨日驸马走前,曾让我今日前往文家,帮文少奶奶看看胎气如何。”
夏萦尘错愕:“文露?”蹙眉道:“这是文家的事,驸马为何要特意交待于你?”
医师道:“这个……”
夏萦尘冷冷地道:“你说。”
医师低声道:“前些日子,驸马找上小人,说文少奶奶身体有恙,让小人前去文家看看。小人到了文家,文老爷却不愿让小人见少奶奶。小人说是奉驸马之命前去,他不敢得罪驸马,这才让小人进去。小人见到文少奶奶,为她把脉,见她阴盛而阳虚,有些奇怪,后来发现……”迟疑了一下。
夏萦尘冷然道:“说下去。”
那医师小声道:“原来文老爷不想让少奶奶将楚家的孩子生下,在她的饮食中加了些清凉药物,小人若是迟去个几天,少奶奶肚中胎儿怕是不保。”
没有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夏萦尘动容,却又沉思一阵,道:“文露自回到文家后,便被文益一直关在家中,她的事……驸马如何会知道?”
医师跪禀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道,驸马昨晚离去前,匆匆找上小人,让小人今日到文家,帮文少奶奶再看一看,同时帮他警告文老爷,若是文露少奶奶和她肚中胎儿出了意外,驸马绝不会放过他。”
夏萦尘缓缓道:“还有……这般的事?”想了一想,道:“等下我与你一同……”
话未说完,另一边,夏召舞急不可待地跑了进来。
夏萦尘道:“又怎么了?”
“圆圆,”夏召舞气道,“圆圆跑掉了。”
夏萦尘道:“跑掉了?”
“不只是人昨晚没有回来,连她的衣裳都打包带走了,”夏召舞道,“有人看到她昨晚背着包裹溜出宫去,就一直没再回来。”
夏萦尘略一思索,挥了挥手,让医师先行出去,才道:“她必是压不住心中好奇,独自一人到羽山去了。”
夏召舞叫道:“我去追她……”
夏萦尘没好气的道:“派些人出去将她找回就是,你一人上哪去追?不要追着追着,你自己也跟她跑了。”
夏召舞撇着嘴儿……还真的是有这想法。
到底出了什么事,姐夫要这般急急赶到羽山,连师父都在那里?
实在越想越是好奇。
同一时间,郊外某处,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背着包裹,一边赶路一边哼哼:“不让我去?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哼,了不起么?”
乘坐墨家的机关飞船,速度自然要远远胜过夜里无法赶路的英招,又或马匹和船只,但与小婴的“御剑飞行”却还是无法想比。
过了好几天,刘桑与鬼影子、向天歌才赶到羽山。
羽山山脉深处,机关飞船在一处峡谷落下。由于羽山横跨在徐东北部,刘桑对它自然也有一些了解,知道这个地方唤作铜盘峡。
铜盘峡内,搭建了许多临时建筑,墨家的简陋而又精巧,虽不华美,却是实用,山岭之间,又架有天梯,供人来去。
刘桑方自下了机关飞船,一个少女已奔了出来,欣喜地唤了声:“桑哥哥。”
刘桑见小眉消瘦了许多,看来这些日子,她也颇为辛苦。两人相对而望,向天歌在一旁笑道:“这里可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地方,以后机会有的事。”
墨眉脸红红的让了开来,又低声道:“皇甫叔叔与长孙长老、月夫人、叶家的两个姐姐一同到横塘岭去了,要傍晚才能回来。”
向天歌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带刘兄弟见见其他人好了。”领头前行。
刘桑跟在她的身后,见周围有许多墨家弟子忙碌不停,这些墨家弟子极是好认,穿的不是麻衣就是黑白两色的布衣,穿麻衣者多是墨侠,穿黑白两色布衣的,则多是墨辩。虽然墨家弟子居多,但也散落着一些其他人,这些人明显不是墨家弟子。
右侧远处的山坡上立着两人,一男一女,俱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女子身材高挑,男子颇为瘦长。
墨眉低声道:“那两位,便是五色阁室火真人的师妹危月仙姑,与师弟壁水真人。徐洲之精的事,关系到整个和洲,五色阁位于羽山北部,这里若是出了事,五色阁首当其冲,我们将此事告知室火真人后,真人便带着他的师弟师妹,与阁中许多弟子前来帮忙。”
向天歌取笑道:“介绍的事,由我来就可以了,小妹你跟屁虫般跟着我们做什么?”
墨眉气道:“向大哥你、你……”
说话间,右侧矮木间一个老人笑道:“这位难道就是让我们墨家小妹朝思暮想的刘桑刘兄弟?”墨眉气道:“仲爷爷你也取笑人家。”又向刘桑介绍道:“桑哥哥,这位乃是我墨家墨辩一系的长老仲如懿仲爷爷,小眉的许多知识,都是仲爷爷所教。”
向天歌道:“这种事我来介绍就好,小妹你可以玩儿去。”
墨眉气得懒得理她。
刘桑看去,见这位仲老葛衣麻鞋,扛着一柄锄头,一眼看去,不像有学问的长者,反像田中一字不识的老农。他殷勤问礼,道声:“仲老好。”仲如懿拂须笑道:“好、好。”
再往前行,前方散落着好几座木阁又或竹楼,还有许多桌椅摆放各处。其中一张桌旁,坐着兄弟两人,两人差不多都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刘桑一眼看去,见他们体格强韧,目中精光隐现,显然与危月仙姑、壁水真人一般,都已修到宗师境界。
向天歌道:“这两位,乃是楚洲的佘生景、佘心景佘氏双侠,佘家乃是武学世家,每代都有人修至宗师境界,双侠名震楚洲,此次受巨子之请,前来相助我等。”
佘生景淡淡道:“名震楚洲四字,绝不敢当。”
佘心景看向刘桑,见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忍不住皱眉道:“这位便是鬼影前辈亲往有翼城请来的人?”
佘生景轻哼一声:“连鬼影前辈与莹蝴、银蝶两位姑娘都解不开的咒阵,他真的能够看得明白?”
向天歌笑道:“这是鬼影前辈的推荐,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找他去,不过我墨门‘天机女’中意的人,绝不会差到哪去。”
墨眉气道:“向大哥,你一下不嘲笑人家,会死不成?”
刘桑无奈摇头,又见这佘氏兄弟神情倔傲,心中对他们自也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事,这两人出身武学世家,三十岁左右便都能修到宗师境界,虽然比不得娘子、屈汩罗、倪金侠那般才华,却也足以自得。
但不管怎样,既然相见,总得讲些礼数。
正要拱手,向天歌却已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刘桑道:“向大哥……”
向天歌道:“没事,不用管他们,他们比你差得远了……他们两个不能喝。”
我说,向大哥……你这个评价标准有点问题。
回头看去,佘氏兄弟亦是阴沉着脸。
算了,管他们去……
行走间,前方蓦的传来一声长笑:“向姑娘怎的现在才回来?”
刘桑看去,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壮年汉子,那汉子满脸虬髯,健壮魁梧,踏步而来,看着刘桑,道:“这位小兄弟,莫不就是我和洲第一奇女子凝云公主的夫君、刘桑刘兄弟?”
刘桑叹气……我最大的存在感果然还是“和洲第一奇女子的丈夫”。
墨眉介绍道:“这位乃是遥瞑山的蔺隆蔺前辈。”
刘桑动容:“原来是遥瞑山的‘残寒铁’蔺前辈?”和洲宗师级的人物,大约只有二三十人,其中还包括稚羽公、西门常、室火真人等好几位名门世家的家主,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乃是因为白凤国建国三百年来,相对太平,各种上乘武学多被世家豪门所垄断,再加上数十年来,仅仅出现“紫凤”夏凝这一个大宗师,却在刚刚晋身大宗师之境时,便败在虚无道人“大虚空”之下,自此不知所踪,不像“火皇”姜狂南、“东圣”尤幽虚带动了当地整个武学的发展。
尤幽虚亲手所教的十二弟子,无一不是宗师级的高手,姜狂南之子齐明皇姜玉及他身边的两大干将北野树、南明娇,亦都有接近大宗师级的实力,大齐皇室之中,宗师级的人物亦有好几位,相比之下,和洲确实寒酸了点。
虽然如此,和洲也出了一位月夫人,与楚洲的“天剑”一般,无限接近大宗师之实力,而这“残寒铁”蔺隆,亦是和洲有名的高手,一般认为,实力虽不及月夫人,但至少也是在和洲排得进前三的人物。不过他名气虽大,名声其实并不太好,有名的外表忠厚而内里阴毒,当然,这样的评价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
“残寒铁”蔺隆看着刘桑,豪朗笑道:“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刘兄弟少年英才,令夫人更是和洲上的天纵之才,哈哈。”
蔺隆说话声音很大,向天歌声音亦大,但是向天歌身为女子,说起话来,给人一种男人般的爽朗感,蔺隆虽然故作豪气,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虚伪。
刘桑心想,像佘生景、佘心景那般,轻视一个人时,直接便摆出倔傲神情,虽然让人反感,但至少是不做作,那种表面善待暗中鄙夷之事,他们不愿做,也不屑于做,而蔺隆这种则是表里不一,这两种人到底哪种更好一些?
只是,虽然知道蔺隆这种人,未必就比佘氏兄弟好,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道是作假,但蔺隆这般作足姿势,总是更容易让人亲近,也拉不开脸来与他为敌。
客套间,远处有一批人行来,刘桑看去,见其中一人正是当日手持墨家巨子书信,亲身前往灵巫山邀请月夫人的墨家豪侠皇甫澄,那个时候,刘桑在山腰上以望远镜认真观察过他,故能一眼认出。
皇甫澄左边,有一名身穿太极长袍、年约五旬的男子,只看他与危月仙姑、壁水真人类似的装扮,便知他是五色阁的掌门室火真人,五色阁主修玄术,月夫人的五彩灵巫顺逆法,便曾取五色阁功法之长。
皇甫澄身后跟着三名女子,其中一人正是月夫人,月夫人早知刘桑回来,遥遥地看到他,闪过一丝只有刘桑才能看得明白的嫣然笑容,在她身边的,却是两个约双十年华的青年女子,两人模样仿佛,一看便知道是姐妹两人,相貌算不得有多出众,与萦尘、召舞姐妹俩无法相比,却也谈不上丑,俱是襦衣襦裙。
刘桑道:“那两位姑娘是……”
向天歌道:“那两位妹子,乃是中兖洲风入松的‘岚翠双娇’叶氏姐妹,姐姐唤作莹蝴,妹妹唤作银蝶,她姐妹二人的‘千叶迴梦法’对我们有极大用处,亦是巨子力邀而来。”
月夫人、叶莹蝴、叶银蝶的后头,又跟着一个长袍汉子,汉子身后则是跟着二男一女三名弟子。
墨眉低声道:“那位乃是楚洲大酉门的华贡庭华掌门,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三位弟子,分别唤作华资、雍承、双苏绛,人称‘大酉三英’。”
向天歌轻叹一声:“其实大酉门本有四英,另外一位乃是华掌门的千金华妙,两年前加入我墨门暗墨一系,后来不知所踪……”
华妙?刘桑心中一动,想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回头看向小眉,见她一脸黯然,立时也想了起来。
那个时候,小眉的哥哥带着一批暗墨闯入青鸾山始皇地宫,那些人中,有一个女子岂非正是姓华名妙,最后被霸王鬼虐杀而死?
另一边,皇甫澄、月夫人、室火真人、“岚翠双娇”叶氏姐妹、大酉门掌门华贡庭及“大酉三英”走上前来,向天歌与墨眉一同代为引见……
有翼城,城东一座酒楼。
夏萦尘蒙着青纱,拾阶而上。
长得过于美丽,亦是一件麻烦的事,只因走到哪里,都容易引发关注,从而被人认出,以至于她不得不蒙上轻纱,让人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楼上,只有一个女孩静静的坐在那里,在她身边,放着一根竹竿。
夏萦尘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女孩却一声冷笑:“你是不是在试探,看我是否真的是个瞎子?”
夏萦尘心中暗讶,以她的本事,在登楼的过程中,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不带动半丝轻风,她立在那里,确实是想看看这女孩是否知道她的到来。然而,这本是双目皆翳的女孩不但清楚地觉察到她的存在,更是洞悉她的念头。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夏萦尘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深衣轻摆,坐于桌边。
女孩低哼一声:“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人联系,而是非要见我不可?”
夏萦尘轻轻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女孩冷笑道:“你不是爹爹,我可不一定会说。”
“我知道,”夏萦尘道,“你可以不说。”
这个双目皆翳的女孩自然便是忧忧,她面无表情地道:“你问。”
夏萦尘看着她:“文露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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