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是个要你拿命才能救的废物吗。”
柳煦问他。
他问这话的时候,和沈安行离得很近,两个人几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
沈安行微张着嘴,却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他傻愣愣地看着柳煦,看着他眼里的冷静和坚毅,忽然就想,柳煦是对的,自己确实是沦陷在他身上了。
他这么想着,又感觉到心里好一阵恍然。
那些他七年后回来,所见到的所有麻木不仁的生不如死的活得痛苦被思念狠狠折磨得脱了骨的,都在柳煦这双眼里慢慢烧成了灰。
沈安行又见到了那年意气风发的光。
他看到这一捧被七年岁月折磨得虚弱成了点点星火,一直以来都需要他护着捧着的火光,在这一刻,重新为了他燃烧成了燎原的火。
沈安行看得恍然。
他忽然想,或许,柳煦说得对,他从来不需要沈安行用命来护。
“听着,沈安行。”
柳煦又对他说:“我确实比不上上高中的时候,毕竟我那时候年轻,这几年也活得不太好,我是希望你可怜可怜我,毕竟你他妈都死了七年了,我真是想你想得快死了,好几次我都想跳楼找你去,这七年也确实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但是我不想你为了这点破事再去死一遍。”
“我一点儿都不想。”
“……你要是这次还死一遍,就别怪我跟你一起死了。”
柳煦说着说着,声音就忽的慢慢一阵阵颤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的冷静竟渐渐破碎,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浮现了出来。
沈安行看到他双眼慢慢发红。紧接着,柳煦揪着沈安行领子的双手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我一点儿都不想再来一遍。”
“……你懂不懂啊。”
“我去那个破地方天天没日没夜傻逼似的忙……我就是受够了。”
柳煦说:“我天天脑子里都是你,每次想起你来我都忍不住想,怎么偏偏就是你死,怎么他妈偏偏就是你去死……我天天想你想得要疯了,就只能把所有时间都塞满,忙的时候我才能喘口气……”
“……你懂不懂啊,沈安行。”
“你把我丢下去七年了。”
“你还要让我有几个这样的七年。”
“……你懂不懂,你害你自己,就是在害我。”
柳煦说着说着,就有两行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说到最后,他已然泣不成声。
“你再这样……我就要恨你了,沈安行。”
“你个混账东西。”
“我才不要你拿命来换我,我不是废物。”
他哭得声音颤抖,又吸了口气后,赌气似的又喃喃着同他说:“沈安行……我不是废物。”
沈安行:“……”
“我也不要活着。”柳煦哽咽着说,“我要沈安行。”
沈安行心中一动。
他抿了抿嘴,看起来似乎也很想哭。
可死人终究是没有眼泪的。他只好吸了口气,颤声道:“对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长手,想将柳煦拥进怀里:“我错了……对——”
他刚动作到一半,突然间,一个浑身焦黑但穿着红裙子的小女鬼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瞬间移动。
沈安行到嘴的话一顿,柳煦脸上还挂着眼泪,两眼还红着,察觉到旁边多了个人,便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去看。
这么一转头,他当即心肺骤停。
小女鬼咧了咧嘴,咯咯一笑。
“我操!!!”
柳煦当场吓飞,一把搂住沈安行,转头就要夺“行”而出。
但就在此时,谢未弦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别动!!!!”
谢未弦两千年前是个大将军,这么一喊惊天动地震慑人心,又莫名很有安抚人心的感染力。
柳煦愣是让他这一喊喊在了原地。
他回过头,看向谢未弦的方向。
这一回头,他就看到一柄金光闪闪的箭百步穿杨,以惊雷之势破空而来。
柳煦回头去看时,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柄箭就一下子射中了正咧着嘴咯咯笑的小女鬼。
正咧着嘴笑的小女鬼被一箭贯穿心脏。
柳煦这才看清,那柄金箭上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这两边的金色火光。而此刻,在贯穿了这小女鬼的身体之后,这金色火光就猛地炸开,向四周四散而去,爆成了一大片耀眼金光。
而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在这些金光之中,有许多佛经一样的文字向外不断飞快流逝而去。
小女鬼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柳煦一怔。
再紧接着,这些金光就渐渐由耀眼变得刺眼起来。
光芒实在太过刺眼,柳煦禁不住闭了闭眼。
等他再睁眼时,就见到四周已然变换成了另一番光景。
柳煦转了转头,看了一圈四周,发现这里居然是之前的寺庙。
他们面前,顶天立地的佛像居然破碎成了一地碎石烂瓦,成了满地狼藉。
有孩子的嘻笑声从耳边传来。四不通风的寺庙里无端起了风,那风徐徐向寺庙门外吹去,带走一声又一声的笑声与哭声。
而新人倪宁此刻就正站在寺庙门口,端着一把烛台,烛台之上是金色的火光。
明明寺庙外风声阵阵,倪宁的衣角都被风吹得飘飘,那火却丝毫不摇曳。
而不远处,谢未弦和陈黎野还站在铁树之上。
见到此情此景,谢未弦就伸手拦住陈黎野,带着他从铁树上一跃而下,把巨大的铁树收了起来。
他没多搭理倪宁,转过头,看向沈安行。
一看到沈安行的样子,谢未弦就眼角一抽,脸色阴沉了下来,啧了一声:“你搞什么?”
沈安行:“……”
谢未弦身上天生就有威压,这才刚说了四个字,沈安行就被他说得心里发虚起来。
他缩了缩肩膀,感觉像被高中班主任拎到了办公室,下意识地往柳煦身后缩了缩。
然后,他就看到陈黎野在看到他时,很明显地小小“喔”了一下,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
谢未弦这人也是神奇,人家新人就在外面端着烛台站着,他却根本就当看不到这个人形的重要出关工具,把他晾在一边,直接朝着沈安行走了过来:“你在这儿给我玩什么呢!?冻眼球玩!?你有病啊!?”
谢未弦来势汹汹,沈安行被他吓得要死,连连往柳煦身后缩。
也好在这里有个陈黎野。
谢未弦对能力反噬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陈黎野却从黑无常那里完完整整地听过事情的经过,也被黑无常单独拜托过这件事。
于是陈黎野伸出手,一把拽住了气势汹汹要去那边教育人的谢未弦,道:“行了哥,别生气嘛,黑无常给你的嘱托又不是一定要完成的,他不是也告诉你尽力而为就行嘛。”
“……”
谢未弦本来正在气头上,陈黎野这么一说,他的怒火瞬间便消下去了一大半。
抽了抽嘴角之后,谢未弦又回过头来,道:“那他也不能这样吧,都说不让用了还用,这不是跟范无救对着干吗!”
“你不能这么想,你自己想想啊,哥,你几个月前还差点没把他家里给拆了呢。”陈黎野面无表情道,“冰山地狱,你记得吗?人家就是请我喝了个茶,你差点没把他地狱的天花板给掀了。你看看,都是搭档没了,你跟人家干过一模一样的事,还是在他的冰山地狱里,你有啥可生气的。”
谢未弦:“……”
“再说,你那时候把他家天花板掀了,他这次没听你话,这不扯平了吗。”
谢未弦:“…………”
这话还他娘的挺有道理!!
偷换概念成功的陈黎野眼瞅着谢未弦逐渐被他说服,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我。
他想。
陈黎野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沈安行。
沈安行的左眼已经被完完全全冻住了,眼皮里是一片白茫茫的冰,一点儿看不到瞳孔的样子,看起来莫名恐怖——就连对陈黎野这种已经过了八个地狱见过无数恐怖东西的人来说,都觉得这看起来实在有点渗人。
柳煦一向怕鬼,最怕这种看起来怪渗人怪恐怖的东西。
但他却完全没在意沈安行左眼上的这块冰。沈安行站不起来,柳煦就半蹲在他跟前,陈黎野看过去时,他还侧着身揽着沈安行,揉着他脑袋,跟他轻轻叨咕着什么,像是在安抚他。
等陈黎野说服完谢未弦之后,他才微微侧过了头来,目光狐疑地盯着谢未弦看了好一会儿。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之后,柳煦才收回了目光。
八成是在猜谢未弦到底是个什么人。
陈黎野想。
谢未弦是被说服了,但他还是很在意沈安行脸上的冰,又撇了撇嘴,道:“那他脸上那冰是怎么搞的?”
“谁知道。”陈黎野随口答道,“兴是他喜欢这么玩?”
谢未弦:“……”
陈黎野给出的理由实在太扯淡,谢未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轻声骂了句“神经病”之后,就啧了一声,转过头,朝着新人倪宁走了过去。
新人倪宁已经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
见谢未弦朝他走过来,新人倪宁又浑身一哆嗦,哈哈地朝他赔了两声干笑,道:“你、你们出来啦?没事吧?”
“你说呢?”谢未弦没什么好脾气,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小空’同志?你到底想干嘛?”
“很简单。”
柳煦闻声,又把身子侧到了另一边来,半蹲在地上看向门口,道:“他只是想让那些怨魂出来。”
“我猜也是。”谢未弦道,“这臭小子不是厉鬼吗,当然想……”
“也不是。”陈黎野打断了他,“我刚刚不是也跟你说了吗。他本来也该在刚刚那个佛像的‘里世界’里,跟那些孩子一起被困在里面的。只不过,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的母亲没因为孩子被献祭而怨恨佛,也没和村子里的人一样痛恨佛,而是选择继续向佛祈祷。”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从那个‘里世界’里脱身而出,混到我们这群参与者里,进入村子,回到自己家。”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厉鬼。”
“他只是一个怨恨没那么强烈的,被佛渡过了的魂灵。”
“老和尚说,洪宁佛虽然碎了,但还没离开,说的就是这回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洪宁佛似乎是有意不让他们去复仇——这个佛像,一面是佛祖自己,一面是那些怨魂。洪宁佛是在有意抑制着它们……”
“因为佛祖相信因果轮回。”
倪宁突然说。
几人齐齐回过头,看向他。
新人倪宁站在门口,轻轻道:“佛祖相信因果轮回,风水轮流转,种下什么因得什么果,所以他认为我们该忘却一切去往生,毕竟四大皆空——因为这个,他才会遏制住所有怨念,希望压住我们的怨,让我们去安心轮回。所以,那里才会有佛光,那是佛祖试图点化我们而留在那里的产物。”
“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是疼是疼在自己身上的。”倪宁说,“谁都放不下……太恨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子里来。
那些怨魂与佛祖一消失,新人倪宁就能在这里来去自如了。
倪宁说:“时间过去太久,佛祖越是压着,我们越是怨恨。”
“佛说,我们即使再恨,也不能剥夺生的权利,那只会徒增罪孽。”
“……那他们又凭什么夺走我们生的权利?”
“凭什么我们要忍气吞声。这世间最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不是做什么事情就要承担责任吗,难道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倪宁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将烛台放在了佛像残骸前面的空地上。
“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是老和尚说过的死的第一个孩子。”
“由怨念组成的伪佛,怨念已经太深。所以到了现在,所有的恨都变得毫无道理——对我们来说,这世间本身就是有罪。”
“那里面的人都太恨了,已经恨到丧失了理性和自我,只顾得上恨,都忘了要挣脱佛像出来复仇。”
“所以,我得麻烦你们进去一次。”
倪宁说。
原来如此。
谢未弦这才明白了过来——那些路两边的佛光是洪宁佛用来超度这些怨魂的佛光,而陈黎野当时土匪似的拿了一路佛光,就是因为他知道恐怕需要在这里找到一个怨念的源头。
并且,他们还需要把她搞掉。
也幸亏是铁树还了解他,危急关头还能自发地给他变成一把弓箭来。
要是没有那把弓箭,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完这些,倪宁就又低了低头,把手合在一起,跪在地上,朝着破裂的佛像微微屈了屈身,然后,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他轻轻说:“所以我还是选择走了出来。跟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实力强,看起来能帮我而已。”
“这是我们选的路。”
“刀没有划在自己身上,就不要说什么感同身受。”
他一说完这话,就有好一阵凄厉非常又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远方传了过来。
几人被声音吸引,转头看去。
陈黎野走到了门口去,问:“哪儿来的声?”
“村子。”
谢未弦答道:“应该是那些小孩跑出来之后就去复仇了。”
“应该是。”
陈黎野也应了一声。
柳煦也循声看向了门口,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于是过了片刻后,他就收回了目光。
再往旁边一看,他就看到佛像前的那片空地上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倪宁消失不见,留在那里的,只有一盏烛台,以及烛台上摇曳的火光。
几人离开了寺院,回到了村子里。
等他们回到村子跟前的时候,就见到一群参与者正站在村子门口,对着一片惨状的村子,个个满脸懵逼。
村子里烧起了通天的火光,大火噼里啪啦地熊熊燃烧着,把这村子烧得一片狼藉。
村人们的惨叫声还没有停歇下来。这些惨叫声凄厉又撕心裂肺,还有人在一阵阵求着饶,在火中的声音气若游丝,凄惨又可怜。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有渗人又稚嫩的笑声夹杂在其中。
谢未弦和陈黎野走了过去。
这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一众参与者之间,又开口若无其事地询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一个参与者满脸懵逼地开口,“我们正在村子里找东西呢,突然一帮子鬼就跑进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杀,都给我们吓傻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也跟着说,“吓死个人咯,还他妈一下子就着火了,我还看到一个焦黑的鬼对我笑,操,老惊悚了。”
陈黎野面无表情:“是吗。”
“什么是不是的……”
那参与者一阵无语,刚想再说点什么时,就突然看到这两人身后的柳煦。
柳煦正背着沈安行。
沈安行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趴着,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死气沉沉地,看起来活像没了气儿。
他也确实本来就没有气儿就是了。
柳煦今天出门穿的是西装。他现在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沈安行身上,自己只穿了件白衬衫打了领带。
“诶。”那参与者愣了愣,眨了眨眼,问,“兄弟,你队友咋了?”
“没事。”柳煦冷着脸,对答如流,“让一个鬼给吓晕了。”
沈安行:“……”
“……哦。”
那参与者没再多问了,他转过头,又转头看向村子里。
这事发突然,参与者们叽叽喳喳地,都在讨论现状。
沈安行在柳煦背上趴着,暗地里抿了抿嘴。
沈安行自然是没睡着的。
只不过他遭了反噬,还是浑身麻得动不了,左眼也被能力完全吞噬,看起来太吓人,不太方便见人,被人问起来也实在太麻烦。
柳煦想了想,就决定让他装成个晕倒急需关爱的萌新,由自己背着出去。
沈安行就这样被他背出来了。
柳煦把沈安行往身上颠了颠,转头看向村子里。
村子里大火熊熊,每一个村民都在为他们的愚昧付出代价。
或许只有那些母亲,才能够逃过一劫。
就这样站在村门口等了半晌之后,村子里的大火才终于慢慢熄灭成满片黑色废墟,而那些令人听了都心里发毛的惨叫声也渐渐消散了下去。
再然后,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就从一片被烧焦的废墟里走了出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新人倪宁。
除了知情的四个人,其余的参与者纷纷被惊掉了下巴。
“握草!?!”一群人惊呼起来,“怎么是你!?!!”
“我擦难道他是那个厉鬼!?!”
“我靠啊我说怎么一直没看到他!!”
众人惊呼着大叫着,新人倪宁却只微笑着,一言不发。
一成为引路人,他就缺失了之前做NPC的那股灵活劲儿,就和地狱里其他的NPC一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复读机,只会按照被设定好的行动路线行动,除此以外,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回应。
就这样站在众人跟前笑着沉默了几分钟,等众人的震惊劲儿过去了之后,倪宁才终于朝他们点了点头,左手抬向寺庙的方向,对众人道:“那么,这边请吧,我送各位出去。”
说完这话,他就抬脚走向了寺庙。
众人面面相觑。
兴许是从没遇见过这种人在家中找通关天上来的好事,所有人都一时间默然了。
可见倪宁等也不等直接抬脚走远,他们也来不及默然了,连忙接二连三地跟了上去,走向出关的路。
谢未弦也转过头,走了。
柳煦也背着沈安行,走向了奈何桥的方向。
往寺庙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众人才终于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磨。
那块石磨还是古代石磨的样式,一块巨大的圆磨盘外是一圈下凹的坑,边上有一圈用来转动的推手。
而那一圈下凹的坑里溢出来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圈血糊糊的碎肉与碎骨头。走得近了,还能闻到空气里都沉浮着血肉的腥味。
守夜人咒就靠在石磨边上,双手插着兜,一副懒懒散散的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参与者们的靠近,守夜人咒抬了抬头。
倪宁领着所有参与者绕过了猎杀场,走向了奈何桥。
大部分参与者都捂着口鼻,不去闻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腥腻令人作呕的血肉味,快步离开了猎杀场,匆匆从守夜人身边路过。
只有谢未弦这一行人走在后边慢慢悠悠。
守夜人咒也不去管这些普通参与者,他只在意走在最后面的这一个队里有两个非人的神奇队伍。
等他们走到他身前之后,守夜人咒就仰首笑了一下,慢慢悠悠地沙哑开口道:“站住。”
谢未弦领队停了下来。
他侧了侧头,一挑眉:“还打?”
“打不过你。”
守夜人咒很有自知之明。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低了低头,道:“我只是很好奇,怎么还会有一个守夜人。”
“怎的,有规定不行吗。”
“那倒没有。”守夜人咒无奈一耸肩,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轻轻一笑,道,“我就是很开心——昨晚跟我打得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逃不过过桥的制裁?”
一听“过桥的制裁”,沈安行就忍不住浑身一抖:“……”
和他不一样,谢未弦听了这话后冷笑一声,道:“那可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是体制外的。”
守夜人咒:“……?啊?”
谢未弦这一句“体制外”把守夜人咒搞蒙了。
但谢未弦也懒得跟他多解释。他转过头,看向柳煦,指了指奈何桥的方向,说:“行了,你们先走吧,外头见。”
柳煦也微微一怔:“……?啊?你们不出去?”
“一会儿还要见白无常。”陈黎野说,“之前黑无常说过了,要留到最后一个,等你们都走了,白无常会来奈何桥这边接。”
守夜人咒:“……???啊!?!什么!?!!?我怎么完全不知道啊!?!!”
谢未弦啧了一声:“你很烦啊,那么大反应干什么,没见过谢必安吗?”
守夜人咒:“……不是,我——”
两个守夜人就这样开始你来我往地拌起了嘴,而剩下的三人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后,就很默契地无视了他们。
柳煦浅浅对陈黎野道了句:“是吗,那祝你们平安。”
他没多问,背着沈安行转身就要走。但在临走之前,又想起了什么,就又回过头来,叫了陈黎野一声:“老陈。”
陈黎野看向了他:“嗯?”
柳煦问他:“哪个朝代的?”
陈黎野:“……”
陈黎野就知道大概率瞒不过他,也没打算瞒他这件事,便破天荒地朝他轻轻一笑,道:“没记上。”
柳煦:“?你不记自己上辈子?”
“不是我不记。”陈黎野说,“是史书上压根就没有我俩。”
柳煦:“……”
陈黎野倒是看得很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谢未弦,又道:“也正常。君心嘛,很他娘操蛋的。”
柳煦跟陈黎野大学四年,听他骂人的次数那简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眼下听这脏话从他嘴里骂出来,一时稀奇得瞳孔都放大了:“……”
“不过史书没记,历史事件还是可以告诉你的。”
陈黎野转过头来,对他说:“见宁301年,明国皇明纶遭人刺杀,刺客为朝中一名武侯,无名。”
“那位刺客……”陈黎野抬了抬头,看向谢未弦,道,“就在那儿呢。名门望族将家侯府,家里一窝子武侯,塞北边境军大统领,二十岁就挂帅了。”
“那天被怀疑要谋反,越狱之后就去宰了皇帝身边栽赃陷害他的亲信,然后一晚上把宫里禁军全干翻了,最后把皇帝捅了个透心凉以后,在地狱里蹲了两千年。”
“……”
这一连串丰功伟绩实在太过震撼,柳煦被说得无言了好半天后,才终于收拾好了心态,转过头难以置信道:“你……也在旁边?”
“没有。”
陈黎野低了低头,又轻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几天前的时候,我就死了——君心嘛,很傻逼的。”
柳煦:“……”
“没办法,我是谋士啊。”陈黎野道,“谁家开团不先杀输出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轻很轻,就像在陈述一件路边随处可见的小事。
但其中的分量,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陈黎野死了。因为这个,谢未弦一举颠覆了整个城池。
陈黎野把这一切说得轻松,说完以后,他又松了口气出来,朝柳煦挥了挥手,道:“行了,都是以前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了,不说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这一切,陈黎野就转过头,又把食指压在嘴唇上,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小声对柳煦说:“还有,那个的事情……你懂的。”
他怕谢未弦会听到,自然不敢说得太明显。
但聪明如柳煦,自然是他一提就知道。
陈黎野说的,自然是能力会反噬的事情。
柳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只道了句“我走了”以后,就转过头,背着沈安行离开了。
他背着沈安行,走过了猎杀场。
在往桥上走的路上,柳煦就轻轻叹了一口气出来,轻声道:“可以了,星星,抬头吧。”
沈安行抿了抿嘴,这才终于慢慢地把头从柳煦肩膀上抬了起来。
柳煦太了解他了,连头都不用回,他就知道沈安行现在心情不对。
柳煦就问:“怎么了,被刚刚的故事感动到了?”
“……算是吧。”
“喔——”柳煦拉长声音应了一声,又说,“倒确实,听着就有点抑郁了。”
沈安行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柳煦没多在意,他往前走了一会儿,走到了桥前之后,就停了下来。
“怎么办?”他回了回头,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在这里缓一缓再过去?你现在撑得住吗?没关系,慢慢来就行,我可以陪你等它全部自愈完。”
沈安行却依旧没有回答他。
柳煦觉得有些奇怪,就轻轻皱了皱眉,回了回头:“星星?”
沉默了这么久之后,沈安行才终于轻轻叹了一声。
“杨花。”
他轻轻说:“我觉得……我做不到。”
柳煦被他说得一愣:“……?什么做不到?”
“他那样。”
沈安行说:“如果有一天,你死在我前面……我一定做不到的。”
“像他那样,和整个王城打。”
“我做不到的。”沈安行对他说,“我现在这样都护不住你,我这么废物……我一点儿都比不上他。”
“……你在讲什么屁话。”
沈安行:“……”
“你不是做到过吗。”柳煦说,“高二下半年运动会,隔壁班的傻逼看我不顺眼,趁我长跑冲刺的时候把我一脚踹出了跑道去,我那时候疼得要死,你看见了,冲上来就给他们班的揍了一顿——好家伙,半个班的都拉不住你。”
“跟条疯狗似的。”
“火山地狱里不也是吗,也跟条疯狗似的。”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就忍不住笑了声,又轻轻道:“以后不许说自己废物,你一直都很会保护我。”
(https://www.bqduo.cc/biquge/64_64205/c92812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网:www.bqduo.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qdu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