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冯氏与许氏还在说着体己话,大抵都是些儿女间的趣事,或是些旧日里的事儿。许氏平素也是个少言寡语的,可与冯氏待在一道倒也说了不少话,连带着面上也是一派笑意…一屋子笑语晏晏,气氛甚是热络。
霍令仪耳听着这些话,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下却难免有些不喜。
冯氏向来是个长袖善舞、能言善道的,这说得话又都是母妃欢喜的,何况母妃心中本就拿冯氏当未来亲家来看,与人说起话来自是也要比旁人热络几分。这若是放在平日,霍令仪眼见母妃这般开怀心中自是高兴的,可如今母妃面对得是冯氏、身处得是柳家这个鬼地方,她又哪能高兴起来?
霍令仪想到这是把手中的茶盏往几上一搁,而后是握着帕子拭了回唇边的茶渍,跟着才抬了脸与许氏说道:“母妃,我想出去走走。”
她这话刚落,许氏还未曾开口。
冯氏便先拧头朝霍令仪看来,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笑,连带着声音也是一派温和意:“早知你是个待不住的,这回比往日倒是好上不少,还陪着咱们多坐了几刻。”
她这话说完是又笑跟着一句:“知你喜鱼,打前几日信芳才从外头寻了不少锦鲤过来,这会正在千碧池里放着呢。”
冯氏这话一落,便又与侍立在身后的丫鬟说道:“芷湘,你且领着郡主去那处瞧瞧。”
霍令仪闻言是把唇边的帕子收拢于手心放于膝上,而后才又轻轻笑着回道,她说话时眉眼弯弯,连带着声音也要比平日多几分娇俏:“我也不过是四处走走,哪里需要旁人伺候了?何况那千碧池我也不知去过不少回了,伯母这却是拿我当外人了。”
“这…”
冯氏闻言却是难得有了几分踌躇,她自然知晓霍令仪熟路。
柳、霍两家素来交好,霍令仪从小也算得上是在柳家长大的,只怕这府里刚进门的丫鬟都没她熟门熟路。可她让丫鬟领着却不是担心霍令仪会迷路,而是…冯氏袖下握着帕子的手收紧了几分,虽说前头丫鬟才来禀言道是“侯爷和那位都在屋子里待着呢”,可她这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担忧。
那个贱人素来就不是个本分的,若是她怂恿着侯爷出来行些混账事让人撞见了可如何是好?只是往日霍令仪来家中也从来不曾让人领着,若是今儿个强让丫鬟领路难免她们会多心。
冯氏心下思绪转了几回,一时倒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
霍令仪自然察觉出了冯氏面上的踌躇,她心下好笑,面上却是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半歪着头朝人看去,明艳的面上带着几分疑惑,口中也跟着一句轻问:“伯母,您是怎么了?”
冯氏闻言倒是回过了神,她看着霍令仪面上的疑惑忙敛了心神笑说一句:“没事,既如此你便出去走走吧…”她这话说完是又多添了一句关心:“只是近来风大,你在外头还是多注意着些,没得回头又该受凉了。”
霍令仪自是笑着应了…
她起身朝两人打了一礼,而后便领着杜若往外头走去了。
许氏眼瞧着霍令仪出去便又握了茶盏与冯氏笑说道:“这丫头惯来是个没规矩的,也就姐姐素来疼她,半句也不肯说她…”她这话说完也不曾听冯氏答便拧头朝人看去,眼瞧着冯氏面上的神色,许氏是又拧着眉心轻轻喊了人一声:“冯姐姐?”
待见人回过神来,她才又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冯氏先前正望着霍令仪离去的身影,听到这声总算是敛尽了面上的神色。她朝许氏看去,面上仍旧是素日的模样,声调也没什么变化:“没事,只是先前在想着事一时有些错神了,倒是让你担心了…”
她话是这般说,只是一双眼却还是忍不住朝门外瞧去,等再过会功夫还是遣人去外头看看罢。
许氏见她面上果真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重新笑着说起话来,没一会这屋里的气氛便又热络了起来。
…
霍令仪领着杜若朝外头走去,打先前杜若出来的时候已经探清了文远侯所在的方向,正是离千碧池不远的一处花园里…
这会两人瞧着漫不经心闲逛着,步子却是往那处走去。
杜若扶着霍令仪的胳膊往那处走去,心中却还是有几分不解,这一抹不解其实早在昨儿夜里便已经存留了。
昨儿个夜里郡主让她今儿个来侯府的时候想法子探一探文远侯在哪,尤其还让她探清楚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是不是待在一处…因此先前她由人领着去如厕的时候便寻了个法子出去寻了一遭,她自幼跟着郡主一道长大,这侯府于她而言自然也算得上是熟悉的。
可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在不在一处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若一面走着路一面是私下瞧了一回郡主,眼见她依旧是素日那副清平冷静的模样,心下那份疑惑便又更深了几分…如今郡主行事,她是越发看不明白了。
霍令仪自然察觉到杜若在看她,也知她心中定然是有几分疑惑的,可她这会委实没什么心思与她说道什么,她只是盼着那位文远侯和秦氏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前世的时候,有一回她独自在柳家闲逛的时候便瞧见那位文远侯和秦氏正在行着那混账事,那回她心中却也说不出是气还是羞。
文远侯虽没有实职,可人瞧起来却也算得上是温文儒雅。平日与她说起话来也惯是温和,直把那一副长辈模样做了个全,谁曾想到这私底下却是这样一副混账模样。
只是那回碍着柳予安的缘故,她心中虽然觉得恶心却是谁也不曾说与。
可这回——
霍令仪还当真希望那位秦氏和文远侯行得再过分些才好,她心中这样想着,步子也没个停继续朝花园走去。
许是这处早就有人打点好了,两人离花园越近,这周遭的人便越发少了,等到了那花园边处更是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杜若心中有疑,她刚想开口说话,霍令仪却先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她见此自然也忙跟着走了进去。
文远侯府的每一处景致都是经人细细打点过得,如今已是十月时分,若按着季候而言也该是万物颓败的时候了,可这侯府的花园却依旧是百花盛开,不拘是那盆栽还是那地里种着的,皆是一副不败的模样…远远瞧去正是一副姹紫嫣红的好模样。
霍令仪却是瞧惯了,何况此时她也无心观赏这些,只是一路款步往里头走去,她的步子迈得又轻又慢,一双桃花目却是四处张望着。
既然外头已有人打点过了,可见文远侯和秦氏应该还在这处。
霍令仪想到这步子便也未停,只继续往里头走去,等走到这花园深处,她耳听着一阵声响才终于停下了步子…
杜若见她停了步子自然也忙跟着停了下来,她刚想开口说话问人一回便也听到了那一阵声响…那声响并不算响,尤其是被这初冬的寒风覆盖着。
可她自幼也是习过武的,六识较起常人自是要灵敏几分。
这会她拧着眉心细细辨认了一回,在这风声覆盖下的天地之间却是一对男女的喘息声,女子的声音稍显娇媚,男子的声音却偏为厚重…
杜若虽然不曾经过人事,可她终归也不是蠢人,往日在府中的时候她也曾见过几对野鸳鸯。她红着脸低了头,心下却是免不得啐声一回,也不知是哪来的野鸳鸯竟然背着主子来这处厮混?跟着是又啐了一遭,这府里的人眼瞧着各个都是知礼懂规矩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果然不管门面上是副什么样子,背地里却终究是埋不住这些混账事。
她这样想了一回便想拉着霍令仪往外处走,她可不想让这些腌脏事污了郡主的耳朵。
可杜若还未曾动身便听到那处除了那缠绵不绝的喘息呻/吟,却是又多了一道女子的娇媚声音:“夫人也真是的,请了信王府的那两位来,不让妾出去拜见也就罢了,连您都不让出去…这日后都是要做亲家的人,难不成夫人还打算一辈子拘着妾和爷不让咱们见?”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颤,可还是遮掩不住那几分媚骨。
她这话说完是又喘息了一阵才又跟着一句:“妾身瞧咱们这位夫人呀如今是越发有主意了,就连侯爷您都不放在眼里了,哪有做夫人的拘着自己的夫君不让见人的,好似爷是什么洪水猛兽似得…哎,爷,您轻些。”
杜若听到这几句话,身子却是忍不住一僵。
侯爷,妾身…
侯府之中只有一个妾氏,就是那位秦氏,这么说来远处这对野鸳鸯竟是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她的思绪还未曾往后转上一回,便听到那处又传来了一道声,却是一道浑厚的男声:“她敢!”
“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若是真惹爷不高兴,明儿个就给她休书一封让她滚回家。”
“什么信王府,爷才不稀罕去不去,爷呀只想陪着我的娇宝贝…”他这话一落,那处便又是一阵喘息声,却是要比先前还要浓厚几分。
杜若此时哪里还不清楚?这远处行着混账事的正是那位文远侯和秦姨娘。她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下却是说不出的恶心,亏得这位文远侯平日看起来温文儒雅的,哪里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的货色。
呸!
真是有辱斯文、不知羞耻!
她心中这样想着,手却扶住了霍令仪的胳膊,口中是跟着轻声一句:“郡主,咱们先回去吧。”
郡主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腌脏混账事还是少听为好。
霍令仪闻言倒是点了点头,该瞧见的好戏已经瞧见了,她就不信母妃知晓柳家私底下的这些腌脏事还会满心满眼觉得它好。
只是两人的步子还未曾继续往后走,那处却是又传来了一句,仍是秦氏说着话:“妾听说那位扶风郡主长得是一等一的好模样,咱们世子爷可当真是有福气的,只是可怜了我的予殊…他与郡主也算得上是一道长大,若说交好,他们两人还是一样的年纪,说起话来自是也要比世子还要投合几分呢。”
文远侯此时正是一副餍足,他仍旧揽着秦氏的腰肢,闻言他是半眯了眼睛舒着气,手却是往人身上又摸了几把:“你的意思是想让予殊娶霍家那个小丫头?”
秦氏一面娇笑着往人身上靠去,一面是喘着声说着话:“妾是为了爷着想,如今世子才入仕就越发不把您放在眼中,等到以后娶了信王府这位郡主娘娘还不知是副什么样子呢…说到底,世子心里还是怪您待妾和予殊好,若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待您如此平淡。”
“妾呀,当真是害怕日后咱们这位世子的势力越强,眼中就越发没有您这个父亲了。”
“予殊就不同了…”
“予殊自幼就是您亲手教导着长大的,最是尊重您了。”
文远侯闻言倒是难得默了回声,他的手仍放在秦氏的腰上,眉心紧拧却是想着秦氏先前所说的话…的确,自打柳予安入仕之后眼中就越发不把他放在眼中了,若是真让他得势,这日后侯府之中哪还有他说话的地?
若是放在别的家族门第,儿子越有出息,这做父亲的自是越发开怀。
可文远侯却不是这样想的…
对于这个大儿子,他自幼就提不上喜欢,这个儿子太过聪明也太有能力…偏偏他是个没能力的,若不是靠着封荫的制度,只怕连这个富贵日子也享不到。
若是任由柳予安这般下去,这文远侯府保不住还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这可不好…
文远侯想到这便半眯了眼睛开了口:“霍家那个小丫头素来就喜欢予安,她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嫁给予殊?”
这话却是并未否决秦氏的意思了。
秦氏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意便越发深了几分,她笑着伸出手在人的胸前轻轻打着圈,一双媚眼若有若无得朝人看去,口中是娇声一句:“这明着不行,暗着却是可以的…”
她这话说完是又拿着腿往人腿根上磨了几下,跟着才又说道:“若是让咱们这位郡主娘娘也尝过了一回这其中的滋味,等到这生米煮成熟饭,哪里还会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何况咱们的予殊又不差,等他们日后相处起来把这日子一过,想来这位郡主娘娘也会感谢咱们这一番安排的…”
“你这妖精——”
文远侯的喉间漾出一声笑,他笑着在人身上捏了几把,等听到人又娇声喘息起来,他一双沾着情/欲的眼睛仍旧带着未曾遮掩的笑意,口中是跟着浑浊一句:“就依你的。”
“郡主…”
杜若耳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面色苍白,身子更是忍不住气得发起抖来。
这两个混账在这做着这样的混账事也就算了,竟然,竟然还敢打起郡主的主意!秦氏那话说得明明白白,这两个畜生是打算寻个机会让郡主与这柳家的二公子也行上这样的事,到得那时,郡主已非清白之身自然什么都是由他们说了算。
她只要想到这,身子更是忍不住打起颤来,若不是碍着那两人的身份,她这会早就要提刀上去把两人砍了。
霍令仪的面色也有些不好。
她还真是未曾想到今儿个听了一遭竟然还听出这样的事来,怪不得上回李怀瑾与她说这柳家的水深着。原本她以为李怀瑾说得是冯氏和柳予安,如今看来…这柳家一门上下竟然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令仪听着杜若话语之间的颤意和愤怒,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远处传来两人穿衣的声响,细细碎碎还伴随着娇笑声。
她抿紧了红唇却是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握着杜若的手往外头走去。
等离了那处地方——
杜若终于未再遮掩什么,她虽然还强压着声调,面上的气愤却是没有半分遮掩:“郡主,这秦氏实在太过分了,她怎么,怎么能…”
她说了好一会也委实说不出来那些混账话,只好转了个语调继续说道:“奴这就去与侯夫人说,让她好生管管这秦氏,没得她把这些腌脏的心思胡乱往您身上戴。”
这好在是今儿个听了一遭话…
若是什么都不知晓,按着郡主对柳家的信任只怕还真中了那秦氏的道…到得那时,郡主要么嫁给柳家这位二公子,要么只能一死了个干净。
她想到这,心下更是气愤不已。
“与冯氏说?”霍令仪闻言是止了步子,她的面上没有半分情绪,只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目却带着几分深沉:“杜若,你还不明白吗?这柳家从来就不是一块干净地,不管它表面装饰得再好,可都掩不住它内心的丑恶。”
霍令仪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她未再看人,只是合了一双眼睛继续说道:“无论是冯氏还是秦氏本就不是什么善茬…何况,我要得可不是冯氏的那几句好话。”若是与冯氏说,倒是正好给了她机会趁机惩戒秦氏,到得那时,即便文远侯再是疼爱秦氏,只怕也免不得要给她一个交待。
一直以来——
秦氏都是冯氏心中的一根刺,若真当拔了这根刺,岂不是正中冯氏的下怀?她可没有这么好的心肠。
她呀就希望这柳家越乱才越好。
杜若紧蹙着一双眉心,她先前是焦乱了心思,此时听人这番话也就冷静了下来…就如郡主所言,这柳家其实远不如表面所表现的那样。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谁会想到这素来温文儒雅的文远侯竟会是这幅模样?
何况先前侯夫人明明白白说着这位文远侯是在书房里研究画作…
可此时想来先前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却是有几分不对劲的,想来她心中也是早就知晓这位侯爷和秦氏是个什么样子。
大抵是杜若先前瞧见了这么一桩事,心中已生了几分厌恶,如今连带着对冯氏也生出了几分反感…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与冯氏告状的话,只是另择了话头问着人:“那您就打算这么放过秦氏?”
“放过?”
霍令仪扯开红唇漾出一个冷笑,她拧头朝那花园看去一眼,即便离得这么远却还是能瞧出里头的那些姹紫嫣红…秦氏竟然敢打她的主意,她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只是秦氏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罢了,日后有得是法子对付她,如今还不如由着她活在这个世上让她再给冯氏头疼几分才好。
她想到是便淡淡开了口:“如今先不必管她,你去与母妃说,便说我身子不舒服这就要回去了。”
霍令仪这话说完便先迈步朝府外走去。
天空依旧是一片湛蓝,白云也依旧徐徐挂在那天际…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未曾有什么变化。
杜若眼看着她的身影也未敢停顿,只小跑着朝冯氏的院落去。
…
“什么?”
许氏耳听着杜若的话,一时却有些未曾回过神来,她手撑在紫檀木的扶手上,素来柔和的面上此时却是一副遮掩不住得担忧,连带着声也急了几分:“晏晏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怎得出去了一趟就这样了?”
冯氏的面上也有几分担忧,闻言便也跟着开口说道:“你这丫头,明知道郡主身子不舒服怎得还让她一个人待着?家中有大夫,若是晏晏着了凉受了风寒也能马上诊治…”她这话说完是朝身边的丫鬟说道:“芷湘,你快领着人抬着轿子去把晏晏接回来,再去把王大夫请过来。”
杜若闻言是又朝两人打了一礼,口中却是说道:“夫人还是莫去了,您知道郡主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是绝不会更改得…王妃,咱们还是快些回府中去罢。”
后话却是与许氏说得。
“你这丫头…”
冯氏还想说话。
许氏却已坐不住了,她统共也就这么两个宝贝孩子,素来都是当心头肉疼着呢,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她想到这便也顾不着别的,只由知夏扶着站起身便与冯氏说道:“今日委实对不住姐姐了,等到改日我再请姐姐来家中做客。”
她这话说完也不等人开口,便由知夏扶着外头走去。
杜若见此也忙朝冯氏一个礼,而后便跟着许氏的步子告退了。
冯氏眼瞧着许氏这一行没一会功夫便走了个干净,动作快得却是连喊也喊不住。她眉心止不住是又轻拢几分,一面是让人去送一遭,一面是与芷湘说道:“你且遣人去看看,郡主今儿个是去了什么地方?”她这话说完是稍稍停顿了一瞬便又开了口:“算了,你去查查侯爷和秦氏先前是不是在房中。”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是当真受了什么风寒也不该是这幅模样,难不成这事当真是与那个贱人有关?
若当真如此…
冯氏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眉心紧锁,连带着面色也添了几分暗沉。
芷湘闻言却是一怔,她刚想开口说话待看到冯氏面上的暗色心下却是忍不住一凛,她忙垂了头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轻轻应了一声“是”。
…
许氏心下着急,步子自然也迈得快,没一会功夫一行人便到了影壁处。
杜若上前打了车帘,许氏便由知夏扶着坐上了马车。
等上了马车,许氏眼瞧着霍令仪背靠着车厢坐着,面色比起先前的确有几分苍白…她的心下骤然便又是一疼,许氏松开知夏的搀扶改为握着霍令仪的手,一面是拿着手背贴了帖她的额头,一面是拧着眉心说道:“好端端得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才出去这么一会功夫就成了这幅样子?”
晏晏从来都算不上体弱…
这么多年许氏还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她想到这便又拧头朝知夏说了一句:“让人快些赶车。”
知夏闻言忙应了一声…
她朝外头说了一句,没一会功夫这马车便又快了些。
霍令仪眼瞧着母妃这幅模样,心下却是一叹,她任由许氏握着她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母妃,我没事,你别担心。”她这话说完眼见许氏面上的怔楞,忙又开了口继续说道:“原先我是真得不舒服,这才着杜若请您归家,只是我却不是感了风寒…”
许氏听她这一字一句越发不明白起来。
她仍旧握着霍令仪的手,口中却是说道:“你都快把母妃给弄糊涂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霍令仪闻言却是停顿了一瞬,她一双眉眼微微低垂了几分,红唇一张一合,却是过了许久才开了口:“杜若,你来说吧。”
许氏看霍令仪这般却是越发疑惑起来,她拧头朝杜若看去,见她微垂的面色也有几分难堪,一双柳叶眉更是忍不住紧皱了几分…她重新端坐后,双手交握放于膝上,跟着才问了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王妃…”
杜若终归是开了口,她声调还带着几分难堪,说起来自是也算不上顺畅,只是那话却总算是说了出来:“打先前奴和郡主在外头闲逛偶经花园的时候却撞见两个人…”她说到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正是府中的文远侯和那位秦姨娘,他们,他们正在那处行欢好之事。”
她到底未经人事,说起这些话来免不得又红了几分脸颊…
待这话说完便弯了一段脖颈埋了脸。
“什么?”
说话得却是知夏。
她素来持重的面上此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连带着声调也沾着几分不敢置信:“那文远侯平素瞧起来再是儒雅不过,怎么,怎么会是这幅样子?”她一面说着话,脸上也是一片绯红意:“真是太,太不知羞耻了些。”
即便是那些小门小户里的老爷们只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他一个正正经经的侯爷竟然带着妾氏在那外处行着这样的事,实在是太过不堪。
许氏虽然不曾说话,面上却还是有几分遮掩不住的难堪…柳、霍两家素来交好,这位文远侯她往日也瞧见过几回,哪里想到他私底下竟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偏偏还让晏晏撞见了这样的事,她面上是一阵青一阵白,红唇一张一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是过了许久——
她的喉间才漾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我以往看冯姐姐那副样子,想来家中必定是十分和睦才是,哪里想到…”
后话却是未曾说全。
霍令仪虽然背靠着车厢坐着,一双桃花目却依旧关注着母妃的神色。她知母妃素来信任冯氏和柳予安,即便如今听闻这样的事,所厌恶的也只是文远侯和秦氏两人…她原本是打算借此事让母妃知晓柳家私下的不堪,再说些其他的话语让母妃消了这几分好感。
不过这会…
霍令仪取过桌上放着的茶盏,亲自奉于许氏,跟着才开口说道:“若只是此事也就罢了,您却不知道那文远侯和秦氏私下说了些什么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心一直都是紧拧的,连带着素来明艳的面容也有几分暗沉。
许氏握过茶盏耳听着这话便又抬了脸,待瞧见霍令仪的面色,她心中的疑惑是又深了几分:“他们说了什么?”她这话说完也不曾听霍令仪答便又朝杜若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就:“你来说。”
杜若闻言是又轻轻应了一声。
她仍旧低垂着一双眉眼,口中是轻声答道:“那位秦姨娘肖想郡主,想让郡主嫁给柳家那位二公子…”
“呸!”
知夏拧着眉心啐道:“不过是一个妾氏一个庶子,竟然还敢肖想咱们郡主?真是吃了她熊心豹子胆!”
许氏的面色也有些不好,只是还不等她说话,杜若却又紧跟着一句:“那秦姨娘知晓郡主身份贵重绝不可能嫁予柳家那位二公子,便与文远侯寻思了一通,他们打算寻个日子给郡主下药,让郡主和那位二公子有了首尾便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杜若这话说完便觉得马车里头是一片死一样得寂静,她不敢抬头便只能继续这样伏跪着。
许氏手中仍握着那盏茶,身子却忍不住打起颤来,她的唇畔轻轻抖动着却是强抑着心底那股子气…手中的茶盏因为身子的颤动已落出不少茶水来,霍令仪眼瞧着忙把茶盏握了过来放到了案几上,跟着才朝许氏看去。
“母妃,您…”
许氏闻言却未曾说话,她只是紧紧握着霍令仪的手,素来柔和的面上此时因为生气而泛着青白之色。
那两个畜生竟然敢如此肖想她的晏晏!
真是,真是…
万死都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好在今儿个晏晏误打误撞听了这么一遭,若是她懵里懵懂得真吃了那两人的暗亏,真与那位二公子发生了关系可如何是好?她的晏晏素来就是个要强的性子,怎么会受得住这样的境况?
许氏想到这,身子更是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带着握着霍令仪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略微平了心下那股子紊乱才开口说道:“晏晏别怕,母妃不会让那两个畜生有机可乘的…一个妾氏竟然还敢如此肖想你,等明儿个我便与你冯伯母去说道一声,让她寻个法子把那秦氏弄走。”
她虽然生性柔和,可但凡涉及到自己这一双儿女的时候,却也是狠得下心肠的。
秦氏敢如此想,就该有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
霍令仪闻言却未曾应声,反而是开了口:“这事若只是秦氏也就罢了,偏偏还与那文远侯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这秦氏又是文远侯的心头肉,若冯伯母当真责罚了她,没得令他们夫妇之间也起了冲突。”她这话说完看着许氏拧眉思索便又跟着一句:“何况咱们两家素来交好,若真把这事说上一遭,难免日后相处起来有些难堪。”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她?”
“如今秦氏敢打这个主意只不过是觉得日后我准是要嫁给柳予安的,日后我少去侯府,秦氏即便心中再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寻不到机会的…”霍令仪这话说完忙又跟着一句:“母妃,这样的家族门第,难道您现在还想着让我嫁过去不成?”
她后话声调偏低,却是暗掺了几分伤怀与愁绪…
这其中自然有几分作态,可终归也是真带了几分自己的思绪。
霍令仪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红了眼眶,跟着才又一句:“柳予安纵然千好百好,可这世间却也不止他一个好儿郎,难不成我身为霍家长女日后还寻不到一个好夫婿?若是母妃当真还有着这个心思,来日等令君长大我自当摘了发做姑子…左右这样的门第我却是万死都不肯去的。”
许氏闻言却是被唬了一跳:“你这丫头混说什么?”
她自幼看着柳予安长大,这个中情分自是不同,只是耳听着晏晏这些话语又看她面上一副决绝之色,许氏终归是泄了气…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待过了许久,喉间才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罢了。”
她虽然希望霍令仪有一个好未来,可若是她不喜,何必再强迫于她。
何况就如她所言,这世间也不止柳予安一个好儿郎…只是念及两人旧日的光景,她心中总归还是有几分可惜的。
霍令仪闻言才总归是松了一口气,她半歪了身子朝许氏靠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有句话,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该与您说上一回…虽然我身为晚辈不该说与长辈的过错,可这柳家明面上瞧着干净,私底下的这些混账事却是层出不穷,今儿个眼瞧冯伯母那般想来也是知晓文远侯和秦氏性子的。”
“偏偏她这般拘着两人不曾让咱们见,倒是不知心下是怎么想得。”
她只说到这便未再往下。
许氏听闻这番话却是拧着眉心细细想了一遭,原先在那气头上倒也未曾多想,可如今听晏晏这样说来,她自然也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且不论别的,只两家日后若当真要成亲家,这样瞒着却已先失了一个诚…人若失了诚,相交起来难免失了几分味道。
她口中虽然未说什么,只是心下待冯氏的情分却还是淡了几分。
…
屋中一众人早已赶了出去,芷湘就跪在冯氏跟前,她弯着一段脖颈口中是道:“奴已去查过了,先前侯爷和秦姨娘的确不在屋子里…大抵是郡主离开的那会功夫,两人才回了屋子。”
她余话却还有一句未说,侯爷和那位秦姨娘那副春。色满面的样子,可见是在外头行了好事。
只是这话即便芷湘不说,冯氏却也能猜个全,她面色铁青着,握着茶盏的手便又用了几分力道,余后却是再忍不住脾气把手中的茶盏朝地上砸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那个贱人!”
这个贱人素来就和她过不去,明明知晓今儿个她在屋子里待客还非得勾/引着侯爷去外头行那等事!
偏偏还让人撞了见…
这么多年,她苦心经营的这些名声全都被这个贱人败尽了!
等到日头西偏,柳予安才散值回来。他仍旧穿着一身官服,手上是握着一个油纸包,里头放着的正是霍令仪旧日爱吃的桂花糕…他清隽的面上是一副未曾遮掩的笑意,连带着步子也迈得很快。
自打上回和晏晏在信王府说过那回话后,他们已许久不曾见面了。
这回她既然肯应允来家中,想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想到这面上的笑意便又越发深了几分。
柳予安满面含笑朝冯氏的院落走去,等走进院落笑意却忍不住敛了几分,院子里并未他所想的那般热闹反倒是比平常还要冷清几分。他紧蹙着眉心继续迈步朝里走去,屋里屋外却是半个丫鬟也没有,他是寻了一遭才看到坐在圈椅上合着双眼的冯氏。
他拧着眉心落了手中的布帘,口中是问道:“母亲,晏晏呢?”
冯氏闻言终于是睁开了双眼,她看着立在锦缎布帘边上的柳予安,红唇一张一合终于还是把午间的那桩事说了一遭…等说完,她才紧攥着手心咬牙说道:“若是早知晓秦氏会坏事,我就该把她锁在屋中才是。”
柳予安握着油纸包的手一松,桂花糕落在地上没一会就碎了。他袖下的手紧紧握着,跟着是合了眼睛,却是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这不怪您…”有些事即便装扮得再是体面,可终归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只是…
他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的这些桂花糕,窗外的风打进屋中带走了这桂花糕仅剩的香味…为什么要让晏晏看到这样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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