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岩被带下去在皇帝用过的大澡盆里洗了个澡,萧岩看着这简陋的木桶,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这些太监伺候皇帝也太不用心了吧,哪怕是一天一个,也不能用这种旧东西糊弄皇上啊!”
“萧大人,这个桶皇上已经用了五年了,皇宫的物件要是一天一换的话,这内藏库早就空了!”
萧岩有些不信,搞不好是皇帝故意摆出来迷惑他的,萧家的祖先说过,当初武帝用的澡盆那都是用古松木做的,为的就是闻一闻那松木被热水淋出来是香气。
而武帝与世家斗富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皇宫大内哭穷,骗谁呢?
“赵公公,皇上的意思我明白,要节俭,不过这也太过了,皇上的澡盆子会用五年?就是寻常的人家也不至于一个澡盆用五年!我估计一会儿皇上赐的常服也是穿了好几年的,说不定会有补丁!”
赵阿贵有些惊奇“萧大人怎么知道,皇上的常服也是三年才换一次!一年也不过八套!”
“皇上是中兴之主,自然要留下美名给世人,节俭仁爱,勤政爱民!有些事自然是要让我们看到才行!”
“萧大人还是不信皇上这些年是这么过来的?”
“萧某在大梁的官员中,已经是够节俭的了,可是都没有像皇上这样,衣服穿到打补丁,澡盆子用五年。皇上富有四海,就是一天一个澡盆一天一套常服也不为过。这节俭的太过度了,反而难以让人置信。”
赵阿贵笑了“萧大人是名门望族,自然是不信的,可皇上吃素好几年这个您是能知道的!这吃素时间一长,这气味里就能闻到!”
“这件事我倒是信,适才皇上接见我,我确实闻出来皇上是吃素至少五年以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做皇上做到这份上,也真的是太苦了!我们做臣子的惭愧,惭愧至极!”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该早朝了,今天的朝会可能会很久,陛下吩咐专门给您熬了红枣粟米粥,您可得多吃点!”
“皇上圣恩,臣感激不尽!”
穿上皇帝的补丁常服,萧岩觉得怪怪地,穿着这一身去朝会,那些文武大臣见了肯定会吓一跳。
虽说是常服,可也是绣着五爪金龙的,他一个被押解进京的罪臣穿这一身,其他人会作何感想。
萧岩感觉皇帝这么做另有目的,决不只是为了让他看到皇帝是如何节俭。
“黎明即起,万机待理!早朝,宣文武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入崇德殿!”
跪在崇德殿外面的官员继续跪着,这些大多是四品五品的官员,三品及以上的官员是不会来干这种类似泼妇骂街的事的。
依旧是萧显王复领着文武大臣从两边的通道各自有序进入崇德殿。
所有人在进殿的时候都停了一下,因为这殿里有一个跪在殿中央身穿补丁龙袍的人。
王复一个激灵,莫非是萧岩胆大包天谋反被抓了现行?随即一想这不太可能,看来今天的朝会有好戏看了。
萧显看到萧岩这幅模样,本想上前问几句,可看到御座上的皇帝正盯着他,便只好作罢。
文武官员都看着萧岩窃窃私语,皇帝索性闭上眼睛让他们先议论一会儿。
萧岩跪在地上汗水一直从后背冒出来,此刻他才明白,皇帝的另外用意便是先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本来会向着萧岩说话的人现在不得不犯嘀咕了,万一萧岩真是谋反,帮他求情岂不是找死。
而且皇帝故意沉默,就是让各位大臣自行去猜,猜的越复杂越对萧岩不利。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后,皇帝对着赵谦招了招手,赵谦对着群臣喊道“朝会!跪!”
在例行的跪拜山呼万岁声中,皇帝起身了“诸位,汴州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日朝会,便是来议一议这汴州转运使衙门贪墨国库粮米的事!”
皇帝直接定性转运使衙门贪墨国库粮米,大家都吃了一惊,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治漕河转运的事了。
萧岩自然首当其冲大喊冤枉“臣冤枉!汴州转运使衙门冤枉!求陛下明查!”
其他人欲言又止,因为不清楚这萧岩为何穿着龙袍。
皇帝语气很缓“萧岩,你身为转运使,虽说自己没有贪墨,可是你纵容手下人贪墨粮米,以次充好,你的罪过在于失职渎职!对了,你还用粮库里的存粮施舍给百姓,用国家的粮食去讨好百姓,你博得菩萨老爷的美名,朝廷却实实在在吃了亏。而且有些烂账就被你们算到施舍救灾里面去了,真是好盘算好手段啊!”
“陛下,施舍救灾是为了聚拢人心,为了不让流民闹事造反!为的是大梁天下!转运使小吏为了生计偶尔贪墨些许粮米的事情确实有,可大梁几百年的漕河转运都是这么过来的,这是常例,算不得贪墨!他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
皇帝转过头问赵谦“听说你也是读书人出身,今日朝会,朕破个例,让你来和他们论一论!”
赵谦立即跪下“大梁祖制,宦官不得干政!奴才万死不敢从命!”
“瞧你那样子!什么大梁祖制?要是朕不姓刘,这国号早就不叫大梁了!朕亲自打下来的江山,朕就是祖!什么祖制,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朕准许宦官读书识字,协助朕和朝中文武大臣处理政事!”
文武大臣面面相觑,这皇帝直接连祖制都要废了,要重用宦官,这还得了。
“皇上,您是大梁太祖子孙,您不能废祖制!大秦大汉都是宦官弄权亡了国,不能让宦官干政啊!”
“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臣等恳请陛下恪守祖制,敬天法祖!”
皇帝拉起赵谦冷眼看向众人“你们要是想追随大梁太祖,朕可以成全你们,都去给太祖守陵去!赵谦,今日朕加封你为崇德殿执笔官,可在崇德殿论政,记住,是论政!你们这些文武大臣也记好了,赵谦是论政,不是干政!”
大臣们依旧跪在地上重复着那几句话,看样子是一起要对皇帝施压。
皇帝招了招手“来人,把不听规劝的先架出去!咱们接着议事!”
赵阿贵带着十多个侍卫进来,把还跪在地上呼喊的人全部带了出去。
皇帝再看向群臣,目光扫了一遍,接着对赵谦说到
“赵谦,你就和萧岩先辩一辩这贪墨与养家糊口的事!理不辨不明!”
赵谦有了皇帝的撑腰,便把背挺直了走下去站在萧岩的身边“萧大人,这养家糊口之事,怕是与贪墨粮米大为不同。我出身寒门,见过许许多多穷苦人,他们不屑于偷盗和抢掠,宁可受苦受累,也要堂堂正正的谋生。我见过雪天里光着身子下到池塘里挖莲藕的人,见过三伏天顶着烈日去烧石灰的人,有不怕死去抓毒蛇和猛兽的人,有背着数百斤炭走几百里路来京城贩卖的人。这些人才叫养家糊口,如果萧大人硬要把贪墨和养家糊口扯上关系,那便是对他们的侮辱!”
萧岩看了看这个平日里谦和的宦官,心中有些恼怒“失敬失敬,原来赵公公为了养家糊口连男人都不做了,这也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啊!将来必然是一段佳话!”
这一点是赵谦的痛处,当初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入宫切了做太监,这萧岩也太毒了,直接戳赵谦的痛处。
赵谦却给了萧岩一个笑脸“萧大人说的都是实话,当初我正是不屑于偷盗才自愿入宫,这都是实情!不知道萧大人所说的养家糊口是不是今天从粮库里搬一袋米,明天又从账房里偷几百个制钱!这样的养家糊口,大理寺和京兆府应该了解的更多,嗯,如果这也叫养家糊口,那恐怕大理寺的正卿和京兆府的府尹都判错案了!”
皇帝看了看大理寺正卿邵红岩“邵红岩,你来说说看,赵谦说的对也不对!还有京兆尹刘庆,你也说说!”
邵红岩很是尴尬,赵谦说的当然是对的,不然他就要把抓捕的人都给放了,但是如此力挺赵谦的话,势必会得罪萧家和不少大臣。
京兆尹刘庆是远枝宗室,自然得向着皇帝说话,此刻也顾不得得不得罪其他人了。
邵红岩双手一拱“回陛下,赵大人说的养家糊口自然是对的,而且赵大人也熟悉刑律,对作奸犯科之事也非常明白。萧大人恐怕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或者说没有详查!我想萧大人的本意应该不是包庇偷盗贪墨之人!”
“陛下,臣认为赵谦大人说得对,萧大人所说的常例我也有所耳闻,可能萧大人出身富贵,丢个百来斤米几百个钱无所谓,可是那就是偷盗和贪墨。要是京城也像这般纵容,怕是盗匪横行了!”
刘庆的言语也很犀利,没有皇帝擢拔,他可能还在老家的山里放羊,这些世家一向也不大看得起他,今天正好有机会可以怼一怼这些人。
而群臣此刻自然也不会放过刘庆
“京兆尹,你可知水至清则无鱼!你可知漕河转运的差事有多辛苦,没日没夜的,岂能与一般的人相提并论!寻常人偷个百来斤米几百个钱,自然是偷盗,可是转运使衙门大有不同!你没有做过转运使,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规矩!衙门里的人与粮商打交道,总不能太寒酸了吧,接待京城里去的官员,自然也是一大笔开销。这些钱全是衙门里的小吏们自己掏腰包解决,他们补贴补贴也是合情合理的!”第一个反驳刘庆的,是御史大夫温延儒
刘庆倒也直白,立即反唇相讥“不知道温大人收了转运使衙门多少钱,这么卖力!对了,你对这事如此熟悉,我记得你没有去过转运使衙门,也从未到过汴州,你是怎么知道这里面的细节的?”
“没杀过猪也是吃过猪肉的,这地方上的衙门不都是如此?你们非得一口一个贪墨,一口一个偷盗,要置人于死地!真是日想夜想想出一张杀人榜啊!”
刘庆还想继续回应,赵谦拉了拉他的衣服站了过来“温大人,朝廷律法靠的是臣民遵从才能维系,如果连身为御史大夫的温大人都觉得恶小可以为之,那么这国家该怎么治理?转运使衙门把粮米搬回自己家,朝堂上衮衮诸公也把衙门里的东西带回家,那还成何体统?”
陈余见温延儒占不到便宜就招呼温延儒停下“赵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说到了治国之道,也不能只凭法度!法理情三样相辅相成,才能把这天下治好!如果只讲法度,严刑峻法之下就会重蹈秦朝的覆辙,有时候要讲理,有的时候还要注重一个情字。就拿先前议的这件事来说,转运使衙门的小吏从粮库里拿米回家,与法不合,与理也不合,但却合情!萧岩大人体恤下属,所以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地方上的事情繁多,办起来本来就很不容易,如果事事都要照着律法来办,便没有人愿意干活了!”
“尚书令好见识!只是,如果是吏员们的薪酬低了,大可以上奏朝廷增加薪酬!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去拿国家粮库里的粮米来送人情?难道一封奏疏上来,陛下和诸位大人不会批准?或者说这薪酬本来就不低,所以无法上奏?就算是讲情,那也得是圣上施恩,朝廷施恩,何时轮到转运使私自挪用粮库的粮米去施恩了?”
赵谦这一番质问,陈余有些应接不暇“请注意你的态度!”
皇帝一拍御座站了起来“今日议政,就事论事,你们在朕面前尚且这种态度,赵谦与你们同殿为臣,难道便不能向尔等问话了?”
“赵谦说的在理,也合乎律法,尔等词穷便要狗急跳墙了?国家的钱财岂是能随意送人情的?即便是要送,那也是朕来送!几时轮到一个转运使自己能做主了?”
萧显终于忍不住了,再不说话,其余人就要被皇帝的气势压下去了。
“皇上,臣认为赵大人说的都对,只是萧岩一时糊涂,不过萧岩并非是贪赃枉法之人,他挪用粮米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辜负了圣恩!还请陛下饶了他的性命!”
皇帝一指萧岩“朕的龙袍都当做人情赠予他了,萧丞相几时见过有穿着龙袍上刑场的人?”
萧显一听脸色大变“臣惶恐,还请皇上收回龙袍!这龙袍不是臣子能穿的!萧岩你糊涂啊,赶紧脱下来!”
“朕的话也不能算数了?朕亲自送出去的人情,你们不认可,难道非得由你们之手送出去的才行?”
“臣等不敢!臣等惶恐,还请陛下收回龙袍!”
萧显担心的是这件龙袍一旦被萧岩带回家,过几个月便会有人来搜出冠冕兵甲,到时候弄个谋反的罪名,连带着整个萧家都要被牵连。
皇帝耍起流氓来,那可是真流氓,不会讲什么道义的。
王复一直不说话,仿佛局外人,在他看来,这是皇帝在敲打萧家,与他王家无关。
元修文的态度也很微妙,既不向着萧家,也没有出来帮赵谦说句话。
大司农邓华此时看了看萧岩身上那件龙袍“陛下,今日议的乃是漕河转运之事,这龙袍赠予萧大人,是陛下的恩赐,臣认为萧岩不该推辞,但也不该穿,应该拿回家供着,时时刻刻想着皇上的恩典!”
萧显和萧岩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这个邓华在关键时刻来解围了。
不过邓华话锋一转“萧岩所犯下的错误,足够被处死了,皇上赠予龙袍,只是念其初心善良,以龙袍相赠,让其子孙不受牵连!如果萧岩不死,那么国法荡然无存,这赠龙袍便成了笑话了!”
这才是致命一击,萧岩早就知道这龙袍穿上就是等死了,没想到不是诬告他谋反,而是以法理情来杀他,用他的子孙来威胁他。
“臣谢主隆恩,臣之罪,臣认了!”
萧岩这一声谢恩说的极为诚恳,萧显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候根本无法保住萧岩的性命了。
不过萧岩要死,那顾西宁也不能活着。
萧显也跪下代表萧家谢恩“臣代萧家宗族叩谢陛下恩典!有罪当诛,以正国法。臣得知在汴州杀害几百护军和吏员的凶手顾西宁现在还逍遥法外,若不杀他,恐怕地方上的各处衙门都会惶恐不安!他们有罪当以国法来处置,而不是被金良卫屠杀!”
“臣等也奏请诛杀顾西宁,惩治杀人凶手!”
“臣恳请陛下为了天下人心,为了社稷苍生,诛杀顾西宁!”
“顾西宁假借陛下名义,带着人在汴州滥杀无辜,若是不惩治,臣等担心国法的威严从此荡然无存!”
赵谦和赵阿贵看着皇帝,希望皇帝能顶住,不然今天杀了顾西宁,明天就该是他们了。
“顾西宁?谁是顾西宁?朕从来没有任用过此人!你们是从何处得知?”
皇帝公然耍起了无赖,萧显等人目瞪口呆,随即想起金良卫的名册朝廷根本没有,名字都是金良卫的人自己报的。
顾西宁,是他自称顾西宁,而且见过的人不多,这朝堂之上也就萧岩和温谦曾经见过。
“臣认得此人!此人饿了我三天,杀害我属下三百多人!陛下要是不杀此人,臣死不瞑目!”萧岩自知难逃一死,索性也不顾场面了。
殿外一个声音高叫到“臣顾西宁求见!”
所有人都看向殿外,这顾西宁居然敢来,这真的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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