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黑衣男子也顾不得许多,与其他人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正的一举一动,便是李陌一,也有些激动。
因为这种土办法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尝试过,他也急于看到结果。
作为亲手弄作之人,王正更是屏住了呼吸,那合中呈的尸首虽然没有大面积腐坏,但肚子鼓胀如球,皮肤被撑得像透明的水球一般,他真怕这一管子扎进去,亡者的肚子会立马爆炸开来。
好在铜管子终究还是顺利地刺入到了亡者腹中,然而就在此时,王正的脸色却苍白起来………
只见得亡者那鼓囊囊的肚皮,突然间颤动了起来,就好像有密密麻麻的小泥鳅在肚子里爬动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正下意识松开了吹管,这才刚退了一步,合中呈的肚皮越发鼓胀起来,就好像那铜制管子惹怒了肚子里头藏着的怪物一般………
“噗!!”
一声闷响,亡者的肚皮顿时裂开,一股恶臭当即弥散开来。
众人一看,那裂开的肚皮已经空空如也,里头密密麻麻全都是大虫子………
“呕!!”
黑衣男子和其他人纷纷呕了出来,便是先前见惯了恶心大场面的李陌一,也是一阵反胃。
但他的眼睛并没有移开,按说亡者的腐坏程度并不严重,不该出现这么多尸虫,而且这些尸虫的个头都很大,体长也严重超标,头部张着两只黑眼,根本就不是尸虫之模样………
仵作王正躲避得还算及时,身上并没有沾染上什么脏物,可当他看到这一堆堆的大虫子,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双眸充满了惊骇!!
“这………这不是尸虫,而是………是蝉虫!!”
…………
李陌一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本来想让王正检查亡者的肚中残留之物,却刺破了肚腹,意外发现合中呈的尸首早已被一众蝉虫掏空了………
立陵城自古便临海,古时乃是一个横蛮之地。
因为丰富的山林资源以及本土气候的影响,让这些横蛮族人的渐渐创造出了许多异族的左门秘术,而蝉术便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项。
这些个蝉术门人通常是横蛮族人中的妇人,又叫蝉妖祖,擅长将各种毒虫和药物炼制出一种全新的奇特蝉虫,起初蝉虫只是为了用来抵御外敌,到了后来却渐渐演变成了让人闻之色变望而生畏的害人邪术。
蝉虫的分类也是五花八门,什么甘蝉、石头蝉、真蝉等等,不同的蝉虫由不同的药物和原虫相互厮杀啃噬和不断培育而得,便是同一种蝉虫,也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蝉虫和蝉术乃是蝉术门人最大的秘密,即便其他蝉术门人知道这是何种蝉虫,想要解蝉之毒也是千难万难。
而诸多蝉虫之中,又以帝甬蝉最为恶毒和强悍,甚至一度被称之为万蝉之王!!
李陌一对这等害人的左门邪术自然不屑一顾,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些左道之术产生浓厚的兴趣,也正因为此案牵连至此,他更要去揭示这些看似神秘的邪术之谜。
在他看来,所谓的蝉虫不过是一些人为培育出来的超级生物,能够潜伏在人体之中,进入人体的脏腑和大脑之中,影响人的行为和思维能力,甚至危及到身体健康和生命。
即便如此,当他看到这一堆堆蝉虫,看到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大虫子,以及芝麻一般大小的一片片虫眼,他还是充满了惊愕………
这虽然是他第二次见识到蝉虫,但如此近距离的亲眼目睹这么多的蝉虫还是头一回,当他听到王正脱口而出,道出这些虫子的来历之时,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忍不住呕吐起来,而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这些蝉虫………
结合刚才黑衣男子对仵作王正提出来的疑问,这些蝉虫直接给出了答案。
想必这合中呈就是因为中了蝉毒,引发了急症,所乘之船又被人凿沉,才使得这些人沉尸湖底………
若事情之原委果真是这样,那么其他人应该也会有中蝉毒的迹象,而那些能够幸存下来的,应该是没有中蝉毒,才有了自救的能力………
这些立陵城中的大家族都应该知道士子沉船一案绝非意外,各大家族也都在暗中调查此案之真相,但这应该是黑衣男子这方第一次得到了最直接的证据,表明这起沉船案,绝对是人为的罪行!!
黑衣男子见得如此恶寒的场面,任是他如何大胆横蛮,终究还是忍不住蹲下去,张口呕吐了出来。
李陌一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只好弯下腰来,用刀头抵住黑衣男子的后心,然而那黑衣男子的吐物却沾污了面纱,黑衣男子也只能无奈地取下面纱,丢在了地上,遮盖住那些吐物。
当黑衣男子再次站起来之时,似乎是不忍直视那些蝉虫,不愿再往前走半步,而且充满厌恶地别过脸去。
李陌一则往棺木之中细细观察了一番,但见得那些蝉虫的芝麻一般大小的眼睛似乎越变越多,而且速度也越来越快………
“这些蝉虫在疯狂生大!!”
李陌一心头大惊,这些蝉虫早已将合中呈的尸首彻底掏空,碍于棺木和泥土的掩盖和镇压,才挤压蛰伏起来。
如今它们终于重见天日,竟然恢复了生机,借助从尸首之中汲取的养料,开始了疯狂的生长………
那些越变越多的黑点,并非它们的眼睛,而是白大的虫体上不断长出一颗颗突起,这些突起就如同瞬间长出的小草嫩芽,这才短短时间,这些白大的蝉虫,已经演变成密密麻麻一堆堆长满了黑毛的毛毛虫………
“呕!!”
任是李陌一心决如铁,见得这等噩梦一般的画面,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快,快将陵墓掩埋起来!!”
王正能够认出这些蝉虫,对蝉术一道想必多有了解,毕竟立陵城一带就有不少蝉术门人,作为一名仵作,他也曾多次与这些人打交道查案子,见识上自然不会太过狭隘。
听得王正的呼喊,那些汉子们也都纷纷一手抹掉嘴角的吐物,忍住强烈的反胃,一个个弄起手中工具来,棺盖都没敢上前去盖起来,就纷纷扒土掩盖陵墓。
然而此时,那些长着黑毛的毛毛虫已经开始吐出暗红色的蚕丝,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红茧,放眼望去,又是让人抓狂的一番场面………
李陌一对蝉虫的了解远远不如王正,但他切身经历良多,心境乃是这么多人之中最强韧的一个。
作为一名洗灵人,他将刚才的干呕视为对本行的一大辱,于是他忍住了反胃,一直在观察眼前蝉虫的变化,于他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让他见识到截然不同的一种产物。
也正是因为他一直在观察着蝉虫,他才会发现事态已经大大超乎了王正的预料!!
那些红茧竟然纷纷裂开,一只又一只翅膀上长着妖眼花纹的毒蛾子开始破茧而出,缓缓展开尚且柔软的翅膀,眼看着就要挥翅高飞………
李陌一知晓蝉虫乃是一强大的异生物,而这些毒蛾子作为蝉虫的成熟体,自然会携带者蝉虫的蝉毒,一旦遭到这些毒蛾子的攻击,他们就会中道,到时候他们体内就会染上蝉毒………
想想合中呈尸首都被掏空的骇人场景,李陌一也是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陡然就清醒过来,朝王正等人喝说。
“别埋了,用火烧尽,快烧!!”
王正是清楚蝉虫之厉害的,听见李陌一的提醒,放眼一看,那毒蛾子翅膀上的一双双妖眼便如同活过来了一般………
他知道这是毒蛾子的翅膀开始活化,即将获得飞行能力的前兆,若不及时放火一把将其焚烧殆尽,他们这些人是一个都走不掉的!!
“听他的,给我烧!!”
王正大手一挥,当机立断地吩咐着众人,而黑衣男子却脸色大变,急迫地阻拦着:“不能烧!!”
“咱们擅自掘墓开棺验尸已经是极大的不敬,如今又要焚毁尸身,这就是罪过一桩了!!”
听得黑衣男子如此之阻拦,李陌一当即有些愤愤不已,本以为这男子为了查明此案真相,胆敢夜半掘墓开棺,应该算是个比较开明的人,却没想到此人这时候还是无法跳脱此等陈旧之禁锢。
到了这个当口,在场所有人的小命都难保了,还讲什么敬意不敬意,简直就是可笑和甚愚………
“烧!!”
李陌一见得王正等人停了手,猛然一声大喝,拖着黑衣男子便来到了王正的身边,他飞快地在王正的仵作箱子里扫了一眼,而后取出一个右手大的瓷瓶来,用牙咬开瓶塞,嗅闻了一番,确认了是他所需之物,毫不犹豫将瓷瓶砸烂在棺木的边缘之上。
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散开来,酒液泼洒到了棺木之上,也泼洒到了那些毒蛾子的身上。
经受了酒精的刺激,那些毒蛾子仿佛被彻底激怒了一般,纷纷振动着翅膀,就要飞将出来!!
李陌一夺过王正的火把,没有任何迟疑就投入到了棺木之中………
“轰!!”
蓝色的火苗如同一条妖蛇,不断在棺木之中上下游走,绚蓝的烈焰仿佛在向众人展示王正这瓶烈酒的精纯度。
那些毒蛾子在烈焰之中消散殆尽,合中呈的尸首和棺木,也一同都被烈焰吞没,只是谁人都没有看到,一条大虫子已经钻进了黑衣男子的裤管………
…………
…………
望着眼前的蓝色烈焰,王正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围几个同伴甚至跌坐在了地上,夜风一吹,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王正见得弟兄们都松懈了下来,慌忙喝说:“都起来,都起来!这帝甬蝉最喜欢在人放松睡觉之时,自身上孔窍钻入人体之内,你们想亡身不成!!”
这话如同一当头棒喝,当即敲醒了众人。
那些人纷纷跳了起来,一个个不断跳跃,翻起身上衣衫左右检查起来,没有发现异常,纷纷吓出一身冷汗。
………
“啊!!”
而正当此时,一声厉吼顿时划破夜空………
李陌一感觉自己的耳膜生疼,因为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身前挟持着的黑衣男子。
但见得那黑衣男子猛然掀开左脚裤腿,翻开一看,一条淡淡的红线从脚踝处的袜子边缘,沿着小腿迎面骨,一路往上延伸………
“大少爷!!”
王正猛然惊呼出声,想起刚才黑衣男子蹲下来呕吐,俨然已经猜测出来,怕是有蝉虫趁机钻入了大少爷体内………
那黑衣男子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疯狂乱跳,而后激动过度,当场昏阙了过去。
李陌一想起合中呈的惨状,也是脸色大变,莫说他还要靠着这些人调查出此案真相,便是黑衣男子只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能束手不救!!
…………
…………
李陌一当即背起了黑衣男子,朝王正急问说:“这附近可有遮风挡雨的住所?”
王正也是乱了心思,李陌一此时已经丢下了长刀,若想救回大少爷,显然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可他深知帝甬蝉是多么恐怖的存在,李陌一刚才的一番救场,当机立断用火焚烧蝉虫,都证明了他对蝉虫是有着些许了解的。
如今他背起大少爷,显然是有心救治,王正只是略微思量了一番,便坚定了将大少爷救回来的念头。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几息,而后指着西南方向的一处阴影说:“那边是合家新建造的守墓草庐,正可一用!!”
李陌一也不啰嗦,抗着黑衣男子,在王正等人的带领下,很快就来到了守墓草庐前面来。
…………
…………
走到近处李陌一才发现,这是一座足足有四间房的木屋,以合家的大户作风,既然能够大弄法会,又大开善堂,又怎么会只建一个寒碜的草庐。
王正劈开锁头之后,李陌一便抗着黑衣男子进入到房中,王正等人将房中的灯火都点燃了起来。
“把仵作箱留下………然后都出去,守着门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人都不准进来!!”李陌一将黑衣男子放在房中的卧榻之上,也不回头,不容置疑地沉声说。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其中一名汉子听得李陌一的话,当即就怒了。
然而王正却心知肚明,如今大少爷中了蝉,那蝉虫一旦在体内开始生长,会很快就榨干掏空大少爷的身子骨,非但如此,若蝉虫壮大起来,随时有可能钻出体外,传染给其他人。
眼下谁人敢接近大少爷,谁人就有二次中蝉毒的危险,李陌一知晓蝉虫的种种特征,自然是清楚这种隐患的,这样的情况之下,除了真心救助大少爷,王正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李陌一还能存何种之心。
心中如此想着,王正便朝那人骂说:“闭嘴,大少爷的命要紧,都跟我出去!!”
那人见得王正发了怒,果然闭上嘴,跟其他人快速离开了房间。
王正将房门轻轻关起来,临走之时充满了期望地看着李陌一,犹豫了一下,还是由衷地说了一句:“拜托这位兄弟了!!”
李陌一并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待得王正关上房门之后,他走到角落,打开了仵作的工具箱。
他先取出一把剪子,将这位大少爷的裤脚从下往上剪开,他的注意力当即被吸引住了,只见得由下往上一路延伸到膝盖顶的淡淡红线。
随即李陌一又取出一把木锯,比划作势半晌,终究还是停在了大少爷那膝盖顶处,迟疑了一阵,放下了木锯,掐着大少爷的人中与合谷位。
大少爷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房间之中,王正等弟兄们全然不见,身边只有头上蒙着黑布,现出双眼、手持一把木锯子的李陌一………
“啊!!”
黑衣男子毕竟是个大户人家公子,见得自己处于这般危险境地,下意识就尖叫了起来,拼命往卧榻铺里退缩………
李陌一早有预料,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静地观探着眼前这位大少爷,朝黑衣男子说:“你已经中了蝉毒,若再这般激动,气劲翻腾,只能加速蝉虫的生长,不想亡身的话最好安静一点!!”
李陌一如此一说,大少爷才陡然想起自己中蝉毒的事情,只是深埋下头,似乎很有些认命丧气之意。
李陌一见黑衣男子平复了下来,这才继续在箱里挑选要用的工具,准备炭笔标画位置,而大少爷却肩头耸动,浑身一阵颤抖,竟是当场哭了出来………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反逆爹上的告诫………若不是我争强好胜,想要抢在弟兄们前头侦破这起案子,又怎么会中蝉毒………”
李陌一稍稍抬头,虽然大少爷这会儿只是失魂落魄一般的低声喃喃自语,仿佛临亡前的忏悔之语,但因为房间太过安静,他仍旧听得真真切切。
他也不知该跟眼前这黑衣男子说些什么,但接下来的小手术需要黑衣男子的配合,也必须稳住黑衣男子的情绪,获得黑衣男子的信任,旋即便随口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人将亡身混不觉意,这档口黑衣男子并未对李陌一多加隐瞒什么。
虽然先前昏迷了过去,不清楚这事整个的经过,但黑衣男子也知道,王正能够放心将他交给李陌一,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旋即黑衣男子抬起头来,淡声答说:“我叫宁可玄………”
“宁可玄?好阴冥的名字………不过你的秉子跟你这名字可全然不沾边………”李陌一想起那个在差道上横蛮驰骋的男子,想起黑衣男子竟然带人半夜掘墓开棺验尸,不由开口戏谑几句。
宁可玄微微一愕,并没有反驳什么。
宁可玄不是个傻子,否则他也不会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侦破士子沉船一案,当下见得李陌一手中拿着一把木锯子,不由看得心惊。
李陌一一边从仵作工具箱中取出了木炭笔之后,满目严肃地看了看宁可玄,朝他解释说。
“待会的这个小手术………我会先用炭笔在你腿上标画位置,然后给你灌烈酒充当麻醉药,希望能够减缓一些疼痛,而后我会用这把木锯从标画的位置锯下,但这招到底能否治好你身上的蝉毒,我也不敢确定,当然了,选择权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即可离开便是………当然了你也只能等亡了………”
宁可玄发自本能全身一凉,要腿还是要命?
他咬着牙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眼下大难当头,也只能放手一试了。
李陌一也没说二话,取出烈酒和棉布,在黑衣男子的膝盖顶上消了毒,轻轻扇了扇,顿时一股清凉之感传来………
随后,李陌一又让宁可玄将工具箱中的所剩烈酒全数喝下,显然宁可玄不是个善于酒力之人,单单小半瓶烈酒一下肚,他便当场酒昏迷了过去………
“手术开始了。”
见得宁可玄昏厥了过去,李陌一也一阵摩拳擦掌,象征意味的严肃交代一句后,点了点头给自己增进些许信心。
李陌一这才在他的膝盖顶上用炭笔标画出红线的顶点位置,随后深呼吸一下,重新拿起来脚边的木锯子………
李陌一虽然不敢百分之百保证锯腿这招能够起效,但眼下没有其他任何手段能够起作用,所以想要救回宁可玄的小命,只得出此一招。
而且根据李陌一所知,蝉虫自人身上的孔窍入体,直接把腿锯了,估摸着绝了蝉虫的进路,这蝉毒也就不治自愈了。
…………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般,但并没有安静太久,李陌一便沉着的举起手中木锯子,缓缓的放在了宁可玄腿上的标画位置………
虽然李陌一亲临战场多次,何等场面没有见过,但要他亲手开锯,还是稍稍有些迟疑,不过这招乃是救宁可玄的唯一方法,非下手不可。
念至此处,李陌一也一狠咬牙,当即下定了决心………
“一………”
李陌一拖长了声音开始数数,只当是个手术前的仪式,也让他放松了一些。
李陌一见得黑衣男子仍旧昏迷不醒,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三!!”同时手中的木锯子动了起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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