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淡淡而幽雅的声音:“你放心去吧。只需放松四肢就可以啦。”拓拔野吓了一跳,张目四顾,蓦地想起这是白衣女子的声音,心下狂喜。眼见众人置若罔闻,只是盯着他等候回话,心中立时明白过来:“是了!定是仙女姐姐用什么法术,只让我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她让我放心去和这大狗熊过招,自然是帮定我了。”
想到有仙女姐姐撑腰,登时如有神助,仰起头挺起胸膛,龙行虎步地下了台阶,往门前一站,双手叉立,道:“赐教可不敢当。夜深人静,舒展舒展筋骨,也好睡觉。”
唐七面无表情,依旧是恭敬的口吻:“得罪了。”话音刚落,身形闪动,气劲哧哧激响,一连七拳击向拓拔野头部。
拓拔野虽然自小常与其他流浪儿撕斗,但与真正的武人动手却是生平头一遭。
眼见拳影如狂风,刹那间闪电似的朝自己脸部击来,心下惊慌,想要挪步已然不及。正暗自骇然惊呼:“糟糕,我的鼻子!”忽听白衣女子声音在耳畔低声道:“不要动,他这七拳全是虚招,要探你虚实。”
果然,每拳距离他面部不到寸许,便立即变向,始终在周围环走。但那凌厉的拳风还是抽得他脸上隐隐生疼。
七拳之后,唐七又狂风暴雨般接连打出四十九拳,始终虚张声势,将触即止。拓拔野心中大松,面露微笑,暗想:“仙女姐姐既然讨厌段狂人,却又为何肯帮助我?”
却不知白衣女子也在心中问自己。
段狂人自三十年前那场事端后,便与木族成为死敌,木族长老会将蜃楼城众人列为公敌,决不往来,这已是青帝明令。今夜段狂人千里单骑,闯关上山,必是为神农血书中所说之事。
此人甫一上山,便出言不逊,骄狂之态让人恚怒。原本打算任其自生自灭,但目睹拓拔野路见不平,挺身而出,不知为何,她心中又起了微妙的变化,再看他为科沙度所逼,势成骑虎,终于忍不住破戒相助。
仔细想来,这其中或多或少有对段聿铠铮铮傲骨的惺惺怜惜之意,但更多的恐怕是对拓拔野的莫名关心。
唐七知道科沙度的用意,不敢立下杀手,只是虚张声势,投石问路。岂料围着拓拔野打了数百拳,竟都被他看穿,只是悠然自得地叉手望着自己,动也不动。看来这少年果然胆识过人。
围观众人也大感意外,就连十四郎亦皱起眉头:“想不到这小乞丐竟然也有如此胆色。”
段聿铠服了神农丹,稍一盘坐调息,便觉丹田内正气沛然,精神大振。虽然伤口无法立即愈合,周身仍有疼痛之感,但比之先前已有如云泥。运气周转,发觉经脉竟已恢复了七八分,又惊又喜,不知是何灵丹妙药,功效如此神奇。这陌生少年的大恩当真无以为报。
他睁开双目,只见唐七在拓拔野四周游走,掌影叠舞,而拓拔野满脸微笑地巍立不动,忍住大声叫好,心中暗奇:“这少年不知是何人?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胆识过人。难道真是那老匹夫新收的天子门生?”
唐七猛地大喝一声,欺身突进,双掌齐发,一式“惊涛裂岸”,掀起滔滔掌风朝拓拔野拍去。段聿铠失声道:“小心!”
拓拔野猛吃一惊,掌风猛烈,还隔三尺之距,自己却如被重物重重撞了一般,心中刚喊:“仙女姐姐救我!”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道从背后卷来,陡然将他凭空拔起,向后上方高高飘去。
事起突兀,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调整一个优雅的姿势,已经飞上半空,口中“呀”的叫了一声,双手在空中乱抓乱舞。
众人见他突然臀部一撅,转眼便手舞足蹈,飘到了半空,无不又惊又奇。惊的是这叫花子般的少年竟然有如此轻功,奇的是他竟以臀部带动全身,人在半空如苍鹰搏兔,姿势怪异,却不知这是什么功夫?
唐七瞧他一下便飞到了五六丈高处,半晌不下来,不停地手脚乱舞,口中念念有辞,只道他是蓄劲待发,不由起了畏惧之心。
拓拔野从没遇过这等怪事,低头下瞰,双足虚空乱蹬,一股凉飕飕的感觉从脚底一直麻到大腿根处,心里突突乱跳,险些便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耳边又响起白衣女子的声音,似是忍俊不禁:“公子别怕,我不会让你摔下来的。你只管放松便是。”
他原本就不是胆小之辈,只是从没有过这种身不由己、悬在半空的感觉,猝不及防,故而才有此狼狈之态。听到白衣女子所言,心中大定,脸上一红:“我这脓包状可都让仙女姐姐瞧在眼里了。不成,需得打点十二分精神,即使跌下去,也得摔得姿态优美。”当下借着那力道,抬头挺胸。
白衣女子复道:“公子小心,我要放你下去了。”话音未落,拓拔野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急速下落,险些又要惊呼出声。
耳边风声呼啸,人影疾闪,忽觉那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双脚抬了起来,身在半空,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连环猛踢。“嘭嘭”连声,有人迭声惨叫,自己已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拓跋野脑中嗡嗡做响,甩了甩头,方才清醒过来。只见那黑衣大汉唐七四仰八叉,摔在了十丈开外的地上,口吐白沫。众人瞠目结舌的瞧着他,惊骇无已,一个黑衣大汉的口角更已垂下涎来。
段聿铠又惊又喜,拍掌叫好:“好一招‘无边落木’!”
科沙度心中迷惑不解,瞧他歪歪扭扭自半空冲下,刹那间连环踢腿将唐七踢出老远,力道惊人,似是木族中的“无边落木”,但这姿势未免也太过怪异,难道竟是青帝新创的独门招式么?
拓拔野没想自己糊里糊涂间,便将这七尺大汉踢得不醒人事,惊喜得意,笑道:“想不到爷爷我刚伸伸懒腰,他却先比我睡着了。老头子,你还不要要爷爷再教你几招?”
科沙度没探出他的虚实,反倒比先前更加糊涂了。事关重大,不确定这少年的身份,便不能确定青帝对段狂与蜃楼城的态度,而这又可谓全局之关键。当下干笑几声,道:“公子果然好身手。不过这几下连环腿五族之中皆有,也不能证明你便是青帝门下。如果公子不介意,老夫倒想与公子切磋几招。”
拓拔野有白衣女子幕后相助,胸有成竹,虽知他碧琴光刀威力惊人,心下却丝毫不惧,正要答允,望见十四郎恨恨地盯着自己,不由怒从心起,哈哈一笑道:“我素来尊老爱幼,岂能这般欺负你这么一老头儿?那个什么不三不四郎的,瞧你是个可教之才,爷爷我便点拨点拨你吧。”
十四郎微微一愣,怒火冲顶,偏狭暴躁的性情立时压过了先前的顾虑,暗想:“小叫花子,你当老子怕你么?”不顾科沙度的眼色暗示,冷冷道:“恭敬不如从命。野公子,我便来讨教讨教你的惊世绝学。”
拓拔野嘿嘿一笑,将腰间断剑呛然拔出,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
科沙度见多识广,瞧见这断剑大吃一惊,失声道:“无锋剑!”众人听见无不耸然动容。
无锋剑乃是木族七大神器之一,竟然在这流浪儿般的少年手中!这神秘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持神剑,居圣地,难道真是青帝身边的要人?此番惊异远过于先前。
十四郎瞧见这无锋剑,气焰登时馁了一半。原本将信将疑的心中,又开始相信这少年是青帝门生。倘若如此,自己纵然胜了他,只怕于青帝面子也大大的不好看。
但若败了,岂不折了朝阳谷的威名?大战在即,自己可不能先堕了三军士气。可是话已说出,自是不能收回了,否则更是言而无信,辱及朝阳谷声名。
唯一之道,就是倾尽全力,平衡得当,与这少年斗个平手,双方皆大欢喜。倘若几招下来,瞧出他不是青帝门人,那便丝毫不能客气,将他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一念及此,十四郎恭恭敬敬地横鞭拱手道:“野公子,咱们点到为止。”
拓拔野刚要踏步上前,忽然听到白衣女子微带愠恼的声音:“公子,谁让你自作主张,点名道姓和他打啦?我不是早与你说过,这柄剑不要轻易出示么?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么你就自己和他动手罢,我可帮不了你啦。”
她先前传音入密,又以念力、真气遥控拓拔野施展“无边落木”,原是担心拓拔野毫无武功,被打得惨不忍睹。孰料这小子竟然得意忘形,自不量力,要与十四郎过招。要与人过招那也罢了,偏偏又要亮出无锋剑。这流言一起,匹夫怀璧,他今后还有宁日么?担忧之下,竟然一反常态,嗔恼不已。
拓拔野听见她语含薄怒,顿时大为焦急:“糟糕,我只顾自己威风,却将仙女姐姐的话抛到脑后,她自然要生气了,这该如何是好?”竟丝毫没有想到,倘若白衣女子不帮他,他怎生在十四郎鞭下避过几招。
来不及多想,十四郎一鞭已然抽到。
十四郎这一鞭原是“幻电玄鞭”的起式“玄蛇吐信”,意在试探而不在伤人,他心中对此战颇存顾忌,这一鞭更未发出全力。岂料这一鞭斜斜劈下,拓拔野竟然闪都未闪,当肩被劈了个正着,“哎哟”一声,大叫着单膝着地。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无不失声惊呼。
十四郎更是始料未及。这一鞭击下时,他脑中甚至已想好了后面应对的种种招式,对方将会如何如何反击,自己又当如何如何还以颜色,殊不料只一下就没了后文。
时间仿佛凝固了,众人愕然地望着两人,一时反不知该如何是好。
拓拔野只觉肩头火辣辣地烧疼,拍拍裤腿,咬牙站直身,笑道:“多谢。爷爷这一身衣服好久没洗了。难得你一番孝心,记得帮爷爷掸掸灰尘。”
科沙度电眼如炬,微微一笑,心道:“没想到你小子这般不济。就这么一鞭便漏出了底细。想来这柄剑多半也是捡来的。只是为何能跃到半空如许之久?连环腿也有如此威力?”他虽然老奸巨滑,一时也不能猜透。
科沙度暗暗给十四郎使了个眼色,十四郎再不答话,阴沉着脸,反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比先前更快了几倍。
拓拔野只觉乌光一闪,左腿已被鞭子卷住,然后便腾空飞起。眼前明月松枝、亭台楼阁……急速乱晃,“砰”地一声,背部猛撞在地上,剧痛攻心,全身犹如散了架一般。
十四郎没想到这一击竟又如此容易得手,心道:“这小子究竟是扮猪吃象,还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哼,倘若真是装蒜,我便将他打成蒜泥!”当下抢身上前,左右挥鞭,如狂风暴雨般向他劈头盖脸地打去。
拓拔野瞬息间便被打出七八道鞭痕,衣衫本就褴褛,这一阵下来,更是丝丝缕缕,****。惟有胸膛处为了夹藏书籍丹药,多裹了几层布幅,又用手臂挡着,才不致春光乍泄。
所幸他服了神农丹后,纯阳真元沉于丹田,一经激发,立即从经脉护罩全身,所以虽然疼痛异常,皮开肉绽,却未有内伤。
他性子顽强,一边拿手臂、断剑抵挡,一边忍痛笑道:“好舒服,好舒服,乖孙子按摩得爷爷我好生舒服。”
段聿铠原以为拓拔野必有不俗的武功,岂料几个回合下来,依旧只是挨打,心中大为着急,喝道:“小水妖,你欺负一个小孩作甚?来来来,再与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弹身跳起,正待向十四郎冲去,却忽觉丹田一痛,经脉紊乱,真气在体内乱窜,全身酸软,登时又一跤坐倒。
原来他此刻体内真气正在经脉中游走调理,这一急起身,登时岔气,虽无大碍,却又得一时半刻方能起身。
正自焦急,突然身边一道白影急掠而过,那白龙鹿怒嘶长鸣,如狂飙般向十四郎扑去。
拓拔野见白衣女子始终不来救他,心中起了自怜自艾之意,倒希望自己在她面前被打得更狠些,不知她瞧见了心中会怎生想?眼见白龙鹿冲来,笑道:“鹿兄,你别上来,瞧我怎样调教我乖孙儿。”
白龙鹿顿足嘶鸣不已,极是担心。
连吃了十几鞭,却始终没听见白衣女子说话,他心中没来由地一阵难过:“拓拔野呀拓拔野,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会让仙女姐姐为你担心?在她眼里你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小乞丐而已。”一念及此,心中痛不可抑,哈哈大笑。
十四郎心中越来越肯定,这小叫花子先前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恼怒更盛,冷笑道:“小子,你的嘴皮子倒比骨头还硬!”当下猛然增加力道,出鞭也更加刁钻诡异,“唰唰唰”一连三鞭,鞭鞭抽中拓拔野面颊,最后一鞭抽在他嘴唇上,登时肿起老高,鲜血长流。
拓拔野只觉湿热的鲜血从额上流入眼中,满脸火辣辣,疼得仿佛皮都要被揭下来了。心中又是悲怒又是愤怒,正想用手擦拭鲜血,眼见黑影纵横,对方又是几鞭打来,索性迎鞭而上,劈手夺去。
“啪”地一声,掌心热辣剧痛,就像被劈断了似的,五指一拢,竟然将那鞭稍紧紧抓住,右手顺势紧握断剑,奋力朝十四郎砍去。
众人齐声低呼,惊异无比。
十四郎大惊,原以为他不过束手待毙,岂料轻敌之下,竟被他不顾生死抓住鞭子,闪电反攻。当下身形一转,堪堪避过,但那神剑锋锐无比,相隔数寸,左袖仍被凌厉剑气削去一块,臂上也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长流。
十四郎又惊又怒,喝道:“小子敢尔!”猛地一脚猛踹,正中拓拔野胸口,顿时将他踢飞到丈余外。
拓拔野蜷起身,抚住胸口咳嗽,想要大笑,却笑不出来。白龙鹿悲嘶着奔到他身边,一边弯下脖子,舌尖在他脸上舔来舔去,一边朝着十四郎纵声怒吼。
十四郎视若不见,用手指蘸了蘸自己的鲜血,放在嘴中尝了尝,恨恨地瞪着拓拔野,一步步逼将上去。
段聿铠用力迫住乱窜的真气,豆大的汗珠流了满面,森然道:“小水妖,倘若你敢动他一根寒毛,段某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十四郎哈哈狂笑,挥手一鞭,“啪”地猛抽在拓拔野的大腿上:“段狂徒,你不过是鬼门关前的人,还敢说这话?我不仅要动他寒毛,还要将他大卸八块,瞧你又能将我怎样?”又是两鞭重重朝他脸上击落。
拓拔野闭眼微笑,心中气怒苦涩,忽然呼吸一窒,只觉一股强大的气浪陡然将他朝后一拉,既而向上反转抬起,登时雄赳赳、气昂昂地翻身站了起来。他心中大喜:“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众人大奇,眼见他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怎么突然又生龙活虎地跳将起来?正疑惑间,只见拓拔野疾进如风,拳如雨点,脚若闪电,刹那间将十四郎打得东倒西歪,向后跌跌撞撞退了十余丈!
十四郎心中惊怒迷惑,一片混乱,耳边忽听拓拔野气喘吁吁的笑声:“孙子不肖,吃爷爷一掌!”右颊顿时烈火炙烧般疼痛,瞬时肿起老高。
又听见拓拔野笑道:“嘴巴太贱,需得封上。”嘴唇如被烙铁击中,痛得麻木不已。
最后又听拓拔野笑道:“心地太坏,爷爷替你修理修理。”胸膛重重被踹中一脚,登时剧痛攻心,腾云驾雾般地飞了起来,就此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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